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写下来吗?”
“写下来也会消失。”
风裳有些失落,“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看过那么多话本,原来我自己也是书中人呢!”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大师兄不会死。”
青落道:“既然大师兄还活着,咱们得想办法救他回来。”
临风也说:“临家长老们可以帮忙。”
风裳道:“算我一个!”
她之前以为,为了救回竹笠害死了大师兄,她实在愧对小师妹,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发展……
云衣摇了摇头:“只要墨城镇守在魔渊,去多少人就是葬送多少人。”
“这……”
众人对视一眼,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这一次行动,若不是大师兄舍命救人,他们也无法把竹笠救出来。
人族刚刚发动了一场对魔族的大战,几个渡劫高手被墨城打伤,短时间难以组织起这样规模的攻击,此时想救大师兄,是千难万难。
青落道:“那咱们现在能做什么?”
云衣答:“等。”
“等什么?”
“等墨城的死讯。”
魔城内。
天魔不请而入,打开了夜小小的房门。
魔龙似乎早知道他会来,就站在门口等着,“萧清寒死不了的事,看来天魔已经验证过了?”
天魔身上血腥味尤未消散,袖摆衣摆上都溅上了血迹,魔龙知道,那是萧清寒的血。
那日云衣逃脱,他们抓住了萧清寒,魔龙就告知过天魔,他们杀不了萧清寒,但天魔和墨城俱不相信。
他也没有多说,反正不管他们信不信,事实摆在眼前。
天魔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魔龙低低一笑:“夜小小。”
天魔脑子里蓦地回响起云衣那句“他是个屁的夜小小”,眉心一跳,一把抓住了魔龙的手,“说实话——”
然而他这一抓,仿佛抓住了某种滑腻的蛇类,眼看着袖子脱手,魔龙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另一侧,“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始终站在魔族这一边,忠心为魔族谋划,不是么?”
“忠心?”
“转化魔土之事是我提前告知,仙宗灵脉之密是我为君谋划,还不足证明我的立场吗?”
不提灵脉还好,一提起天魔脸色黑如锅底,“你说灵虫可以污染灵脉,为了改造灵虫,花了我三年时间,结果呢?”
“镇山长老已死,长怀被迫去镇守灵脉,这不就是结果?”魔龙不紧不慢的说,“那一日魔渊不见云衣踪影,想来是她留在了仙宗,解了仙宗之危。”
他透过斗篷看着天魔:“天魔,魔族最大的敌人,不是什么花颜、天枢、紫霞,而是萧清寒这个小师妹云衣啊。”
“萧清寒成为魔君后,为什么还能恢复?短短三年时间,他为何能突破到渡劫期?污染灵脉计划为何会失败?这些事件,都与此女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天魔是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明白?”
天魔沉着脸色,想起了那天云衣突然从他面前消失的情形。
“你有办法能对付她?”
“有。”
“什么办法?”
“等。”
天魔挑了挑眉。
魔龙说,“困住萧清寒,就是拿捏她最大的软肋,就算知道他不会死,她又怎么忍心所爱之人在魔渊受折磨?她一定会来救人,只要在魔渊设下天罗地网,还愁抓不到她?”
第85章 [VIP] 道骨
“小师妹说的话, 你相信吗?”
“咱们都是一本书里的人这件事?”
城主府后一片竹林中,青落和临风信步而至,讨论着云衣的话。
临风道:“放在平时, 我只会当成是玩笑话一听了之, 可你知道,我做了那些奇怪的梦,后来它们都一一应验了。”
青落道:“其实……很早之前, 魔将第一次攻打仙门的时候,小师妹那几日一直留在我那, 当时我怀疑过……”
临风停步看他。
“我那时觉得, 小师妹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
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又因为太过荒唐而被他压下了,如今想起来,小师妹的不寻常, 早在当时就已经有迹可循……
“我想,是书中人也好,故事也好,都没关系, 只要活得不枉此生,就足够了。”他还记得师父的嘱托,要传承师门呢。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真与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临风道:“师弟不愧是学佛的人, 这么豁达。”
“反正小师妹说, 咱们不久后就会忘记这件事不是么?”青落洒然一笑, “如果因为这是一本书,大师兄落入魔渊还能活着, 那我宁愿这世界是一本书。”
临风道:“这么一想,倒真是件好事……”他摇了摇扇子,“我临家少主这么玉树临风,就算是书里的人,一定也很受欢迎吧?”
