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当初的简清晖,或许也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喜欢过妈妈的吧。
虽然他的喜欢,廉价得不值一提。
她当然不是拿贺知野和别人比。
只是她早早地明白,成年人的世界,不光有爱情。何况是他们,连想在哪里上学,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年纪。
虽然光是这样想想,都是有点难过的。
岑枳垂着眼睫毛,鼓了鼓脸。
但她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也不觉得现在就想这些是在悲观了。
反倒觉得把最坏的结果想明白,才是个积极乐观的态度。
结果她说完之后,贺知野不说话,她就有点儿紧张。
也不敢去看贺知野的表情。
过了得有七八秒,久得她觉得自己发顶都开始凉飕飕的,才听见贺知野说:“那你还是早点儿断了这样的期待。”
岑枳一愣,抬头看他。
贺知野垂眼看着她,语气很淡,听不出多少情绪。
“免得以后失望。”他说。
岑枳有些没反应过来,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贺知野又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她。
他知道,这个世界给小姑娘的安全感太少。
“我没喝酒,也不困,”贺知野看着她,“我接下去说的话,也不是临时起意。”
岑枳微怔,看见他逆着路灯的眸子漆黑,轮廓却勾出一圈暖意。
“我从前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更没想过,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他极尽可能,说得低而缓慢,“我很喜欢你。是我的未来可以有无数种不确定,但岑枳和我的未来,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喜欢。”
贺知野说完,给了她足够反应的时间,直到她长睫尖轻轻动了下。
他勾了勾唇,俯下身,气息悬到她耳侧,声音轻到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听见:“在我这里,也没有你不喜欢了,就离开的可能。你要是哪天跑了,我就永远站在你一回头就能看见的身后。”
小姑娘始终不说话,像被人摁了暂停似的,站着不动。
贺知野慢腾腾地直起身,扬了扬眉,故意问她:“现在是不是觉得,被我喜欢,挺吓人的?”
岑枳回神似的眨了眨眼,摇头。
贺知野,一个在他以为,她成绩差到连小高考都通过不了的时候,还会因为她说自己“今天心情不好”,就舍不得让她再做“不喜欢”的习题的少年,怎么可能,逼着她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
“那巧了,”岑枳忍住想去抓一抓耳廓的冲动,杏眼睁得明亮又圆润,慢吞吞地认真道,“我也是个一旦认定了,就改变不了的人。”
岑枳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毕竟我这样的病情,就像小鸭子刚出壳,第一眼看见身边站着的是条公狗,都能认作妈妈的。”
贺知野扬眉:“……?”
“我们,好配。”岑枳脑袋一点,重音错地着重了最后一个字。
贺知野舔了舔唇,垂眼看着她笑,提前享受起毫无原则的状态,抬手拍了拍她后脑勺,不紧不慢道:“嗯,你说得都对。”
-
贺知野到家之后挺久,接到贺宏骏的电话。
无非问问他又和陆雅楠发生了什么矛盾。
贺知野刚洗完澡,一身的水雾气,靠在沙发上。
客厅里暖气打得很足,贺知野没太听清对面说了什么,垂眼盯着茶几上搁着的那块草莓切片小盒子,突然很神奇地觉得,他挺同情贺宏骏的。
像是被自己的想法乐到,贺知野突地笑了声,对面话音一顿。
贺知野也跟着回神,终于开口,很认真地建议他:“有空的话,陪你老婆去看看心理医生。”顿了下又补充,“我不开玩笑。”
对面一滞。
贺知野阖睫轻吁了口,又说:“爸,我有想要一起过年的人了。年前,你也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第63章
俩人的年夜饭最终定在了那家戚舟和沈彦来玩儿的时候, 一起去过的创意菜馆。
有小桌,菜熟悉,离家近。
岑枳甚至没什么特殊的想法, 连菜色都是在上回尝试过的那些里挑了几样。
一楼大厅里传来大圆桌上的热闹, 二楼这些半隔断的小包间倒是空了不少。
小姑娘捧着杯热椰奶,笑眯眯地对他说:“新年快乐啊同桌。”
贺知野垂眼看着她笑,举起同款, 学着她的话,又用自己慢腾腾的语调:“新年快乐啊,小同桌。”
岑枳微微抬了抬眉, 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明年,”岑枳放下杯子,像提前一年预定年夜饭似的,舔了舔唇上甜滋滋的椰奶, 小声问他,“还一起过吗?”
