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诱宠——鈡不悔【完结】
时间:2023-05-13 14:50:45

  “你说什么?”掀开被子,她一跟头坐起来,一眼看到青芜手里捧着一个明黄的信封,“何处来的?”
  “王府送来的,让殿下即刻参阅。”说着将信封递了上来。
  赵意南的心口猛地抽搐一下。姑父?
  莫不是霍刚说漏了嘴,被姑父知道今日他们相约,便写信警告她,不许逃课?
  要不然,是来讨要那十遍罚抄?昨日他像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书房的时候就像是有人在后边撵他似的,所以他说不抄,回去想想,又后悔了?
  堂堂摄政王,该不会跟她这个小辈出尔反尔吧……
  再不然,是一副将她丑化的画像,以此还击昨日她将他画成那般?
  “殿下?”青芜见赵意南一直端详着她手里的信封,呆若木鸡,便把信递到她眼前。
  赵意南猛地回神,视线重新聚焦在那信封上,心中默念一声“老天保佑”,忐忑地接过。
  信封上只字未见,她心跳如鼓,口干舌燥,鼓了半晌的勇气,才把它撕开。
  展信,遒劲的楷书一如传闻中那般让人如沐春风。
  “小儿弄笔不能嗔,涴壁书窗且当勤。闻彼梦熊犹未兆,女中谁是卫夫人。①银娘玉姐尚读孔子诗书,识周公礼数,况九公主乎?”
  内容不过四五行,她飞速扫完,目光停留在书信末尾三字上。
  “修远书。”
  她在心中默念:修远。
  这是姑父的小字,姑父他堂堂摄政王,竟对她这碌碌无为的小辈,以小字相称?
  “殿下,除了此信,王府还送来一沓纸,说是王爷连夜写的。奴婢已经放在案上了……”青芜还未说完,就见主子批衣下榻,奔至书案后。
  速度之快,看得她呆若木鸡。主子你方才不是还不情愿起的吗?果然还是王爷的话好使……
  赵意南不可置信地站在书案后。
  齐整整一沓宣纸,一行行皆是方才信上所见笔迹,是姑父亲自抄写的《报任安书》!
  昨日她抱怨书上的字缺胳膊少腿,不过是随便找了个逃避罚抄的借口,他却当真了!竟连夜给她抄了一份送来!
  一张张飞速翻过,不知是那隽永美好的字迹所致,还是被谢邈这番举止感动,她忽觉心潮澎湃,不胜欣喜。
  “给我梳洗,今日不逃学了。”
  *
  学堂里,除了赵意南,所有学子都已到齐。陈夫子对着赵意南空荡荡的座位叹了口气,便开始授课。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②
  他摇头晃脑地诵读一遍,听着学子们紧跟着异口同声重复,时而皱眉,时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刻他双手背在身后,阖着双眼正听到陶醉之处,学子们郎朗的读书声却戛然而止。
  陶醉猝然被中断,他猛地睁眼。
  竟是赵意南来了。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学生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异。有几个眼中还带着淡淡的赞许。
  谁都没想到她会来。
  所有人都觉得,昨日她被夫子责罚,险些还要打手心,照着她以往的作风,今日是断不会再来的。
  赵意南此时进来,已经迟到。何况,她的出现,还打断了课堂的进程。沈时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偷偷摸摸潜入学堂的身影,无比期待今日的好戏。
  却没想,夫子竟然一声不响地看着她走上了座位,若无其事地挑了挑垂到眼角的眉毛,便继续授课。
  陈夫子昨日回去想了一番,幸亏谢邈及时提点了他。往日他对这位殿下着实严格了些,都说女学生难教,他却一味用对待男学生的方式对待她,的确多有不妥。况且圣上开这学堂,也不是为了要把她教成儒家,而是为了增长她的见识。
  “赵意南,再过几日就要考试,老夫提醒你,莫要再迟到、逃学。你可记住了?”
  陈夫子的语气少见的和蔼,赵意南喜出望外,睁大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使劲儿点头。
  斜后方的沈时砚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阴鸷,许久。
  *
  下学后,赵意南一用完午膳,便立刻回了南风阁。坐到案几后,对着谢邈送来的《报任安书》,准备细细观摩。
  “霍大缸可来过了?”
  青芜给她添上一杯热茶,回道:“来了,奴婢照着殿下的吩咐,说殿下今日有课业,来不及回信改约。霍将军笑笑便走了。”
  赵意南满意地点头。
  姑父送来亲笔《报任安书》,着实用心良苦。今日夫子对她也是抱着很大期待。
  她若再不用功,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姑父?