风裳房中。
竹笠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直到看到守在床边的风裳。
“风姑娘……”
风裳神色复杂看着他。
他的记忆缓缓回笼,记得他被魔龙抓走,云衣和萧清寒来救他,最后萧清寒一掌将他拍到魔渊边缘,自己掉进了魔渊中……
“云衣呢?萧清寒呢?他们都怎么样了?”
风裳将后来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竹笠叹了口气:“这下亏欠他们两人太多了。”
他抬眸,对上风裳那无比复杂的眼神,不由轻声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风裳缓缓点了点头。
“你的真名叫什么?”
竹笠本想好了面对她的质问,没想到她开口竟问这个,不由讶然失笑:“我没有名字这件事是真的,自从认识你以后,竹笠就是我的名字。”
“我没骗过你。”竹笠那双墨绿眼睛望着她,“以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秋藕城那一场大病后,我才有了记忆。”
“你为什么一直想去魔渊?你是想去找你的同伴吗?”
竹笠摇了摇头,“记忆告诉我,魔渊是我出生的地方,但是我对魔渊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想去看看,只是想看能不能记起什么。”
“那你这次去记起来了么?”
“没有。”竹笠苦笑着说,“我一直被那个叫魔龙的关在房间里,什么都没看到。”
“他不是你的同伴吗?为什么——”
“他只是看上了我身上的‘生命力’。”竹笠说,“我独来独往惯了,并不需要什么同伴。”
“风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风裳一愣。
竹笠说:“我这个人轻易不跟别人许诺什么,一旦许诺就一定会做到。当初和你一起去魔渊时,我说过一定会把你带回来,我做到了。后来我答应过你,和你一起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只有你同意的时候,我才会动用身上的生命能量。”
风裳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竹笠握住了她的手。
风裳呆呆问,“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风姑娘,不管你以后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想陪着你一起。”
风裳脸腾地就红了,她感觉被握着手像炭火一样热,她喃喃道,“还、还叫什么风姑娘。”
“风裳。”他认真喊了一声,“可以吗?”
别看风裳平时为人直爽,这种时候反而比谁都害羞,她红着一张脸,缓缓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那没有在佛前说出口的愿望,竟然在今天实现了。
竹笠这木头竟然会开口跟她表白,她不是在做梦吗?
她沉浸在喜悦中,并未注意到,竹笠的身上,竟缓缓腾起了一丝黑色雾气。
魔渊,血池。
血池正中,那块已经浸满了人族鲜血的石板上,白衣人被禁锢在此。
两条缠裹着魔气的锁链自空中垂下,将他双手吊起,那手腕却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垂着,似乎疲软无力,一身白衣早被血污浸染,无尽魔气从血池中涌起,不管灌入他体内,然而白衣人没有半点要入魔征兆,这场转化的酷刑,似乎看不到尽头。
七日前,墨城终于接受了他杀不了自己的仇人这个事实,他让天魔将人锁在血池里,既是为了折磨仇人,也想看看,把他转化成魔族之后能不能杀了他。
然而七天过去,这人也没有入魔的迹象。
血池的魔气不断注入,转化却没有发生,魔气入体无法被接纳,只能在体内不断肆虐,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那种痛,仿佛寸寸筋骨被人生生捏碎,痛得他不断晕过去又醒来。
被吊在空中的手更是早就失去了知觉,这双手之前就被墨城强行折断,若不是半空中的锁链强行将他提起,这双手根本是举不起来的。
时间已经在这场酷刑中变得模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再次从昏迷中醒来。
那长而密的睫毛不断颤动着,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压在眼皮上,连睁开眼睛都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好一会儿,那双眼睛才睁开了。
墨玉般的眸子因剧痛而失去神光,但仔细看去,眼底依然保有一片清明。
血池时不时就有血水扬起,魔血浇透他一身嶙峋道骨,纵然白衣被血水浸染,道心依然岿然不动。
没有了魔龙强行控制,他本身拥有纯然道心,再把他锁在这里一百年,他也不会入魔。
魔龙站在血池边看着他的惨状,笑声不止,“萧清寒,第七日了。”
萧清寒抬眸看了他一眼。
魔龙轻啧出声:“看看你,被墨城弄断了手脚,被锁在这里日夜受魔气灌体之苦,如同丧家之犬,真可怜呢。”
萧清寒低笑一声,七日滴水未进,让他喉咙又干又渴,灼痛非常,一开口声音更显低哑,如同砂砾摩擦,“是我可怜,还是你气数将尽,咳咳——”
他太久没说话,一开口就在喉间尝到了血腥味,不由低咳起来,带动腕上锁链,发出一阵细碎轻响。
“哈哈哈,我气数将尽?”魔龙发出一阵狂笑,“你很快就会看到,我将重启灭世计划,这一次,谁也无法阻止我!”
