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等我两分钟。”男人牵了下唇，这次做了逾矩的动作，他抬手触了她的头发，很快的触碰，转瞬即逝，以至于尹洧吟认为这是自己虚幻出来的场景，因为在她印象里，他对所有人都亲疏有度，不会做这样的动作。
两分钟不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到那一桌，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尹洧吟看到尹峥嵘和他吵起来。
她脑子嗡嗡响，什么也听不到，等再回神，尹峥嵘已经带着那个姑娘出去了。他是被赶走的，尹洧吟很确定，因为临走前他留了句“你等着”。
/你等着。
这三个字很中二。
现在影视剧里的□□老大都不这么说。
尹洧吟弯弯唇，心中的郁结又散掉一些。
和闻也回去的路上，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告诉他，“那个人是我爸爸，但他是个渣男，我不喜欢他。待会你见到我弟弟，能不能不提这件事？我不想让弟弟的心情也变糟糕。”
她们的位置在最里面，方才的动静不算大，并没引起里面人的注目。
闻也点头，忽而郑重道：“渣男都不会有好下场。”
“…………”尹洧吟
闻老师一本正经说这话，和他的气质又符合又不符合。
等她们回到位置，所有餐品都上齐。
很多的垃圾食品，尹洧吟点名要的冰淇淋也在。
她拿勺子挖冰淇淋小球，把小球挖出一个洞，她饶有兴致盯着那个小洞，在思考闻老师是不是机器人，她还没见过他取口罩，因此没见过他喝水吃饭。
他不会每晚定时充电就可以吧。
尹洧吟脑洞大开，时不时小心翼翼观察他一下。
闻也察觉到她的打量，以为她是也想吃垃圾食品，他把桌子正中间的那盒炸鸡打开，用手套取出一个放在尹洧吟餐盘，“吃吧，我不告诉戴老师。”
尹洧吟：……
她不是怕他告状。
她又不是小学生。
斟酌几秒，还是把那块蘸了酱的炸鸡吃了。
吃完，尹洧吟眯眯眼睛。
即使味觉不灵敏，可她感受到了垃圾食品的快乐。
*
在商场待了整整六个小时，尹洧吟收到时祺的电话，时医生提醒她们记得时间，别乐不思蜀，时医生还说，“回到医院，要先做检测。”
“姐姐，我们要做什么检测？”
“是不是口腔检测，或者肠胃检测？”尹洧吟说，“看我们有没有在外面偷吃东西。”
“…那完了，我们都偷吃东西了。”
“那你们可以不承认，”闻宛出主意说，“只要死不承认，胃里的东西就是别人吃的。”
“好主意……回去我们试试。”
“………”
几人插科打诨着就到了停车场，闻宛今天也开了车过来，她刚拿的驾照，今天第一次开，闻也看她和他们告别后，很生猛地坐在驾驶座转方向盘，心中猛然一黑。
大哥到底为什么同意她自己出门。
他敲了敲车窗，示意闻宛把车子停下。
而后，他转身对尹洧吟说：“我送送她，你们先回去。”
“……哦。”尹洧吟点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把目光挪走。
她再次冲车内的闻宛招手说再见，之后往弟弟车子的方向跑。
跑的速度很快。
闻也不禁皱了下眉，他没多想，只当她着急回医院。
见尹洧林把车子先开走，闻也也上车。
闻宛很自觉挪到副驾驶，把司机位置让出去。
车子驶向大路，闻也问回哪。
“回老宅，奶奶说让你也回去，她们都想了解今今姐现在的情况。”闻宛朝她晃晃手机，跟他说，“大哥小哥也回去。”
“嗯。”
闻也认真开着车，时不时和闻宛聊两句。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男人脑海里有个念头浮现。
由着这个念头，他把车子在前面的路口掉头。
速度有些快，用了二十分钟，把车子开到医院门口，闻也让闻宛在这里等他，说自己很快回来。
闻宛都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她二哥的身影远了。
闻宛把相机打开，好奇二哥到底去干吗。
她把画面拉到最远，然后，然后看到二哥在医院门口逮到了今今姐。
闻宛更好奇了，目不转睛盯着画面看。
此刻的画面里，二哥已经弯下腰，和今今姐平视，他在和她说什么。
闻宛没听清。
但当事人听清了。
猝不及防被他拦住的尹洧吟听到这个有漂亮眼睛的男人告诉自己：“抱歉今今，刚才忘了给你做介绍，小宛是我妹妹，亲的。”
第58章
◎还有七天（一更）◎
058：
尹洧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因为这句突兀的话。
她的心跳很不规律，她回忆起方才这一路自己低落的心情，她脑海里还有个画面，模模糊糊在记忆中晃。
一条长长的走廊, 三人站立, 一个英俊的、看不清具体轮廓的男人用轻淡的语气跟她说：尹小姐, 能不能帮我妹妹扣下腕带？
这两句话相似之处不大，可让尹洧吟莫名熟悉。
