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
“桓大哥!赴梦!闺女!”
俺娘在门口朝着天上大喊,俺爹抱着一大捧玉米棒子伸着脖子往天上瞧着。
我纵身跳下剑,从阿爹手中接过了玉米。
“阿爹你放屋里就好,还拿手上不嫌累。”
“屋里有屋里的好东西咧,你趁热吃,好吃。”
“闺女啊闺女啊。”我阿娘把我浑身上下捏了个遍,“瘦成猴了!”
我和老桓被爹娘围着进了屋。
这干净简单的小屋便是我六岁前记忆中的家了。从前不曾在意,我和谪月虽为道侣却一直是两处分居。如今重活一世,才发现我住过的可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只有短短的6年。
我看着正帮忙切菜的老桓,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当初要和我走路离开家。
“桓大哥你坐着去吧!咋好意思让你来切菜呢?”
修仙者衰老缓慢,且越早进入元婴老得越慢。所以爹娘都已是不惑之年,却管少年模样的老桓叫桓大哥。
老桓面上微微笑着,切菜的手快出了重影,我也来了兴致,找了一块肉切着玩,直到阿娘把我们俩都赶出了厨房。
晚饭时分,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年夜饭。
“隔壁阿花家的孩子,进了羽化宗就没回来过年过,赴梦要是不回来俺可要想坏了。”
我往嘴里塞了一个肉丸子笑着说:“我学的不好,说不定再过些年就要被赶回家陪爹娘了。”
“胡说!俺闺女肯定学的好。再说......”阿娘给我使了个眼色:“你有桓大哥做师父哩,谁能赶你走?”
我煞有其事地和阿娘说:“师父这些年也不行了,我估计要和我一起被赶出来。”
“啊!”阿爹阿娘同时放下了碗筷看向老桓。
老桓随即皱着眉叹了口气,真仿佛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男人。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爹娘才反应过来,四人一起哈哈大笑。
深夜,爹娘都睡了,我坐在门槛上看着头顶的红灯笼发呆。
我的阿爹阿娘这么好,上一世我却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彼时,除魔大战结束,我在修真界一时风头无两,却突然收到噩耗。
匆匆赶回桓家村,却还是迟了一步。隔壁的花姨说阿娘前几天得了风寒,阿爹照顾阿娘,两人几天没出屋,等旁人察觉不对劲去看望时两人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这事有多处不对劲,可那时我根本没什么仇家,也没找出什么可疑之处,埋葬了爹娘磕了头就回剑盟了。
还有二十年......我绝不会让这事再一次发生。
我看着一旁靠在门上睡着的老桓,想起他上一世莫名其妙去云游了,气得伸手就去捏他鼻子。
差一点就要捏住时他抬手挡住了我的手,睁着一片清明的眼睛看着我:“尊师重道。”
啧,我都几百年没师父了。
我刷的地站起来抽出小木剑指着他:“我今天就要欺师灭祖!”
他坐正了身子看着我眨了眨眼睛,面上竟有一丝无辜。
我执剑的手僵了僵,觉得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正想给找个台阶下,怜深剑却已经指在了我的鼻尖。
“那就跟为师过几招。”
好你个桓二牛!
我虽只有元婴修为,但凭着对剑法的理解和对内力的掌握......没输得太惨。
“赴梦,不谈境界,你在剑法上已超出为师许多。”
得了吧,你都放多少水了,我靠在门上喘大气。
“总觉得赴梦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想敷衍过去:“那当然啦,我更强了。”
老桓摇摇头:“梅师姐说,女大十八变,赴梦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变化大些也是正常的,作师父的要善于开解引导,不能让孩子......”
“好困啊我回房睡觉了老桓你也早睡。”我飞一般逃回了房间。
年初二,我还是天刚亮就起,帮着爹娘打扫了院子,陆续有几个亲戚和邻居过来串门。
“咱赴梦就是勤快啊,不像我家娃,修仙没几年就是那个啥,筑基了,好不容易回次家都不拿正眼瞧人。”
“啥?啄鸡?那啄个鸡有啥的。”
“什么啄鸡,是筑基,听说老厉害了,赴梦是不是?”
