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军,我们找到了这个。”又有一人急速奔来,跪在云啸风身前,双手捧着烧焦的凤羽,递给云啸风。
“在哪里找到的?”云啸风眼皮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凤凰一族不惧火,能烧焦凤羽的,绝非凡火。
“崖下。”
“帝姬呢?”
“未见帝姬踪影。”
“都滚开,我自己去找。”云啸风踹开那人,展开一对纯黑的翅膀,腾上高空。
下属说的那片深渊,就在神树不远处。
在夜色的描摹下,深渊内不见一丝光亮,如翻涌着墨浪,恐怖得叫人头皮发麻。
云啸风挥动着翅膀,一头往深渊扎去。
天亮前,云啸风灰头土脸地从深渊中飞了出来,满脸都是气急败坏的表情。他把崖底翻了三遍,整整三遍,就差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羽徽若的一丝痕迹。
“鹿鸣珂呢?”云啸风早就在心底把鹿鸣珂千刀万剐了,要不是他失职,没有尽到守护帝姬的责任,羽徽若怎么会出事。
“鹿公子被摄政王传过去问了些话,问完话就放回去了。”少年将军的身上都是草木的碎屑和露水的痕迹,属下递上方巾,为他擦着额角的汗液。
“我看就是他和刺客勾结,有心谋害帝姬。”云啸风早看出来,鹿鸣珂看羽徽若的眼神,绝对不是善意的眼神。上次在白头山遇刺,云啸风就怀疑是这小子使的坏。
“这么做,对他好像没什么好处吧?”属下不赞同道。
“你懂什么。”云啸风哼了声,他真是看鹿鸣珂哪哪都不顺眼。那丑八怪对帝姬根本不上心,凭什么能做帝姬的未婚夫。
*
鹿鸣珂踏出摄政王的府邸,天色已微微亮,一夜未眠,他眼下微露青黑的颜色。
腹中空空,他打算先去采些果子和蘑菇再回家。
鲜花缀着晨露,溪水潺潺流淌,鹿鸣珂顺着玉带似的溪流走。
“啾啾啾。”草丛里几声鸟雀的鸣叫声吸引了鹿鸣珂的注意力。
鹿鸣珂回身,往声源处寻去,扒开草丛,一只巴掌大的金黄色小鸟有气无力地趴在草丛里。
小鸟张着嘴,呼吸间气息渐弱,它看了眼鹿鸣珂,似乎松了口气,脑袋垂了下去。
“初初。”鹿鸣珂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一丝涟漪,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将小鸟托在掌中。
小鸟的腿脚处渗着血迹,不远处,躺着一条小蛇的尸体,拇指粗细,浑身的鳞片七零八落,是被硬生生啄死的。
鹿鸣珂翻看着蛇的尸体,还好,是条无毒的蛇。
鹿鸣珂把小鸟带回了竹屋,替它处理伤口。伤口无毒,处理起来就简单很多了。
羽徽若迷迷糊糊间醒过来一次,入目是鹿鸣珂放大的脸,他把羽徽若放在箩筐里,用叠好的布巾当做床垫,垫在羽徽若的身下,手边放着碗清水,正在替她擦洗身上的血迹。
被黄金面具掩去脸上丑陋的疤痕,那双乌黑的眼看起来顺眼许多,尤其是此刻,他的眼睛里是羽徽若从未见过的温柔,与随她进入拥翠谷的少年判若两人。
羽徽若不确定,神树上的刺客之事,有没有鹿鸣珂的份。身后那对翅羽被烧掉的瞬间,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被他发现她没有翅膀的这个秘密。
从百米高空坠下,纵有被烧毁的翅膀做缓冲,还是摔成了重伤。羽徽若只能化为原形,忍着疼痛飞出了拥翠谷。
她本想悄悄飞回灵池,半路因伤势过重,趴在草丛里歇息时,遇到一条不长眼的蛇,与它大战一场。这一战,小蛇被她咬死,她自己也因力竭倒地不起。
鹿鸣珂裁下一块布,替她绑好伤口。
果子的香气时断时续,羽徽若转头,果然发现鹿鸣珂袖口藏着一粒果子,鹿鸣珂再次伸手过来,羽徽若脑袋探出,叼走那粒果子,吞进嘴里。
