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女敲门而入,放下早饭:“慕公子请慢用。”
慕枫叫住她:“请问这是哪里?”
侍女道:“龙灵山庄。”
“这是谁的房间?”
“大小姐的。”
“那她人呢?”
“奴婢不知,大小姐只交代奴婢为慕公子准备早点,并转告慕公子大丈夫言而有信,认赌服输。”说完,侍女便俯身退下了。
慕枫搅着碗里的热粥,忽然注意到门口探出一个头,见他发觉又紧忙缩了回去。
慕枫堵住来者的去路,“找我?”
“我是山庄的孙婆婆,我们昨天见过的!”
慕枫满脸疑惑,左思右想了一阵:“我们昨天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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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浮生未歇(5)
“我昨晚在偏门值夜,大小姐带你从那里进来的,你喝醉了,一直偎在大小姐的身上,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孙婆婆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一边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慕枫听得不禁脸红。
“公子是哪里人?”
“西蜀人士……”
“可否婚配?”
“尚未……”
“和我家小姐认识多久了?”
“不久……”
“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
“你是不是喜欢她?”
慕枫愣住。
孙婆婆将昨夜问过落漪的话又添油加醋地问了他一遍。
慕枫酒醒后完全不记得醉酒时发生的事情,但这个孙婆婆看上去像是山庄里的老人,明显的试探之意让他变得谨慎起来,双手行礼:“在下慕枫,蜀云门门主,与龙掌门一见如故。”
“有缘千里来相会,门当又户对,般配!”孙婆婆喜笑颜开地自说自话,慕枫脚趾抓地地直挠头。
孙婆婆将慕枫带至书桌旁,并向他一一展示落漪的优点,“我家大小姐最喜欢看书了,而且写得一手的好字……”
慕枫见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他翻了翻搁置的书籍,随意抽出一本,一字一顿道:“阴-阳-交-欢-大-乐-赋……”
孙婆婆一把夺过藏在身后,啼笑皆非道:“哈哈……乐谱……一本不知名的乐谱!”她趁慕枫不注意,赶快把这本“乐谱”丢到一边。
慕枫又展开了一幅画,画中所绘的是翻腾四海云水的游龙。
孙婆婆深叹了一口气,情绪急转直下:“这画是大公子在世时画的,我还是赶紧收起来吧,若是让大小姐看见了,又免不了一阵伤感……”
老人轻轻将画卷起,放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说道:“大小姐自出生后便没了父母,从小在雪女峰长大,一直都是江姑娘在照顾她。大公子经常跑去雪女峰看她,或将她带回龙灵山庄生活一段时间,他们是大小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慕枫终于明白落漪为什么会在龙灵盛会如此维护江岚,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天下群雄争辩,深知自己当时的所言所行定伤她不浅,心中生疚。
老人家替小辈选夫君,都是一凭眼缘二靠打听,而孙婆婆仅凭一面之缘和跟慕枫的几句对话,便认定他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实在有失偏颇。
孙婆婆与他再三交心:“五年前,大公子和江姑娘相继离世,大小姐伤心不已,便把自己关在了雪女峰,就连庄主和夫人的大婚都没有露面,她一直无法面对现实,甚至不敢去二人的坟前祭拜。大小姐从前最喜欢穿鲜艳颜色的衣服了,自那之后,她的心态变了,整个人也跟着变了,总是一身白衣……”她说着说着眼底冒出了几朵泪花。
长林城的东街最为繁华热闹,各种各样的商铺比比皆是,且各个生意兴隆。
落漪驻足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她拿起一支青蓝色的簪花,绚丽的色彩透过日光映入眼帘。
女老板面带微笑说:“姑娘的眼光真是独到,此乃孔雀石,清新脱俗,与姑娘十分相配!”
“不用找了!”慕枫抢先一步付了钱。
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摆在女老板的面前,她捧到眼前,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我的了!”慕枫从落漪的手里夺走簪花,一转眼便跑没了影。
慕枫举着簪花穿梭在人海中,落漪喊道:“你这个无赖!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啊!”