从熟悉的感受里挣脱，她为自己方才的低落感到羞愧, 是被他看出来了吗？那是不是耽误了他的事？
“闻老师, ”女孩的声音很轻柔，耳骨处泛着星点的红，“…那个，我知道了。”只是妹妹，其实就算不是妹妹, 他也可以送人回家的。她没有权利限制他。
闻也颔首, 确认她听懂自己的意思, 冲她笑了笑, 刚才跑的急, 额头上有汗珠，汗珠掉落，坠在地面。他轻声对她说, “快进去吧，我今天晚些回来, 要陪爷爷奶奶吃饭。”
“…哦好。”尹洧吟大脑有短暂缺氧, 思考速度慢, 只能呆呆应他。
闻也看她转身和尹洧林一起进了医院, 进门前她回眸，冲自己招手，女孩白净的脸上洋溢着笑，他无声跟着弯唇，为自己赶回来而庆幸。
*
到老宅时，天色将晚，爷爷奶奶站在门口迎接兄妹二人。
奶奶见她们下车，着急问：“今今最近状态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闻宛抢先回答，“今今姐今天胃口不错，也能记得我。”虽然今今姐只是记得她是追求尹洧林的女孩，那也算记得，她还因此加上了今今姐新的联系方式。
“那就好……”闻奶奶感慨说，“那就好。”
闻也听到这两句感叹，挽起奶奶的胳膊，很多时刻他想，他能在任何时候没有负担的做任何决定，离不开家人的支持。
闻西和闻默也都在这晚回了老宅，饭桌上，他们分享了一些新的治疗方式给闻也，了胜于无，闻也一一记下。
闻默说：“那幢宅子也重新做了修葺，都是按照你的设计图做的，预计下个月就能入住。”
“好。”闻也算了算时间，下个月会出组，结束第一次治疗，届时可以带她过去。
闻默：“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及时说话。”
“嗯。”闻也察觉到大家都藏不住的担忧，安抚说，“现在今今的状况还算稳定，身边用不了几个人照顾，而且，照顾她我没觉得累。”
“小也，”饭桌上一直沉默的尹爷爷叫了他一声，说，“随时累，随时回家，爷爷给你做饭吃。”
闻也顿了顿，应好。
再之后，餐食结束，杭绮谨把闻也叫回三楼书房。
杭绮谨把医药箱打开，让闻也坐在沙发上，不由分说卷起他的衣袖。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特意在夏天穿长袖。他以为所有人都没发现，一幅不动神色的模样。可事实上，从他下车，闻奶奶就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紫。
大家默契都不提，但不代表她们不清楚。
他不过二十七岁，和他同龄的世家少爷现在大多都还找不到人生目标，在花天酒地。他呢？
杭绮谨想起这些年他过的日子都觉得心脏疼。
“妈……”
闻也看母亲给自己擦药，手臂轻动了下，正准备说没事，便听母亲道，“食不言寝不语擦药不能说话。”
闻也：“……”
只得沉默。
他沉默看着母亲把药膏涂到那些青紫的印子上，有的是不小心咬的，有的是无意识掐的，他没觉得疼，都是皮外伤，他想还没他的女孩为了记住他去纹身疼。
杭绮谨确认胳膊上的每个受伤的位置都被自己涂到，问还有没有其它的。其它她看不到的部位。
“没有，”闻也看着母亲，跟她再三保证其它地方没有。
杭绮谨这才放心，走到书房角落，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
她把木盒拿到闻也身边，当着他的面打开那个盒子，闻也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白色手链，串起手链的都是圆润晶莹的珠子。
“昨天在寺庙开过光，”杭绮谨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妈妈能做的不多，都是身外事，你把这个手串给今今，图个吉利。”
“谢谢妈。”闻也没推脱，手里攥着那副手串，之后他在书房打量了一圈，发现没看到父亲的身影，“我爸呢？”
“你爸在楼下抽烟。”杭绮谨悄声说，“他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不在乎，事实上很担心你和今今，去寺庙烧香都是他主动提的，他拖了很多人打听这种病，知道至今没有痊愈的例子愁了几个晚上没睡着觉。小也，我给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你别觉得我们会因为今今生了病而对她有什么看法。”顿了顿，她又玩笑问，“你说实话，你以前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爸会棒打鸳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闻也坦诚：“……想过。”
按照人类自私的天性来讲，不同意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
