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不知江月【完结】
时间:2023-05-18 17:15:33

  当时她安慰他,他却抱着小赛车一个字不说,就知道哭,她就觉得哪里怪,但也没深想。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造成的。
  “那团仔现在知不知道……”
  “知道。”赵奶奶说,“他知道自己和别人家小孩不一样,他没爸爸。也因为这个,有些大孩子总喜欢欺负他。”
  有一次,欺负的狠了。
  那些孩子绑了团仔的手,说要扒他裤子看看是男是女。
  团仔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也发不出声音求助,幸亏陈迒路过制止了,松开了团仔手上的绳子。
  这次得救,团仔心里有了英雄的模样,见到陈迒就在人家屁股后面跟着。
  “也亏了小迒不烦这个跟屁虫。”赵奶奶笑着说,“不仅不烦,我还沾了这孩子的光。”
  听到这段,温年也觉得舒心些,跟着笑道:“怎么还是您沾团仔光呢?”
  赵奶奶解释说,因为团仔,陈迒隔三差五就来鲜果店帮忙搬东西,家里要是有什么坏了,也都是陈迒帮着修。
  “小迒这孩子也是神了,才多大啊?就有力气,还有手艺。”赵奶奶说,“可能是跟着国栋打工练出来的吧。”
  温年又解锁了新的人物。
  国栋,池国栋,也就是老池,池林的爸爸。
  温年剥着豆角,问:“您的意思是陈迒跟着池先生挣钱?”
  赵奶奶点点头:“小迒他爷爷没走之前,医药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小迒二叔每月给的钱根本不够,小迒怕断药就想办法挣钱。他那时也就……十四吧?也就国栋胆子大,敢叫他干活儿。”
  原来,陈迒还有二叔。
  为了挣钱,他十四岁就出来打工。
  温年越听越想再了解了解,但团仔这时跑了进来,说饿了。
  赵奶奶一看就让温年去屋里歇着,她赶紧做饭,很快就有的吃。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到怀蓝这么久,又或者说是温年长这么大以来,吃得最愉快的一顿饭之一。
  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名师下厨。
  四个人挤在角落,团仔为了给她夹菜,胳膊还会打到她……但就是好。
  吃完饭,团仔送温年和陈迒出小步行街,之后去找小贝玩。
  回去的这一路,陈迒又欲言又止。
  温年觉着好笑,忍不住问:“你本来就没有话,想说的还憋着不说,不难受吗?”
  “……”
  沉默几秒,陈迒说:“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陈迒又闭嘴了,但温年已经知道答案:“没想到我没挑三拣四?没想到我能坐下吃完这顿饭?我有情商。”
  “……哦。”
  哦你个头。
  团仔家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团仔认识,确实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光是看着墙上的掉皮和裂缝,她就难受。
  但她认识团仔,认识赵奶奶,还喜欢他们。
  她看得出今天的那条红烧鱼,赵奶奶平时不怎么买,是为了款待她才买的……单单这一点,有些事就不能再单纯用物质衡量了。
  特别是她看着墙上的那些照片,每一张,团仔都笑得很开心。
  赵奶奶说团仔身上的毛背心是团仔妈妈亲手织的,每年织一件,只有团仔认为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
  温年不想承认,但她内心是羡慕团仔的。
  自从到了怀蓝,她每晚都会守着翻盖手机发呆一会儿。
  理智告诉她这部手机不响才是好事,可感情上,她不明白为什么颜清一点儿都不想她?
  哪怕发一条照顾好自己又或者随便什么的,都好。
  她的妈妈给了她最优渥的生活,最顶尖的教育,却吝惜想她。
  所以这么一看,她没什么好在团仔一家面前有优越感的。
  温年轻声说:“我不如团仔。”
  “什么?”
  陈迒稍稍侧头,温年看向他,有那么一秒倾诉的冲动。
  但考虑到陈巨人的情商,还是算了,她不想伤上加伤。
  “没什么。”温年说,“就是……这么说吧,在你们看来我的物质条件很好,拥有了很多。虽然事实确实就是这样的,但有些大家都有的东西,我没有。”
  “而且,我现在物质条件也没了。”
  整个一三无人员:无钱,无势,无父母。
  陈迒听后点点头,表达自己听懂了。
  温年瞧他那铁葫芦样,心说你懂什么懂?