烈日当空,天上没有一丝浮云,落漪在拥挤的人流里追了他一路,满身是汗。
忽然,慕枫停住脚步,落漪一股脑撞进他的怀里,慕枫就势抱住了她,像是蓄意为之,两人仿佛久别重逢般地彼此相拥。
落漪推开他,垫起脚尖去够簪花,慕枫将簪花举过头顶,眼神中满是捉弄之意。
落漪灵机一动,狠踩他一脚,慕枫“哎呦”一声,痛得他原地打转。
落漪趁机生扑上去抢,慕枫忍住脚痛向后退了几步,又把簪花举到她够不着的高度。
落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蹦到慕枫身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肩颈,另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去够簪子。
落漪一点一点地往上蹭,原本勾住得只是慕枫的大腿,竟渐渐蹭到他的臀部,眼看着就要抓到了。
慕枫又把那只举起的手背到身后,落漪的目光随之向下,脑子嗡的一下充了血,此时的她就像只猴子挂在了慕枫身上。
围观的人越来越密,对落漪指指点点,她赶紧松开双腿,从慕枫的身上秃噜下来,用衣袖挡住脸,脚步飞快地穿过人群,落荒而逃。
慕枫望着她灰溜溜的背影,再次“诡计得逞”般地抿嘴一笑。
落漪躲在一个巷子的角落,见慕枫追了过来,对他大打出手,一掌一脚均被慕枫巧妙地躲开。
落漪紧接着攥紧拳头朝他打去,慕枫抓住纤细的手腕向一边用力,落漪长发拂起,衣裙摆动,被他揽入怀中。
两人目光交接,气氛极其微妙。
慕枫将簪花插到落漪的发髻上,然后松开她,落漪双脚回旋,并与他保持三米开外的距离。
落漪摸着发上的簪花,“你这又是何意?”
慕枫笑嘻嘻道:“当然是物归原主了!”
落漪想到刚刚他让自己当众出丑,心中实在愤闷难平,扭头就走。
慕枫跟了上去,问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我大发慈悲将你带回山庄收留了一夜……仅此而己。”
慕枫狐疑:“仅此而已?”
落漪停下脚步:“不然呢?”
“那我的衣服呢?”
落漪面不改色道:“听侍女说……是你自己耍酒疯时脱的。”
慕枫大言不惭:“难道不是你对我起了歹心,趁着夜黑风高、酒醉情迷对我下手!”
落漪“呵”了一声,指着他的身体,美目从上到下打量一回,指尖点了点他胸腹之间的位置,露出鄙夷不屑的表情:“你哪里可以勾着我因歹心而下手啊!”
“我我我……”慕枫仿佛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他平生第一次被女人嫌弃,往常都是百花丛中过,朵朵皆娇羞。
慕枫吃了瘪,拉着脸,一声不吭地跟在落漪身后。
身旁的人熙熙攘攘,街上嘈杂的声音让落漪觉得刺耳,头开始嗡嗡作响。
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裂了,身子不由得向后倾倒。
“阿落……阿落……”她听到慕枫的呼唤清醒过来,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明。
慕枫在后面接住了落漪,轻拭着她额上冒出的大颗汗珠。
“阿落,你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落漪扶着额:“刚刚头好痛!”
慕枫道:“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体力不支了?”
“我没那么娇气!”落漪朝前几步,望向四周,仔细观察每一处可疑的地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再回过头,发现慕枫不见了,呼喊了几声名字,但未有回应。
人呢!跑哪儿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了下落漪的肩头,她转身回眸,慕枫拿着一串糖葫芦,迎光站在她的面前。
落漪道:“你刚才去买糖葫芦了?”
“阿落……对不起……”慕枫猝不及防的道歉使她感到意外的茫然。
“我懊恼龙灵盛会上的所作所为,是我傲慢无礼、口不择言,是我不辨是非、识人不善,差点铸成大错……”
落漪打断他:“等等!你又哪根筋搭错了?刚刚还捉弄我来着,现在又跟我道歉,你莫不是这里有分裂?”她指着慕枫的脑袋。
“阿落,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此时的慕枫像变了一个人,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举止投足间少了一分浮躁,多了一分沉稳,这样的他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所以谈不上原不原谅……”落漪略微沉吟:“只是我师姐并非你想的那样勾结魔人、害死同道,她也是身不由己、受人蒙骗,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误会她、记恨她了!”
慕枫旋即道:“当然不会,死者最大,原本我心里也只记恨魔族的!”
两人相视而笑,之前的误会和不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落漪从慕枫的手里拿走糖葫芦,寻思片刻道:“嗯……你该道歉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容我算算......”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一则坑蒙拐骗,二则死皮赖脸,三则言而无信,四则害我出丑......”她咬下一颗山楂:“一串糖葫芦岂能了事!”
