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后,炽艳才敢抬起头来,经过那魔君封印锁住的房间时, 她又不由脚步一停。
她知道这里面关着魔君从仙宗带回来的女子,那似乎是他的小师妹……她想起刚才那暧昧的咬痕,忍不住将手放在门上,想要解开那封印, 然而甫一靠近就被弹开,手上留下了一道异常醒目的烧灼痕迹。
她无计可施,走得有那么几分不甘心。
房间里, 云衣站起身, 伸手揉了揉被他掐过的地方, 那里正在火辣辣的刺痛, 她愤愤不平, 想着自己好歹咬了他一口,不然今天可是吃亏大了。
她在床上躺得人都麻了, 忍不住起来活动活动。
虽然萧清寒留下了那么一句警告的话,但他走时,还是替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锁链给解开了,她的活动范围总算扩展到这个房间里。
她在房里遛弯,小啾还沉浸在主人和魔君高调叫板的震惊里,有那么一回儿它都怀疑主人会丢了小命,她却好好活下来了。
小啾佩服道,“主人,你真是个狼人。”
云衣轻哼了一声,“这才哪到哪呢。”
话虽如此,小啾难免为主人现在的处境发愁。
云衣咬牙道,“他做的这些事,我一笔一笔都给他记着。我云衣有仇必报,他现在六亲不认,等他恢复了,我会找他讨回来的。”
小啾:……
它一时不知该担心现在的主人,还是担心以后萧清寒。
它主人可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呀。
“说起来,你刚才看到那魔龙了吗?
说起这事,小啾想起自己的发现,“主人,魔龙没有现身哦。”
“嗯?”
“我吸收了魔龙的能量之后,他的行迹已经瞒不过我了,有我在,主人你也能看到他的。”小啾说,“刚刚他并没有出现,但是萧清寒的心脏有和魔龙同源的能量波动,只是处在不活跃状态。”
“这么说来,他可能确实存在分神和本体两种形态,不活跃说不定是回到本体去了?”
“很有可能。”
“虽然只见了他一次,倒也见识了他的猖狂恶劣,他似乎很看不起穿书局的人。”云衣道,“现在我被困在这里,不正是他嘲讽的好机会?他居然不来……”
云衣笑了一声,“小啾,他怕了,那个能量转换器吃得好。”
被主人夸奖,小人工智能非常开心,可惜当时萧清寒入魔,滔天魔威震慑全场,把它给打断了,不然它非把魔龙抽到没电不可。
“等下次——”
小啾话未说完,就见主人诧异的盯着房间角落阴影处,喊了一声:“二师姐?”
-
风裳和竹笠离开仙宗,再次来到魔域。
魔域的范围比之前更大了,整个天命城都纳入了魔域范围之内,淡淡的魔气弥漫,一些中低阶魔族在城中活动。
虽然这里没变成魔土,生长不了魔植,也没有了半点活人气息。
一般人不敢深入魔域,风裳两人是轻车熟路,摇光这次查探画下了魔渊地形图,也给了两人一份。
他们没打算贸然接近魔城周围,而是计划着偷袭一两个在魔城有点地位魔使,打听魔将的动向,顺便打听那位新任魔君都做了些什么。
为此她找摇光峰主借了件法宝,可以短时间让人致盲,是偷袭的利器。
这一路风裳没少跟竹笠搭话,经历过生死,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了,起码不再动不动就吵架,而是能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
“话说,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啊?”
“没有就是没有,需要什么原因?”
这些天下来,他对竹笠这个名字接受良好,再也不似当初叫他没反应的时候了,倒像是他本来就叫这个名字一样。
风裳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你爹娘……”
“我没有爹娘。”
“那你哪来的?你是孤儿?”
这话问得有些冒犯,竹笠倒也没介意,“自我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蒙商城城主照顾,在城中开了家店混口饭吃。”
他回答的语气平铺直叙,风裳本来还准备了些话想安慰他,但他如此平静,好像没爹娘也没什么值得伤心,让她那些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为什么成天研究那些魔植啊?”
“没什么原因,就是天生感兴趣。”
“那天,我们两被墨城袭击的时候……”风裳斟酌着字句,“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你抓着我的手——”
竹笠停下了脚步。
风裳也不由自主停下来,问他,“从你身上传来的是什么?是生命力吗?”