  后日便是初八,本来今日她是打算去流香楼,向林归坦白她的身份,同时邀请她去参加这次宫宴的。
  眼下看,是抽不出时间了。她索性提笔,将初次听她弹琵琶的惊艳,以及这半年来对她真切的情谊,如泣如诉地写了。信的末尾,她斟酌再三,写上这样一句话:
  “昔子期死,伯牙不复琴。我自知福薄,但听君琵琶,虽死无悔。”
  坦白身份这等至关重大的事情,若是在信中,显得太不庄重。赵意南最终对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只字未提,将信一丝不苟地折好,并着一张后日宫宴的请柬,塞进了信封里,让青芜亲自送去。
  眼下心中记挂之事都已了结,除了宫宴之后的那场考试。
  看着案上谢邈的手迹,想到他与灯影相伴,奋笔疾书,她身体中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力量。
  姑父能有今日的地位,想来经历过无数个那样孤单的夜晚吧。
  她将谢邈所书装订成册,找来结实的硬纸封好,在上面写上“报任安书,司马迁著”,顿了顿,又在司马迁后面补上一行:
  “谢邈书”。
  这才将小册子摊开,照着一字一句抄写起来。
  连晚膳都是在书案上吃的。
  青芜过来收拾的时候,她忙把小册子抱进怀里,生怕溅上汤水。
  青芜看着真是稀奇,以往连最爱翻的话本子都不见主子这般爱惜,不知道王爷跟主子说了什么话,主子竟改了性情,竟比那赶考的秀才还要用功了。她笑着想,真好。
  一连几日,赵意南下学后用过膳,便直奔南风阁抄书,背书。
  陈夫子明确说明,这次考试内容就是《报任安书》。这下她便不仅是为了完成那十遍罚抄,为了通过考试,不负夫子和姑父所望,她更得抄了。
  抄一会儿手腕酸了,她便搁下笔,开始朗诵。手休息好了,便又开始抄写。
  如此反复,直到深夜。
  青芜一开始还觉得主子是心血来潮,谁知主子竟一天比一天睡得晚。不论她如何劝说,主子抄不完规定的字数,就是不肯上榻。
  今日已过子时,主子屋里还亮着,她进屋正要劝,就听主子连打两个喷嚏。
  “殿下,”青芜心下一紧,忙劝,“明儿便要进宫了,今夜还是早些睡吧。”
  烛火给赵意南低垂的睫羽镀上金光,她头也不抬,奋笔疾书,“我偏要熬,熬得脸色越差才越好。”
  这几日不眠不休,眼看今晚便能完成十遍罚抄。她决定一气呵成。
  翌日一早,青芜打开房门,看见自家主子竟伏在案上睡了,身下压得宣纸被风卷起,霎时心中咯噔作响。
  ——昨夜她怕主子冷,炭火舔的多。主子竟嫌热,将窗户打开了!
  可千万别受凉!
  她快速关上窗,扶起赵意南,“殿下,我扶您去榻上歇息……”
  赵意南朦胧中口齿不清地问她,“几时了?”
  “快巳时了。”
  “不行,不睡了。”赵意南硬撑开眼皮,“我不困了。给我梳妆吧。”
  若是去晚了,皇兄少不得责备青芜。不能连累她。
  两个小婢女手捧托盘,里面盛着圣上御赐的华服,饰物。
  青芜将把赵意南的头发绾好,示意她们上前,对着赵意南语重心长道:
  “殿下,今日赏春宴非同寻常,昭华公主,朝中权贵都会前去,殿下不可再小孩子脾气。”
  赵意南明白她的意思,她昨夜未曾好眠,此时正头脑发涨,就算她有心,也没那个力气去跟皇兄作对了。
  “穿吧。”
  她闭着眼睛,像布娃娃似的,任由她们摆弄。
  总算捯饬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以往这种宴会,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向来见不到独来独往的姑父。
  姑父他一个人,难道就不会觉得孤单吗?
  小姑能歌善舞,今日宴会上,她定会惊艳全场。姑父他从未见过小姑跳舞,今日看她舞动一曲,说不定会对她回心转意?
  不知为何,今日的赏春宴,赵意南特别期待谢邈前去。
  她把目光落到了桌案上。十遍罚抄,叠起来差不多有一本《论语》般厚。
  重新坐回座位,提笔写下一张信笺。
  “春光易逝,唯愿君至。”
  吹干墨水,塞进信封,吩咐青芜连着她的十遍罚抄一并送至王府。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一路上她都在想:姑父他,会来吗?
