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
巫檀珀嗤笑一声转过了头：“失心疯了吧。”
巫璟风是骗人的？我此刻的心情难以描述，看着谪月的熟睡的脸又哀求道：“你救救谪月吧，就算你出家了，他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巫檀珀朝这里瞥了一眼：“不在真实世界中求解，反而沉溺于虚幻的梦境，这样的人值得救吗？”
我怔愣了一瞬，心中涌起一股怒气，立刻反驳道：“难道出家之人不是更应该了解众生之苦吗？若所有的事都能在真实世界中靠自己化解，那为什么还会有心魔？为什么还会有天道无情？就比如谪月，他想他娘活过来，他该如何求解？若你身处一个谪月他娘活着的幻境，你愿意醒来吗？”
巫檀珀听我吼完，垂着眼不说话。
“确实。”他说完这两个字，一甩手将手中洁白的佛珠转了一圈，隐隐听得天边似是传来一声钟声。
怀里的谪月轻轻皱了皱眉。
“他们一会便醒。”
我刚刚吼了他，此刻心底有些虚，只好套近乎道：“巫伯伯，您今天怎么出关了？是来看看您的这位，额……”我看着巫夫人的灵位斟酌着用词，“故人？”
“素菀是我的爱妻。”
我在心里吐槽这人双重标准，面上却只能点头称是。
“今日巳时，我便要飞升了。”他说完这句就踏出了主屋。
这个男人一晚上到底还要给我几次惊吓？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谪月已经悠悠转醒了，泠若的屋子也传来了动静。
“赴梦谪月！我刚刚梦见......不是梦见，是进入幻境了，你们还好吧！”她喘着大气跑了进来。
“出幻境就没事了。”我扶着谪月站了起来。
“巫家居然有这么厉害的阵修，我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我扶着谪月刚刚站定，才后知后觉自己竟使不出力气了。
我一把抓住还在喋喋不休的泠若，示意她不对劲。
泠若猛然止住了话头，捏了捏拳头，发觉使不上力后慢慢看向了谪月。
谪月摇了摇头。
原来幻境还不是全部......
“也无大碍，让我调息一会就行，就怕他们动手太快。”
我正想提醒他俩巫檀珀就在附近，不用担心，院门就被人打开了。
巫璟风被人推了进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为什么要醒来呢？死在梦里不好吗？”
我安抚地拍拍谪月和泠若，故作怅然地望天道：“璟风少爷好手段啊，不愧是巫家未来的家主，看来我们今天是要折在这里啦。”
说完还故作害怕地往谪月怀里缩了缩。
谪月愣了愣，挑眉看了看我，我点头示意他无须担心。
巫璟风听了这话果然受用极了：“三位知道就好，你们三个也是赫赫有名的天才，在我看来却蠢钝如猪，日后我在修真界，必定前途无量。”
我点头表示认可，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璟风少爷，巫城主真的经常看望你，还很疼爱你吗？”
他的笑僵了僵，恶狠狠地说：“这和你一个快要死的人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我只是觉得巫城主慧眼如炬罢了。”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檀珀重视我和风儿远胜明素菀那个短命鬼和她的儿子。”玉迎眉走了进来，衣着素净，嗓音婉约，说出的话却如蛇蝎一般。
她看了一眼我们身后的梅林，感叹道：“人人都说明素菀胜过我，胜在哪儿呢？她死了我活着，我和我儿子受尽檀珀的宠爱，而她的儿子，马上就要被挖了内丹，做我儿子成仙成圣的垫脚石。哈哈哈哈，你们说，她胜在哪儿？”
她笑着笑着突然狠厉地盯着谪月：“璟风，动手！”
巫璟风吹了下口哨，院子上空立即传来一声三翅鸟的嚎叫。
“给我挖了他的内丹！”巫璟风紧紧抓着轮椅，声音带着颤抖。
“我有点力气了，我还有小夏至给我的符。”泠若扯扯我的袖子。
“没事，不用咱出手。”
我的话音刚落，空中那只朝我们袭来的三翅鸟就尖叫一声，冒着浓烟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心里一阵惋惜，啧，多好的指证玉家的证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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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雾散
“谁？”巫璟风神色一凛，看向身后的梅林。
巫檀珀背着手踱着步从梅林中走了出来：“你既然说我经常看望你，还常夸赞你，竟然不认得我是谁吗？”
“我何时说过你......”巫璟风暴怒反驳，却被玉迎眉抖着手捂住了嘴。
“檀珀......你怎么会......”她脸色煞白，嘴巴哆嗦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上前一步紧紧护在巫璟风身前。
“把名字叫全了，我若不出来，还不知被你编排成什么样呢。”
他一步步走向玉迎眉，面色阴沉，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我宠爱你和你儿子胜过素菀许多？”
玉迎眉倒吸一口气，瘫软下来。
巫璟风却顾不得玉迎眉，此刻眼里只有巫檀珀，还激动地冲巫檀珀叫道：“爹，爹我是璟风啊，娘说，你虽闭关，却是记挂我的，还总是夸我......”
