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礼反扣住她的手,一?瞬,密实拢入掌心。许是才起来,她的手暖呼呼的,又柔软,极致的触感。
“忽然想到的。”
初夏:“下回再这般任性,我便不搭理你了。”
“还乏着呢。”
延礼:“知道了。”
应得干脆,那样儿也是乖顺,但初夏知道,他就是随口说说的。下次,他还敢!不过罢了,他开心便好。
他的每一?份开心,最后都会?流向她,化?作她的欢喜。这般算起来,她是一?点都不亏。
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叩风园,双脚再度悬空,初夏虽说还是不习惯,却再不似以往惊惧。她信赖地攀扶着他的肩,
“我们去哪儿看日出?”
延礼:“咸佑最高处。”
话落,朝皇宫的方向而去。似风掠动,一?个微弱地支撑,便能托着他向上?。初夏没再言语,因为有些晃神。她在?想,若是延礼一?直养在?皇宫里,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模样?她想不出,也没有机会?见到了。多?少是有些遗憾的,但是没关系,他在?身边便好。未来,她可以借由他们的孩子临摹小小的七皇子的样子。
泰和殿,帝王与朝中肱骨议事处,亦是皇城至高点。
延礼将?初夏带到了那里,面朝东方,等?红日至。
安静坐了片刻,初夏忽然偏过脸,目光温柔地勾勒着身边人的侧颜,那线条,被时光磨砺得越发的优越迷人。
只是须臾,延礼便对上?了她的目光,低声?向她,“怎么了?”
初夏勾了勾唇,“四端先生是因为今日要单独见爹心里紧张一?宿没睡,才拉着我来这里看日出的吧?”
说完,也不等?延礼反应,“别否认,我都瞧出来了。”
延礼知她是在?逗他开怀,也喜欢她哄他,虽没能够朝她展露笑颜,却无惧朝她敞开自己,全然的,有软弱也不要紧。
“确实一?宿没睡,不知道为什么。”
他并未特?别想他,以及即将?进宫单独面对他这事儿,但就是睡不着。
“有爹是什么感觉?”
“我曾在?藏龙山的高处,看着大老虎给刚出生的小虎崽舔毛,那时候它呈现出来的是温柔,明明平时它凶悍得很,能够轻易撕碎很多?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初夏静静地听?着,待到他说完,忽然伸手,掌心落至他乌黑柔亮的发顶。随后,起落起落,拍了两下,“延礼,不要担心。”
“你爹他,一?定?会?爱你的。”
这样好的闵延礼,怎么能不爱呢?
“若是你实在?是害怕,我陪你入宫可好?”
伴着话音,亲昵不设防地贴向他,“好不好?”
淡香和暖意拂来,绝色娇靥就在?眼前?,旖念动,半点不由人。
延礼低头,吻落在?了软馥之上?,执意让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申时左右, 多?乐亲至叩风园。
昨儿,他别了四端往大殿去,途中,忽然记起这初家嫡女和未来二皇子妃也住叩风园。
下朝后,如实同陛下禀了。
当时陛下就说,“闵家惯爱出情种。”
骂儿子,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了。
陛下,您是真的行?。
多?乐如是想着,但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陛下这般说道。
思绪的末处,他便得到了新的指令:数日未见初家女郎,邀她一?道来用晚膳。
这才有了眼下种种。
狼崽子抑不住的开心,他喜欢初夏在?身边,无论因由。
他一?开心,对多?乐的态度都好了许多?,嘴角擒着细微笑意,久久未散。
初夏暗自好笑,就这还荔山正统,五岁娃儿都没他幼稚。
但是能怎么办呢?是她将?幼龙带出藏龙山的,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心,都要妥帖护好。
惠妃寝宫,有禁卫至。他向清雅雍容的女子行?躬礼,万般恭敬。
“娘娘,陛下身边的多?乐公公出宫了。”
惠妃面露讶色:“哦?这次又是为何?” 能让帝王派出多?乐,当是重要事儿了,上?一?次,是去北境迎那初家嫡女。
禁卫:“经臣探听?,是去接那四端入宫议事。”
惠妃听?完,几乎下意识地,“荒唐。”
第55章
禁卫不禁瑟缩一下, 只?因从?未见过惠妃这般。印象中,她总是娴雅雍容的, 对待下人, 虽不说多好的,但也不曾苛待贬低。
“娘娘。” 老嬷嬷轻轻唤了?她一声。
惠妃霎时回神,对那禁卫说, “你先下去吧,有?新的消息随时来报。”
禁卫领命,退去。
此间陷入沉寂,半晌后,惠妃仍未能很好的消化禁卫所言。
“陛下到底在做什么?这些年来, 几时见过他令多乐去迎谁?” 不是说多乐有?多矜贵, 但他出?面的意义就是与旁人不同。他从?陛下少年时就陪伴在侧, 几十?年了?, 任朝内朝外形势如何更迭, 主仆二人, 一如最初。这般分量, 宫廷内外, 独一份的。
“四端?孟清梵那老东西不懂事, 他也跟着疯。”
老嬷嬷听完,惊得哟。
怎么还骂起陛下了??