鹿鸣珂呆了呆,继而无奈地用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脑袋:“别急,这里还有,都是你的。”
鹿鸣珂把新采来的果子都放在羽徽若面前。
果子上沾着晨露和草屑,显然还没有清洗,羽徽若用脑袋将果子往碗边顶了顶,示意他清洗干净。
她馋归馋,绝对不吃不干净的东西。
鹿鸣珂没想到这小鸟还是个有洁癖的小鸟,一阵失笑,替她把果子都洗干净。
羽族那边肯定在找他们的帝姬,羽徽若不能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当务之急,是要养好伤,自己飞回灵池。
竹筐被鹿鸣珂铺着柔软的布巾,放在窗台上,旁边还有洗好的果子,羽徽若躺在竹筐里,晒着太阳,吃着果子,养伤的日子过得极其惬意。
羽徽若的伤势逐渐好转,这日,趁鹿鸣珂外出,啄碎了两颗果子,踩着鲜红的汁水,给他在布巾上留了两个爪印,飞回了灵池。
有灵池的灵气,羽徽若流失的灵力很快得以修复,恢复到人形状态。
羽徽若走出灵池,召来白梨。
帝姬失踪一事,终于告一段落,除了知情人士,燃灯祈福这件事在羽族子民的眼里完美地谢幕。
凤凰翅膀烧毁的秘密,被白梨汇报给了凌秋霜,半个月后,凌秋霜从天渊赶回,暗中见了羽徽若一面。
“姑姑。”羽徽若已有五年没见过凌秋霜,甫一见到她,满眼含着泪,扑进了她的怀里。
凌秋霜来自人族,与妹妹伤重,一齐倒在羽族的界碑旁,为羽皇所救。因曾同羽皇一同拜在摄政王门下学艺,尊称羽皇一声师姐,羽皇去世前,将还是颗蛋的羽徽若托付给凌秋霜。
羽徽若父母早亡,凌秋霜抚育羽徽若长大,在羽徽若的眼里,凌秋霜就是母亲。
凌秋霜的眼角被天渊的风霜雕琢出细纹,面容肉眼可见的比羽徽若记忆中老了许多。羽徽若抚着凌秋霜不再年轻的面庞,眼里的泪又要涌出来。
“傻孩子,人哪有不老的,姑姑镇守天渊,是为羽族子民,是为帝姬,值得。”
天渊对面就是魔域地界,魔人大多智力低下,战力却极其凶悍,人族与羽族争了好些年,对待魔人的态度出奇得一致。两族签订天渊协议,各自派出兵马,分别镇守天渊两端,就是为了防止那些魔人偷渡过来,造成生灵涂炭。
“帝姬,跟我去见一见你的母亲吧。”凌秋霜牵起羽徽若的手,抹掉她眼角的泪,温柔地说道。
羽徽若的母亲,羽心月,就是现任的羽皇。
二十年前,魔域那边异动频频,天渊险些失守,羽心月与夫君亲征天渊,这一战,一打就是三年,羽心月在战场上诞下一颗凤凰蛋,后来,那颗蛋被魔人所偷,争抢中不慎掉进天渊。
羽心月下天渊找回这颗蛋,自己被煞气侵蚀,再加上旧伤未愈,没过多久就战死沙场。羽徽若的父亲痛失爱妻,备受打击,也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生命。
那时,帝姬尚未破壳,羽族未立皇储,为稳住羽族人心,凌秋霜和摄政王对外隐瞒了羽皇去世的消息,只说羽皇伤重,需要休养。
原以为待帝姬破壳而出,就可继任王位,奈何如羽心月所料,帝姬先天不足,未能化出象征着羽皇的凤凰翅膀。凌秋霜和摄政王咬咬牙,索性将羽皇去世的消息瞒下去,这一瞒,就是十七年。
有凌秋霜和摄政王的把持,羽族在羽皇常年养病的艰难境况下,不但国泰民安,还在人族来挑衅时,逼退了人族,连夺他们三城。
羽心月死后,尸身用特殊草药保存着,犹是当年的模样。怕走漏风声,她被安置在地下宫殿里,常年封锁,羽徽若也只有每年生辰的时候,才能下来和她短暂的相聚片刻。
躺在帐中的女子,眉眼与羽徽若有七八分相似,容颜恬静,如酣然好眠。羽徽若有记忆起,她就是这个样子,无论羽徽若喊了多少声娘亲,女子始终紧闭双眼。
她不是睡去了,她是死了。
死亡这个词,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直白得展现它的残忍。
羽徽若趴在床前,握住女子冰冷的双手。虽然她从未回应过羽徽若,羽徽若知道,她是爱自己的。
“娘,对不起,我弄丢了你的翅膀。”
