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也在给她整理外出带的用品, 看她兴奋望着窗外，笑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逛商场, 因为想去电玩城。”尹洧吟把头偏回, 高高的马尾辫垂到修长漂亮的脖颈，她已经换掉病号服，现在穿杏色连衣裙，衣领不算高，露出自成形状的锁骨, 锁骨再往下, 是恰到好处的凸起。连衣裙是露背的, 一小截皙白的皮肤绽在空气里。看他没回应, 女孩那双弯弯的眼睛眨了眨, 似乎也在说话，它在说：电玩城，可以去吧……
闻也喉结轻滚, 收回目光，他把装好温水的杯子放到书包, 应她好。
尹洧吟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含着的都是她辨别不出含义的东西, 但实在着急出去, 她就也没心思探究，她还要去邀请隔壁房间的妹妹。妹妹今早告诉她她也想去电玩城。
“我们走吧？”女孩催促，生怕这八个小时浪费在医院。闻也点头，想了想，又去衣柜里取了件轻薄的针织外套。
“今天太阳很大，有紫外线。”他把衣服递给她，让她穿上。
尹洧吟怕热，本来不想穿，可又不想因为这个话题浪费时间，就乖乖把衣服穿好，但她没扣扣子，一抬眼，对上闻老师的视线，她微梗，自从给他涨工资，他好像更尽责了，连穿衣服都会认真给她意见。
尹洧吟和他打商量：“我觉得有点热，能不能不扣衣扣？”
“……好。”闻也为自己方才的占有欲感到抱歉，他觉得自己像个老古板，女孩本来就应该有穿衣自由，她想穿什么都可以，只要她乐意，所以停了停，他说，“你要是不喜欢穿外套，我给你涂防晒？”
“没关系，这外套不算厚。”尹洧吟笑，笑完拉起书包带子往外走，书包在闻也手里，带子被尹洧吟攥着，闻也看着这诡异的动作，觉得假如不是间接牵手，那就是……她在遛狗。
和隔壁的小妹妹集合，三人下楼。
小妹妹的哥哥今天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尹洧吟主动提出帮忙照顾，承诺照顾的同时，她嘱托要回公司的母亲顺路把那个哥哥送回学校。
“没问题。”母亲抱抱她，告诉她玩的开心。
尹洧吟点头，望着母亲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母亲的拥抱越来越自然，这是幼时都不曾有过的事。
到了医院停车场，尹洧吟找到坐在车里不知在思考什么的尹洧林。
那是一辆很帅气的车，深灰色，虽然不认识车型，但一眼就觉得贵。
“姐，这车是不是很帅？”尹洧林收回思绪，拉开车门，激动说。
尹洧吟：“嗯，很帅。”
“闻老师的车。”尹洧林刚才一直在思考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闻医生也酷爱宾利，这辆限量款的宾利是前年发售的，他托了很多朋友都没订到货。要是那个时候他知道闻医生和他有同款爱好肯定会主动结识闻医生，假如他们相识.他说不定会把姐姐介绍给闻医生认识.这样姐姐大概率会早些回国，毕竟她对闻医生一眼钟情……胡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他只得摇摇头挣扎出自我假设。
他看姐姐也在打量车，跟姐姐做介绍，“这是宾利，而且姐，很巧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尹洧吟：“是什么？”
尹洧林：“是这辆车的车牌号和你的生日一样！都是1001。”
尹洧吟迅速凑到车牌位置去瞧，闻也望着她的身影，在思考姐弟俩真的有着如出一辙的短神经。他其实挺想吓她们一跳，问问除了车牌数字难道没发现车牌字母和她的名字缩写也一样吗？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吓他们。
欣赏了一番车牌，四人落座。
尹洧林依然在感慨对这辆车的喜欢，“从外观到性能，哪哪我都喜欢。”
闻也坐在副驾驶，给他看导航，闻声停下来，低笑道：“这辆车送你。”
“！”尹洧林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下，不可置信，在他的观念里车子就如同女友，虽然女友他没，但那种感觉他知道，怎么闻医生说送就送，“你认真的吗哥？”
听到这句话的尹洧吟：……
弟弟也太没见过世面了，连称呼都改掉。
以前也没听他喊人家闻老师“哥”。
“嗯，”闻也说，“但是车牌不能送给你。”
车牌是他废了很多功夫得到的，他准备自己留着。
*
一行人到商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电玩城。
尹洧吟牵着小姑娘的手在和她商量玩什么游戏，她说，“我想先抓娃娃，你呢？”
“姐姐，我想投篮球。”
尹洧吟：“……你的身高可以吗？”
“可以吧……”小姑娘不太确定，但她刚才在车上和尹洧吟一起查攻略，最先锁定的就是这个项目。