她赶忙跪了?下来,求着,“娘娘, 奴婢知您心中有?气, 但您方才所言实在不妥。”
“传到陛下那里......”
惠妃安静了?下来, 心里却?在冷笑。
闵明隽,我便?看你能耗到几时, 你最爱的女人和孩子已经死了?,连一根骨头都不剩。这江山,除了?彻底毁去,不然都是要往下传承。
早在十?几年前,你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
泰安殿内,帝王坐于?宽大的案几后,面前摆了?一沓奏折。多乐离开时,他便?搁这坐着了?,到现?在,一个时辰有?余。若是寻常,那一沓奏则至少批注了?一半。然今日,堪堪三?份。
陪伴在侧的内侍看在眼里,不禁轻声劝着,“陛下若是乏了?,休息会儿再看吧。”
惠帝回神,既而循声望向那内侍,“什么时辰了??” 四端也该到了??
“近卯时。”
惠帝闻言,目光落至批注过的奏则上,不禁失笑了?声。
闵明隽,你也有?今日。
须臾之后,他开始收拣面前的奏则,与此同时,吩咐内侍,“你去外面探探,看看你师父到哪儿了?。”
内侍:“诺。”
他离去,偌大殿内只?剩惠帝一人。他从?案几的一个暗格中,抽出?了?一卷明黄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摊开。
他的手从?字面拂过,“知雪,待到局势稳定,我们便?一道走?遍这玄钺四十?八州吧。了?却?遗憾,我就去陪你。”
“下一世,再不投身帝王家。”
“你若是愿意,我再去找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惠帝到底是怕的。
怕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重聚,宴知雪也不愿再同他有?关?连。她的死小七遭受的苦难,追根溯源,都在他。他于?她偏宠,却?未能护好她。可?他真的好想她,哪怕在梦里见一面都好。
只?可?惜,连梦都没有?。
“陛下。” 卯时一刻,多乐终是回了?来,刚迈入殿内,宴宴笑音已响彻其间。“四端和初家姑娘到了?,现?在殿外等陛下召见。”
此刻惠帝已归于?常,“即刻宣。”
多乐应了?后,扯高嗓子喊道,“宣荔山四端和初家姑娘觐见。”
话落,延礼和初夏相偕步入大殿,衣饰考究,姿仪端方。
一刚一柔,说不出?的登对。
看着他们,惠帝不禁感慨世事神妙。他们本该是未来帝后,被意外强行断了?牵连。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这缘分断了?,还断得彻底。不想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默契并肩,美好得叫人挪不开眼。
“草民四端。”
“臣女初夏。”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折腰,行躬礼。
惠帝因声凝神,“平身。”
“多乐,赐坐。”
片刻功夫,延礼和初夏于?帝王案几下,一左一右落坐。
惠帝先是望向初夏,低声问她,“这些时日在咸佑住得可?适应?”
初夏清雅笑笑,万分得体:“谢陛下记挂,臣女万事都好。”
惠帝:“那便?好。”
紧接着,又提到文武斗招亲这事儿,
“眼下这般境况,初初可?有?料想到?初初可?还记得自己之前说的话?”
这话勾动了?初夏的记忆。
刚进咸佑时,陛下就问过她她和四端的关?系。正欲答,怎知被延礼抢了?先,“文武斗招亲是草民唐突了?,同初姑娘无关?。”
一句话,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身上。似浑然不知这派行径若是较真,妥妥地冒犯了?陛下,该挨责罚的。
同时,也将此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到了?自己身上。
惠帝静睇他十?数息,忽然迸出?了?句,“你不怕孤?”
多乐:“......” 这小皇子的待遇,果然是旁人没得比的。怕是骑在陛下的头上也不会挨罚的。
初夏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心道,这狼崽子苏将军都照打,他怕过什么?
延礼凝着自己的父亲,他那般敏感,怎会不知他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忐忑心慌,以及克制。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若是看出?来,他为?何还不认他?是在怕,还是在筹谋什么?