第13章
  勇毅侯府,宫宴前夜,后院一处客用厢房里,烛火昏暗。
  北夷国大皇子侯莫陈韫手拿一本《说文》,正随意翻阅。他此次入京,是为了寻找一人。
  屋外熟悉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由远及近,眼前这页正好读完,抬眼,他的亲信侍从万里恰好出现在门口。
  “主上。”
  获得目光准许后,万里走近,右手贴着左胸,对侯莫陈韫行礼过后,神色端肃。
  “奴已拿到人头,安在了尸首上,送回北夷了。”
  “干得不错。”
  谢邈果然如传说中行事狠绝,让他折了一名得力手下。这手下极尽忠诚和职责,虽然遍搜京城,也没找到一个身上有红蛇图腾的人,但想必对他们此行的终极目的只字未曾泄露。
  通过安插在军中的线人,他暗中用一个无名氏的尸身换来他的尸首,如今万里也成功将他的人头取回。
  侯莫陈韫已经飞鹰传书,告知他的父皇,对这位功臣厚葬,并且妥善安置他的眷属。
  有人来了。
  他眼神示意万里,两人都保持安静,等待来人进门。
  来人是侯府的小厮,他在门上叩了两下,得到主人首肯,进屋传话。
  “苏先生,明日宫中宴会,家主听闻您擅音律,请您明日一同进宫与宴。”
  侯莫陈韫瞥了眼桌角的白玉长笛,莞尔一笑,“好。”
  小厮欣然退出。
  万里冷峻的面孔上显出一抹疑色,侯莫陈韫拿过玉笛,在手中把玩起来。
  “你觉得本皇子答应得太过爽快?”洁白无瑕的玉笛分明纤尘不染,他却隔空冲着轻轻吹了口气,“民间找不见,自然是在皇室了。本皇子正愁如何找个由头进宫呢,天赐良机啊!”
  万里恍然大悟。
  转眼,又开始犯愁,“那主上的身份……”
  侯莫陈韫此番来京,是以商人身份,化名“苏河清”。他特意“选中”了勇毅侯府,在此暂住。
  一番打听,得知勇毅侯世子沈时砚喜好赌博,便在赌场做了个局,让沈时砚欠了一笔巨款。侯莫陈韫适时出现,帮他解围。
  勇毅侯沈平得知此事,果然强留他在侯府做了客卿。他堂堂一皇子,气度自然不同寻常,又一副儒雅之士的做派,深得沈平青眼。
  侯莫陈韫将玉笛缓缓放回桌上,抬眼看向两步外挺立的万里,凤眸带笑,温良如玉。
  “无妨,谁小时候没离家出走过呢。”
  小厮传完话,又去往沈时砚院中。
  沈时砚下午外出与好友喝花酒,才回来不久。
  明日宫宴,说是宫宴,不过是圣上要让他和赵意南借机熟悉起来,以便将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不过他心境早已变化,反正赵意南迟早是他的人,对于明日,他自觉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
  半醉半醒,往床上一躺正欲睡下,小厮叩门了。
  “世子爷,宫里来了密信。”
  密信?
  “拿进来。”
  小厮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吹亮,踉踉跄跄进屋,找到蜡烛点上,这才朝着沈时砚的床榻走去。
  沈时砚撑着身子,见小厮这般磨蹭,等他走近,便皱着眉不耐烦地从他手里一把抢过信封。斜过身子,对着昏黄的烛光,见信封上御用的火漆完好无损。
  “宫里人直接让你送到本世子手中的?”他正要拆信,突然叫住离开的小厮问。
  小厮顿住步子,唯唯诺诺答:“是。”而后快步离开。
  展信,上面只见一行小楷,匆匆阅毕,沈时砚突然没了睡意。
  “明日辰正,四言堂,谨记,切记。”
  若他没记错,明日赏春宴巳时才开始,为何圣上让他明日提前半个时辰到四言堂一叙?
  被这好奇心吊着,沈时砚一夜都没睡踏实,天亮后没多久索性直接起来,吃过早膳,认认真真将自己拾掇得十分体面,看着时辰差不多,便让人跟沈平打了招呼,自己先进宫了。
  四言堂,皇帝赵崇早等在里面,一见沈时砚进来,便命人赐座,屏退所有侍从。
  “沈世子,今日朕有一言问你。”
  “圣上请问。”
  “你待九妹,可是十足的真心?”赵崇隔着一张桌子,直直盯着座上衣冠楚楚的勇毅侯世子。
  沈时砚迟疑片刻,露出一抹并不自然的笑容。
  皇帝叫他早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呵,既然要联姻,拉拢他沈家,还在乎什么真心?这道理,但凡稍微显贵一点的官宦子弟都懂。这皇帝还真是幼稚,难怪须得谢邈摄政。
  真心?若说以前,他倒是对赵意南那个废物有几分兴趣,如今么……
  “自然是十足的真心。圣上请放心,若是能与九公主喜结连理,臣定会对她极尽宠爱,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若不将她娶进府里,如何折磋磨她,让她沉痛悔悟从未对他正眼相看?
  赵崇玩味着他的神态和言辞,等他回完话,又问:“那你府里那小妾,还有你养的外室,这些人,如何处置?”
  赵崇并非不了解沈时砚的人品。只是,要想拉拢沈家,他别无他法,只能利用赵意南。为她的婚后生活扫平障碍,能减轻一点他心中的愧疚。
  “那些女子,如何与九公主相提并论?臣即日回去便将她们发卖了。”赵崇想要笼络沈家,沈时砚此时,又何尝不是在拉拢赵崇呢?
  对赵意南那种扭曲的占有欲已经吞噬了他,若是赵崇命他将那些妾室杀了,为了得到赵意南,他恐怕也顶多眨几下眼睛,然后欣然领命。
  赵崇见他这一次回得斩钉截铁,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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