她并不知道生命力如何能传递,但要她形容当时的感觉,那种暖融融的力量传到了体内,她感到自己又恢复了活力,那种东西似乎只能用“生命力”来形容。
“也许吧。”他说,“我没有特意学过,不知怎么就会了。”
他看着风裳,“我从不跟人说起我会这个。”
风裳点了点头,立刻意会:“我明白!我会保密的。”
这种能力如果传出去,恐怕会引来许多人觊觎,想到他为了救自己用出来,她有些感动,“还没谢谢你救了我。”
斗笠挡住了他的表情,他说,“我说过会带你找到人,也会带你走。”
风裳的眼神乱飘,夸奖道,“那你可真是个说话算话的好人。”
竹笠:……
两人又默默往前走,风裳问了许多问题,竹笠明明回答了她,这些答案却令她陷入了更大的迷惑,她觉得这人像个谜团似的,揭开一个迷,露出的还是迷。
她摇了摇头,说起别的,“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那可是大师兄呀,你不知道我多崇拜他。他剑术修为是弟子中第一,每日还是勤修不缀,每次下山除魔,不仅身先士卒,还会护着众弟子,弟子若有什么纷争,闹到他面前,他也会公正处置,从不徇私,这样的大师兄,怎么会成为魔君呢?”
竹笠的语气微妙,“他有小师妹了。”
“我知道!”风裳道,“崇拜你懂不懂啊?我不仅崇拜大师兄,我还崇拜师尊、璇玑峰主、百花宗主,我崇拜的人多着呢。”
“再说了,我还帮着小师妹撮合他们两呢,你想哪去了。”
“他们两还需要撮合?”
他才在九霄宗待了几天,就看出那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旁人都插不进去一根手指,还用得着撮合么。
风裳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我没想管。”
“你——哼。”
看来和平只是暂时的,吵架还是不可避免。
风裳让他气着,好半天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喂,你到底长什么样啊?”
竹笠扶着头上的斗笠,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真想知道?”
“我好奇死了。”
“要是我长得特别丑怎么办?”
“能有多丑啊?”风裳认真想了想,“我不会以貌取人,丑一点也算什么,只要不是丑的吃不下饭……你不用担心。”
竹笠:……
他突然就打消了揭开斗笠的想法,反而把斗笠往下压了压,“等回去再给你看。”
-
云衣十分惊讶的在房间里找到了芙蓉影。
她藏在角落的阴影里,穿着一身浅灰潜行服,长发梳成马尾,没戴任何首饰,连唇色也是偏浅的,她整个人都是没什么色彩的,像一个浅淡的影子。
当她运转隐匿心法的时候,就连影子也藏匿起来,没人能发现。
“二师姐,你怎么会在这?”
她二师姐瞄了她一眼,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蚊子哼哼,“我跟着剑主进来的。”
萧清寒出去之后一会儿,云衣才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想来是魔君的气场太强,连师姐的气息都掩盖了。
“那你怎么不跟着他走?”
云衣知道她认剑不认人,只要照影剑在萧清寒手里,管他是人是鬼,芙蓉影都会跟着他。
芙蓉影哼哼一声,声音更小了,“他让我滚。”
云衣:……
二师姐相当于大师兄的得力助手,现在他性情大变,连这个手下都不要了。
她又问:“那师姐打算怎么办?”
“他不让我跟,我没办法,我打不过他。”二师姐抬眸看她,害羞地低下头,“我暂时跟着你好吗,小师妹?”
“好。”
她二师姐的性子可真有意思。
“二师姐,你能出去吗?”
芙蓉影瞥了一眼紧锁房门上的封印,摇了摇头,“现在不能,不过有人进来的时候,我就能出去。”
她只要贴着门口的墙等着,在开门的瞬间出去,就连萧清寒也拦不住她。
云衣想了想,“我可以劳烦二师姐帮我传递消息么?”
芙蓉影蹙起了秀气的眉,似乎有些为难。身为剑侍,她是不能离开剑主太远的。
“师姐你知道仙宗发生的那些事吗?”