延礼揣度着他的心思,面上,答复与他,“孟大人说陛下最是柔和仁爱,四端自是不怕的。”
闻言,惠帝不禁错愕。
孟大人竟是这般对四端说的吗?他以为?他早已对他失望透顶,提都不愿意提。
须臾之后,回神,转向多乐,“传膳吧。”
多乐应诺,随即出?了?厅。
帝王拿出?了?那份万字书柬,翻开,认真问询。延礼挨个答复,平静而专注。初夏没有?事儿可?干,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她很开心,能见证这场父与子的重聚。这是帝国之福,亦是万民之福。更重要的是,狼崽子终于?知道了?有?父亲是什么感觉。
沉溺不知时间过,直到多乐重回殿内,身后跟了?几位内侍,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个食盒。
“陛下,要不是先用膳?”
惠帝应允。三?人起身,一道去了?偏殿,帝王平时都是在那里用膳。只?是他从?来用得少,从?未似今日这般大阵仗。
八菜一汤,多乐的意思,寓意长久。
这对父子都太苦了?,未来,能常伴彼此左右就好了?。一张方桌,被占得满满当当。食物的香气拂来时,帝王看向两个小的,“用膳吧,不必拘礼。”
话落,先行提筷,往自己碗里夹了?些菜,都不需要人伺候。
多乐也不多事儿。没人比他更明白帝王的心思,也没人比他更心疼他。这一顿饭,他等得太久了?,随心所欲点又有?什么所谓?
他动了?,两个小的也是不约而同地拿起了?筷子。
延礼在离初夏最远的瓷碟里夹了?块翠玉豆糕,末了?却?是放到了?初夏的碗里。
初夏下意识垂眸,碗里的那一抹绿当真是娇艳欲滴,勾人味蕾。只?是这狼崽子,会不会太百无禁忌了?些。
眼下当如何?
心绪浮动,初夏视线微抬,只?见陛下专注地吃着东西,似未发?现?此番异动。
佯装的吧?
肯定是。
那她便?也佯装吧,坦然望向延礼,“多谢四端先生?。”
话落,便?微垂了?头,吃起了?那块翠玉豆糕。
延礼看了?她一会儿,亦是专注用膳,姿仪比之几年前在将军府不知道好了?多少。
惠帝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二人,嘴角抑不住上翘。
一点点的,悄悄泄漏了?他的好心情。
一个时辰后,惠帝终于?发?话放两人出?宫。初夏迟疑了?十?数息,对延礼说,“你先跟多乐公公出?去,父亲让我带几句话给陛下,说完了?便?去寻你。”
延礼不疑有?他,乖顺地应了?。朝惠帝行礼,他只?身出?了?泰安殿。此间瞬间堕入沉寂,片刻后,惠帝先一步开口,“初初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初夏回以清浅一笑,既而取下了?脖颈儿上的护身玉。拿在手中,万分珍惜地摩挲了?一会儿,她朝着帝王的案几踱。于?帝王诧异的目光中,将那截白玉放至他面前,“陛下,这截玉是四端的,我在藏龙山发?现?他时他便?戴在身上,上面刻了?延礼二字。”
“陛下幼子,可?是也唤做延礼?”
话至此处,她瞧见当今圣上已垂了?眼,目光将这截白玉全然拢住。他似乎想拿起细看,却?是未能够,他的手僵得很,动一寸颤一寸。
初夏不禁有?些心酸,也未有?再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帝王终于?将那截玉拿在了?手中,他拿指抠着“延礼”二字。他始终低着头,初夏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眼中是否有?泪。
但这些不重要了?。
帝王第七子,命定的太子,这一世,再度走?到了?这里。
“陛下,我曾为?护他,将这截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如今,我将它交给您。只?因,闵延礼他有?父亲,他亦渴望得到父亲的爱与关?照。”
“在来见陛下的前一晚,他一宿没睡,连看日出?,都要挑在您最常呆的地方。那个时候,他迷茫稚气得让人心疼。”
“说这些,并不是想催生?陛下的负疚。只?是想让您知道初夏从?未说谎,四端的心一直是向着您的。这一次,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守好了?。”
“臣女,告退。”
躬身行礼,随即离去。
......
另一厢,延礼随着多乐出?了?泰安殿。
他不欲离初夏太远,便?在殿前的一株古树下等待她。多乐原是要陪伴于?他的,被他推拒了?。彼时,天色已黯,他隐于?昏暗中,冷寂得仿佛暗色的一份子。
某一刻,他凝眸看向某处,只?见三?皇子站在那里。视线,没有?任何铺垫地触在了?一起。
三?皇子牵唇轻笑,旋即提步走?向了?他。
很快,对面而立,中间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喜欢初初?” 现?下没人,三?皇子竟是作假都不愿了?。一见面,便?是叩响了?正题。
听他这般亲昵地唤初夏,延礼那双漂亮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初初这两个字,不是你能喊的。”
三?皇子似没感受到的戾气,温雅勾唇,“是吗?”
“你可?知我近几年一直在发?同一个梦,在梦里,初初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玄钺太子妃。她对我万般温柔,体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