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些亲切称他一声小段,说跟段家老爷子有渊源;年纪轻的,一口一个野哥,亲呼得不行,说早就想跟他认识。
一群人在半山腰公馆里,打牌喝酒交友谈合作,放纵得好不热闹。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
夜色浮靡,晚风轻绕。
段斯野带着一身烟酒气进了浴室,付萍放心不下,在外面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
后来愣是让周助理盯着他洗完澡,看他躺到床上才肯安心。
卧房门关上后。
付萍把周特助堵在门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特助一脸为难,想了想低声道,“好像,跟一个女孩儿有关。”
“……”
“但我又觉得段总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反正我也说不清,不然您明天还是自个儿问吧。”
“女孩儿?”
付萍眼睛都亮了。
她莫名想到之前这臭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发微信,发着发着给自己发出脾气。
说来也是,这么些年,她都没听说段斯野有过什么喜欢的人,和他闹绯闻故意演戏的倒是比比皆是。
能让他心情不好到这种地步的姑娘,估计也是个人才。
付萍说不上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最终放过周特助,把人送到大门口。
后半夜,段斯野又梦到了曹穗然。
梦里,曹穗然穿着那件长春花篮收腰连衣裙,戴着白色的遮阳帽,在小院子里惬意地看着书吃下午茶。
似是注意到身后的小小人影。
曹穗然放下书,转头笑着冲他招手,风吹起遮阳帽上的发带,她的样貌年轻且温柔。
画面一转。
变幻到阴雨天。
年幼的段斯野拿着塑料玩具车,站在楼梯拐角放声又无助地哭,为楼下这对年轻夫妻,这个月不知第几次的争吵。
曹穗然质问他为什么不经允许就把外面野女人带回家。
段国忠却恼羞成怒,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曹穗然跌倒在地上,撞碎了她嫁进门时带来的古董花瓶。
女人的哭泣声像被闷在玻璃罩里,压抑得如同魔咒,直到春雷卷雨,噼里啪啦敲打窗棂,段斯野才从深梦中醒来。
清晨八点。
手机闹钟响了两次。
段斯野头痛欲裂,撑着双臂坐在床边,目光空泛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屏幕上挂着好几条通知,无一例外,都是微信消息。
昨晚上喝多了,就随手给好多人留了联系方式,有的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些人则浑水摸鱼,开拓人脉。
段斯野倒也懒得分三六九等,一律通过申请,只是回过头,潜意识又记挂起什么,视线停留在消息界面。
一众红色的未读消息。
他却独独看到那个已经没再发来信息的【小流浪】。
鬼使神差地点开和她的对话框,指尖胡乱打了几个字,就这么打打停停,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最终又悉数删掉。
或许是梦到曹穗然的缘故,段斯野起床气尤为恶劣,没什么好气儿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结果没两秒,又拿起来。
好看的脸微微皱着,愣是把【小流浪】改成【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盯了两秒。
段斯野嗤一声。
十分钟后,段斯野抄着西裤口袋,闲闲下了楼。
付萍在煮早饭,香飘满整个客厅,见到他还有些意外,问他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床。
饶是心情再不爽利,段斯野也从未对付萍使过脸色,随手把领带系好,他平声静气地答,“总公司那边有会要开。”
“哦哦。”
付萍说,“那我快点儿把早餐弄好。”
段斯野没急,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一边看邮件一边等。
清晨的阳光披洒在身上,仿佛他镀上一层利落的光影,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俊朗中又有种野蛮生长的肆意男人味。
要不是眼底挂着淡淡的乌青,付萍还真以为他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不会又是一整夜没睡吧。
越想越担心。
不过她也真是纳闷儿。
就这臭小子的俊俏模样,这世上怎么会有姑娘舍得伤他的心?
付萍心里装了一百个问号,吃饭的时候到底没忍住,试探地来了句,“你昨晚上几点睡的啊。”
段斯低眉喝粥,腔调慵懒浑然,“喝多了,不记得。”
付萍眨眨眼,“什么局啊喝那么多,心情不好啊。”
段斯野神色清冷,喝了两口往后一靠,“想问什么您直说。”
上位者当惯了。
眼神总能透着若有似无的审视,藏也藏不住。
付萍嗔道,“你瞧你,问两句都不行,我不就是关心你,你看你平时从不喝这么多。”
“……”
段斯野微微一哂,有些无奈,“就是和朋友聚聚。”
付萍顺杆爬,“之前和你发微信的姑娘也去了?”
