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官严肃领命,然而不待他去,云缨便道:“秋夜天凉,露重更深,我看就不要叨扰皇后与诸位皇妃了。”
庆帝道:“不叨扰,不叨扰!她们巴不得见上仙一面,自上次一别,朕已为上仙塑了神像,有时政务繁忙,朕是让皇后和嫔妃们带着皇子公主去参拜上仙的!”
云缨:“……”
原来自己真成仙人了。
她说道:“过于隆重了,陛下不必为了我如此铺张。”
庆帝道:“不铺张,朕只设了一处神庙,专门是供奉你和沈仙师、江仙子和岁仙师的。”
云缨:“那就好,千万不要为了我们浪费民脂民膏,那就不是我们初衷,那是本末倒置了。”
庆帝即刻整衣敛容,行礼作揖道:“上仙金玉良言,朕铭记于心,绝不敢怠惰懒政,误国误民。”
云缨:“陛下如此,当为贵国之幸,实际上我来的路上也有留心,贵国如今民丰富足,海晏河清,比先前好上千倍百倍。”
庆帝:“民间谚语有云‘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一切多得上仙成全。”
云缨:“成全只是给你们起了个头,后面的治国理政是你们做得好,功劳是你们的。”
庆帝:“上仙谬赞。”
话到此处,宫灯依次亮起,将整个皇宫照成了白昼,碧瓦琉璃,美轮美奂。
内侍官大着胆子说道:“禀报仙师,陛下平日节衣缩食,便是宫灯都以少点为要,今日是为了迎接仙师方才有如此灯火。”
庆帝眉头一凝:“如何轮得到你说话了?!”
内侍官当即下跪:“奴才多嘴,乞请陛下降罪。”
云缨瞧了一眼,发现这个内侍官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便说道:“陛下不要为难他,他也是为了帮你说好话。”
庆帝扫了内侍官一眼,“还不谢过仙师?”
内侍官当即向云缨连连磕头,云缨说道:“公公起来吧。”
她明白这位公公的用意是心疼庆帝太过节俭操劳,他们这些奴才不好劝,便大着胆子向云缨传话,云缨知他用意便成人之美,说道:“陛下可否听我一言?”
庆帝回道:“不敢,上仙教诲,朕无不遵从。”
云缨道:“陛下崇尚节俭为国操劳,这固然没错,却也要知道劳逸结合,切不可过少食而过劳,这反而会伤了你的身体,得不偿失,我这里有一些灵丹,你每月初一服食一粒,而后保持每日最少睡四个时辰,按时吃三顿饭,如此方可长命百岁。”
庆帝:“……”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既然是云缨说出来的,庆帝也便不敢怀疑,回道:“上仙有心,朕必谨遵所言,不敢有违。”
云缨点点头,向那个内侍官说道:“你记得提醒陛下吃药、睡觉、吃饭。”
这位内侍官既然能服侍庆帝就不是愚笨之人,已知云缨的用意是在成全他的心意,瞬时磕头如捣蒜:“奴才拜谢仙师,奴才拜谢仙师!”
云缨打了个手势让他起来,这时大皇子也进到宫内,匆匆跑过来拜见云缨,云缨与他见过礼,随后与庆帝一同往宫廷深处走。
其实云缨来看他们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完全就是一处“闲笔”,借他们的皇宫散散心,就当免费玩一遍故宫,更别说有庆帝和大皇子这样的人物当导游,云缨看得他们兄弟和睦,携手治国,心里想着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但愿这件事好事能给她带来好的结果。
第65章 云游四海
离开庆国, 云缨带上面具,让自己像一个游荡的侠客,继续东行。
这边是修真界的东界, 地域辽阔何止千万里,像庆国这样的国度足有成千上万个,修真界门派也是多如牛毛,就像天道宫是北界宗门之首, 东界的万千修真门派便以潜龙书院为尊。
潜龙书院的弟子尊儒圣为先师, 奉行的是入世法则, 既所修所学最终都要以天下为己任,所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潜龙书院弟子的终生追求, 千百年来无数潜龙书院的弟子守护者东界数千个国度亿万万生民,因此修真界东西南北中五界, 东界人族气运最为旺盛, 也最具有人间气象。
云缨一路走来, 果然是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紫气,紫气意味着帝王气运的兴盛,一般来说拥有紫气帝王的国度就不会太羸弱,政治也会相对清明,百姓富足,欣欣向荣, 但有的国度衰败成黑气,那就基本意味着改朝换代, 皇权更迭了。