“那妈妈告诉你，我和你爸从来没想过不同意。”杭绮谨笑了笑，轻触闻也手臂上的伤疤，她说，“今今回国前，你的状态是黯淡的，可她回国后，黯淡的一面被你收敛起来，我有时候会在你身上看到你小时候的影子。你开始有喜怒哀乐，开始对爸爸妈妈提要求，也开始享受被爱……除去这些情况不看，今今对你也很好，她尊重理解维护你，她的细心周全善良让我和你爸都自愧不入。我有时候觉得她回国是来拯救你的。”
闻也眼神些许晃动，他没想过母亲会和自己讲这些，他俯身抱了抱母亲，听见母亲又说，“你身上的伤疤我虽然心疼，但不会怪今今，所以这件事你千万别担心。我不会怪，你爸爸不会，爷爷奶奶也不会。冤有头债有主，即使我们怪罪，也只会怪这个病。今今只是因为生病了，才有那些无意识的行为……”
“妈，”他轻喊一声，对她说，“谢谢。”
闻也只觉得语言浅薄，无从言述。
杭绮谨听不得他这种语气，拍了下他的肩膀，转移话题，“今今近期的照片有吗？妈妈看看。”
“有。”闻也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打开相册，给母亲看照片，本来是一个人看，但十分钟后因为母亲在家庭群发了通知，便成了一家人看。
照片被投射在白墙上，房间里的灯熄灭，闻也回到在医院做案例分析的情境中了。不仅要有图片，还有用语言还原图片上的场景。她在那个环境里说了什么话，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会不会疼……闻也都复述给她们。
奶奶说：“今今瘦了。”
爷爷说：“等出院了我们得好好给她补补。”
就连一直沉默的闻父都说了句话，他跟闻也说，“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快回医院，还得回医院照顾今今。”
闻也：……
男人笑着关掉投影仪，和大家道别。
车子驶出院子前，他又回眸看了眼这个古朴的庭院。
灯光总是亮的，大门永远敞开，他的星星也被门内的人温柔托举着。
他很知足。
*
同一时刻的医院灯火通明。
谭宁坐在病床边给尹洧吟读故事，读到第三个，女孩眼睛都还睁得很大。
“不困吗？”谭宁笑了笑，问是不是今天在外面玩的很兴奋。
“嗯。”尹洧吟点头，把身子往里面挪了一些，又拍拍身边的空位，意思是想让谭宁躺在自己身边。
“那妈妈去换睡衣。”谭宁现在穿的衣服材质有些硬，怕扎到她。
尹洧吟说好，把床头小灯的亮度调的低了些，把带些褶皱的床单铺好。
谭宁身上有些凉意，本来不想贴着尹洧吟，但尹洧吟没同意，她看到母亲上床，就把母亲那侧的枕头紧挨着自己，女孩紧抱着母亲的腰，发出一句轻微的笑。
谭宁摸了摸她的头，干涸的心被她的举动搅的一片潮湿。
尹洧吟望母亲的眼睛，再望母亲的脸，思考很久，她眼睫颤了颤，温声问：“妈妈，那件事在你这里过去了吗？”
谭宁微愣，正想问是哪件事，便听贴自己很近的女儿说，“我今天遇到他了，他变得很丑。”
“……”谭宁被女孩的语气逗笑，也明白她具体指的人和事是什么，她先问她，“今天他有没有让你生气？”
“有点，”尹洧吟坦诚说，“他没有得到渣男该有的下场，所以生气。”转念又说，“但是闻老师帮我出气了，他找人把他赶了出去，我当时看到这一幕很开心。我是不是个坏人？”
“不是。”谭宁夸赞她和闻也做的好，“如果我在场，也会把他赶出去。”
“…妈妈。”尹洧吟又喊了母亲一声，谭宁低眸看她，“怎么了？”
尹洧吟：“人是不是都会变？”
“是。”谭宁沉默须臾，告诉她，“虽然人都会变，可有人会一直爱你。”谭宁看着照在女孩脸上的微光，想起那个给女孩带来光的人，她说，“以后你就会知道。”
“…哦好。”尹洧吟本想问为什么以后才知道，但又怕问这个问题很傻，便止住。
谭宁察觉到她的神色，笑着回答她最初的问题，“已经过去了。”
尹洧吟：“嗯？”
“那件事还有那个人都过去了，”谭宁回忆着曾经，在这个深夜因为女儿的话有了些倾诉欲，她说，“刚开始知道他出轨，确实很难以接受。最不敢相信的是他在外面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很多人都清楚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尹洧吟拉着母亲的手，很想安抚她，安抚过去的她，还有现在的她。
谭宁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后来接受了这件事，但是心理生了病，犯病的时候会钻死胡同，妈妈无法控制自己。”
“那不怪你。”尹洧吟说，“生了病不是你的错。”
“妈妈现在知道了。”谭宁笑，笑完把这句话转述给她，“你生病了也不是你的错。”
“…好。”尹洧吟又往母亲身边贴了一些，换了个新的话题，“您想让我结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