段斯野听闻眉头一锁,神色古怪地看着付萍。
付萍面色讪讪,干笑两声,“我就问问。”
段斯野很了解她。
要是套不出来什么话,她能瞎担心好几天。
说不上来是不忍心,还是需要发泄口,段斯野沉吟两秒,垂着眸轻描淡写道,“她跟我不在一个圈子。”
付萍眼底流露出惊讶,“不在一个圈子呀,那肯定是好姑娘。”
也不知道她怎么的出来的结论,段斯野扯唇讥笑,“可算了。”
他一声轻哼,“一点儿都不老实。”
这话明明在挖苦,可听着,却隐约包含几分淡淡的无计可施。
感情方面,付萍可是过来人,她故作纳罕,“不老实?怎么个不老实。”
段斯野吃起蟹黄包,没有回应的意思。
付萍一口气不上不下。
想了半天白他一眼,“人家还能有你不老实?”
段斯野眼皮都不抬一下,抽出纸巾擦嘴。
付萍给他加了个糖心蛋,“你啊,就是性子倔,当领导当惯了,小姑娘嘛,年纪轻又爱玩,多交几个朋友很正常,你也别管得太多。”
“再说了,能让你看上的,那肯定漂亮。”
“漂亮女孩本来就有资本。”
这话说得没错。
时柚确实算是段斯野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一眼见到就觉得记忆犹新的姑娘。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奇妙到,他一不小心就拉低诸多底线,一再纵容她。
结果呢。
这姑娘倒是非常懂得激怒他。
想到昨天那个叫什么顾哲理的,别说溏心蛋,段斯野胃口都没了。
瞧他脸色越来越凉,付萍闭了嘴,心想这姑娘一定是做了让这小子很生气的事,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大早脾气就臭成这样。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于是送段斯野出门的时候,她没忍住多嘴,“你呢,什么事儿也别太往心里去,双方冷静一下,回头你跟她好好沟通沟通。”
“每段相遇都不易,要好好珍惜,别意气用事。”
“当然,你要是实在看不上人家,就更不用在意了。”
“你也别嫌我烦,你总是一个人,挺孤单的,阿姨希望你能有个伴儿。”
“这样你妈……”
听到这,段斯野眉峰轻敛。
像被这话刺到旧伤,有种被戳痛的烦躁感。
付萍赶忙闭嘴,朝司机挥手,“走吧走吧,我不说了。”
段斯野反倒侧首,深眸淡淡看向车窗外的付萍,一副恭顺的模样,“我知道您什么意思。”
“……”
“我就晾她几天。”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不至于真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起来。
付萍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儿子都没他听话。
段斯野又说,“昨晚我又梦到我妈了。”
这下付萍怔住。
段斯野噙着贵公子的从容懒笑,“您说得对,我是要好好的,这样她才能放心。”
-
早上那些话,明显触动了付萍。
司机告诉段斯野,说她当天就坐不住,去了趟墓园见曹穗然。
曹穗然喜欢郁金香,她就买了一大束,一个人站在墓前碎碎叨叨,让曹穗然保佑段斯野,让他睡眠好些,身体好些,总之什么都好些。
走的时候,还不忘照例骂了几句段国忠。
付萍和曹穗然早年是最亲厚的闺蜜,曹穗然离开后,付萍和段斯野机缘巧合联系上,那会儿付萍也刚离婚,需要一门牢靠的生计。
段斯野得知后,就把她叫到国外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付萍是真疼他,比对她亲儿子还用心。
段斯野对她也不薄。
回国后势力一起,就帮她安排儿子在外地的工作。
他在外人面前手段凌厉,却真心把付萍当家里人,以至于她的话,段斯野或多或少听了进去。
原本打算过两天就找时柚见个面,哪知第二天下午,段斯野就被迫提前和小姑娘做了个“了断”。
那会儿他正在开会。
桌上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会议室里的人大气不敢喘,都等着段斯野把信息看完。
段斯野挺波澜不惊的。
毕竟连续两天,时柚都给他发信息,虽然只是简单的表情包,想确认他有没有看见,或者试探地求一个回应。
有一说一,段斯野刚开始收到的时候,破烂脾气确实得到一些缓解。
甚至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舒爽。
哪怕从小到大这样不厌其烦来找他的女生很多很多,但对象换做是时柚,情况似乎就变得不一样。
所以这会儿,段斯野心情是好的。
本打算开完会再看她说了什么,结果大家都停下来等他。
段斯野挑挑眉,只能像模像样地瞧了眼,哪知这次时柚发的不是沙雕表情包,而是小学生似的决裂发言:
吃个柚子:【行,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烦你,毕竟你那么忙,朋友少我一个不少,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活该,所以再次郑重跟你说声抱歉,至于欠你的一顿饭和电影,我不会食言】
吃个柚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吃个柚子:【虽然对你来说很寒碜,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吃个柚子:【祝你未来一帆风顺,互删愉快!】
看到最后一句话,段斯野眼皮子一抖。
什么玩意。
互删?还愉快?
