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躺着也中枪的小于。
以及，我觉得玻璃渣里其实都是糖~
第27章
◎神经病◎
027：
闻也凝着尹洧吟的目光, 想说的话在唇边翻腾了好几圈，然后汇成一个‘好’字。
之后他从那叠硬纸里抽出一张，用尹洧吟递过来的硬币，一点点刮开了那页纸。
“我帮你看。”尹洧吟的注意力被吸引, 一边对照旁边的规则, 一边计算结果, 三分钟后，车里有一道音调稍高的女声响起：“我天，闻也, 你中了500！”竟然是500, 她虽然想着或许运气好他能中奖，但也就中个20，50。
500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
这句语气过于兴奋的话让林叔都没忍住往后视镜上瞥，“真的吗丫头，小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尹洧吟：“对林叔！真的是500！”
尹洧吟把那张纸拿的离自己近了点, 再次对照计算, 确认没算错后, 她拍了张照片, 发给陶姜, 一边发照片，一边和他说话，“对了闻也, 你扫那个二维码能兑奖。”怕他不理解规则，尹洧吟提醒他, 身体不自觉往他那边又偏一些。
松散的发尾绕过闻也的下巴, 闻也垂眸嗯了声。
“还有你知道吗？这种刮刮乐是最便宜的, 五块钱一张, 你才刮了一张就已经全部回本了，你真的是个运气很好的人，要知道昨天我在彩票店待了一整天……”
尹洧吟的话还在继续，能听出来是真的兴奋，闻也坐在她身边，被她的快乐感染。眼里不经意涌出的笑意散落在空气里。
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
*
用兑换的500块钱买了糕点带到林叔的餐厅，厨师看到闻也提着这些东西差点不给他进门：“小也，你是不是早就不想吃我做的东西了？所以才那么久没来？”
闻也试图解释：“……最近医院忙一些。”
厨师压根不听：“哼。”
尹洧吟跟在身后，没忍住笑了笑，觉得厨师叔叔很可爱，傲娇的时候很像RICE，她都有些想RICE了。
厨师不再纠这个话题，而是绕过闻也开始只和尹洧吟说话：“丫头，我最近研究了两道新菜，你要不要先试试？”
尹洧吟：“好呀。”
厨师：“那你跟我来。”
尹洧吟：“对了叔叔，那个糕点是我让他买的，他今天中了彩票，这是好运气带来的钱，让爷爷奶奶们吃了说不定会有好运。”
厨师：“还是你想的周到。”
“……”
走在身后的闻-不周到-也，只得沉默。
中午，她们吃了大餐。
整整十八道菜，加上炖煮的鲜汤，甜口、咸口都有。
一张桌子不够坐，林叔就把三张拼到一块，“我们今天吃团圆饭。”
店里所有的员工都在，连带着养在院子里的兔子和那只不知名小鸟都被放在一旁。
爷爷奶奶们一直围着尹洧吟说话，还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我儿子有房有车，事业单位，丫头你嫁到我家里来，很享福的。”
“明明是我先给丫头说的，你别插队，丫头，我侄子年龄和你一样，是外企高管，工资可高了，长的也帅，你到我家来。”
“你侄子太矮了，你别糊弄丫头，”一个爷爷插话道，“我孙子今年刚刚上大学，一米八五，潜力股，和丫头看着就般配……”
尹洧吟：“……”爷爷马上都三押了。
又听了几句，尹洧吟没忍住，看看坐在自己对面默默吃饭但是眉头微皱的闻医生，闻医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沉默。
唉，叹口气。
几秒后，又微微眨了眨眼，冷不丁说了句：“爷爷奶奶，我不是骗你们，我真结婚了，小也就是我老公。”刚才她明明强调过自己已婚，还给爷爷奶奶看了婚戒，但没一个人信，只当这是她们年轻人的新型拒婚方式。
尹洧吟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突然，但没成想，‘小也’、‘老公’这两个称呼同时出现，除了在坐的人忽然就陷入了沉默，闻也更是。
很惊讶吗？
尹洧吟在想。
怎么连他那个当事人都惊讶了。
她看到闻也剥虾的手有些僵住，然后抬眸看向自己。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还在盯着他。
盯着他，等他的答案，是在向他求证的意思。
须臾，闻也的目光在尹洧吟身上坠落，又缓缓偏移。
“嗯，确实是便宜我了。”尹洧吟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讲话，温和的字也氤氲在空气里，显得飘渺。之后他把那只剥好的完整的虾放在干净的餐盘，然后把餐盘转到尹洧吟跟前，和尹洧吟一样又说了句冷不丁的话。
