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上下打量裴沅祯,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何大冬天?病着也要去?看戏。
奚白璋嘿嘿笑了下,不说话了。
尤冰倩也了然,从裴沅祯身边经过时福了福身,然后立即上马车。
刘淳兴奋地问:“裴大人,我?们要去?哪看戏呐,我?坐哪辆马车?”
奚白璋在那头喊:“刘公子,过来?跟我?挤,裴大人那可?没你的位置。”
“哦。”刘淳牵着阿檀赶紧过去?。
于是,就剩下沈栀栀和阮乌了。
沈栀栀有些尴尬,她对裴沅祯福了福:“大人,奴婢同冰倩姐姐......”
“跟上。”
裴沅祯不等她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沈栀栀顿了顿,这才抬脚跟上去?。
所?幸还有阮乌在。阮乌许久没见沈栀栀格外黏糊,沈栀栀去?哪里它就跟去?哪里。是以,见沈栀栀上了裴沅祯的马车,它也颠颠儿跳上去?。
完全看不见它主人嫌弃的脸。
也不知为何,平日觉得宽敞的马车,今日再坐进去?,沈栀栀竟然觉得逼仄起来?,甚至连空气都有些稀薄。
她将这归咎于阮乌这条大狗。于是拍了拍狗头,小声道:“你往旁边挪一挪,挤着我?了。”
嗷呜~
阮乌大脑袋搭在窗边,就是不挪。
“你听见没?”沈栀栀戳它。
嗷呜~
没听见!
“......”
此时是冬天?,在外头还好,进了车厢一旦暖和后,阮乌的狗毛乱炸,沾了沈栀栀满身,连脸上都是。
她不停拨开它狗毛,从上马车到现在一直忙碌得很。
相比起她,裴沅祯很是清闲,他一个?人坐在里边的位置,手里还拿着本?书慢条斯理地看。
察觉这边的动?静,他开口道:“坐过来?。”
沈栀栀停下,一时不知他让谁坐过去?。
“沈栀栀,”裴沅祯看向她:“坐过来?。”
沈栀栀讪笑:“奴婢坐这暖和呢。”
裴沅祯继续盯着她,眸子平静而温和:“过来?伺候茶水。”
“哦。”
沈栀栀这才赶忙过去?帮他沏茶。
.
没过多久,马车到了地方。
沈栀栀下马车后隐约觉得熟悉,等进了大堂才想起来?,此前裴沅祯带她来?过这家酒楼用午膳。
这家酒楼是荆城最繁华的酒楼,来?这里看童子戏的人也颇多,只不过众人没想到裴沅祯居然也来?看童子戏。
裴沅祯的马车到门口时,掌柜的吓得大跳,连忙跑出门。
他战战兢兢道:“裴大人,不知裴大人驾临有何贵干?”
郝侍卫丢了锭银子过去?:“肖二爷定的雅间是哪一处?快带路。”
掌柜的一惊,连忙应声:“请随小的来?。”
堂内其他客人皆是震惊,竟不想堂堂首辅也来?看童子戏,还化名订了个?雅间。
沈栀栀跟着裴沅祯一路往后院走,依旧穿过莲花池上的九曲游廊,然后来?到阁楼雅间。
推开窗户,便可?见莲池中央的凉亭。那里,正在上演童子戏。
阿檀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趴在窗边:“哇――真好看!”
刘淳也是第一次看童子戏,也跟着“哇”了声:“确实好看。”
两人坐在窗边矮凳上,沈栀栀也搬了个?矮凳挨着他们坐,阮乌就在一旁挨着她。
尤冰倩不会跟他们挤,而是在另一边的软榻坐下。
奚神医对看什么童子戏不感兴趣,他只是见大家都出门了自己?也出来?凑个?热闹。
此时,他坐在裴沅祯对面,边品茶,边聊天?。
“你可?真会耍弄人,搞个?假的裴沅祯和沈栀栀。翌景和翁箐演得实在逼真,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翁箐居然还以身子抱恙为由,从我?这讹走这么大一根人参。”
“这么大啊。”奚白璋比划了下,满脸肉疼。
裴沅祯勾唇:“你难道没给她号脉吗?她身体?里可?没媚毒。”
“翁箐狡猾,我?准备给她号脉,她次次拿身子不适搪塞我?。”奚白璋说:“你也知道,女人家身子不适麻烦得很,我?也没多想。”
裴沅祯品了口茶,视线清清浅浅落在窗边那抹浅紫身上,她伸长脖颈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结果你的身份在荆城暴露,她们第二天?立马从州府消失了,连我?的那根大人参也不见了。”
“唉!气煞我?也!”
裴沅祯笑。
“不过话说回来?,”奚白璋又道:“你突然在荆城出现,可?把岱梁那些官员吓得不轻。荆城胜爷被抓,除了许知州外,岱梁上下许多人都跟他关?系匪浅,兴许这会儿忙着到处找救命稻草呢。”
这些事裴沅祯当然知道,想必千里之?外的京城也人心惶惶。毕竟牵一发动?全身,朝堂上下有谁能清白干净?
