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会儿,指腹贴着延礼二字的纹路温柔摩挲,眼?角忽地有泪低落。与此同时,她的嘴角在一点点上扬。
不经茧中蛰伏,又怎么破茧成蝶?
不过四年。
她的少年终将成王,谁也拦不住。
第30章
第?二?日一早, 咸佑众便得知了荔山封山之事。
二?皇子?闵延I那会儿正在?用早膳,听完汇报黑眸就?亮了起来, “那老东西想干什么?” 他的模样?生得极好, 但若要说哪处最是漂亮,那定是那双眸子?,恍若和娴妃一个模子?出来的, 总是湿漉漉,鹿儿一般。
伺候他用膳的内侍一听这?话?,额心开始冒冷汗,“祖宗,你可好好说话?吧?什么老东西, 那是孟大人, 太/祖帝师。”
“要是给宫里其他几位听到了, 又要向陛下参你了。”
闵延I冷嗤了声, “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会怕了他们?他们做了那样?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要有心, 能参死他们。”
内侍:“......” 他是劝不动了, 晚些还?是让娴妃娘娘自个儿来吧。但其实, 娴妃训了又能怎么样?呢?过?往不是一直在?训, 二?皇子?还?是长成了这?般性子?。然而转念一想,内侍又觉得他们二?皇子?这?性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其他各宫,为了争皇位勾心斗角,没一日安生。
瞅着内侍的脸色由急躁到释然, 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一个轮回。
汇报荔山之事儿给二?皇子?听的, 他的谋士齐桐没能压住笑, 两个人皆看向他时,他倏地敛笑, 继续正题:“听说,初家嫡女去了荔山,她下山后,孟大人便下令封山。”
闵延I:“初夏?”
那个注定为后的小美人?
闵延I:“你说,她上去做什么了?就?老东西那地位,还?有竖在?荔山前的太/祖亲提的碑,本?就?没几个人敢上去。都这?样?静了,封不封山有什么差别?”
齐桐:“具体不知。初家嫡女才上去,荔山的两个入口?都有高?手把守,天鹰将军霍长亭在?列。”
这?阵仗,闵延I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子?也是忍不住啧舌。
“这?老头有什么好?这?么才华惊天的人都愿意跟随他,当看门狗都乐意。”
这?回,连齐桐都忍不住纠正他,
“那可不是普通的门,那是荔山的门。”
玄钺藏书最丰富,最全面的地方。溯古追今,应有尽有,多少文人墨客的心间净土。
也是,玄钺最后的净土吧?
天鹰将军他们护的或许并不是荔山,是玄钺的星火与希望。
同一时间。
三皇子?闵延清刚练完拳,白色的袍子?浸了汗水,不再飘逸。背脊处那块已然贴在?了他的身上,水渍映出。
他坐在?院内的一株梨树下,阳光被斑驳的枝叶切断,一缕缕落在?他的脸上,身上,衬得他的气质越发?高?洁出尘。
“初夏?” 他得到的消息几乎和二?皇子?一样?,疑惑也差不离。
阮明?德:“是。”
阮明?德:“我们的人暗自向下荔山的人探听过?了,皆说不知。想来她去后也只是在?小范围活动,知者不多。”
阮明?德的猜测一点没错。
孟清梵吩咐秦墨初修德大殿前战延礼时,修德大殿周遭十数米再无人可近。聚在?修德殿的,全是荔山中坚,也不可能下山了。
“只有一点,初姑娘一行人下山时少了一位少年郎。”
片刻沉默,闵延清低声道,“那也正常。天下少年谁不想在?荔山学艺呢,或许只是初家哪个小辈。”
阮明?德:“卑职也是这?样?想。”
阮明?德:“若和初姑娘无关?,孟大人为何?要封山?荔山本?就?静了,他封和不封有什么差别?还?是......”
故意摆姿态,给咸佑诸势力看的?
闵延清暂时也是想不通,只是吩咐阮明?德,“暗盯荔山的两道门,有情况立刻来报。”
巳时,六位皇子?被帝王招至泰安殿。
聚在?门口?,几个兄弟相互打了招呼,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了,面上还?算客气。
完了,闵延I凑到大哥闵延安身旁,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微音量,语调不是太正经,“哥,你说父皇这?次为什么召见咱们?上次这?么齐人,还?是两个月前?”
闵延安笑睨他,“古有云:不做亏心事鬼怪不上门,慌什么?”
闵延I:“你看着我像慌的?”
话?落,他的目光扫向四个弟弟,“我不做亏心事儿,有什么可慌的?”