云缨一路所见所闻,命运修士到了她这个阶段,她看到的已经不止是个人的生老病死,而是许许多多国家的兴衰成败,这就是说,她现在不仅可以影响一个或者数个人的命运,还能直接操控一个国家的气运,如果她愿意,她就能改变一个国家原本的结局,影响亿万凡人的生死。
从这一点上来说,云缨现在与传说中的仙人无异了。
然而这世上离合悲欢千千万,云缨再想着命运的圆满也无法“普度众生”,即便是仙人也有无可奈何之处,可实际上云缨意识到这并非无可奈何,而是天道如此,天地无情,这世上只要有人就会有苦难,就像日落月升,潮起潮落,人为的干预不会带来所有的圆满,悲苦也是圆满的一种,没有悲苦就没有欢甜,只要重逢就有下一次的离别,离别也是为了下次的相逢。
就比如云缨和岁玄,这时的离别说不定就是下次的重逢。
行万里路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人增长见闻之后,想清楚很多以前不曾想的东西,说得高深莫测一点,“知”在“行”中不断得到印证和更深理解,而“行”了之后“知”又会得到补充,知行合一,窥见一角。
大道理云缨不多讲,数月之后,她正式抵达潜龙书院。
桃絮、乌陵和容景在潜龙书院求学差不多已有两年时间,由于云缨来之前没做过具体的计划,因此只跟桃絮三人提过她会来,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来,她想着给桃絮几人一个惊喜,临抵达之前也没有传音过去。
这一日清晨,朝霞初上,草木清新,云缨带着玲珑和麒零从天而降落到潜龙书院大门之前,只见眼前一块白玉牌坊,坊上有匾额,写的正是“潜龙书院”四个大字,字体苍劲古朴,便是云缨不懂书法,也知这四个字出自大家之手,光是看着便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厚功底。
云缨放眼望去,眼前便是群山莽莽,绿水静流,山与水之间,亭台楼阁,雕梁飞甍,连绵不绝的古建筑群落在朝霞投射下变得熠熠生辉,风一吹,草木婆娑,雾霭山岚散尽,像是天地掀开了一层幕布。
当然,云缨目之所及能看见的,不过是潜龙书院的冰山一角而已,潜龙书院能作为东界修真宗派之首,门下弟子何止千万,就拿眼前这个书院来说,与其说是书院,莫如说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国度,其占地之广,人数之多,不是寻常书院能够比较,据说光是云缨眼前这一处便超过十万弟子在此求学修行,每到书院祭拜儒圣之日,场面蔚为壮观。
好巧不巧,云缨抵达之日便是临近儒圣祭日,潜龙书院上下正在准备祭拜事宜,这使得潜龙书院无比热闹起来,因为整个修真界与儒道有关的修真界,能抽开身的基本上都会来参加这项活动。
因此云缨到时,整个书院的山门便是车水马龙,书院上空禁止御剑,这便使得各处山门都有不同程度的拥挤,周围的客栈早就住满了人,几无落足之地,潜龙书院为了控制人流量,山门也设了关卡,除了书院的学生和先生,其他人等必须购买提前发放的牌票才能进门。
毫无疑问,这种牌票现在是一票难求,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云缨自然也没有,她在潜龙书院没有“人面”,而且桃絮三人又是挂名弟子,没法带她进去。
云缨也想凑这个热闹,便取了个巧,暗中给了自己一个“幸运恩赐”,接着便独自到山门附近的空地走动,走着走着,忽然有一位头戴儒冠的修士急冲冲上来找她,略作揖便说道:“道友有礼。”
云缨回了礼,对方也不啰嗦,直接问道:“道友可是想进门参拜儒圣先师?”
云缨道:“正是,慕名而来。”
那人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一个月前便从中州抵达此处,顺利购买了进门的牌票,这眼看着便是儒圣祭日,不曾想我那远在中州的道侣提前临盆,我得赶回去照顾她。”
云缨:“……”
她还是说道:“恭喜道友喜得贵子。”
那人说道:“我将才看你在山门前徘徊,想必是还没有进门的牌票。”
云缨也不弯弯绕绕,回道:“对,我正好需要一张。”
那人道:“你看这样如何,这张票我原价买来是五千灵石,原本打算是祭拜万之后,乘坐三日后的空舟回程,乘坐空舟的灵石我已缴纳,如今提前回去,那灵石自然要不回来了,你只须多给我那部分路费,这张票便让给你如何?”