贺知野抬眼,尾音微扬“嗯”了声:“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了?”
岑枳微愣了下, 反应过来马上说:“没有没有,我说的是一起过年的过,不是过不过了的过。”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怪怪的, 眨巴了两下眼。
就他们俩现在这种好像既确定了什么,又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的关系,总让岑枳觉得很神奇。看着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又好像哪里的确是不一样了。
贺知野舔了舔唇上笑意, “嗯”了声。
岑枳盯着他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嘿嘿”了两声,挠了挠热乎乎的脸。
想了想, 又问他:“那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也陪你过呀。”
贺知野微顿了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还有月饼。”
岑枳顿住:“……啊?”
贺知野轻提了下一侧眉眼,伸手,隔着小餐桌,指背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下,“啧”一声:“你这到底是记性差,还是批发似的到处许过承诺,自己都不记得跟谁说过了?”
岑枳捂着额头,眨巴了两下眼,“啊”了声,赶紧说:“是小街上那家,我知道我知道,”精通“白马非马”的岑枳同学理直气壮,“你说热炉月饼我就知道了呀。”
贺知野收回手,撩睫看着她笑。
没几道菜,很快就上完。
等小姑娘吃了会儿,贺知野给她添了点椰奶,像是闲聊,不带什么情绪地问:“那要是……我们高考之后,不在一个城市呢?”
岑枳嘴里空着,没有半点儿犹豫地说:“这有什么的?你要是有空,就来我的城市,你要是没空,那就我来你的城市呀。”
岑枳说完,又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他一点点,极其自信又克制着“我不能这么不谦虚”的小模样,笑眯眯地小声和他说:“再说了,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只要说好了一起考哪个学校,怎么可能不在一个城市呀。”
贺知野垂眼看着她,气音似的轻笑了声:“你是不是对你每一任同桌都这么说?”
“没有呀。”岑枳冤枉,且振振有词,“他们的成绩不可能和我去一个大学呀,我怎么会那么说哦。”
“……”
贺知野一挑眉,嘴角要笑不笑地,也不知道是在替他自己说,还是在替岑枳的历届前任同桌说:“没心没肺。”
岑枳抿平唇线:“……”
贺知野垂了下眼,重新看向她,无声笑了笑:“如果,我留在这里上学呢。”
岑枳一愣,无声微张了下嘴。
C市是有所不错的大学,211,许多外省市的同学,也会以这所大学为目标。
可是贺知野……
岑枳抿了下唇,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因为,哥哥吗?”
贺知野没有回避,点头低“嗯”了声,淡道:“其实,他也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拥有陆雅楠所有关注的徐怀,在那个家里,是不是过得比他还压抑。
岑枳微怔。
贺知野笑了笑:“有次他很晚从外面回来——可能我哥是真有点儿夜盲,我那会儿还很小,坐在大门口等他,他压根没看见,还差点儿在我身上绊一跤。后来问了家里阿姨才知道,我在那儿等了他大半天。”
“第二天,他就带我去了,”贺知野微顿,“我现在住的地方。”
或许是对徐怀来说,有最快乐的记忆的地方。
“他说,找不到他的时候……”
并没有比他大几岁的徐怀蹲下身,摸了摸小贺知野的脑袋,笑得很温柔,对他说:“阿野找不到哥哥的时候,就来这儿。总会在这里等到我的。”
贺知野并没有说完,但岑枳也大体猜到,徐怀的意思,应该是在那个小家里,就可以找到他。
“反正,还早。可能……”岑枳说得有点儿卡顿,“可能哥哥,没多久就回来了呢。”
说完,又压着声儿小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就很像无效的安慰。
贺知野看着她,突地笑了声,慢腾腾地问:“怎么还叹上气了。”
岑枳抿了抿唇:“其实我也没想好呢。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跟我说,‘我们枳枳这么聪明,以后到底是去帝都上大学,还是去江城上大学好呢’。她可纠结呢。”
贺知野盯着她,倏地笑起来,抬手揉了揉她发顶,懒散道:“行,不急。我们一起,慢慢想。”
“反正按你说的,蛋糕,月饼,”贺知野慢条斯理一本正经,“之后还有元宵,粽子,重阳糕?都别忘了就行。”
“……?”岑枳无声“啊”住。
怎么还有,预支的呀?又重点错地问:“蛋糕?什么蛋糕?”
