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枳一愣,抬头,“你怎么知道?”
贺知野神色淡淡,坦然自若地说:“你完事儿之后念了一句:怎么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
岑枳深呼吸:“……?”重点不在她的自言自语说出了心理活动,而在贺知野这句“你完事儿之后”上。
不是,她干什么了她就严重到完事儿之后了?这罪名一下子就大起来了呀!
可当贺知野耷拉着眼皮子,瘫着张脸摆出一副“还要我再帮你仔细回忆回忆吗”的表情,又让她瞬间怂了下去。
谁主动谁犯罪,是她的问题。于是重新低头,老实点点脑袋。
贺知野低“嗯”了声,还垂眼点了点下颌,接着又问:“所以当时那种情况,要是换了别人,你也会这么做吗?”
“我才不会呢!”
嘭得一声轻响,像一下子拍在蓬松柔软的面包上。岑枳背着的小手都松开,像叉腰反驳,又像气哼哼地拍了拍羽绒服的小肚子。
这动静着实有点儿大,岑枳一拍完就觉得自己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不好意思地撇开脑袋挠了挠脸。
一挠,又发现脸比吹了湖风的指尖热了不少。
岑枳:“……”默默放下发现证据的小手。
贺知野扬了扬眉,像是疑问好奇,喉间低淡“嗯”了声:“你就没想过是因为点儿什么。”
岑枳盯着湖面,下意识小声:“因为我x……?”
话音一顿,岑枳眨了眨眼,摁着羽绒小肚子的手都松开,不知道怎么被他一步步引导出这个结论的。
但好像,又很有那么点儿道理。
简直是为她喜欢贺知野这事儿,添砖加瓦了另一种解题思路。
“我突然觉得,”贺知野偏颌撩了她一眼,唇角轻勾。岑枳循声偏头,看见他漆黑的额发被湖风吹乱些许,肆意地搭上眉目,显得他整个人更像个疏松懒散的大少爷,“我们枳枳小朋友,挺适合这种引导式教学的。”
“……?”
岑枳面无表情眨巴了两下眼,突然觉得贺知野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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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枳下午烧烤的时候,才知道杨垚口中的“我朋友”,原来还是他们校友。
就是那个被迫发她帖子的叫周赟的女孩子。
岑枳虽然觉得事情已经过了,但杨垚说周赟还是想当面和她道个歉。
党夏和陈菲喂羊驼去了,一边天幕下面炭烤的蔬菜和肉香不断飘过来,耳边满满马嘉悦和钱鹏飞他们抢肉串儿的喧闹。
岑枳下意识就去看拉了两张椅子,电影院加座儿似的坐在天幕外圈儿晒太阳的贺知野。
贺知野仿佛也不在意道不道歉的事儿,反倒偏头看向她,懒洋洋地问:“你想去吗?”
岑枳微愣,想了想:“嗯,去。”
“好。”贺知野看着她表情点了点头,“那就去。”
等岑枳去湖边找周赟,杨垚看着瘫在椅子里的贺知野“啧”了声:“要是枳妹说不想去,你是半个字都不会带劝的是吧。”
贺知野撩着眼皮子往湖边看的视线收回来,抬眼看着他,笑得有点儿懒,不咸不淡道:“你想让你朋友心里好受点儿,我只想让我同桌她高兴就行。我还以为你能理解呢。”
杨垚眨了两下眼,“嘶”了声,笑说:“别瞎说啊。”
贺知野肩轻动,也笑起来:“我终于知道你俩之前看我是什么感觉了,还挺有意思的。”
杨垚眼皮一跳,朝他一抱拳:“别,那我绝对是荡漾不过你的,您老慢慢晒着,我先撤。”
岑枳在湖边见到了这个比陈菲还内向的女孩子。
还没说话,一看见她整张脸就红了。
“岑、岑枳同学,”见她小跑着过来,赶紧朝她鞠了一躬,紧张到开始磕巴,“对、对不起。”
“没没没事了哦,你、你别这样。”岑枳觉得她都被传染到紧张了,小跑得心跳都快快的。怕她误会,又赶紧说,“我我不是在学你说话哦,我是看你紧张,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她开口说话很晚,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不是磕磕巴巴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岑枳忍不住就想到了小时候。
周赟微愣地盯了她两秒,仿佛社恐的电波无声传导,突地抿嘴笑了起来,小声点头:“好。”
就是说完对不起之后,周赟就有点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怕再多说两句,岑枳又跟着尴尬。
岑枳也是这么想的,眨了眨眼,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想问问她。
一直没机会找到社交达人马嘉悦单独待着的时刻,不如问问营地小老板。
“对了,”岑枳说,“杨垚订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让你们安排什么生日惊喜呀?”
