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钟声响了起来，玄灵看向法事堂，“在那边，有香客供奉。”
颜辰知道，那个钟一般不敲，敲的话就是有大客户，大客户给了钱弟子们就会给他供奉明灯。
“去看看。”两人朝那边走去。
一到法事堂，颜辰就看见七个弟子围成一圈，在非常虔诚地念着经文，帮人祈福。
再一看，被围在中间的人竟是余钦，他站在祖师爷的神像前，虔诚地上了柱香。
小九将一盏又大又明亮的灯供奉到神像前，“祖师爷保佑余钦先生平安喜乐，身体康健，一生顺遂，喜结良缘，白头偕老……”
他念了一大段好听的话。
颜辰和玄灵怔怔地看着他们给余钦祈福，等差不多结束了，众人才停下来，余钦从人群中撤出。
颜辰揪着小九的衣领，“你刚才乱念的什么东西，我们的祝词里哪里有喜结良缘白头偕老这玩意儿，再说我们祖师爷也不管姻缘，你瞎念什么，小心祖师爷来揍你。”
小九赶紧嘿嘿笑道：“是余先生要求的，客户有要求我们要尽量做到，是不是师父，这是师父说的。”
玄灵点点头，“是。”
知道余钦给了香火钱，玄灵脸上的笑比刚才要灿烂些，“余先生吃过晚饭没有，今晚是在我们这里过夜吧？”
余钦点头，“吃过了，今晚要在这里暂住，麻烦师父了。”
“小九，去安排房间。”
小九格外殷勤，笑着对余钦道：“早就安排好了，我还驱了蚊，喷了香水。”
颜辰奇怪地盯着小九，“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殷勤了？”
她又看向余钦，“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余钦淡淡道：“没什么，就随便给了些香火钱，让他们帮我祈个福。”
颜辰盯着小九，“他给了多少？”
小九掰着手指头数，手指头挨个按下去，一共按了七个。
颜辰虚着眼睛，“什么意思？”
玄灵却是已经看懂了，当下眼里都蹦出精光来，他凑在颜辰耳边悄声道：“七位数。”
颜辰：“……”
余钦冲她露出个善意的笑来。
小九道：“师父，颜辰，我给你们留了饭，快去吃。”
山上的夜晚温度降得很快，小九和其他几个师兄弟凑了几件新衣服给余钦。
“余先生，山上冷，你将就穿一下，衣服都是新的，洗过很干净。”小九道。
余钦接过衣服道了谢，拿了最面上的一件外套穿上，小九眉开眼笑地道了晚安后就走了。
留着的饭菜在锅里回炉热了一下，颜辰他们现在还没吃完，饭桌上，玄灵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皱着眉。
颜辰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问：“你想什么呢，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玄灵朝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才道：“你带来的那个朋友是乾元运道，你是不是打他主意了？”
颜辰笑着摇摇头，“是，可是成不了，他身体有疾，半点忙也帮不上。”
玄灵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思索，“找个机会我给他看看。”
颜辰把一块素肉夹进玄灵碗里，“快吃吧，下午你给我驱咒已经够费神了，别去看他了。”
“我没事。”玄灵摆摆手，“那人的乾元运道是真的，但我感觉他的命格有些诡异，我怕你惹上麻烦。”
“有什么诡异，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修为不够，他隐藏的命格不是普通人能窥探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明天你带我去找他。”
“好。”颜辰应着。
吃过饭后，颜辰来到余钦住的屋子查看，想看看他住得习不习惯，毕竟他可是捐了一大笔钱，足够师父养活好多个师兄弟了。
见屋里还亮着灯，颜辰就问了句：“还没睡吗余老师？”
余钦道：“进来。”
颜辰推开门进去，门根本没锁。
余钦正坐在一张木桌前看小九他们给的经书，看样子他看得挺入迷。
“你们观里这些典籍都是很罕见的，居然还保存得这么好。”他道。
颜辰笑笑，“这些都是老古董，师父的师父留下来的，算得上是宝贝了，怎么，你要拿去充公？”
“没有。”余钦合上书，盯着颜辰问，“你是孤儿？”
“嗯，是。”颜辰点头，“从小没了爹妈，是玄灵把我养大，观里的其他几个弟子也都跟我差不多，玄灵还供他们读书，他很善良。”
余钦把凳子朝颜辰挪了一下，“坐。”
颜辰依言坐下，“我来看看你住得习不习惯，毕竟我们这里条件简陋。”
余钦微微笑道：“很好。”
“颜辰，你不是说有个事要我帮忙，现在可以说说，我现在有空。”
颜辰想起之前说的话，她是想让余钦献祭自己的运道，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你真的愿意帮我？”她沉声问了句。
余钦点头，“是。”
颜辰凝神望着他，“你要是中途放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
余钦弯了弯嘴角，笑容和善亲切，“好，你说。”
颜辰想着试探一番，如果余钦不愿意献祭自己，那她也不会勉强，但的确不会再招惹他了，因为他的运道她彻底得不到了。