  智商的巨人,情商的矮子。
  穿过南甜巷子的中心广场,很快就到67号。
  温年盘算回小楼做哪几张卷子,忽然听陈迒说:“想不想去海边?”
  *
  秋天的招明港带着一股慵懒。
  温年经过河堤路很多次,这次是第一次下来。
  脚下是仿照栈道铺就的木板小路,有老人在散步,也有年轻人跑步。
  温年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抚了抚,问:“你周末晨练就在这里?”
  “经过这里。”陈迒指指前面,“大多在那儿。”
  阳光还有些晃眼。
  温年用手挡着望过去,小路的尽头似乎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有些类似柱体的东西在上面,她看不清。
  陈迒问:“要过去看吗?”
  温年打量着身前的男生。
  他的头发也被海风吹乱,但肯定不像她这么炸毛,不仅不炸,还吹的挺有味道,很有不羁清冷的少年感。
  温年说:“我表姨三岁时就能把男生的门牙打掉。”
  陈迒愣了愣。
  “她很厉害。”温年又说,“也很疼我。”
  说完,往前走去。
  陈迒留在原地,后知后觉这是威胁。
  她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温年回头催促,头发又被吹起来,“我涂得防晒系数不高。”
  陈迒不懂防晒系数是什么公式里的。
  他看着她皱着眉往下按头发,那不耐烦的表情,让他想起初见她时,她衣服被螺丝勾到的样子。
  烦躁、厌恶,浑身带刺。
  那时候她是不折不扣的大小姐,至少他这么以为。
  但现在……
  “陈迒!”温年急了,“你带我来又不走,什么意思啊?我头发吹得都打结了,你知道我头发护理要多少钱吗?”
  “……”
  还是大小姐。
  走过木头小路,下面都是沙土地。
  温年跟在陈迒身后亦步亦趋,随着深入空地,看清了那些圆柱体是什么。
  是水泥管。
  体型特别庞大,直径少说五米。
  陈迒指了一个水泥管,里面放着一个小包,说:“我会来这里画画。”
  温年惊讶:“画画?”
  这地方二十四小时吹着风,海水的气味算不上很难闻,但也咸咸的,略带腥味。
  在这里画,不觉得别扭?
  陈迒进了管子里。
  包后面有个坐垫,他仔细拍了拍,放好,让温年进来坐。
  温年觉得自己胆子也是够大的。
  就这么跟着一个男生来到这种几乎荒无人烟的地方,对方还臂力惊人,手劲儿极大,身体好似钢铁打造。
  但是担忧归担忧,温年知道陈迒不会对她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也不知道。
  温年也进了管子。
  进来之后,她明白为什么陈迒喜欢这里——安全感。
  海风是在吹,海浪声也依旧不断,但水泥管好像一个坚硬的罩子,将外界既隔绝又保留。
  待在这里,可以安享自然和宁静。
  温年喜欢。
  她再往里走走,走到垫子那里坐下。
  小包已经打开,里面有几本画本,她问能不能看?
  陈迒点头。
  温年随意拿了一本翻开。
  她一直都清楚陈迒会画画,画到什么程度不了解。
  但她想应该不会太差,不然都对不起塞内特和阿波罗做模特。
  温年心里有一定预判,可等她真的看到画,还是被惊艳到了。
  陈迒的画有温度。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的这个形容,这还是素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画里画的是南甜巷子入口的石门。
  她记忆里的红灯笼还在,穗穗也抽丝打结,石门上伫立着一只黄鹂鸟,俏皮地抬起一只脚,好像是在说:你来南甜巷子啦。
  温年笑笑:“你画画是和谁学的?”
  “看书。”陈迒说,“有教程。”
  “……自、自学?”
  陈迒没说话,但答案不言而喻。
  之前去角落,温年就感叹怀蓝这地方卧虎藏龙,现在她才知道这个“龙虎”就在自己身边。
  “陈迒,你真的很厉害。”温年发自真心地说,“有才华。”
  陈迒看看她,又别开视线,抿着唇说:“就是找个事情做。”
  “那你太小瞧你自己了。”温年继续翻看画本,“这些才能将来都很有用的。”
  说白了,你就是个人才。
  但温年不想说出来,怕巨人再得意得意能通天。
  可陈迒的回答并不是高级凡尔赛,因为他又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温年莫名从这话里听出几分悲伤。
  想起赵奶奶的话,她捏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换了个话题:“运动会你会去参加吧?”