翅膀被烧毁一事,不能大肆宣扬,羽徽若只能交由白梨暗中调查。
这件事做的隐秘,至今毫无线索,唯一能查得出来的,就是这次的事与上次帝姬遇刺,乃是一人所为,都出自金蛇教。金蛇教显然已打入了羽族内部,甚至有羽族皇室中人担任着金蛇教重要的职位。
第13章 离开
殿外响起脚步声,羽徽若从帐中回头,摄政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凌秋霜上前,唤了声:“师父。”
摄政王点点头,走到帐前,目光在羽心月脸上打了个转,落在羽徽若的身上,那双深沉的黑色眼眸里,隐忍着些什么。
羽徽若把羽心月的手放回去,站起身来。
凌秋霜道:“再过十个月,就是帝姬十八岁的生辰了,帝姬,我这次回来,是因赤丹神珠这件事有了新的进展。”
“已经查出赤丹神珠的下落了?”羽徽若惊讶道。
赤丹神珠是羽氏一脉相承的宝物,乃初代羽皇用自己的内丹炼制,为的是防止羽皇一脉不能及时化出翅膀。
羽皇一脉到羽徽若这一代,已经传了十二代,幸运的是,每一任羽皇都顺利继承凤凰真灵,拥有了自己的翅膀。
赤丹神珠威力巨大,小凤凰无法吞噬,所以羽皇规定,只有满十八岁方可食用。羽徽若还未出世,赤丹神珠就被凌秋霜的妹妹凌冬雪所盗,从此,凌冬雪和赤丹神珠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凌秋霜追查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赤丹神珠的下落,本来已做好让羽徽若十八岁与鹿鸣珂成婚的准备,到那时,便可公布羽皇的死讯,由帝姬正式继位。
一旦羽徽若与鹿鸣珂结合,诞下拥有凤凰真灵的皇子或皇女,就可稳定羽皇这一脉。
前些日子,凌秋霜的追查总算有了点眉目,与摄政王在信中商议,赤丹神珠与凤凰真灵息息相关,这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由帝姬亲自去取回赤丹神珠,同时,也可当做对帝姬继承羽皇之位的一次历练。
羽徽若欣然同意。如果能取回赤丹神珠,修复损毁的灵府,化出自己的翅膀,她就不用和鹿鸣珂成婚了。
她知道鹿鸣珂瞧不上自己,巧了,她也瞧不上鹿鸣珂。
“当年冬雪盗走赤丹神珠,是为了一个男人,种种迹象表明,那人来自七曜阁。冬雪下场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赤丹神珠乃羽族所有,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帝姬,过几日是七曜阁的明德院纳新之日,若顺利进入明德院,参加宗门遴选,就有机会进入七曜阁,成为内门弟子。”
“成为内门弟子,就可以探查赤丹神珠的下落了。”羽徽若接上凌秋霜的话。
“七曜阁隶属人族仙门,人族仙门自来看不惯羽族,帝姬,此行你要当心,千万不能被他们识破羽族帝姬的身份。”
“姑姑放心,我此去女扮男装,定会隐匿好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给他们可趁之机。”
“云啸风陪你同去。”摄政王和蔼的目光映出羽徽若的模样,仿佛看见了当年被自己牵着手登上羽皇之位的弟子羽心月,不由柔和几分,叮嘱道,“啸风他行事莽撞,寻找赤丹神珠一事,不可泄露于他,有什么危险的任务,可以交给他。”
凌秋霜亦道:“鹿鸣珂也与你同去。”
凌秋霜虽然有五年没见鹿鸣珂,对这个弟子的资质,颇为有信心,进入明德院,可以学习到更多的东西。而且,以他和七曜阁的关系,或许能帮到帝姬。
这句话,凌秋霜没有直接告诉羽徽若,要是羽徽若知道鹿鸣珂和七曜阁的关系,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想尽办法利用鹿鸣珂。
羽徽若垮下了脸:“啊?”