既然得不到，就没必要缠着他，今天若是不成，从此就做回陌路人。
见颜辰迟迟没说话，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余钦催问：“还在想什么？”
“没什么。”颜辰回过神来，“开始吧。”
她用符和香在地上简单摆了个祭坛，红绳将香炉绕成了一圈，符纸平铺依次摆放，一共七张。
一支灵香从符文中化了出来，被火灵符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余钦看着她做这一切，在旁边默不作声。
摆好祭坛后，颜辰伸出右手手掌，一把尖锐的小匕首随意在掌心一划，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余钦微微皱起眉头。
掌心的血迹渗出，血迹的出现仿佛点燃了一条引线，自颜辰掌心一直到小臂上，缓缓浮现了一些细小的纹路。
纹路的线条流畅，曲线绕合在一起，和血液的颜色一样红艳，它们缠绕起来的样子仿佛一只细长的眼睛。
“余老师，我是仙缘体，这就是证明，这个就是阴阳眼，出现的概率低到忽略不计。”
颜辰定定地看向他，“仙缘体天生适合我们这一行，但是有一个巨大的缺点，我此生都不可能达到师父那样的高度，更不可能像祖师爷一样得道飞升。”
“所以，我需要余老师帮我，只有你可以帮我。”
余钦神色沉沉，觉得颜辰掌心的血迹有些刺目，他缓缓道：“我能帮你什么？”
“你能帮我补全缺点，余老师，你能招鬼不是因为你是邪体，而是因为你有乾元运道，等乾元运道发展到后期，你将不会再惧怕妖魔鬼怪，谁也不能阻拦你，你的命天生贵重，百年难遇。”
余钦笑了笑，“所以这还是个好东西，借你吉言。”
颜辰也跟着弯起嘴角，但很快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他定定地看着余钦，沉声道：“余老师，我想要你的乾元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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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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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献祭自己。”
她把匕首递给余钦，“刻上和我同样的纹路，乾元运道就归我了。”
她的眼底一片深沉，说得极为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
余钦怔了一瞬，凝神看向她的眼底，片刻后回：“好。”
他接过匕首在露出来的小臂上扎了进去，匕首尖慢慢往下划，拉出一条弯曲的弧线。
“余老师，没了乾元命数护持，你抗不住这么贵重的命格，可能会死的。”
余钦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好像生死对他来说不过就是那么一件小事，微不足道。
匕首继续往下滑动，血珠滴在了香炉里，一张符纸瞬间燃烧，火焰极旺。
颜辰握住余钦的手，夺回了匕首，“我忽然想起师父跟我说的话了，你的运道对我不一定有用。”
她把匕首扔在地上，拎起茶壶浇灭了祭坛里的火焰，“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颜辰很快从外面拿了只医药箱来，余钦一直坐在椅子上哪里都没去，一句话也没说。
她给伤口消完毒，上了药，用灭菌纱布缠了上去。“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自己的命一点也不珍惜吗？我说让你献祭你就献祭，看不出来呀余老师。”
颜辰笑得有些从容，如释重负。
余钦坐着抬头看她，“颜辰，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是什么样的？”
“口是心非。”
颜辰忽地笑了，“所以你笃定我不会要你命，你才敢这么做的。”
“不是。”余钦捡起脚边的匕首，直接将它塞到颜辰手里，“你想要就拿去，我没意见。”
颜辰顿了顿，接着将纱布固定好，“你是受了什么打击，这么不惜命，说来听听。”
余钦沉默着。
“是不是因为你妈妈，她什么时候去世的？”颜辰直接问。
余钦眼里终于有了些波动，“十六年前，她是被人害死的。”
颜辰有些震惊，直直看着余钦，“所以你仇恨了十六年，你这么轻视生命也是因为这个，你想跟着你妈妈一起去是不是？”
余钦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那时候是，现在不想。”
他看着颜辰，“现在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颜辰把地上的祭祀用品收拾干净，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该烧的都烧了。
“天网恢恢，既然她是被人害死的，那就该有人偿命。”
余钦冷声道：“害她的人嫁给了我爸。”
颜辰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家里没本难念的经，看来余钦家也不例外。