他说，“我手机里存的有我们结婚证的照片，爷爷奶奶你们要看吗？”
果然，饭吃的差不多的爷爷奶奶全部围了上去，要看结婚证照片。
尹洧吟有些想不通，一张照片是怎么看的那么久的，而且怎么有那么多夸奖的词汇。
例如：“郎才女貌”“窈窕淑女”“天作之合”……还有长句，例如：“你们长的怎么跟电影明星似的”“电影明星也没小也和丫头好看”“这是真好看，比我年轻的时候都好看”“而且一看就知道，两个人都是知识分子……”
唯一没凑到跟前的只有林叔，林叔坐在尹洧吟左边，看她无奈的笑，也跟着笑了笑，“丫头。”
“嗯？”尹洧吟收回放在不远处的目光，冲林叔弯了弯眼睛。
“谢谢。”林叔忽然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又很自然的转了话题，仿佛只是微醺后的感慨，不用深究，做不得数。
“给你和小也留了不少樱桃酒，你们一会儿带回去，等明年新酒出来了，我多给你藏几种口味，你都不知道，不是我自夸啊，每年我的酒都供不应求，一般人我都不给他喝……”
【‘明年’，和‘明天’一样是很好的词汇，它给人期待，尽管有时候，也带一些悲伤的意味。】
【闻也还在陪爷爷奶奶聊天，我躲在洗手间写日记，或许以后不能叫日记了，因为有的事我搁很短的时间就会忘，或许它应该叫时记或者分记。如果是秒记，我记不过来的。】
【为了不露出破绽，我翻了翻前面的记录，才知道，我前几天骗闻也出差是因为我不敢再和他待在一起，其实我能理解‘不敢’这两个字，他那样的人，谁遇上，都会被吸引吧，而时间越久，就越吸引。】
【闻也——一个会和机器人道歉的可爱人类。】尹洧吟翻到几天前写的这句话，笑了笑，然后在旁边画了个很小的人像插画，觉得还不够，把昨天打印出来的RICE的照片附在上面。
【一会儿就要去医院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但我知道比生病更难熬的，是等待生病。】
【今今，今天也要加油呀。】
*
下午两点，门诊医生上班，医院广播开始叫号，尹洧吟她们来的晚，取的号是13，排在一个小时后。
等待的这一个小时，她就和闻也坐在候诊椅上看风景。
谁都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不说话就很美好。
只除了，打量她们的人还是有些多的。
旁边坐着个惹人注目的男人，尹洧吟尝试让自己习惯这种目光，她手指没地放，生理反应般摩挲自己的婚戒，忽然想起什么，悄悄偏头看闻也的手。
也戴着婚戒，而且似乎，她每次见他，他都是戴着的。
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闻也问：“怎么了？”
尹洧吟这才发现他嗓音又沉又哑的，像刚抽过烟，也像好久没说过话所以不太会用嗓子的人。
“没事儿。”尹洧吟冲他笑笑，讲话带儿化音，这几年在国外，尹洧吟说英语的时候多，偶尔说中文也不会有延陵口音。最近回国没几天，她的口音就开始本土化了，比如很轻而易举的就把‘儿’说了出来。
闻也：“嗯。”两秒后，又补了个‘好’，似乎是怕她觉得只单一个嗯字冷漠。
尹洧吟收回目光，没再看他，她开始看大屏幕，在心里期盼晚一些叫她的号。
三点十分，广播里平静的男音喊了尹洧吟的名字。
六号诊室，前面只剩一人，尹洧吟和闻也等在门口，看到前面那个中年阿姨在家人的搀扶下走出来，在抹眼泪。
尹洧吟努力不被这种情绪感染，医院里的情绪都是类似的，她不能因为类似就被同化和脆弱。
但情绪还是有点不好调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我管控能力较差。
正做着心理建设，尹洧吟感到手上传来一股力量。
无法描述这股力量，于是她偏头看，她看见闻也牵了她的手。
这次不是为了给她暖贴，中间也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就单纯的牵着她。
他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指腹有薄茧，而她的手比他小了很多。
两只冰冷的手贴在一起。
原来，闻医生也是体寒的人，这都四月了，他竟然也是没有温度的。如果是这样，尹洧吟想：我可以送他一个电热毯，春天室内暖气停了，有电热毯会好很多。
“下一位。”
诊室的医生看过来，两人进了屋。
尹洧吟看主治医师的胸牌，确认她是上次给自己诊疗的医生，姓晋。晋医生对面仍然是时祺，尹洧吟对她还有印象。
尹洧吟在凳子上坐下来，闻也站在她身后，他的手虚搭在她肩膀。
“机器已经还回去了？”晋医生笑着问闻也。
闻也：“嗯。”
一个小时前在一楼还了机器，数据同步上传。
