慕枫回头,嬉皮笑脸道:“不信!”
落漪恼羞成怒,一脚将他踢开,慕枫歪歪斜斜地趴在地上。
落漪向前几步,又无奈地倒回来,蹲下身费力将他拉扯起来。
慕枫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头搭在落漪的肩膀上,还似小猫小狗那般蹭了蹭她的脸,落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家伙气得七窍生烟了。
落漪本想搬开慕枫的脑袋,却被他一下子缠住了腰,落漪又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头,可怎样掰都掰不开。
“慕枫,你给我松开,你这个无赖!”
他喃喃道:“不松!你这辈子都休想甩掉我,本公子赖定你了!”
满身的酒气迎面扑鼻。
慕枫让落漪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没脸没皮,天下无敌”的高深境界!
慕枫凝视着落漪,眼神涣散,自言自语道:“我好累,好孤独,好想简简单单地活着,好想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处滑落。
落漪充满不解:“喂喂喂,你这又是闹哪出啊?”她拍了拍慕枫的脸,“我跟你讲啊,别给我装柔弱、装可怜,我就吃这一套!不不不是……”
落漪都被气糊涂了,心直口快说了真话。
慕枫戳了下她的脑门,愁容瞬间消褪:“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一点儿都不好骗!”他双手捧起落漪的脸,“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落漪指着自己一头雾水。
慕枫熊抱住她,嘴唇贴着她的耳根呼气,嘟囔道:“你答应我,不许不要我,不许离开我,不许……”
“什么跟什么啊?”
慕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前言不搭后语,落漪被他神经兮兮的样子给逗笑了。
落漪带他从偏门入庄,轻轻地敲了下门,没人回应,又稍加用力地敲了两下,终于门内传出一个年迈的声音:“谁呀?”
落漪很小声很小声地对着门缝道:“孙婆婆……是我!”
孙婆婆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落漪,”大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先别多问,快来搭把手!”
孙婆婆接过慕枫,打了个哈欠,揉完眼睛,才看清楚落漪带回的竟是一个男人,惊道:“大小姐,你……你又去偷……偷男人了!”
“嘘!”落漪比着手势,她没有注意听孙婆婆说了什么,而是探头张望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关上门。
孙婆婆心领神会,跟着比出“嘘”的姿势,轻声道:“老身明白,此事说不得!”
“啊?”
“偷男人的事!”
“偷……偷男人!孙婆婆,你说什……什么呢!你说他……他是我偷……偷的男人!你……你为老不尊!”落漪骤然紧张起来,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
说来话长,她确实干过“偷男人”的事,但此“偷男人”非彼“偷男人”,那是江湖救急!
这也是她和孙婆婆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哎呦!老身刚刚睡糊涂了,竟说了如此混账的话,该打该打!”
孙婆婆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人瞬间就清醒了,连忙道歉:“大小姐,老身知错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落漪长舒一口气,佯笑地摆了摆头。
孙婆婆忽然握住她的手,落漪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老人家万分欣喜道:“我看这位公子生得十分俊俏,不知是哪里人?你们认识多久了?对大小姐如何?”
“啊哈?”落漪目瞪口呆。
“他可是你的喜欢之人?”
落漪表情无奈,尴尬笑道:“孙婆婆,你误会了,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他就是个扫把星,我遇到他就只有倒霉!怎奈我天生善良,不忍见他露宿街头,只好先带他回来留宿一晚,过客而已……过客而已!”
过客——孙婆婆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落漪摇起她的手臂,可怜巴巴地冲她撒娇:“今日之事真的只是个误会,我从偏门进来就是不想让二哥知道,否则他又该说我女孩子深更半夜出去喝酒,还带男人回家有失体统之类的话,婆婆最疼落漪了,不舍得我挨骂吧!”
“我懂!又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落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慕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点燃烛火,后颈的汗液与些许头发黏在一起。
落漪觉得全身酸痛,尤其是肩部僵硬得厉害,她活动下四肢,瞧见床脚冒出一把折扇。
落漪上前拾起,此扇质地坚硬,做工精美。
她展开扇面,一幅山水图映入眼帘,画上飞旋的两只凤凰栩栩如生,标注在旁的两排小字: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这把流云扇出现的真是时候,正好可以拿来消汗,落漪边扇风边感慨:“没想到你这个无赖还挺风雅的!”
她坐到床边,见慕枫满头是汗,大大的红晕印在脸的两边,特像戏台上抹多了胭脂水粉的俏丽姑娘。
落漪想让他凉快些,散一散体内的热气,扯开他衣服的前襟,可一用力拉得开阔,线条完美的锁骨直入眼帘,还有两侧健壮结实的胸肌半隐半现。
落漪直住了,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心想:“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她合上流云扇,随意丢到一边,看着水盆里还留着今早的洗脸水,顿觉自己太有先见之明了!