笑完之后,魔龙看着他,似有些不解,“七天了,云衣竟然不来救你,莫非她放弃你了?”
萧清寒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他不经意的动作,却令魔龙产生了误解,“看来你很失望,你为了她舍命,她却把你抛在魔渊不管,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是骗人的鬼话。”
他自以为看透了萧清寒的心思,“不过她要是不来,我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岂不是没用了?”他若有所思,“你说把你吊到魔渊入口去,这主意怎么样?”
萧清寒闻言竟笑了,“你尽管试试。”
“我不信她真这么沉得住气,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在这之前你可要挺住,不要被折磨崩溃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那些黑雾在斗篷下涌动,魔龙说完这句,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兜帽忽然被掀开,黑雾渐渐散去,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张少女的脸。
他愣了一下,夜小小?
她不是被吞噬了?
夜小小凝视着他,说了一句,“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你,大师兄……”
不是因为设定或是别的什么。
然而她的意识已如此虚弱,只是勉强挣扎出现了一息,就被魔龙取代了。
魔龙内观识海之中,那被他困了许久许久的夜小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仿佛风过无痕,水过无迹,从此世上再没有了夜小小存在。
夜色沉沉,天命城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守的修士们还在城内外不断巡视。
房间里,风裳睡得很沉。
自从竹笠跟她表白之后,她沉浸在一种难言的喜悦中,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走在路上都能偷笑两声。
她很开心,但面对云衣时,这种开心又变成了愧疚,她和竹笠现在的快乐都是大师兄的牺牲换来的,这种分裂的情绪几乎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入睡时眉心也是紧紧皱着的。
一入梦乡,她就梦到了浑身是血的大师兄,这令她睡得十分不安稳,没一会儿,她似乎是魇着了一半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就看到竹笠坐在她床边。
“竹笠?”
她还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懵懂问到,“你怎么在这?”
却见那墨绿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竹笠猛然伸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呃!
风裳只发出了一声短促又痛苦的喉音,就被他死死按倒,那钳住脖子的手像是铁箍一般,动弹不得,挣脱不开。
手心刚刚凝聚起一点灵气,就被他身上冒出的黑雾给打散。
“竹……笠……”
怎么会这样?
竹笠的样子在她眼中渐渐开始模糊,他怎么会想要杀了自己……
风裳想不明白,她的眼神渐渐涣散,神识无意识地飘远,她要死了吗?
就在她眼前发黑,将要失去意识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数条绿色藤蔓疾射而入,将竹笠缠了个结结实实。
云衣站在门口,双手舞动,绿色灵气不断自她手上冒出,那藤蔓生生就竹笠的手拉离了几寸。
风裳得以透过气来,一道轻身术套在身上,从床上滚了下去。
“咳咳咳——”
她大口喘着气,抬头见云衣操纵着藤蔓,直接把竹笠捆成了个粽子,他的双眸无神,身上冒出浅浅的黑雾,那些黑雾如同有自己的思想一般,想要从藤蔓中挣扎出来,却被云衣的绿色灵气牢牢困住。
她不由惊骇地问,“那是什么?竹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衣沉声道:“他不对劲,魔龙在他身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