什么意思很清楚了。
老三老四心机深,听到了当作没听到。
老五闵延仪从来就?是个暴躁的,一听这?话?,脾气就?给点燃了,“你......”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闵延安正想拉住闵延I这?个百无禁忌的弟弟,有内侍从殿内出来,是照顾了帝王多年的老人了,名唤多乐。
他本?不叫这?个,帝王后来亲赐的。这?份少见的恩典,为他在?内廷添了不少分量。众皇子?见到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多公公。”
多乐和气笑笑:“几位殿下里面请。”
几位皇子?先后入内,闵延I是这?最后一个。他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语气音量都没变,只是这?回对象换成了多乐。
多乐被他逗笑,“甭管什么事儿了,有你舅舅隔那镇着,谁也动不了你。”
话?落,催促,“进去吧,你父皇等着呢。”
“父皇圣安。” 六个皇子?齐齐向皇帝闵明?隽折腰问?安。
骄子?满堂,帝王该开心的,可他的面色依旧冷冷清清。或许更该说,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都是这?样?,那样?爱笑的一个人,自昭妃和七皇子?死后,情绪似被诡秘的力量抽干了。
“坐吧。”
低冷的声音漫开,六位皇子?去往各自位置,落座。
闵明?隽:“你们可知荔山昨夜封山了?”
众皇子?皆点头。
闵明?隽:“那你们觉得孟大人为何?要封山?”
“延I,你说。”
闵明?隽一直在?说话?,但他再未看任何?一皇子?,眸子?半敛,目光落至桌面的卷宗。
闵延I刚一直问?,就?是怕这?茬,结果证明?,怕什么真的来什么。
从小到大,父皇几时最先点过?他?但点都点了,总归是要说点什么的。
稍作思忖,他朝着帝王的方向,“回父皇,儿臣愚笨,实在?猜不到孟大人所想。儿臣只是觉得,孟大人一心为国为民,今次这?般举动该也是。”
闵明?隽:“好一个为国为民。”
停顿须臾,他像是临时起意,“延I对这?孟清梵评价如此之高?,怎地没见你叫人上荔山求他指点一二??”
低冷,平缓,不带一丝情绪的语调,却似浑圆的木棍敲打在?起了此般心思的皇子?心头上,不偏不倚。
闵延I不禁望了几个弟弟一眼,这?才品出大哥那句“不做亏心事鬼怪不上门”的妙处。瞧瞧他现在?,一点也不慌,只除了心跳稍微快了些。
胡乱地暗忖了几句,他敛了心神,恭顺地回了闵明?隽,“父皇,您是了解儿臣的,只爱喝酒骑马,对学术权谋都不是太有兴趣。”
“不瞒父皇您说,儿臣也是起过?这?个心思的,但又怕把孟大人给活活气死,成了玄钺的罪人,想想还?是算了吧。”
说到最后,和胡闹无异了。
大皇子?和多乐的嘴角忍不住直抽,闵明?隽也是抬头看了眼自家跳脱孩子?。
“你还?知道你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几个弟弟都在?谋谋皇权了,他还?在?偷偷溜出宫,和地方恶劣权贵打架,打完了还?要在?人额心绘猪熊。
闵延I“惭愧” 低头。
闵明?隽:“中秋为限,你若是找不到心仪的女子?,为父便替你定下一门婚事。”
闵延I:“......” 他不想成婚,一个人多自在??
太想驳嘴了,但即将付诸行动的那一刻,他记起了母妃的话?。
“你的父皇最是重情义。你是他的亲骨肉,只要你向善,他便永远会护着你。”
“I儿,要永远记得为善者,福虽晚至,但祸必远离。”
“娘亲只想你安稳地活着。”
闵延I为娘亲的爱低头,“孩儿知道了。”
这?厢刚应完,闵明?隽的目光便转了向,锁住了闵延清,这?位最受朝中肱骨拥戴、未来太子?的最佳人选。
“延清,你如何?看待此事?”
闵延清朝他作礼,随后答:“儿臣亦不知,想法?也同二?哥相似,孟大人此举定是在?为国为民筹谋。”
话?落,沉寂数息,闵明?隽忽地冷笑了声,众皇子?知道,这?是他由晴转阴的开始。而当他阴沉下来,情势势必惨烈,是而心皆似被诡秘的力量吊高?,悬于半空,无着无落。那滋味怎地,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你们可知孟清梵收了新的徒弟,名为四端?”
“太/祖帝师,天下大儒之首,跳过?诸皇子?再度收徒。孤的颜面在?哪里,你们又算什么?何?为四端?四端是君子?之道。”
“荔山这?是想做什么?孤不立太子?,他就?给孤教养出一个太子??”
欺孤再也等不到自己属意的太子?了是吗?
六位皇子?见状,皆慌张地出了位置,先后伏跪在?了闵明?隽面前,齐声喊,“父皇息怒。”
闵明?隽森冷的目光落至他们身上,良久后,一字一顿,“成功诛杀四端者,封太子?。”
闵明?隽继位后,第?一次向诸皇子?提及“太子?” 二?字。
“多乐,促四境将军于四月中进宫。”
“初明?川务必携嫡女入宫。”
*
初夏离开荔山的第?二?日,她便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宫内的消息,想来又是来自娴妃娘娘。
她听完只是一笑,从内到外的放松。
郁眠看女儿这?般,奇道,“你真不担心那狼崽子??”