巫檀珀挑了挑眉，面上有一丝嘲讽，慢慢吐出几个字：“她骗你的。”
巫璟风一下子愣住了：“不可能啊......这不可能，您确实常常来看我啊......在夜里我睡着的时候，您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玉迎眉紧紧抱住了：“不要再说了璟风，都是娘不好，娘怕你伤心，是娘骗了你，你别说了别说了。”
巫璟风死死盯着玉迎眉，额上青筋暴出，眼底一片血红：“我不相信......”
巫檀珀眯着眼，刚想说话就被玉迎眉跪下抱住了腿哭求道：“檀珀......巫檀珀巫城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答应过素菀守住这个秘密的。”
“那你可曾遵守约定好好照顾巫谪月？你甚至还想杀了他。”巫檀珀目视前方，不曾低头看玉迎眉一眼。
“我不杀生，你们俩滚吧。”玉迎眉被他散出的气劲弹开，捂脸哭了起来。
巫璟风一直呆愣着，听到这句话却突然摇起了头：“我不离开巫家，我是孤雪城少主，是巫家家主，我不走，我不走。”
巫檀珀看疯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言地走开了，留那对母子在地上抖成一团。
他目光落到谪月身上顿了顿，甩了甩手上的佛珠串朝我们走来，他气势摄人，我和泠若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巫谪月。”他盯着谪月。
“......爹。”谪月和我相握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中也有一丝紧张。
巫檀珀挑起了一边的眉，眼中有浅浅的涟漪：“自你出生，我就没尽过父亲的责任。”
“虽未有养育之情，亦有生身之恩。”
“那就更谈不上了，”巫檀珀眼神中有一丝嘲弄：“你在你母亲体内长成，是她怀胎十月拼了性命把你生下来。”
谪月颤抖的手变得冰凉，却还是抬着头倔强地回望他。
“所以......”巫檀珀继续盯着他，谪月脸上血色尽褪。
“再叫一次爹。”
这是什么人啊......我和泠若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一丝震惊。
谪月怔愣了一瞬，随即微微放松下来，笑着对巫檀珀说：“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还是不叫了。”
巫檀珀也轻笑出声，百无聊赖般将佛珠转了一圈：“甚好。”
父子俩面庞相似，却是两种不同的绝世之姿，此时两两相望，竟叫一旁灼灼盛开的梅花都失了颜色。
就在这父慈子孝的氛围中，院外传来了巫长瀚的声音
“你们俩莫非也是废物不成？我看这下一任家主也不能让你这不成事的来当。”他大步跨进了院子，怒视一圈，在看见巫檀珀后趔趄了一下。
“檀珀？你怎么出来了？”
“四叔在忙什么呢？怎么气成这样？”巫檀珀笑着问他。
巫长瀚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玉迎眉母子，眼珠一转，说道：“我是看你那个逆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他们好生招待罢了，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一概不知。”
“那照四叔的意思，巫家的下一任家主，该让谁来当啊？”
巫长瀚怒目圆瞪，一时语塞，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四叔，你这是同四叔说话的态度吗？”
巫檀珀挑了挑入鬓长眉，放声大笑了几声后说道：“巫长瀚，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你一个婢女所生的庶子，几十年了还是个元婴境界，若不是我娘心善将你留了下来，你早就被赶出孤雪城了，还能站在这腆着脸当我的什么四叔吗？”
巫长瀚不可置信地盯着巫檀珀，嘴唇惨白，身上就没一处不发抖的地方：“纲常伦理......敬重长辈......都被你忘了不成？”
“我是佛修，不知儒道两家的东西。”
巫长瀚喘着粗气，红着眼往周围看了一圈，双手成掌就要往自己头上拍去。
眼看那手掌就要触到他的脑袋，院中竟无一人劝阻，他放下了手，歇斯底里地吼叫了一声就跑出了院门。
巫檀珀嗤笑一声：“装疯也没用，除非你跑出孤雪城，不然这笔账就都得给我算清楚了。”
他气势一转，看向坐在地上的玉迎眉和巫璟风：“你们俩听清楚了吗？”
巫璟风还是呆呆傻傻的，玉迎眉抱着巫璟风连连点头。
“那这七方国幻境是哪儿来的？”
玉迎眉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巫檀珀说的幻境是什么，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帮我做的阵法。”
巫檀珀抚了抚袖口，漫不经心道：“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个答案，若和我日后知道的不符......”