如果现在去打水,很有可能被发现,要是让别人看到慕枫这副模样,即便自己有三千张嘴也说不清啊!
落漪将帕子浸湿,轻轻擦拭挂在他脸部的汗珠,慕枫的声音很模糊:“母……母……”
“你说什么?”落漪用心去听,可始终听不清他在呢喃什么。
落漪把耳朵侧在慕枫的嘴边,才似乎听到:“母……母……”
“母?母亲?你是想母亲了吗?”落漪正过头,鼻尖碰到了他的鼻尖。
落漪睁大眼睛,眨了眨,慕枫呼出的酒气扑在她的脸上。
落漪倏地一下坐起来,咳个不停:“臭死了!臭死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被这个无赖占了便宜,抚胸叹道:“好险好险!”
落漪旋即握起拳头,狠狠地朝他的大腿捶了一下。
解气!
慕枫虽然醉得不省人事,但似乎感觉到痛意,将身子翻了过来,惊得落漪赶忙朝床沿挪了几寸,还以为把他弄醒了。
落漪想着再给他一拳,但被他漂亮的睫毛吸引,伸出手指,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
落漪趴下来,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一根两根……”这样数着。
她对着沉睡的慕枫说道:“我也想我娘了,但咱俩的想肯定不是同一种感觉,你是在思念她,而我是想见她。我刚满周岁的时候,爹娘便在神魔大战中殉世了,我根本不记得他们的模样。虽然雪女峰上有他们的画像,但我总瞧着不真切,都说我和我娘长得很像,闹腾的性子却随了我爹。唉!好想见一见他们,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慕枫依然在不停地流汗,汗珠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流到脖颈里。
落漪寻思着换一种方式给他透气散汗,于是解开了他的腰带,一层一层地扒下他的衣服,只剩一件中衣时,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落漪的心“咯噔”一声,腾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帕子盖在慕枫脸上,放下床帘,盯向门口进来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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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浮生未歇(4)
“嫂嫂还没睡啊?”落漪尴尬地微笑着。
“你这么不省心,我哪能睡得着!”颜婉披着一件桃粉色的大氅进来。
因为落漪和慕枫都喝了不少的酒,持续散发的汗液里透着一股强烈的酒气,萦绕满屋,颜婉耐不住在鼻前扇了扇。
“说吧,跟谁去哪里疯了?”她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落漪乖乖伏在颜婉的膝上,声音娇软:“嫂嫂,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今天不是跟二哥他们一同出城了,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死尸,二哥他们为了验尸先回来了,我就在树林里继续搜查线索,怎料遭到两个杀手的偷袭,幸好有一位朋友及时出现相助于我,我这人向来有恩必报,自然要请他喝酒以表感谢之意了。”
“一位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不都一样嘛!”落漪眼睛睁得圆圆的,模样清甜可爱,转念一想:“不对啊!嫂嫂不应该问我有没有事吗?”
颜婉淡然道:“能去喝酒,自然没事。”
“真是我的亲嫂嫂!”落漪心底慨叹。
颜婉朝床的方向搭了一眼,“你带回来的可是床上的这位朋友?”
落漪略显迟疑,语气虚虚的:“是……是啊!”
慕枫翻了个身,脚丫顺着帘缝露出一只,颜婉抬眼提示她回头看,扒下来的衣服落在床脚,上面还摞着一条腰带。
落漪倒吸一口凉气,憋在胸口。
“我很好奇……你的这位朋友究竟是何许人也?”
落漪横过来挡在床前,“不行!”嘴里嘀咕着:“孙婆婆怎可言而无信!”
“这可不关孙婆婆的事,她一向袒护你,守口如瓶,我就知道从她那里问不出什么,才特意让香儿守在你的房门口,想到会有惊喜,没想到惊喜这么大!”
“还是嫂嫂了解我,那二哥……他不知道吧?”
颜婉话语试探:“怎么?你怕他知道啊?”
“龙琰就是个小顽固,看重繁文缛节,我怕他知道了认真起来逼迫人家娶我!咦——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落漪说时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倒是觉得极好,正好解决了你的人生大事。”
落漪整张脸都写着“不愿意”三个字,表情也很嫌弃:“那我还是皈依佛门吧!”
颜婉抿嘴笑道:“放心吧,他没工夫注意你。”言语中带着小情绪:“自打回来,便在停尸房没出来过,晚饭也没吃,我懒得管他了。”
落漪唇角勾了勾:“嫂嫂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担心个不行,还要嘴硬!”