他道:“任他们找,我?倒要看看这种时候谁还能手眼通天?。”
奚白璋问:“你一开始就想要动?岱梁,所?以早早把你的螭虎军调来?了?”
裴沅祯点头:“在荷县,孟钦德跟我?说起丈量田地之?事,彼时就已经有此想法。”
“难怪,”奚白璋略微不满:“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们,怕走漏风声?”
裴沅祯没说话,静默喝茶。
他今日以散心的名义出门看戏,但并?非全然得闲。没过多久,有官员径直找到了这里禀报庶务。
不找不行,那官员急得满头大汗,请罪道:“事关?重大,下官不敢独自决断,还请大人恕罪。”
裴沅祯点头:“无碍,你且说说。”
这一说,便没法停下来?了。
沈栀栀这边热闹看童子戏,而裴沅祯坐在桌边处理庶务。有人开头后,源源不断的官员过来?请示。
荆城这些官员多年不务正业,如今裴沅祯一来?,众人忙成陀螺。许多事办起来?晕头转向又小心翼翼,生?怕办不好就掉脑袋,因?此芝麻大的事都得请示一二。
裴沅祯却格外有耐心,芝麻大的事也会听,听完还会给意见。
如此,忙碌忙碌,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眼看快到午时,准备用膳,侍卫又进来?禀报说陈将军来?了。
听到此人,裴沅祯顿了顿,不着痕迹朝沈栀栀那边看了眼。
他还记得那天?她说的话――“我?跟阿焕哥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能喜欢了?”
她喜欢陈良焕,她想嫁他。
郝侍卫清楚内情,在裴沅祯沉默时,他小声建议道:“大人,可?要换间屋子见陈将军?”
毕竟沈姑娘在这,若是她见到陈良焕说不准还得气一气大人。
“不必。”裴沅祯道:“让他进来?。”
她既然喜欢,那就让她喜欢。
他尊重她便是。
因?正赶在午时用膳之?际,陈良焕禀报完事打算走,裴沅祯却开口把他留下来?。
“陈将军近日辛苦,坐下,一同用膳。”
陈良焕受宠若惊,推却道:“谢大人,属下回去?用。”
裴沅祯问:“陈将军还有事忙?”
“属下......暂时没有。”
“既如此,那便坐下。”裴沅祯说:“你与沈栀栀乃同乡,难得相遇,不妨坐下叙叙旧,好解她思?乡之?情。”
裴沅祯突然这么大方,令沈栀栀诧异,她悄悄打量他神色。
裴沅祯似有所?感,抬眼睇过去?,恰巧捉住她眸子里还未来?得及掩藏的欢喜。
他心口堵了堵,却还要问一句:“沈栀栀,你意下如何?”
第74章
他问?:“沈栀栀, 你意下如何?”
沈栀栀怔了怔,仔细打量裴沅祯面色,见他似乎并?无?怒意, 且一副乐于成全的模样。
她茫然了下, 遵从心里的意愿点头:“若是阿焕哥不忙,那就坐下一起用膳吧。我们今日在这看童子?戏,对了, 阿焕哥可?曾看过童子?戏?”
陈良焕看了看屋内大大小小众人,心里少了些拘束, 忙对裴沅祯道:“末将多谢大人。”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下来了。
裴沅祯愉不愉快沈栀栀不知道, 但她相当愉快。
在跑堂摆膳之际,邀请陈良焕去?窗边看戏,边看还边讨论这里的戏跟家乡的戏有什么?不同。
随后又说起家乡的人和事来。
同乡叙旧,总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到最后竟是只顾着说话连戏也不看了。
裴沅祯坐在桌边看书,也不知看的什么?书,半天不见翻页。
奚白璋在一旁忍笑,尤冰倩见沈栀栀毫无?察觉, 也暗暗摇头。
还好,饭菜总算摆上桌,因着有裴沅祯在, 众人在饭桌上尽量食不言。
吃过饭后, 陈良焕不好再逗留, 便与沈栀栀辞别?而去?。
沈栀栀吃饱喝足还见了同乡, 心里欢喜。想着就这么?干坐着看戏也没趣味, 便邀尤冰倩出门?去?买零嘴。
刘淳一听?,也喊着要去?。
阿檀索性也去?。
阮乌更是想也不想, 摇着尾巴跟着沈栀栀出门?了。
一行人去?买零嘴,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裴沅祯放下书,靠在椅子?上揉额头。
奚白璋好笑:“你何苦呢!”
裴沅祯冷冷睨他:“你自己的事未必理得清楚,何以笑我?”
奚白璋一噎,面色寡淡下来。随后又无?所谓地说:“你也知道,我这辈子?忘不了瑶娘,她为我而死,我又岂能对着她的亡灵另娶新人?”
“尤冰倩可?知你的想法?”