闻也听到两人交谈，告诉小姑娘，“要是够不着，哥哥抱着你。”
“…不用，”小姑娘拒绝，指指队伍最末尾的尹洧林，“我想让这个哥哥抱。”因为你是姐姐的。
她清醒的每个时刻都知道，这个哥哥是姐姐的，他看姐姐的眼神和爸爸看妈妈的眼神一样。而那个哥哥就不一样，那个哥哥只喜欢车，不喜欢女孩子。
“行，我抱着。”压根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的尹洧林自认为比闻医生招人待见，因为说这话时语气里含了几分炫耀。
闻也在前台买了两篮子的游戏币，尹洧吟和小姑娘一人领到一个篮子，他问她们是想分开还是一起。
“一起，”尹洧吟说，“先陪妹妹去投篮。”
篮筐不算高，服务台又有垫高凳，尹洧林并没有派上用场，他看闻也在陪尹洧吟和小姑娘玩，就从篮筐里偷了几个币百无聊赖在一旁晃悠。
这个地方他很少来，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逛到最里面，他看到了在跳舞机上蹦跶的闻宛。
女孩穿着清凉的背心配短裤，下面是双白色板鞋，头上戴了顶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帽子，只是个背影，但尹洧林一样就认出了她，最近她不再找自己打听郁桑，而是打听姐姐。
“姐姐今天食欲好吗？”
“我给姐姐买了口红你能不能帮我送给她？”
“姐姐……”
有时他都怀疑，那到底是谁的亲姐。
尹洧林尚在斟酌是上前打招呼还是径直离开，闻宛便已经回头，她离开跳舞机，拿掉头上的帽子，一边擦汗，一边朝尹洧林的方向跑：“林子，你怎么在这？”语气兴奋，兴奋也意外。她只是跳累了中场休息，没想到一眼看到他。
“…来玩。”尹洧林现在已经懒得去纠正她的称呼了，他言简意赅，“陪我姐过来。”
闻宛刹那间激动：“今今姐出院了吗？！”怎么也没在群里通知一声，她们这些人不被医生允许探望，就只能眼巴巴等消息。
“暂时放风，”尹洧林解释说，“晚上还得回医院。”
“…哦，”闻宛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很快她又问，“我今天能不能和你们一起？”
尹洧林：“……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一起有些奇怪。”说不定会让尹洧吟情绪不好，她最近情绪不算特别稳定。
闻宛想了想，十分笃定跟他说：“你不用管了，我知道用什么理由。”
二十分钟后，一台娃娃机前，尹洧林听到了她的理由。
“我是林子的高中学妹，我喜欢他很多年了，没想到在这能遇见，姐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玩，我在追林子，我想和他培养一下感情……”
尹洧林：？
闻也：？
小姑娘：……哇。
尹洧吟：“……好。”
她看了看面前可爱的女孩，又看了看耳朵泛红的弟弟，觉得很有趣，她对这个女孩有好感，也愿意成人之美，她说，“那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
闻宛炫耀地先看尹洧林，结果发现尹洧林不仅耳朵是红的，脸也有点红。
？
带着满头疑惑又去看她二哥，发现她二哥只露在空气里的那双眼睛含着质疑的深意。
不是吧……开个玩笑……怎么都这么看着她。
那她不管，只要和今今姐一起玩，她才不管他们的情绪。
尹洧吟给闻宛拿了一把游戏币，和她一起抓娃娃，她们技术都不怎么好，一小篮的币快用完都没抓一个娃娃出来。闻也看她不开心，就往前走了几步。
“我来试试？”他微微俯身，因为挨得近，尹洧吟的耳朵不自觉也变红，她点点头，把身子挪走一些，把篮筐递给闻老师。
闻也取了两个游戏币，问她想要哪个娃娃。
尹洧吟：“…那只白色的狐狸。”这么回答只是因为她觉得那只狐狸离出口最近，最好抓。
闻也一直在观察她的目光，看她目光都在机器最里侧的那只粉色兔子身上，了然笑了下。
测算好大致距离和掉落点，他把游戏币放进入口，尹洧吟看到游戏机的夹子随着他的操控直直往里面去。
他…好像…知道…她最喜欢什么。
尹洧吟这么想着，就看到抓夹掉落，朝着那个兔子的方向，它抓力不算强但是却很稳，让尹洧吟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没有用对方法。
等了几秒，抓夹到达特定位置，上面的娃娃也瞬间坠落。
她看闻老师蹲下身从那个洞中取出玩偶，递给自己，她的心随着这个动作还有这个娃娃晃动，她想他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人。即使他一无所有，也有很多人愿意陪伴他。
“还想要哪个？”闻也看着她的眼睛问时，尹洧吟想是不是她现在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给她。
算了。
还是不难为人。
所以她说哪个都可以。
闻也颔首，拿着游戏币再次去抓娃娃。
