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软下心肠,将心里那股突然而至的汹涌念头压了下去。
比赛结束,大家互相比较着饼干的长短。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后,他们这次果然放开许多,每根饼干都有不同程度的缩短。只不过轮到赵瓷这组,其他人发现他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你们的饼干呢?”唐玫问。
赵瓷大脑一瞬宕机。
刚刚的情形过于骇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贴合的唇部,完全想不起来那根饼干去哪里了。
她目光怯怯地小心翼翼地转向一旁的宋许砚,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眸色晦暗,嘴角噙着一抹笑,神情似乎在说:“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玩不起吗?”
赵瓷立刻脊背发寒,猛然转回视线。
“饼干被……被我吃了。”赵瓷结结巴巴道。
她不确定是不是被自己吃了,但是这么回复应该没有问题。
果然她说完之后,白知意凑过来打趣她道:“小瓷,你该不会是害怕饼干太长了丢面子,所以提前‘毁尸灭迹’吧?”
赵瓷抿着唇角,对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其他人一见,嗯!没跑了,肯定就是白知意说的那样!于是大家也不再追问她那根饼干的下落,自动将他们划分为成绩最差的一组。
第三轮比赛开始,贺尧发牌发到赵瓷这里。赵瓷这次没有伸手,她看着贺尧:“我不玩了,这把我要当裁判。”
她说完,左边跟着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小瓷不玩的话,刚好多出一个人,可以把我去掉。”
赵瓷转头看去,见陆景扬眉眼幽邃,表情异常冷峻。
有什么涌动的情绪被藏在了那平静的面皮之下,就像是夏日雷雨天里,隐着巨大风暴的云层。
贺尧捏着手里的牌,想了片刻,“行吧。”
他抽出两张一样数字的扑克牌,正要重新洗牌,忽听宋许砚不急不缓道:“再去我一个,我也不玩了。”
赵瓷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就发憷,没等她去细想那句话的意思,对面的夏清清这时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玩了。”
“你们都不玩了,那我们这几个人也没意思啊!”白知意站起身挥了挥手,“索性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去吃夜宵了。”
“我也去!我刚好饿了。”唐玫一听,连忙跟上去。
游戏就这么被终止了,大家离席散去。
赵瓷怕面对着宋许砚太尴尬,抱紧夏棠的胳膊跟她一起回客房去了。
看着她近乎逃跑的背影,宋许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还带有赵瓷唇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类似浆果的酸甜。
他记起来,在游戏开始前,她好像吃了一小碗石榴籽。
赵瓷回到房间后,强迫自己去刷手机或者看电视,因为一旦闲下来,她面前就自动回放刚刚的场景。
她思绪纷乱,昨晚才看过的小说内容这时也被拆解成无数碎片,凌乱无序地塞在她海马体脑细胞的缝隙里。她恍惚间竟想不起来,关于今晚的游戏,小说里是如何描述的。
赵瓷烦躁地胡乱揉搓着自己的脑袋,突然看到夏棠穿着泳衣从卫生间出来了。
“姐,你要去泡温泉吗?”
夏棠正咬着发绳,站在落地镜前扎头发,口中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等等我,我也去。”
赵瓷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泳衣,她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泡过温泉,想着刚好跟夏棠一起。说不定泡完之后,身心放松,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夏棠听到她要跟自己一起,清丽双眉轻轻皱起,嘴唇微动,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赵瓷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古怪神色,换上泳衣就拉着她出门。
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静,月光混沌,疏淡地挂在天上。偶有一两声鸟虫鸣叫,也被温泉池里哗啦的水声掩盖。
汤池里是流动的活水,24小时雾气缭绕。赵瓷泡进去后,找了面干净的石壁靠过去。她坐在里面,水面刚好到她胸口的位置。
呼吸舒畅,焦灼烦闷的情绪也得到一丝缓解。
她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因为一直听不到夏棠的声音,便睁开眼睛在汤池里寻找她。
她见夏棠同样倚着石壁坐下来,只不过两只胳膊一直端在水面外。手上抓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幽光打在脸上,看起来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赵瓷盯着看了半天,终于发现这违和感来自哪里。
夏棠很少玩手机,以前哪怕出来度假,她手上拿得最多的也是电子阅读器。眼下陡然见她抱着个手机,赵瓷觉得非常稀奇。
赵瓷向她靠过去,“姐,都过来泡温泉了,就别玩手机了,你跟我聊聊天嘛。”
夏棠听到她那边的动静,迅速关掉手机放置岸上,“好啊,聊什么?”