云缨道:“好,我给你一万灵石。”
那人道:“不不,我回去的路费两千灵石足矣,绝不贪图道友多余的银钱,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
云缨心说她最不缺的就是钱,看眼前这人如此实诚,又是一个为了妻儿甘愿放弃原计划的顾家之人,便欣然道:“好,我给你七千灵石。”
那人欣然接受,云缨和他一手交灵石一手交牌票,童叟无欺,各取所需。
如此,恩赐的幸运以这种方式让云缨达成了进潜龙书院的心愿,这就是命运修士的神奇之处,也是专属她的办法,如果换成其他修士,比如剑修,剑修就能硬闯或者趁夜色翻墙进去,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修士能力的一种展现。
特别值得说明的是,云缨使用幸运恩赐得到这张门票,并不是通过“作恶”达成的,因为她所领悟的命运是圆满而非损人利己,如果是损人利己的命运修士,那么云缨就会无缘无故捡到这张门票,她是得到了这张门票,但另一个人却失去了这张门票,这就是作恶。
现在,她通过与这名男修士之间的交易达成了目的,冥冥之中就会存在这样一种圆满——这个修士因为云缨的出现得以知晓自己的道侣提前生产,旋即赶回去照顾,这样一来,他恰好赶上了道侣难产之时及时抵达,由此救下了道侣和孩子,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可以想象,当他回去救了道侣和孩子之后,他抹掉一身冷汗,对云缨那是千恩万谢,云缨即便不知道这名男子遭遇了什么,也会在无形之中被该男子当成了恩人。
命运修士,神奇如斯!
当然,云缨本心并不需要这些报恩,这不过是她为了达成自己心愿而衍生出来的举手之劳而已。
现在,得到了潜龙书院的门票,云缨直接从大门进去就可以了。
潜龙书院显然极为讲究待客之道,所谓有朋自远方来,有了门票就是客人,就是朋友,云缨甫一进门便有两位专门负责接引的儒生上来领路,云缨说明来意,他们便表示一个领着云缨去客房请用茶水,另一个去则去通知桃絮三人。
云缨及时叫住了出门去找桃絮那一个,让他也先留下来,先问他们一些问题。
云缨了解到他们也是潜龙书院的挂名学生,已在书院求学两年,这次恰逢儒圣祭奠,他们便报名担任接引,负责迎来送往远道而来的客人。
云缨再问了挂名弟子和正式弟子的区别,两位儒生小哥也是一一道来,潜龙书院遵守的是“有教无类”,虽然核心的儒道法术不会轻易外传,但基本上金丹以下的学生都是一视同仁,金丹之后再想继续留在书院求学,要么脱离原门派从记名弟子转成正式弟子,要么用相当的“师门贡献”来换取相应的需求。
云缨问他们这些问题,是想从侧面了解桃絮几人在潜龙书院是否遭到不好的对待,听这两位学习年限长达两年的儒生小哥的回答,应该是不差的,但百闻不如一见,她听了这么多,还得亲眼去看看,便请这两位儒生小哥带她去看桃絮等人听学修行的地方。
潜龙书院向来光明正大,也欢迎“家长”前来参观考察,云缨又是桃絮等人的掌门人,两位儒生小哥自然欣然带她前往。
桃絮、乌陵和容景因为走的是三种不同的修行路线,因此三人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云缨先去看桃絮。
桃絮正在上画符课,讲课的是一位道士,课堂设在一座道观之中,约莫有三十人,云缨大致扫过一眼,发现基本都是筑基期的学生,令她意外的是,桃絮竟然已经是金丹了,她在传讯玉简中没有跟云缨提过。
云缨并不打扰,只在外边静静听讲,安心等待,一直等到下课,当那位道士先生离开教室,她才在窗外跟桃絮打招呼:“桃絮。”
桃絮正在整理道士先生方才讲解的课堂笔记,听闻有人喊她,只觉得声音熟悉,并没有联想到是云缨,待她转头望向窗外,先是一惊,旋即心中涌上无限喜悦,她倏然窜起来,带得桌面的东西一阵稀里哗啦掉下来,她太激动也不管了,原地起跳三百六十度旋转凌空飞扑,恰好从窗户钻出去,噗一下,牢牢抱住了云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