周赟摇摇头:“没有啊。”
岑枳微愣了下,拖着尾音“啊”了声,说:“哦,好。”
这对话要换了会做生意的肯定不能这么结束,但偏偏社恐的脑子里只有“没有社交就是最快乐的”概念,于是没有也就没有了。
“不过零点会放烟花,也是好看的。”周赟说,“那、那我就先走、走了。”
“哦哦,好。”岑枳赶紧说。
周赟又看了她一眼,突然又对她鞠了一躬,然后飞快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跑。
“……啊。”岑枳茫茫然地伸出手,想捉住她问问谢什么,结果最终只能收回来,挠了挠头。
这位同学跑得比她快多了。
倒是贺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想什么呢?”贺知野见她望着别人跑没了影的方向发呆,隔着蓬松柔软的面料,捏了捏她胳膊,轻声问。
岑枳回神,下意识问他:“你、你听到什么了?”
贺知野扬眉,好笑道:“我还能故意偷听你们俩女孩子说话?”
岑枳眨巴眨巴眼,摇头,顿了两秒,又说:“我在想,我很幸运。”她轻声说,“遇见了你们。”
贺知野微滞。
明白她说的,是遇见了戚舟沈彦,遇见了他,才不会像别人一样,成为某个小团体里被欺负捉弄的对象。
喉结微动了下,贺知野突然说:“过年,我也不回去。”
岑枳愣愣地看着他,反应了好几秒,唇角忍不住抿起跳翘的弧度。
“那我们,要提前订年夜饭吗?”岑枳笑眯眯地说,“我感觉,我们俩做的,都不会好吃的哦。”
贺知野垂眼看着她,突地轻笑出声。
笑意里掺进天幕下飘出的烟火气和暖意,少年揉了揉她发顶,懒声应她:“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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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营地里的帐篷、天幕,小树屋和木房子,亮起勾勒出它们轮廓的暖黄色灯串。
野餐台上架着铜锅的暖炉,一整桌的新鲜蔬菜肉类和远道而来的海鲜,两个烧烤炉子一整天都没断过火。
本来这个城市的冬天,昼夜温差就不算大,所以即便太阳一早落山,依旧没让这帮少年感受到多少冬夜的寒冷。
岑枳是一早知道今天要熬夜的,也一早和贺知野说好,不要让她提前回去睡觉。
因为她都做了小半个月心理建设了,不能浪费。
贺知野无奈又好笑,只能随她。
有男生在,一帮人晚饭吃完都已经快九点。又吵吵嚷嚷玩了几圈狼人杀,时间快得像一下就过了小半的高二。
不知道谁起的头,开始新一年的倒数。
耳朵里充斥开喧杂与热闹,空气里盈满对新的一年和未来的期待。
贺知野却用余光扫到,身边一整晚揉了好几回眼睛的小姑娘,正在默默地一点一点靠近他。
流光腾空。
全世界都在说新年快乐的时候,他的小姑娘告诉他——
贺知野,生日快乐。
少年抬眼,看见流星溺进了焰火里。
第61章
周遭一圈儿人早就跑得凌乱分散。
贺知野不用看他们的眼神, 就知道他们的意思:有天幕上串的那么多小灯泡就够亮了!
倒是身边的小姑娘说完“生日快乐”之后,眼睛是盯着焰火没挪开过,但两只小手始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她抱住的那只大书包里摸索着。
直到摸出一个手掌大的小礼盒才歪过脸, 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然后说:“那次你在电玩城得第二的时候,我看见,你留的信息了。”
贺知野微顿了瞬, 扬了扬眉:“生日礼物?”
岑枳扬唇:“嗯!”
贺知野笑了笑,接过来,指尖搭在礼盒上, 问:“现在能看吗?”