我边扫地边点头。
“赴梦你也别灰心,我瞧着你也是个聪明的娃,再过几年指定也能筑基。”
“谢谢花大嫂。”我冲她笑着。
“咱赴梦不和别人比,比了这个还有那个,还消停不?”阿娘走过来把果盘往桌上重重一放。
“是!且葱头是个画符的,赴梦是耍剑的,我瞧着还是赴梦能耐点。”板凳大叔看娘的脸色不太好,连忙出来打圆场。
“是是是,”花大嫂从善如流:“耍剑多好哇,那家伙虎虎生风的,赴梦是不是该给咱表演一个。”
花大嫂起了头,大伙都起哄着让我耍剑,阿娘被恭维了几句,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冷静冷静你现在不是真仙只是一个回家过年的孩子罢了。
我只沉默了片刻,伸手招来了怜深剑,伴着一声声叫好声给大伙表演了一段以快著称的剑法,身随影动,剑光流转,观赏性极强。
挽了个利落的剑花结尾,面前掌声雷动。
“了不得了不得,赴梦刚刚就跟那神仙一样!”板凳大叔拍手拍得手心通红,阿爹阿娘鼓着掌,脸上尽是骄傲。
我故作不好意思地逃去了后院。
在家待了几天,我和老桓就回剑盟了,倒不是不想多待,只是就在几天前整个修真界都接到了来自天渊剑盟的消息。
天渊魔气有所衰减,各大门派世家可派弟子前往天渊剑盟进入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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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渊大会
天渊剑盟镇守天渊已上千年。
天渊是古修真界的战场,千年前的修仙者与魔修在这里进行了最后一场大战,这一战持续了数十年,无数修真者与魔修陨落,灵气涣散,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扩散着的煞气。剑盟的立派师祖当机立断以本命之力斩出一道巨壑,又有阵修真仙沿巨壑一边画出阵法,才阻止煞了气外溢。
这道巨壑就是天渊。
然而同时隔开的,是足以改变修真界发展进程的无数极品法器和功法。
幸而天渊剑盟的师祖们在百年前就发现了天渊附近的煞气每隔数十年就会消散一段时间,故而每当煞气散去,便邀请修真界各派和世家的弟子前往天渊寻宝。
天渊剑盟的弟子身负镇守天渊的使命,也最清楚关天渊的行事规则,金丹以上修为可尽数前往天渊,其他门派和世家弟子只可派一只小队前往。这其实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潜规则,是给天渊剑盟镇守天渊的回馈。
此次的天渊大会就在十日后举行,和前世天渊大会的时间一样。这段日子整个天渊剑盟的弟子都忙于组起一支五人小队。
我自然要和泠若一起,只是其他的三个人就不同于上一世了。
首先是谪月自不必说。
然后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杜白黎,他上次帮了我一次,我不好拒绝。
“已经有三个金丹了!我一定要再去拉一个元婴的师兄师姐。”
“怕什么。弟子之间严禁斗殴,要是碰上什么妖兽,我也能应付。
“你怎么知道呀!那万一呢?”
真有万一,也不是多一个元婴就能应对的事了。
不过居然真的有一个元婴弟子自己找上门来了,玉君泽的未婚妻,与我有一面之缘的秦烟纹。
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是阵峰几个天赋极高的弟子之一,此刻正一脸忐忑的看着泠若:“许家妹妹......若是...若是不方便,我再另找他人就是了。”
“额,方便方便,我们正缺一个元婴呢,你来了也好哈哈。”
泠若还不知道玉君泽已经害过我一次了,那他的未婚妻......罢了,倒也不必如此揣测一个可怜兮兮的姑娘。
但是事实证明揣测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看似没什么问题的五人小队,在检录队伍时还是出问题了。
“你有没有搞错啊!都要检录了你说要去别的队伍?现在要我们上哪找人啊!”泠若气得瞪圆了眼睛。
“实在对不住许妹妹,我与君泽有婚约在身,现在他的队伍缺人我是一定要同他一起的。”秦烟纹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你一定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是玉苓歌叫你来坑我的!?”
“你别问了......实在对不起!”秦烟纹说完跑到了玉家姐弟的队伍里,都不敢看我们一眼。
“你再也没有朋友了!!!”泠若冲那边吼着,玉君泽哈哈大笑。
“少一个就少一个!我们四个,记上!”泠若转过头,重重拍了拍桌子。
“这......许小姐,这不合规矩啊,天渊大会自创办起就要求是五人组队的。”检录的长老直摇头。
泠若环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等我!”说罢御剑往剑峰飞去。
不一会方凌与一脸懵的从碧簮剑上下来了。
“长老长老,就是他,五个齐了!”
那长老点点头就要提笔记下,玉君泽的声音却幽幽的飘了过来。
“徐长老,这人可不是天渊剑盟的弟子,只是许泠若的厨子罢了。”
长老提起的笔又放下了。
“那还不是你那天渊剑盟的弟子言而无信嘛!”泠若几乎要跳起来了。
剑拔弩张之际,方凌与说话了。
“我虽不是天渊剑盟弟子,但却是袁家弟子,按规矩,可以参加天渊大会。”他沉着脸,满脸嫌弃地掏出了一块代表袁家弟子的令牌。
玉君泽神色一顿,随即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袁家少主袁晧,袁晧脸色白了白。
“既如此,徐长老就把师妹五人的小队记上吧,我们匆匆加了一个人,没有影响到师妹就好。”玉苓歌细润的嗓音响起。
“这会出来说话了。”泠若翻了个白眼。
徐长老乐呵呵地记上了我们的名字。
正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谪月却猛的收敛了笑容,直看着来人......