芙蓉影点点头,她跟在萧清寒身边,自然是什么都看到了,但是没有命令她就不会行动,发生了什么跟她也没有关系。
“大师兄现在成了魔君,他不会轻易离开魔城,师姐不用担心跟丢了剑主。”云衣道,“而咱们送出的消息,很可能救仙宗,救四师兄、五师姐他们一命。”
芙蓉影有些意动,她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对忘归峰的师弟师妹们还有点感情,“你要我送什么消息?”
云衣笑了笑,“现在还不是时候,过两天我再告诉师姐。”
“好。”
芙蓉影答应下来,又试探着问,“剑主成了魔君,他是不是快死了?”
云衣的表情僵了,“为何这么说?”
“魔君不是天下人的敌人么?师父也会来杀他的吧?”在芙蓉影的认知里,敌人多自然死得快,“等他死了,我就可以带走照影剑回族里去了。”
她只想回到剑冢,获得长久的安宁,在这世上飘荡,遇到的一切人和事对她都没有意义。
云衣轻轻吐出一口气,“师姐,他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
那一刻,芙蓉影从她小师妹眼中看到了冲破万难的坚决。
日月升降一轮,魔渊的天象变化没那么明显,天边被映得绯红,无非是白天红色浅些,晚上红色亮些。
这一天,魔君独自一人出了魔城,在魔渊中闲逛。
凡他经过的地方,魔族自发跪在地上膜拜,越是低等的魔族,越无法抵抗他的魔威,当他经过血池时,那些从血池爬出来的初生魔族,本能的匍匐在地,连跪都跪不起来,只能浑身颤抖着向他行礼。
他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血池,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池子,池中鲜红的液体如热油一样滚烫,那并不是血,他也看不出这些液体到底是什么,只是因为颜色接近血色,所以被称为“血池”。
每当有新的魔族诞生,血池就会扬起一串水花,而后新生的魔族扭曲着爬出来,像是一滩流动的液体,爬动一段距离,才会渐渐凝成人形。
圆形池子内侧,紧贴着山壁有一个平台,那平台也不知干什么用的,他看了一会儿,也没有魔族靠近那里,反而都离得远远的,像是某种禁忌。
离开血池,绕回魔城,渐渐能看到魔城周围一些低矮的建筑,都是仿照着人族的样式所建,走近发现这会儿竟然还挺热闹,开着的不少商铺,扑面满满的酒香,有些魔使痴迷于人族所酿的酒,这里是他们买醉的地方。
他才刚进来,就有看到一对魔使靠在墙边,紧紧搂在一起,他们脖颈交缠,喘息急促,举止亲密旁若无人。
他看着两人的姿势,无端想起了云衣,他也曾和她这样紧贴,喉结处还有她留下的咬痕,他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下,莫名觉得唇舌有些发干。
他没在这里多做停留,而是转身进入了魔渊深处。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并未看到,有道娇小的身影走进了一间铺子打听魔君的消息,她身上气息,几乎与魔无异。
魔渊的热闹仅止于魔城周围,越是往里走越是空旷荒凉,满地都是黑色魔石,一些怪异的魔植肆意生长,崖壁上是裸/露的矿脉,就是这些矿石构筑了魔城,它们十分坚硬,散发着淡淡魔气。
这一道大地巨大的裂隙,越是往里走,越是呼啸着狂风。
几乎能将人平地吹走的风,却吹不动魔君一片衣角,他迈着平静悠闲的脚步,走到了最深处,这里生长着一棵巨树。
这巨树有着足有十几人围拢都抱不满的直径,高可参天,一眼竟然望不到尽头,仿佛真的长到了天上去。
那些分叉的枝丫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就这么随意长着,又长又细的枝条把天空都割得七零八落。
魔君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树,伸手却只摸到了空气,树化为虚影,几近透明。
“它是隐形的,这世上唯有你能看到它。”
“那些魔将嚣张狂妄,以为自己是魔渊的主人,殊不知,我才是这魔渊之主。”黑色雾气凝聚,魔龙显出身形,它盘在树干上,头朝下凑近了萧清寒,“不过很快,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了。”
魔君淡淡望着他,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的目的要达成了?”
“不错。”魔龙抬起爪子,萧清寒立刻感到自己的心口处一阵撕裂般的痛,“瞧,我们已经完成了融合,即使我不在你心脉处,我也能随时控制你这颗魔心,它完整了,也等于完全受我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