“鬼魂如果有极大的冤屈，是不会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么多年你有见过她吗？”
“没有。”余钦的思绪沉沉地陷了下去，“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即便我可以看见万千鬼魂，我也从来没见过她。”
“那就对了，说明她并没有什么留念，或许走得安心。”颜辰道，“可能是你多虑了。”
余钦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了能力后早就彻查了这件事，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比谁都清楚。
感情的背叛如果可以判刑，那他的妈妈才会有一个公道，否则无论在哪条法律上来说，她都不占理。
即便她的死是因为余巡和曹秀，可他们并没有犯罪，更没有杀人，只是诛心，诛了另一个女人的心。
余钦愿意拿起颜辰给的匕首，他愿意拿起所爱之人给的一切，哪怕是毒药，这对他来说，才算是一种忠诚。
这是他在母亲那里学到的，一辈子都不会忘。
颜辰无法理解，可她终究有一丝怜悯，让人生生献祭这种事，她做不了。
她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放下这个执念，以后就不用缠着余钦了，乾元运道此生与她无缘。
只有远离余钦才不会让她内心生出邪念，毕竟飞升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但凡是人，就没有几个能抵得住天大的诱惑，不去靠近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坚守。
处理好余钦的伤口后，颜辰道：“晚安余老师。”
帮他关好了门，颜辰踩着月光回了自己的屋子，简单的小屋里异常静谧，浅浅的月光从窗户散了进来，照亮了床的一角。
颜辰摸着自己手上的阴阳眼，此刻它已经隐藏回去了，只有自己的血才能够唤醒它。
它红得那样夺目，是很多人想要的宝贝，有了它修行就是一日千里。
但对颜辰来说它的缺点太大了，大到彻底了断了一个人的欲望。或许阴阳眼只是告诫世人，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得了好处就要承担它带来的风险，如此才叫平衡。
渐渐的，颜辰也算想开了，晚上还睡了个好觉，毕竟她不用再惦记着余钦的宝贝了。
第二天一早，一圈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玄灵看见了余钦手上的纱布。
他关切道：“余先生的手怎么了，我来看看。”
说着，他也没等余钦回答就坐到了余钦旁边去，直接拉过他的手腕查看。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就搭上了余钦的脉搏，直到探完了脉，玄灵才抽开身。“余先生最近有些燥热，小九，中午熬些下火的汤给余先生。”
颜辰盯着玄灵，见他没说别的，自己也就没再问。
余钦道：“多谢师父，我昨天不小心刮伤了，颜辰帮我处理过，没事了。”
“嗯。”玄灵点点头，“我会让弟子为你祈福一个月，等会儿麻烦你跟小九去点一盏灯。”
“好。”余钦爽快应下。
颜辰一上午也没跟余钦说过话，在藏经阁待了一会儿后就钻去了玄灵的房间。
只见玄灵面前放着一盏油灯，他道：“这是余先生亲自点的，我现在要给他算命格，你要不要看看？”
颜辰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托腮望着那盏油灯，“你算吧，看你能算出个什么来，不过我已经放弃他了，不要他那运道了。”
玄灵将灯盏的位置摆好，用一个小符阵将灯围了起来。
他道：“你为何非要让他献祭，他手上的伤是你弄的吧，既然他都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不如嫁给他，那样岂不是更容易。”
“老头，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才跟你说过，他身体有病，我嫁给他也不顶用，你明不明白。”
颜辰叹了口气，“算了，你一个孤家寡人的能明白什么，你赶紧算吧。”
玄灵却笑了笑，“我刚才给他把脉发现他身体很好，没有沉疾，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没有？怎么可能，是你的医术退步了吧。”颜辰道，“你难道一点都没看出他的毛病？”
玄灵道：“没有，你有病他都不可能有病。”
颜辰顿时哑口无言，这么说还是她自己的问题了？是她魅力不够，余钦才没兴趣的？
颜辰忽然就来了一堆火气，“老头你肯定是看错了。”
玄灵笑笑，没有再说。
灯已经摆好，命格阵启动。
玄灵盘腿而坐，取下贡香点燃插进面前的小香炉，烟雾飘飘扬扬的冒了出来。
颜辰保持安静，默默地看着，他还是第二次看见玄灵给人算命格，第一次是他给颜辰算。
演算命格其中有很多玄妙，修为不够的人不能算，也算不了。只见玄灵闭着眼睛心算，手指偶尔会辅助推演一下。
这一次算了足足半个小时还没得出结论，颜辰坐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