赵瓷一心想着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所以没听出夏棠语速里的仓促和一丝慌张。
“刚刚玩游戏的时候,你为什么跟宋许砚那么生分啊?”赵瓷仔细斟酌着用词,问:“是因为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让你在面对他的时候变得小心谨慎了吗?”
总不能因为自己之前跟她谈话的时候,戏演得太足,真的让她不敢再跟宋许砚有任何亲密的互动和接触了吧?
不能这么离谱吧?!
这个问题让夏棠有些始料不及,她反问:“我跟他生分一点,不好吗?”
当然不好!赵瓷在内心咆哮。
如果真是因为自己表演过头的缘故,让女主不敢跟男主靠近,她得一头创死在这里不可,顺便回去后创死系统。
早就跟它说过,她不想接竞技类以外的任务,非让她来!
面对夏棠不解的目光,赵瓷硬着头皮回道:“也不是不好,是觉得不应该那么刻意,太刻意了反而显得你们有点什么。”
赵瓷的解释有一种胡搅蛮缠的感觉,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别的话术了,只能这样说。她希望女主这次也能听进去自己的话,改变一下心境,让她和宋许砚的关系能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夏棠却缓慢坚定地摇摇头,“没有刻意,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宋许砚。”
赵瓷哑然。
她知道女主对男主意见很大,但那是刚开始还不了解彼此,针锋相对的时候。现在剧情发展到这里,该有好感了吧!
哪怕一丝丝呢?
但是夏棠提起宋许砚的口吻却非常不屑,“你觉得他好,我可不觉得。蛮横粗暴、狂妄嚣张,还目中无人,这样的人我最讨厌了。”
“说起来,跟我们一起过来度假的男生中有不少比他优秀的。像柏川懂事有礼貌;陆景扬办事周全;还有霁月谈吐有致、温柔细心……”夏棠不知道想到什么,面颊染上一抹薄红。她顿了顿,继续说:“反正都比宋许砚好,只有你当他是个多稀罕的宝贝。”
夏棠说起宋许砚的缺点,以及其他男生的优点,简直滔滔不绝。
她以往跟人对话时都是非常简练精辟,谈不上惜字如金,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能说一大段不中止。赵瓷感觉她应该是真的不待见宋许砚。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问题出在哪里了?
赵瓷百思不得其解,忽听水面“呼啦”一声响动。
夏棠从水里站起来了。她边往岸上走,边对赵瓷道:“你继续泡吧,我回去了。”
“啊?这就回去了?你才泡了没多久啊。”
“嗯,不想泡了。”夏棠披着浴袍,小跑着进了别墅。
汤池里就剩下赵瓷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四周的环境骤然变得黑黢黢的,整个山间安静得可怕。
没多久,赵瓷也回去了。
她先到一楼的公用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然后穿上干净的一次性衣物,裹上浴袍和外套往楼上走。
经过茶吧的时候,她准备进去接一杯热水带回去,谁知道居然撞见了正在休息室里喝闷酒的贺尧。
空掉的酒瓶和易拉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板上,贺尧仰面躺着,眼睛大睁,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均匀起伏,他这幅情形真是会叫人误以为来到了第一凶案现场。
赵瓷确认他还活着后,便不打算打扰他了。
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躺在地上那人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赵瓷,陪我坐会儿。”
“干嘛?”赵瓷拒绝:“我不喝酒,你找我没用。”
“我不找你喝酒。”
“那你要干嘛?”
“我想问你,11月30号那晚,你们社团的招新活动上,是不是你帮夏清清跳的舞?”
赵瓷从踏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保持着随时要走的姿势,眼下听到这句话,她知道自己暂时是走不了了。
她将休息室和茶吧中间的推拉门带上,在贺尧旁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警惕地问:“这话你没跟别墅里的其他人说吧?”
贺尧慢悠悠地坐起来,醉醺醺道:“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段姝然告诉我的。”
“段姝然是谁啊?”赵瓷回想了一圈,书里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是夏清清的闺蜜,就是跟她一起合伙骗我的那个女生。”
赵瓷恍然大悟,同时惊讶不已,“你知道啊?”
夏清清将每一任男友当做跳板去接近更高阶层的人,她当时为了能让贺尧以过错方的身份跟自己分手,特地找来自己的塑料姐妹引诱他,然后上演一出“捉奸在床”的戏码。
这出戏码上演之后,她不仅成功分手,还套走了贺尧的一套房子。摇身一变,成为瑞顿大学里的单身白富美。
按道理,夏清清掩藏得很好,贺尧理应不会发现自己被骗这件事的。
贺尧同样惊讶,“你也知道?”