颜婉瞪向她:“信不信我把今夜之事告诉你二哥,让他来收拾你。”
落漪瞬间变得乖巧。
“我让香儿整理出一间客房,烧了洗澡水,你赶紧去把这身衣裳换了,一身的酒气和汗味。”
“知道了,嫂嫂最好了!”落漪送颜婉离开,将掉落的衣服团巴团巴扔回床上,然后跑去了客房。
她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还是决定去停尸房瞧一瞧情况。
天光乍破,落漪望到停尸房里依然灯火通明,至门前,她被侍卫拦下,“大小姐,您不能进去!”
落漪道:“我有事找我二哥,通融一下呗!”
“庄主有令,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落漪与侍卫周旋:“我怎么能是无关之人呢!我今天都去了事发现场。”
侍卫躬身行礼:“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属下!”
“你是新来的吧?知道惹怒我的后果吗?”落漪软硬并施,无一奏效。
她心想,既然口头上行不通,那只有靠武力解决了,大不了事后被龙琰数落一顿。
这时,楚歌开门出来,落漪停在半空的手不知如何安放,最后摆出“嗨”的姿势。
楚歌道:“大小姐跟在下进来吧!”
落漪边走边跟他抱怨:“这些人被你们调教的太死板了!真伤脑筋!你再晚出来一会儿,我可能就要出手了。”
“大小姐莫恼,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服从命令乃是为人下属的本分,这样才不会乱了秩序。”
落漪抱拳道:“楚统领,受教了!”
停尸房内一一摆放着今早在城外发现的死尸,腐尸味越发刺鼻,幸好近日天气凉爽,要不然不得满屋子的苍蝇围绕。
两名仵作正在解刨尸体,落漪探头一看,尸体被解剖的血腥样子不忍直视,龙琰站在中间,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仵作陆续呈上来的尸检笔录。
龙琰将笔录递给她,“这是仵作反复验证得出的结论。”
落漪一字不差地研读其中内容,证实了心中所想。
龙琰问道:“妹妹可听说过鬼魅?”
“看来二哥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你知道鬼魅?”
“我在一本古籍杂记上看到过,那本书叫什么来着?”落漪左右徘徊,忽然想到:“《西域诡事》!”
“你从哪里看到的这本书?”
“碧城山藏书阁……”落漪接着说道:“此书记载鬼魅乃死人所化,为炼药师用毒液造出来的怪物,凶煞非常。血液是绿色的,眼睛冒着碧光,牙齿尖锐如毒蛇一般,双手变形成锋利的爪手。似猛虎,似豺狼,而且牙齿和爪手上都含有剧毒。攻击力非常强悍,且难以杀死,烈火可使其灰飞烟灭。”
“所以……”龙琰一顿:“你昨日在树林里说的‘鬼’就是鬼魅?”
落漪颔首:“是的!”
“那妹妹可知晓二十多年前西域炼药师造出鬼魅之事?”
落漪摇摇头:“不太清楚!”
龙琰道:“当时西域横空出世一个邪透了的炼药师,他与其他炼药师不同,不去炼制灵丹妙药,而是研制毒液,拿死尸做实验,最后造出了鬼魅,并与冥祖勾结,使鬼魅成为屠戮天下的武器,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那之后呢?”
“鬼魅乃是逆天之举,所行之人必遭天谴,鬼魅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危险且不可控制的存在,那个炼药师走火入魔,惨遭反噬,最终被自己造出来的怪物活活撕成了碎片。”
“善恶终有果,害人终害己啊!”落漪感慨道。
“当年各大仙门世家在围剿魔族时,一把大火已将鬼魅尽数烧个干净,按理说,这东西不可能还有存活于世的!”
落漪猜测道:“难道有漏网之鱼?还是说……西域又出现了一个能造出鬼魅的炼药师?”
龙琰交代楚歌:“马上带一队人前往西域,务必将鬼魅之事调查清楚!”
楚歌领命离开。
落漪见龙琰眉头紧锁,“二哥是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对了!你去树林,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不瞒二哥,我在树林里遭到了两个杀手的偷袭。”
“有人要杀你!看出是什么人了吗?可是鬼魅?”这下龙琰的眉头更紧了。
落漪摆首道:“不是,那两个杀手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棕色衣服的会遁地,绿色衣服的会隐身,一人的武器是爪手,另一人的是尖刀。”
她描述后,龙琰再次陷入沉思。
阳光穿破层层的云霭照进窗,慕枫张开眼,感觉身上酸痛乏力,头昏沉沉的,脸也粘糊糊的,他往旁边摸了摸,竟抓起一块半湿半干的帕子。
他腾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低下头看到原本在身上的衣物竟散落四处,旋即踉跄地爬下床,手脚忙乱地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