面色急转直下,段斯野长眸微眯,下意识发了个问号,结果回应他的,是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
很好。
手够快。
-
大约是下了一场春雨,时柚近两天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
雨水淅淅沥沥不停,交织着春雷,夜里扰得她睡不着觉,她一睡不着,就能想起各种傻逼窝囊事。
最刺激她的就是段斯野。
她本以为,这男人也就端一晚上,第二天就会回她,不想这家伙跟铁了心似的,都两天了,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虽说两人实质上连朋友都不算,时柚却还是被这种“冷暴力”打败了。
她之前谈过的唯一一任男朋友,就是因为吵架后男方长时间不理人,时柚一气之下提了分手。
从那之后,时柚就发誓,再也不找这样的男朋友,同时也非常讨厌这种“冷着”不解决问题的行为。
但偏偏,段斯野就这么对她。
还理直气壮。
就在第二天,她又鼓起勇气戳他,他不回就算了,转头却发了个段氏集团的新闻链接。
或许要来姨妈,情绪波动本就不正常,时柚在刷到那条的一刻怒了。
哪怕上课马上要迟到,她还是边走边飞快地发了一堆小作文。
反正她耐心告罄,才不管他会不会看到,发完最后一个字就火速删除!
干完这票,时柚神清气爽,课还没上多久,就忍不住告诉宋萝。
宋萝:【……牛逼】
宋萝:【你是懂怎么在别人坟头蹦迪的,这段斯野怕不是要被你气死】
时柚记笔记的空隙回复她:【谁让他不理我的,我最讨厌别人冷暴力】
这点宋萝无话可说。
因为她亲眼见证曾经时柚被当时的男友冷暴力后有多患得患失,有多怀疑自己。
宋萝:【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回你就代表他不想搭理你,要是换我我可能也忍不住这么做】
时柚笔尖顿住,看到那句“他不想搭理你”,说不上为什么,心口忽然堵堵的。
宋萝把她拉回神:【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段斯野不是普通小男生,他这么有身份地位,身边人都巴结他,你这么一弄,搞不好真把他惹毛,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时柚也不是没想过。
但被旁观者这么一警告,威慑还是有些不同。
可转念一想,微信已经删掉,狠话也放出去了,她不可能撤回,再说她那些话也挺客气的……还发了红包呢……
意气就在宋萝的冷静分析中一点点漏掉。
时柚逞强道,【你也说他是大人物了,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事和我计较吧】
吃个柚子:【他是段斯野,我还是时恒妹妹呢】
宋萝嘲讽:【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时恒妹妹啦,之前的嫌弃劲儿呢】
“……”
时柚发了个“孙悟空烦死了”的表情包,决定闭麦听课。
但心里还是有点乱。
时家那两个女人她都得罪了,外头还有个段斯野……这么一想,她可真是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不过还好,她跟段斯野圈子几乎没有交集,起码不用担心短时间内碰到他。
时柚充分发挥骨子里的阿Q精神,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却不知道命运这玩意儿就是这么操蛋,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她和段斯野见面了。
是在她姑姑的三婚婚礼。
也是时恒和时蔓的姑姑,时家地位最高的女人,时慕青。
时慕青今年四十,有过两段丰富的婚姻,圈子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一直不少,却不耽误她过得风生水起。
不止拥有TIMES集团最多股份,手底下的生意也赚得盆满钵满。
大概是财富和地位的追求已经达到了极致,她这几年的重心改为追求爱情。
说实话,时柚一直很佩服她,也很尊敬她。
当初她被时恒送到老爷子面前时,就只有时慕青对她笑脸相迎。就连这次结婚,时慕青也给她专门送了请帖和伴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