初夏答:“担心,可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既不会武功,也不能长护他左右。再则,我替他筹谋够多了,剩下的,得靠他自己。”
“我只管安心养着便是。”
郁眠细致打量了自家姑娘,确实没发?现愁思,不禁笑开来,“你倒是想得开。不过?这?样?很好,多思者,多半是没好日子?过?的。”
“如今这?世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多了也是无用。”
初夏:“母亲可是觉得这?世道变了?”
眼下房里只有母女两人,郁眠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些。虽说表面上看来没什么,但看那权势中心那几位行为处事的方式,便知不妙。”
“动则诛杀,逆皇权是唯一的因由。关?键是这?逆没逆,也没个界限,只看帝王与权贵心情。”
“太/祖在?时,可不是这?样?。公平,仁爱,谁的命都是命。太/祖买根葱那也是要给钱的。”
初夏听完,只问?了个与话?题不沾边的问?题,还?是软软绵绵的音调,“娘,您说,这?致昭妃死的幕后黑手可曾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郁眠愣了两息,回说,“怕是不会。心狠至此,多数自我。而这?自我者,惯会将自己的情绪无限放大,从而蒙蔽所有......”
*
孟清梵自太/祖后再收徒,还?赠名“四端” 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玄钺王朝。朝中,市井都在?议论猜测,孟大人是不是在?借此举敲打皇家。
而这?引发?轩然大波的少年,整整昏睡了三日才醒转。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初夏,而是那日同他对打的秦墨初。
秦墨初仍旧一身玄色袍子?,腰间以同色锦缎束之,此刻正坐在?离延礼床榻不远的一张小圆桌旁,面前摆着一册书,看着很认真,但有没有看进去就?无人知晓了。他的感知十分的敏锐,这?厢延礼才有动静,其实是很细微的,他便看了过?来。一瞬,黑眸大亮,“四端,你终于醒了!你可真的能睡啊,你知道你睡了......”
问?题都还?没说完呢,他就?自个儿停了。
“等等啊,我去找师公和大夫。”
“还?有你那朋友,陈二?狗。”
确定延礼是友非敌后,秦墨初对他的态度大不一样?了。而且心里还?美得很,现在?四端是他小师叔,给他这?个师侄烤点野兔野鸡吃吃不过?分吧?
那必须不过?分!
他如是想着,等四端小师叔身体好了,他便同他提。
一阵咋咋呼呼,秦墨初风一般地离开。
延礼莫名其妙,但他向来不在?意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儿,过?了一会儿,情绪便归于平静。
他坐了起来,准备去找夏夏。动作间,他发?现身体竟不是太疼了,也不知道他昏睡的时候,荔山给他用了什么药。
离开床,径自朝着门口?而去。
结果没走一半,有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他的脚步缓下。片刻后,孟清梵至,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差点生生拆了延礼的苏星捷。
那日孟清梵出现时,延礼已疲倦至极,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但经由苏星捷,他几乎瞬间猜到了他的身份,低低开口?,“孟大人?”
孟清梵微笑点头,“你知道我?初家姑娘同你说的?”
延礼略一颔首:“夏夏说,孟大人最是温和慈爱。”
原话?很长,是说有个叫荔山的地方,天下文人墨客,热衷武艺的侠士皆向往之。它的主?人孟大人,是这?片江山最温和慈爱的人。
“她还?说,孟大人是玄钺的大家长。”
速度不甚快,偶有磕绊,但初夏说过?的话?,延礼一个字都未忘记。
孟清梵听完,不由怔了怔,他实没想到这?未来皇后娘娘对他的评价竟如此之高?。七皇子?还?未上荔山,她便开始在?他身上种下对荔山的善意。
答完孟清梵的问?题,延礼便再忍不住,“夏夏。”
孟清梵直言:“初姑娘已经下山,而你,将留在?荔山学习,达到我的要求方能出山。”
延礼想都没想,“不!”
说罢,便提速朝外冲,苏星捷如风掠过?,挡住他的去路。两个人,又一次近身搏斗。
延礼的身体尚未痊愈,很快被制服。
孟清梵下令:“压去藏书阁,我随后到。”
苏星捷若有似无地应了声,半强迫地将延礼带往藏书阁。
孟清梵未即刻跟上,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墨初和已成功与父亲认亲的楚昭和身上,“你们可愿同玄钺七皇子?一道学习?”
楚昭和傻了。
秦墨初呆成了一只傻鹌鹑,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够回应,极为夸张的语调,“谁是七皇子??四端?”
孟清梵:“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