巫家的队伍来了,巫璟风亲自送行,坐着轮椅。
“璟风来了。”玉君泽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两人寒暄一番,玉君泽对巫家的五人队伍说:“你们少主亲自送你们,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为巫家争光,”他似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别让别人占了风头。”
那五人齐刷刷道:“是!”
谪月的脸血色尽失。
我心下火大,正欲开口,谪月怀里的不知途却突然发出一声琴音,那琴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却有如实质一般直攻向巫家那五人。
那五人抬手要档,却还是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抬起的手转而捂住胸口。
在场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到了,不约而同地暗暗打量着谪月揣摩他的实力。
“巫家那五人少说也有分神期的修为,竟被巫家少主仅以一道琴音就击退了,巫家少主真只是金丹?还是音修本就恐怖如斯?”
“巫少主可能确实实力强劲,但是音修本就强于一般人,否则那应霜湖怎会如此目中无人?”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轮椅上的巫璟风开了口:“大哥平时在家里就喜怒无常,刚刚不过是我家修者习惯了大哥动辄打骂,有心避让罢了。”
不知途眼看着又要发作,却被谪月轻轻按住了琴弦。
他转头看向巫璟风,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哟,怎么,巫大少爷还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打身患残疾的弟弟吗?”玉君泽故作害怕,“这可不是孤儿寡母任你欺负的孤雪城,这是天渊剑盟,肆意伤人者,严惩不怠。”
“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对我徒弟严惩不怠。”一道琴声传来,将地面击出一道深痕,一时间碎石与灰尘齐飞。他又奏出一道琴音,那碎石和灰尘竟被一层霜覆盖,随后落回地面。应霜湖踩着霜雪,凉凉地看着众人。
场面静悄悄的,一时没人敢说话。
“应长老境界高深,巫大少爷有您这样的相护,自然是没人敢惩罚。”玉君泽背着手,微笑道。
“你们玉家人说话真是一脉相承的令人作呕,”应霜湖甩了甩琴穗,“巫家的五个奴才,见少主不跪,还任由旁人欺辱少主,巫家少主教训恶奴,同我剑盟有什么关系?”
“盟规明明白白写着剑盟内伤人者,鞭一百。”玉君泽正声道
“教训家奴除外。”应霜湖面不改色。
“何时有这一条?”玉君泽惊愕道。
“刚刚有的。”应霜湖一挑眉,只见他衣袖翻飞,一旁刻着盟规的巨石上突然多了几个字。
在场的人都轻吸了一口气,玉君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应长老好威武好护短啊,下次能让谪月给我抓条映霜湖的鱼吗?”泠若激动地扯我袖子。
本以为可以进入传送阵了,却没想还出现了一个人。
“凌与哥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穿着简陋到有些破烂的小女孩,用红绸绑着两根粗粗的辫子,看着喜庆又有些滑稽。
这穿着......是修真第一穷派羽化宗没错了......等等!?我睁大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眼那个小女孩。
那张脸......伯阳夏至!?虽然穿着与气质与前世大不相同,但那张脸......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不会忘。
我前世杀的人不多,错杀的更是只有这一个。
伯阳夏至,伯阳家流落在外后认祖归宗的少主,前无古人的符修天才。只是这位让所有人惊叹的天才,却被作为了巡天署天甲第一号诛杀对象,因为她弑父杀母,屠了伯阳家满门。
巡天署的真仙甚少接任务,闻道衍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让另一个公认的天才去杀这个天才,也就是我。
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你是若逢哥哥的朋友,我只同你解释一句,我屠伯阳,是因为他们杀了我娘!”我只知她是巡天署的诛杀对象,听她说完就出了剑招......那层出不穷的符箓的确难应付,只是最后一刻我以无根水为剑快她一步刺穿了那张千回符,终将她诛杀。
我还记得她睁着眼,张口无声地叫着娘,至死都没闭上。
我当时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如此毫不犹豫?
“夏至!”方凌与那张仿佛被别人欠了一万灵石的的脸仿佛突然就被还上了钱。
伯阳夏至的小脸红扑扑的:“凌与哥哥,幸好当初我没钱进不了袁家,羽化宗可好啦,我画符老厉害了!”她抬头看着方凌与,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花的钱也不亏啊,袁家都让你来天渊大会了!”
方凌与的脸瞬间又借出去一万灵石,泠若笑得直拍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