“她一直都明白。”奚白璋摊手。
奚白璋早年有青梅竹马爱妻,两人一同行医悬壶济世。后来奚白璋因不慎得罪权贵,被记恨追杀,其妻为救他死于刀下,奚白璋后悔莫及。
从那之后他孤身浪迹,再是不肯行医,尤其不会给权贵治病。彼时?裴沅祯胞妹病重,得知奚神医名?号,派人几次三番将其捉回京城。
有次奚白璋为躲避裴沅祯,扮成小厮藏于一家医馆内,正好跟热心钻研医术的尤冰倩遇上。
尤冰倩见奚白璋医术高超,赤诚拜其为师。奚白璋自然不愿收徒,奈何尤冰倩心志坚决,一段半真半假半清半楚的师徒关系,便断断续续地维持到现在。
那一年,尤冰倩十三岁,而奚白璋正值弱冠。
也不知尤冰倩从何时?动?的心,如今满打满算,她偷偷喜欢了七年,也等?了七年。
裴沅祯问?:“你还想让她继续等?下去??”
奚白璋摇头无?奈:“我劝过她,但她总笑着说‘倾慕之事与你无?关’,让我不必介怀。”
话题谈到这,两人没再继续。
安静了会,裴沅祯瞥了眼窗外,见雪下得越发?地大起来。
眉头轻蹙。
“她们去?了何处?为何如此之久?”
侍卫回道:“大人,沈姑娘跟尤姑娘买完零嘴后,结伴去?逛街了。”
裴沅祯扶额。
.
荆城热闹,沈栀栀一出门?见街上吆喝不断、小孩们嬉笑成群,她心里痒得很。
难得出来一趟,索性拉着尤冰倩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逛。
才半个时?辰不到,沈栀栀手上就包了许多零嘴吃食,还在书肆里偷偷买了几本话本子?。
尤冰倩是贵女,平日只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头一回买话本子?,她红着脸跟做贼似的。
“冰倩姐姐,”沈栀栀笑她:“你得学我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门?,不然旁人一眼就瞧出来你买的不是正经书啦。”
“......”
尤冰倩无?语:“那你别?说这么?大声啊,现在好啦,你在门?口说出来,大家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了啊。”
沈栀栀懵了懵,顶着旁人打趣的目光,拉着尤冰倩赶紧溜。
阿檀年纪小,没走多久觉得累,刘淳便带她在茶寮里坐下来等?。
没一会,见沈栀栀和尤冰倩跑回来,阮乌也跟在两人后头傻呵呵地跑。
阿檀奇怪地问?:“栀栀姐姐,有人追你们吗?”
沈栀栀笑:“没,不过也差不多。”
“你们歇好了没?我们现在回去?。”她说。
“嗯。”阿檀点头。
她有点怕阮乌,怀里抱着一包糖酥,紧紧挨在刘淳身边。
一行人就这么?逛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酒楼雅间。
此时?雅间里有个官员正在禀事,说的也都是些荆城鸡毛蒜皮的事。
裴沅祯边看邸报,边安静地听?。见沈栀栀她们进来,他微微抬眼,又收回视线。
沈栀栀今日高兴,想着此前裴沅祯大方让阿焕哥一起用膳,她便买了包零嘴还他人情。
她瞅准时?机,见那官员禀报完离开后,悄悄走过去?。
“大人,您忙呢?”
裴沅祯余光瞥了瞥:“有事?”
“没什么?事。”沈栀栀从身后拿出包糖放桌上:“奴婢给您买的,尝尝看。”
裴沅祯素来不爱吃零嘴,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持身份。
“不必,你吃吧。”
“好吃哦,”沈栀栀献宝似的,还悄悄说:“我买了包最甜的,加三文钱让老板放了许多糖。”
裴沅祯动?作微顿,矜持地“嗯”了声:“先放下吧。”
“好嘞!”
沈栀栀也不打搅他,放下糖后,回窗边继续看戏去?了。
裴沅祯视线静默停在那包糖上......
须臾,低哂。
只要他退一步,他们的关系又能回到从前,谁也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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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回来后,次日,裴沅祯的病情加重了。
奚神医不齿:“活该!让你穿这么?少!”
裴沅祯懒得理他,继续低头写信,写完一封便吩咐以隼鹰送去?京城。
奚白璋帮他换药后,慢吞吞收拾。
边问?:“你让人去?查裴胜的账,查得如何了?”
“昨日刚得消息,”裴沅祯咳了咳,许是鼻塞的缘故,说话瓮声瓮气:“裴胜与裴彦早有勾结,连续三年,钱庄里每年有一万两进裴彦之妻何氏手中?。”
奚白璋暗忖:“如此看来,谢芩串通何戟炸毁堤坝之事,裴公也清楚。”
裴沅祯停下,若有所思。
“可?裴公为何这么?做?”奚白璋想不通,此前在荷县也想不通此事。
“裴公无?子?,即便把?谢芩当做儿子?,可?谢芩姓谢不姓裴,继承不了裴家荣耀,他犯不着帮个外人来拉你下马。”
“再说了,若是裴公自己想当这个内阁之首,当年你父亲去?世时?呼声最高的就是他,他为何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