赵瓷立即装傻充愣,“我不知道。”
“你少来!你刚刚那个表情分明就是知道!”贺尧感觉自己的酒劲都被她气得下去了一点。
赵瓷抿紧嘴巴,保持沉默。
贺尧看了她半晌,苦笑一声:“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蠢?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赵瓷本打算一直闭嘴的,但是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也不算是完全被骗吧,你确实跟她闺蜜睡在一起了。”
“我没睡!”贺尧反驳。
“你有睡她的念头,只是没有实施。”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跟人家喝酒?如果你恪守男德,你就不应该跟单独跟异性出去喝酒,还喝得酩酊大醉,让大家随意摆布。”赵瓷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贺尧一下子被她哽住了,俄顷,点点头,“是,我有错。”
赵瓷以为他悔悟了,谁知他话锋突转,眼中喷火道:“但她也有错!我跟她交往了这么久,她一直在骗我,除了那张脸和名字,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看着单纯,蛇蝎心肠,每一天都在算计我!”
赵瓷缩着脑袋,鹌鹑一样地坐在那里看他发酒疯,没想到这么低调的自己还是被殃及池鱼了。
贺尧指着她,怒道:“还有你!你跟她一丘之貉!”
“我?”赵瓷挺直了腰背,矢口否认:“我不是!”
“你帮她跳舞!帮她钓别的男人。”
那个爵士舞视频发出来后,夏清清在校内声明鹊起,清纯的外表、性感的身段,让她一下子成为全校男生追捧的对象,这让贺尧气了好久。
赵瓷辩解道:“我只是拿钱办事,后面她想做什么,不是我管得着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会儿在这里喝闷酒,不会就是因为发现她有了下一任心仪对象,在这里吃醋吧?”
“吃你个鬼的醋!”
“那你喝什么酒啊,还有今晚玩游戏的时候,故意打乱她的牌。你分明是看出了什么,想要破坏她的计划,对吧?”
“不是吃醋!我只是生气。”看赵瓷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贺尧质问:“你被骗了你不气?不想报复一下?”
他长这么大就没被女人骗过,能不气吗?
“哦……明白了。”赵瓷心下了然:“海王纵横情场多年,没想到在海后的阴沟里翻了船。所以胸中郁结,无法释然,想要借酒消愁。”
“你挺会总结啊,赵瓷。”
赵瓷眉梢轻抬,神情愉悦地“嗯”了一声,“我阅读理解向来很好的。”
“既然这样,那你读一读宋许砚对你这几天的态度,是喜欢还是讨厌?”
听到宋许砚这三个字,赵瓷又想起刚才的事,甚至连昨晚在餐厅的事都一并记起来了。她脸色变了变,生硬道:“不知道,读不出来。”
贺尧察觉出她的变化,“生气了?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没生气,但是你不要再跟我提起他了。”
贺尧轻哼一声,算答应了她。
他心道,都不让人提了,就这还没生气呢?嘴比鸭子还硬。
“另外我帮夏清清跳舞的事,你也别告诉别人,行吗?”赵瓷请求道。
“为什么?自己出风头不好吗?”他不理解,赵瓷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顶着花痴的标签,为什么没想过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
“风头又不值钱。”赵瓷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得讲诚信。我帮她跳舞属于保密事项,要是被人知道了,那我以后还怎么接单啊。”
“你跟夏棠是亲姐妹吧?”贺尧问。
“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我看她挺有钱的,你怎么这么穷啊。”
赵瓷:“……”原来是想嘲讽她!
“要不然……你当我女朋友吧。”贺尧笑哈哈地说:“我可以当你的ATM机。”
虽然他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是他话说的不假。他能成为海王,除了一张帅脸之外,还有就是出手阔绰,对每一任女友都很大方,分手也给足补偿。
赵瓷知道他在耍酒疯,遂没有怼他。她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打算考虑你。”
“没关系。”贺尧大度道:“我不介意你有两个男朋友。”
赵瓷既震惊又无语,“贺尧!你别发癫了,喝多了就给我回去睡觉!”
贺尧重新呈大字形躺下来,“等会儿吧,这会儿头晕,走不动。”
“我去找个人来。”
“别……”
贺尧想让她别找,在她一个人面前丢脸也就算了,这要让第二个人知道他在这里喝得烂醉,还不知道该怎么想他。
只是他才说了一个字,赵瓷就跑了,并且很快就找了人过来。
陆景扬进来后,看到地上的贺尧,拽着他的一根手臂就要将他生拖出去。
赵瓷看着他这仿佛拖死物一样的动作,赶紧阻拦道:“你这样拖他,胳膊会脱臼吧?”
贺尧也被陆景扬给吓得清醒了不少,“陆景扬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还是你嫉妒我篮球打得好,要搞废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