“行。”晋医生把尹洧吟的身份证贴在感应器上，调取资料。很快，一张平面图显示到电脑，弯折的曲线尹洧吟看不懂，她不自觉向闻也求助，闻也没接到她的眼神，但本来虚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落了下来。
有一刹那，尹洧吟确实有一些不再埋怨谭宁。
谭宁想让她结婚，也因此她结了婚。而结了婚，好像，她变得真的不再是一个人。这几年，每次跑医院，她都是自己去的。
之后，晋医生沉默了片刻，说确认是患上了轻雾病。所有检查结果都是这么显示的。晋医生是经验丰富的神经科专家，她理智也温情。
把一系列的临床测试：例如单词回忆、对短期和长期记忆的各种补充检查、名词分类以及其它的评估①结果调出来，还有之前的CT图也给她们看，柔声告诉她们，“只能先吃药。”
没有根治的案例，目前也没有专门的特效药或者疗法。之前患上‘轻雾病’的几个人中有因为后来又患上其它疾病去世的，也有努力生活至今都过的很好的……说这些其实没有参考性，是为了把氛围变得不那么紧绷才说这些。
尹洧吟听晋医生用很诙谐的语言讲那几个病例，捧场笑笑。
开完医嘱，尹洧吟突然道，“医生，您可以给我开一些安眠药吗？”她睡眠质量又差了，如果休息不好，怕自己身体出问题会更快。
晋医生跟她说：“有一些药是有安眠成分的。”
尹洧吟：“谢谢医生。”
诊疗时间已经有些久，为了不耽误下面的病号，尹洧吟起了身，闻也拿着单子站在她身边，两人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同时回了头。
尹洧吟回头是冲时祺眨眼睛，像在传递暗号，她一直想跟时医生搭话，但又怕给时医生的工作带来不便。
时祺的目光从头至尾都在尹洧吟身上，注意到这个眼神，她回尹洧吟了一个笑。
而另一旁的闻也是看晋主任的。
晋主任察觉到闻也看她才想起自己有什么话忘了说，今天来之前刚被交代过，怎么一忙又给忙忘了。
晋医生轻咳一声，起身到尹洧吟面前，显得正式：“姑娘，我忘了告诉你，小也的老师也就是我先生，是做相关研究的，他前段时间告诉我，有一款药现在在临床试验期。哦对了，那款药就是专门针对你这种病情……”
尹洧吟回家的一路都在想晋医生的话，她其实没太信，毕竟等待生病的这段时间她不是什么都没做，她查了很多资料，翻遍了国内外的论文，她发现这几年一直有人在针对这种病做研究，但结果都是无果。
不管是阿尔茨海默症，还是轻雾病，沾上了就沾上了，扔不掉。
……
车子驶入公寓，尹洧吟的行李箱再次被闻也提上了楼，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的，最初她把行李箱拿走，就没准备再拿回来。
尹洧吟跟在闻也身后，想幸好箱子不重，不然提来提去的多折腾。
闻也把门锁解开，仍然没说和医院有关的事，他从一旁的鞋柜里给尹洧吟拿新拖鞋，告诉她这是奶奶自己织的，“奶奶说你体寒，穿买的拖鞋会护不住脚。”
尹洧吟换好鞋子，试了下脚感，很软，里面好像塞的海绵。拖鞋外面绣着两只小兔子，她又一偏头，看到闻也现在穿的那双和自己的是同色，但外面没绣图案，显得有些……没那么贵。
她笑了笑，眼神蓄光，“闻医生？”
闻也：“嗯？”听不出语气，仿佛气音。
“我觉得还是我的漂亮。”
说完这句话，尹洧吟进了客厅，她迫不及待去找RICE，好久没见了，有些想它，而且今天小家伙竟然都没出来迎接它。
尹洧吟和RICE玩了一会儿，老宅的餐食送来。今晚没做饭，因为小宛不让，小宛说前几天大哥给爷爷奶奶新请了做粤菜的厨师，手艺不错，让她们一定得尝尝，她还说：“今今姐，你要是也觉得好，我就帮你把大厨挖到你餐厅，给你赚钱。”小宛也开始叫她今今，不知道从哪天起，尹洧吟也忘了是不是自己告诉了她她的小名。
闻也看尹洧吟饭吃到一半，伸手从一旁的药盒里取药。
他很熟练，根本就没看说明书，就知道哪种药应该吃几粒。
这是医生的敏锐？尹洧吟心道，她就没有，她连那几种药的名字都记不准，什么‘盐酸多奈哌齐’‘奥拉西坦’……都是一些超级绕的名字，她又想起晋医生说过的那句‘我先生也就是小也的老师，在做相关研究’，为什么闻也的老师在做神经类的研究？他老师难道不应该也是心外科专家？
对医学分科不太了解，尹洧吟也就没有再往下想。
闻也分好药，然后把那几粒药丸递给尹洧吟，对她说：“饭中吃，如果觉得苦，吃完可以喝点甜汤。”
尹洧吟哦了一声，把药往嘴里塞，吞咽的同时，她看见闻也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还在分药，把定量的药丸组合在一起放到一个漂亮的盒子里，盒子有好几层，可以储蓄好多顿。
她睫毛颤了颤，忍住药丸的涩，口腔里的苦。
真的苦。
但要忍着。
又在餐桌前坐了十分钟，尹洧吟去阳台吹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