或许是真的有技巧，也或许他是个有很多好福气的人，那天他抓了很多娃娃。几个人有些抱不住，前台的工作人员还送了袋子过来。
尹洧吟看着袋子里五颜六色的玩偶，在想自己的童年都被他弥补了。
她有限的记忆中都是童年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她没有被任何人爱着，也没有娱乐活动。
闻也拿相机给尹洧吟拍了照片，以及她和身边人的合照，女孩耳根泛着浅色的红，笑容灿烂。闻也跟着她弯唇角，不知怎的，那个瞬间，很想去抱她。
*
商场顶层是餐厅，闻也提前和朋友打过招呼，让朋友在餐厅给他们留座位。
虽然今天在饮食上没有管控，但点的菜还是以清淡为主。不是不愿意她们吃有味道的东西，是怕她们吃完胃里难受，她们现在在吃的西药很伤胃，所有的饮食必须严格根据规定来。
尹洧吟还好，她味觉不灵敏，吃所有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味道。现在视力恢复到正常水平，只要颜色搭配好看，她都可以接受。
但一旁的小姑娘，在看到这一大桌子绿叶菜时，眸中所有的微光都熄灭，她拉拉尹洧吟的衣袖，小声道，“姐姐，感觉我们在吃草。”
尹洧吟：“……那和哥哥商量商量我们点些其它的？”
“好！”小姑娘把目光转向闻也，眼巴巴望着他，竖起三根手指，“哥哥我保证就吃这一顿，以后就算还有放风时间，我也不吃那些垃圾食品。”
闻也看着这一大一小渴求的眼神，笑了笑，“想吃什么垃圾食品？我去点。”
“我想吃冰淇淋！还有奶油汉堡，如果可以，我还想吃披萨……”
“好。”闻也准备给她们破次例，他问悄悄盯着自己看的尹洧吟，“你呢？”
尹洧吟坐在窗边，听着他温柔的语气，不自觉脑补他以后带女儿的模样，大概率是慈父，就算女儿犯错他也舍不得凶她。
顿了顿，她回神，弯着眉眼道：“冰淇淋。”最近很想吃冰的，吃一次应该没关系。
闻也嗯了声，说，“你们在这里等我。”
男人的背影远了，尹洧吟收回视线。她拿出包里的游戏机和闻宛连线打游戏。住院后，为了锻炼她们的大脑神经开发智力，戴老师一人给她们送了台游戏机。
三人连线，兴致勃勃玩了会儿，尹洧吟想去洗手间。
闻宛说要陪她去被她拒绝了。
尹洧吟：“我不会迷路的，没多远。”她还把手环展示给闻宛看，“我还戴了防走失手环，就算有事也没关系。”
闻宛点头，没再说什么，怕破坏她的自尊心。
尹洧吟把自己的游戏机给弟弟，独自起了身。
她按照路线指引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她回她们的位置，路过屏风挡着的门口那桌，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和自己长的很像。
她不禁回忆起。
那人曾把她举到头顶告诉她：知道为什么给我们宝贝起名叫今今吗？
/为什么啊？
/因为想让我们宝贝把握今天。
他还说。
‘今’是‘今天’。
是今天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好好爱人也好好被爱……
“‘今’是在提醒你把握时光，因为时光短暂。”
除了想告诉她时光短暂，尹洧吟忍不住思索，是不是还想告诉她——‘今’是‘我今天会爱你，但是明天不一定。’
眼神怔了怔，尹洧吟把目光挪走，她不能让妈妈伤心，有好几次她记忆错乱，总提起这个人，还问为什么这个人不去看自己。
尹洧吟收住思绪往前走，走了没几步，被人从身后叫住。怕什么来什么，那人还是看到她了。
他喊“今今”，用慈父语气。
尹洧吟不得不回身，但没对他笑，她问他是不是有事，问完这句话，她看了眼在那人对面安静坐着的脸色不虞的漂亮姑娘。
这是私生女？还是小女朋友？
尹洧吟没精力猜。
“我听你奶奶说你生病了在医院，”尹峥嵘起身问，“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尹洧吟说，“谢谢关心，我还有事就先走。”
“…那个，”尹峥嵘犹豫很久，在她转身前，还是说了句，“这是我公司同事，今天……”自己好像都编不下去，话停住。
尹洧吟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也不想和他周旋，她哦了声，转身。
不知是不是觉得她没礼貌，那人又叫她，这次语气不太好，他说，“平常你妈就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
尹洧吟滞了滞，由得这句话，身体发颤，她觉得自己内心有火气，可不知如何发，她也不会吵架，情绪险些崩掉的时刻，她的手被人隔着衣袖牵起，她一怔，抬眼，看到不知何时走来的闻也。
他是站在光里的，很耀眼，也很英勇。
“是想和他吵架还是不理他？”他当着那人的面这么问她。
尹洧吟只觉火气散了些，静静看他片刻，她坦诚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看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