“我没说谎，我没说谎。”玉迎眉哆嗦着摇头。
“滚吧。”
玉迎眉听了这话跌跌撞撞地把巫璟风扶到了轮椅上就往门外跑。
“慢着。”
玉迎眉吓得倒吸一口气，抖着身子往回看。
巫檀珀用眼神示意她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三翅鸟。
玉迎眉急忙跑过去，抱起了那只浑身腐臭的的鸟，还用衣衫擦净了地上的血污才推着巫璟风逃出院门。
“你们可自去天渊剑盟，这里的事，我会查明。”巫檀珀背对着我们说道。
“太好了巫伯伯，你一定要好好替谪月出了这口气，他在巫家过得哪像个少主啊？您就看他的名字，谪月，哪有人给孩子用这个字的？”泠若壮着胆子站了出来冲他诉苦。
巫檀珀的背影有一丝僵硬，缓缓问出一句：“这名字......不好吗？”
“谪这个字......好像是不好的吧......”泠若皱着眉不确定道。
“若不喜欢，改了就是。”巫檀珀长袖一挥，说完就要走出院门。
此时一个雄伟的身影急速朝院内奔来，眼看就要撞上巫檀珀，他身形微动，留下一片虚影，来人狠狠跌在了地上。
“哎哟，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进大嫂的院子.......大哥！大哥你怎么这时候出关了！？”巫丛玺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望着巫檀珀满眼喜意。
“巫丛玺，我让你管家，没想到你能管的这么好。”巫檀珀笑眯眯地看着巫丛玺。
巫丛玺听了这话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出什么力，家里都是四叔和大嫂在管，你看我今天还睡迟了，我本想着今早要好好和谪月谈谈心的。”
巫丛玺憨笑着，也许是发觉巫檀珀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面上才浮上一丝疑惑。
“怎么了大哥？”
我和泠若正想看好戏，谪月却示意我他想走了。
我们三个走到院门口，我猛然想起一件事，回头看向巫檀屁：“巫伯伯，好像已经过了巳时了！”
巫檀珀看了一眼谪月，轻笑着摇了摇头。
三人御剑离开好久，还能听到巫丛玺的喊声：“谪月怎么这就走了？大哥你怎么一直这么看着我？啊！大哥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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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突破
“谪月，你爹他原来不是......”我兴冲冲地看着谪月,却见他脸上依旧是谈谈的似乎并无我想象中那般欢喜。
他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娘院子的方向，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其实若是没有二叔，我可能早就死了。”
一路无话，到了映霜湖谪月才说出这一句。
“只是如今我也不想听他的道歉或是其他了。”他随手拨出一段音调，琴音婉转低沉。
“我也觉得你二叔人不坏，就是有点傻。”我一边喂鱼一边说。
“我啥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巫伯伯好好看，跟他一比玉苓歌简直就是地里的大白菜。”泠若托着脸痴痴地看着湖里的鱼。
我瞪了她一眼。
她立马正襟危坐：“如果谪月不原谅巫伯伯，那我收回我刚刚的赞美。”她又看了一眼谪月，“以及以后的所有赞美。”
谪月笑着支起了炉子：“他是方外之人，不在意也不需要凡人的喜恶，抓鱼吧。”
他话音刚落，碧簮剑就扎着一条鱼飞到了桌子旁的地面上，我熟练地抓起鱼三两下去了鱼鳞放进了炉子里。
“好香啊，可惜那两家伙都不在。”泠若搓着手，脸上有一丝失落。
前几年，若是应长老外出，我们五个人，时不时加上一个楼夏至，必来映霜湖抓鱼吃，几个人在湖畔的亭子里为了红烧还是清蒸吵吵闹闹，有一次正好被回来的应长老撞见，当场就受到了魔音穿耳，楼夏至忙着捂耳朵，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一下子吐在了应长老的脚上。
也不知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正盯着水里的鱼发呆，忽然听得天上闷雷阵阵，一道电光在天渊剑盟上空闪过。
“玉苓歌，分神期。”泠若斟了一杯酒淡淡道。
“你怎么那么平静啊？”我仔细打量着她，似乎并没有多大波动。
“技不如人，除了刻苦修炼，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许大小姐，您真的脱胎换骨了！”
泠若揉了揉鼻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吃饱了就练功！”
翌日一早，我照常和泠若一起在见微台上早课。
“秋水式的要点大致就是如此，接下来自己研习吧。”梅老太太说完，又把泠若单独叫上去开小灶了。
我正打坐调息，就有一个眼熟的小师弟凑上来。
“桓师姐，我有一处地方不是很理解，你能教教我吗？”他笑得憨憨的。
我略指点了他一下，他仔细听着，道完谢就捧着剑谱小跑着回到了座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