岑枳眨眨眼,点头:“可以呀。”
贺知野打开盒盖,米白色雪梨纸团里躺着一只小小的透明的天气瓶。像白炽灯的形状。
岑枳吃不准他会不会喜欢,始终盯着他唇角的弧度。
睫毛一动, 贺知野看见瓶口上那朵扎得相当诡异的蝴蝶结。
舔了舔唇,他陈述般地问:“你自己做的啊。”
看着他唇角细微的弧度,岑枳弯起眉眼“嗯”了声, 然后才解释:“我看见你做化学实验的时候,连看着铜和浓硫酸反应变绿,加热又变蓝都很专注, 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就买了点儿材料做了这个。”
这个会因为天气和季节的改变,变幻不同形状的结晶体。
岑枳想,可能就和她不喜欢变化一样, 贺知野, 是喜欢不确定性, 喜欢未知和无数可能性的人。
她不喜欢改变,但喜欢看见贺知野看见改变时专注又好看的样子。
贺知野微顿了瞬, 听着小姑娘的描述,忍不住轻颤肩笑起来。
指腹捏紧那个透明的小瓶子,微斜头,对着天幕边上暖黄色的灯串,看见流动的液体里,此刻羽毛状的结晶。
营地礼花连放了十分钟,天空的颜色终于单一下去。
贺知野收回手,小心把玻璃瓶放进雪梨纸中间。
散开的人群重新聚回来。
“同桌,”岑枳仔细看着贺知野唇角的弧度,在这个夜晚终于要安静下去之前,小声问他,“你是喜欢惊喜的,是吗?”
“嗯。”贺知野垂眼看她,长睫开阖,勾着唇角点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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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就在一月底。
考试之前,简星疏又特意来找过岑枳和贺知野。
这回说的倒不是补课的问题。
简星疏已经放弃了,反正连年轻貌美男大学生也没能让贺知野分心少考几分。
(14)班同学如今都习惯了南楼校草时不时来他们北区走亲戚这件事儿。
不过往常简星疏只找他大侄女,这回却连侄女婿都一块儿叫了出去。
反正大佬为爱降辈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两层楼转角的楼道间,简星疏跟岑枳说:“那谁,前两天已经落葬了。”
岑枳微愣了瞬,随即反应过来简星疏说的是谁。岑枳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简星疏扫了眼贺知野,这货更是没什么反应。
“简清晖是想让你回去别块黑布的,说好歹你也是简于佑亲姐。但杜雪珍差点儿跟他打起来。”简星疏有点儿无语地皱了皱一侧眉眼,嗤了声,“反正我觉得不回去挺好。”
岑枳点点头“嗯”了声。她的确不想回去,不想参加这种葬礼。
她小学的时候,参加过妈妈的爸爸的葬礼——她没有叫过姥爷,因为妈妈的妈妈说,她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不配叫。
也是那个时候,她知道妈妈和家里的关系,很糟糕。
也明白了有的人就算同你有血缘关系,也能像仇人一样对待你。
像是感知到了她说不清的小小异样和紧绷,站在她身侧的贺知野抬手,指腹无声抓了抓她发顶。
岑枳像个被挠了两下脑袋的小猫,一下子放松下来,顺着他的力道偏抬眼,朝他弯唇笑了笑。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刚刚仿佛隐形了片刻的简星疏,声音骤然响起,“贺知野你他妈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动脚的?!”
贺知野:“……”说得跟他私下里干了什么似的。
虽然偶尔的确是有点儿什么从前觉得变态,如今觉得不太像人的想法儿。但也就仅仅停留在思想上了。
他小同桌,十六岁的小姑娘,他能干什么?他贺知野倒也不至于这么禽兽。
简星疏自然是不知道贺知野在想什么的,毕竟贺知野这会儿表情淡然又镇定,仿佛他才是那个满脑子废料的变态。
深呼吸了一下,简星疏撇撇嘴,一副不待见的表情对他说:“我今天主要是来找你的!”
贺知野微顿。
“以后,你别他妈一天到晚粘着她了。给她点自由空间!”简星疏特意把岑枳从贺知野身边拉开了一截,没有丝毫过河拆桥的歉意与愧疚,然后才说,“杜雪珍大概是死了儿子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明天就准备陪简芷珊一块儿去Y国,估计是要陪她在那儿念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