鹿鸣珂是个难啃的骨头,自己都向他示好了,仍旧无动于衷,摆明了是不愿意和羽徽若和解。带他去,羽徽若怕他拆自己的台。
羽徽若万般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云啸风和鹿鸣珂分别是摄政王与凌秋霜钦定,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陪帝姬拜师明德院的消息,很快就以密令的方式送到了鹿鸣珂的手中,鹿鸣珂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包裹。
在羽族的这八年,鹿鸣珂过得清贫,身无长物,压根没有多少东西收拾。他外出采了些小鸟最爱吃的果子,放在箩筐里,用捡来的石子摆了个小小的阵法,用来给果子保鲜。
小鸟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怕是性子野,在外头尽情地撒欢去了,鹿鸣珂本打算再见它,就将它圈养起来,这样它便没办法飞离自己的身边,可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甚至没法再见小鸟一面。
鹿鸣珂把印有小鸟爪印的布巾叠好,放入打包好的包裹里,白梨站在门外,拦住他:“抱歉,鹿公子,包裹需要检查一遍。”
鹿鸣珂把自己的包裹递给白梨。包裹里是些换洗的衣物,和鹿鸣珂那把已经生了锈的铁剑,白梨把包裹还给鹿鸣珂。
鹿鸣珂锁上竹屋的门,再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陪帝姬同去明德院是摆脱羽族的绝佳机会,冥冥之中,连上天都在帮他。他发誓,这一去,再回羽族,便是他兵临城下的时候,羽徽若给予的所有侮辱,他都会一一讨回。
*
进入明德院,首先要通过明德院的大选,羽徽若三人报上假名字后,统一参加了大选。用的是擂台赛的方式,所有报名的弟子抽签比试,入学名额选前一百名,经过三日的擂台赛,三人成功跻身前一百名,取得入学资格。
“骆徽羽,柯明鹿,风笑云。”
“到!”羽徽若挤到最前头,举起手来,身后跟着鹿鸣珂和云啸风。
“这是你们三个的房间。”管事的弟子递给羽徽若一块木牌子,不忘嘱咐一句,“入得明德院,要守明德院的规矩,每个房间里都配有明德院规,望诸位悉心研读,切勿行差踏错,浪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好的,谢谢师兄提醒。”羽徽若领到牌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给我看看,我们住哪里。”云啸风伸手来拿木牌。
“不对啊,前面都是四人间,怎么我们轮到我们,可以三人住一间房了?”羽徽若腕间套着凌秋霜给她的手镯,那镯子是个法宝,能锁住她的女身,化出男身,因此现在的羽徽若是个胸前平坦的少年模样,若仔细看,那眉眼与她的女身依稀有几分相似。
云啸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男身,颇觉新鲜:“那当然是我提前买通了分配房间的师兄,可是花费了不少银子呢。”
共有一百个人,四人一间房,准备了二十五个房间,是够分的,有个倒霉蛋来的路上被狗咬了,因迟到被拒之门外。为了能和羽徽若住到一间房,云啸风贿赂了负责分配房间的师兄,师兄有意让他们两个住一间房,可惜多了个人没地儿塞,云啸风权衡之下,与其让陌生人进来与自己分房间,不如让鹿鸣珂住进来,反正那位师兄答应过他了,等过些日子,就揪个错处,把鹿鸣珂赶到柴房里去睡,那时,房间就是他和帝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