舞龙的长队自东向西前进着,街上的男女老少皆手舞足蹈,正如画中所绘的那般一条翻腾四海云水的游龙从她们中间飞过,而她们就像流云扇上那两只遥遥相望的凤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慕枫拉起落漪的手,迎着微风,披着彩霞,回首对她粲然一笑。
落漪也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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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浮生未歇(6)
东街城门的空地上聚集了一群人,落漪在大后面只能瞧见人头上空飘着零零星星的火花,慕枫见她满眼好奇,便拉着她往人堆里扎。
慕枫在前面替她挤走重重障碍,可一波又一波的人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把这个地方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好半天才挤至第一排,刚好赶上表演者冲观众吐出一口大火,那火变成一只可爱的红狐,娇羞灵动,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待火势退去,落漪看到喷火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一身红,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心中立刻生疑。
红衣人吐出的火焰又变成一头凶猛的麒麟兽,大嘴张开,朝观众奔来。
落漪旋即扔出被挤压变形的糖葫芦,糖葫芦如同一支快箭射向麒麟兽,火焰的形貌从中散开,糖葫芦撞到墙面。
刹那间,异常猛烈的大火聚在一起,汇成一团庞大的火球悬在半空,众人以为是更精彩的表演,鼓掌声越发强烈。
“快跑!快跑啊!”落漪呼喊着,却无人理睬。
这时,从火团中飞出一只巨龙冲向落漪,慕枫抓起她的手,飞身跃到一旁,火龙随之扑入人群。
灾难发生了,人海变成了火海……
众人手忙脚乱地四处逃窜,车翻了,摊铺倒了,一半以上的人变成焦尸。
落漪催动寒冰剑,灵力与剑气交汇,幻化成漫天的飞雪落下。
眼前的鲜红渐渐黯淡,灼体的温度慢慢冰冷。
那个杀手从背后偷袭落漪,却被慕枫以流云扇挡下,他不敌慕枫,节节败退。
关键时刻,来了帮手,两人合力,与慕枫陷入胶着。
火海的颜色终于消褪,落漪立即去帮慕枫,有了她的相助,局势很快就有了变化。
流云扇势如破竹,寒冰剑奔逸绝尘,两人默契配合,眼看就要制胜,落漪又开始头疼,视线倏然漆胧。
一对金轮飞向落漪,慕枫打落一个,因为攻击的速度太快,他在抵挡第二个时,割伤了手背,拉开一条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流满了整只手。
落漪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她扯下裙摆的一块白布,缠住慕枫的伤口,并用灵力冷却血液流动的速度。
两个杀手趁机一同杀过来,但被一条蓝色的长鞭通通打了回去。
这条蓝鞭乃是龙琰的法器,名唤霹雳,可化为指戒。
“二哥!”落漪唤道。
两个杀手正打算逃走,龙琰挥出霹雳,疾如雷电,将手持金轮的杀手击倒在地。
忽地一下,一声凤鸣冲破天穹,漫天的火焰幻化成浴火凤凰蓄势待发。
龙琰收起霹雳,双臂张开,气运丹田,强大的灵力萦绕全身,呈一片汪洋之势,排山倒海般涌向凤凰。
凤凰逆流而飞,冲出水面,惊涛骇浪凝聚成一条蛟龙,风起云涌,生吞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火凰。
慕枫一把揽落漪入怀,整个身子挡在她的身前,双手遮在她的头顶。
天上之水似瓢泼大雨倾下,“哗”的一声,慕枫全身都被打湿了。
落漪惊住。
两个杀手身负重伤,最后一刻,被那个会遁地术的同伙救走。
事后,龙琰命人抬走了所有的焦尸,大多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残缺不全,他还是让属下根据身形体征、可辨别的衣物找到对应的人家,且每户都给予一定数额的抚恤金,并吩咐在惨案发生的地方挂上白幡,夜晚点燃长明灯。
龙琰自己出钱修缮破坏的路面、房屋,尽数赔偿被毁掉的摊铺、车马。
在善后方面,他一向做得极好,长林城的百姓不但没有民怨一说,而且人人称赞。
自此之后,东街不再像以前那般闹热,江湖就此传言,魔族卷土重来……
慕枫自称是染了风寒,头痛身乏,那天后,便赖在龙灵山庄养病。
厨房每日做给他的饭菜,顿顿下来,滋补药膳一滴未少,大鱼大肉倒是丝毫不剩,夜里还时不时发出笑声,整个人也肥了一圈。
侍女在修剪花草时,发现了被偷偷倒掉的汤药,便将此事禀告了落漪。
落漪请大夫过来一问,胸中自有定见,她让大夫开了一种对身体无害但是极苦的药。
只有这样,才能药到病除!
落漪命人将药煎好,亲自给慕枫送去,她推门进来,瞧慕枫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慕枫听见有人进来,以为是侍女,态度恶劣:“别扰小爷睡觉,出去出去!”
落漪猛地放下药碗,注意到床脚落了一本书,拾起一看,阴-阳-交-欢-大-乐-赋!骤然面红耳赤,随即把书摔在他的身上。
慕枫腾地坐起来,难听的话差点破口而出,看到是落漪,瞬间自觉且乖巧地盖上被子,眯起眼睛,哼哼唧唧,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落漪当然没有拆穿他,而是将计就计,让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