贺知野“嘶”了声:“今年没有就算了,明年我还不能吃个蛋糕了?”又垂眼看着她补充,“我要草莓味儿的。”
岑枳反应了一下,鼓了鼓脸,接着有点儿忍不住,唇角扬起来,抿了抿嘴,拖着软乎乎的尾音,点头轻声:“好哦。”
贺知野低低地笑,伸手捏了捏她脸。
没有刻意拖着时间,两个人没有一点儿浪费地吃完了所有的菜,出了饭店。
“说了吃完饭再玩儿,偏要现在就买,就你吃饱了没事儿干是吧?”饭店门口斜侧里的人行道上,一个年轻妈妈正在给小朋友点仙女棒。
小女孩儿鼓着肉嘟嘟的脸,伸着手答非所问:“妈妈你今天比平时还漂亮哦。”
年轻妈妈嗤了声,半蹲下身,笑着端住小朋友的手。
浅金色的火花在夜色里嘶嘶作响。
贺知野看见身边的小姑娘,嘴角翘起不自知的很浅的弧度,漆黑瞳仁里浸润出细碎的漂亮光点。
贺知野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只能对一个人问心无愧的。
岑枳还在看小朋友玩儿仙女棒,好像听见贺知野说:“枳枳,一起吧。”
“嗯?”岑枳一顿,转头看他。
“等你想好。”他指尖微凉,指腹到掌心又带着温热的暖意,掖了掖她柔软的围巾,低道,“我们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
-
“枳姐!等小高考结束了一块儿去看樱花啊?”高二下半学期已经开始了小半个月,教室里,马嘉悦依旧热情展望着这学期的游乐规划。
岑枳坐在位置上嘬着牛奶,好奇:“小高考结束之后不是就春游了吗?”
“对啊。”马嘉悦理所当然地说,“迪士尼又没樱花,所以咱们得自己安排啊。”
岑枳点着脑袋“啊”了声。有点儿心动。
三月中旬,他们那儿的最高温度,是这儿的最低温度,她原先每年感受到的春天都极其短暂。
“咱们只能周末去,人那么多,”杨垚泼他冷水,“照个相人比花还密。”
马嘉悦“嘁”了声,嫌弃道:“你懂什么。”
然后摸出手机,唰唰一顿翻,给岑枳看他去年给他妈拍的照片,“我这个摄影技术,还怕人多?”
岑枳一看,马嘉悦妈妈美美站在干干净净的画面里。
眨眨眼,岑枳下意识去看贺知野。
贺知野微斜过头,撩她一眼,勾着唇淡道:“你做主。”
男孩子连帽黑色卫衣的领口因为他微侧身的动作,扯出锁骨一截冷白的凹陷弧度。
“?”岑枳挠挠脸,端着张一本正经的脸偏开脑袋。
莫名生出一种感觉:有的人就是能用最朴素的颜色,演示出高端的骚来。
并且觉得这会儿要不在教室里,贺知野绝对不会说得这么简略。高低得给她来一句“我们家xxx做主”的骚话来。
她是不是应该私下里提醒他一下,收敛一点儿?
马嘉悦再次嫌弃地皱着眼睛撇了撇嘴。
看他爸爸这副春暖花开万物荡漾的样子,生怕最单纯的老高看不出你俩有点儿什么是吧?
但好歹岑枳最终是答应了,马嘉悦又说:“枳姐,你去年来得晚,学校暑假里的游泳课也没赶上吧。诶对了你会游泳吗?”
岑枳摇摇头:“不会。”
“那到时候报个游泳……”
马嘉悦还没说完,杨垚就打断他:“你干脆把高三一年的活动也安排完得了。”
“高三哪儿还有什么活动啊!”马嘉悦想想都要哭,“不仅没有活动,还得住宿,这一年我可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