  陈迒转过头,眼里透出询问。
  “班里同学现在都在赌。”温年笑道,“赌你去不去,赌资已经攀升到十包辣条。”
  “……”
  “你赌了吗?”
  温年一愣,说:“我当然没赌,不用赌。”
  “为什么?”
  “你肯定会去啊。”温年说,“你又不是没责任心的人。”
  要是真的那么高冷淡漠,就不会帮团仔和赵奶奶,也不会帮她。
  温年感觉的到,陈迒刚见她的时候应该是排斥的,可能因为她的背景又或者因为那句穷乡僻壤。
  但陈迒在她求助时还是帮忙了。
  虽然他的情商令她不怎么想对他抱有感恩之心,可这并不妨碍他很善良这个事实。
  一阵海风强劲袭来,涌进管子里。
  温年打个寒颤,有点儿冷。
  “回去吧。”陈迒说。
  温年问他:“那我以后可以来吗?”
  “可以。”陈迒顿了顿,“但最好不要一个人。”
  “你还画地盘啊?”
  陈迒没答,接过画本放进包里拉上拉链。
  温年也站起来。
  其实这么直接坐地上并不舒服,哪儿哪儿都窝着,尤其这管子还有弧度,很不符合人体工学。
  温年腿有些麻,站起来时略微吃力。
  偏那弧度也来捣乱,她脚一软,人直接就往前扑了。
  这要是扑上了,会毁容吧?
  温年紧紧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但也不是完全没疼,因为她的牙,磕到了一个硬中带了那么一点点软的东西。
  陈迒没想温年会摔跤。
  他反应很快,但管子里的坡度影响平衡,他去接她时,腿打了个弯儿,矮了些。
  所以,依据温年的身高,她没有撞到他胸口。
  而是锁骨。
  那一下疼得挺尖锐,他蹙了下眉,但没放手,牢牢扣住了温年的腰。
  温年是稳住了。
  就是牙疼,嘴也疼,很快就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她一手拽着陈迒的衣服当拐棍,一手捂着嘴,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陈迒破了一个口子的锁骨。
  “……”
  温年试图站好,结果因为腿麻控制不住又腿软,陈迒又扶了她一下。
  “对、对不起。”她小声说。
  这情况真是又窘又尴尬,怎么磕的是锁骨呢?胸都比这里好点儿吧。
  陈迒摸了下伤口,有点儿流血而已。
  他看看头快埋到地底下的温年,问:“你没事吧?”
  温年疯狂摇头。
  “那走吧。”
  嗯嗯!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温年抬腿就要走,眼前忽然又多出一条手臂。
  “扶着好些。”陈迒说。
  *
  许扬今天陪温年吃的晚饭。
  温年一直没话,许扬打趣她平时嫌自己不露面,现在她人就在跟前,又没话。
  温年是没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和陈迒从海边回来的,人一直发飘。
  到晚上,温年梳头的时候,脑子里也还跟放小电影似的,重播画面。
  她又一次看到陈迒锁骨上的黑痣。
  怎么有人把痣长在这里?很嚣张啊。
  还有,就是雪松气味。
  她总有错觉这个气味黏在了她身上,她洗了澡都还在。
  低头闻闻,温年扔掉梳子在床边踱步。
  其实没什么。
  她摔,他扶,他们光明正大。
  但囧就囧在她磕到的是锁骨,还给人家磕破了,人家没追究也是大方。
  温年长叹一声,她这牙怎么这么硬啊!
  陈迒这一晚干什么错什么。
  池国栋让他修的万年历,经他手后,直接把时间调到了十年后。
  陈迒洗了把脸,清醒下。
  来到二楼工作间,他打算找些工具。
  一进屋,对面窗户里一道人影走过,再走来。
  她大概穿的是睡衣睡裤,身影比平时穿校服要显得更加纤瘦。
  陈迒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天在舞蹈教室的画面。
  与此同时,还有下午她在他怀里抬头的那一眼,眼波似水,满满的,装着他。
  陈迒赶紧关了灯。
  回到楼下工作桌旁,他两手空空,忘了拿工具。
  算了,今天不修了。
  陈迒去睡觉。
  但即便是睡觉,他的梦里也都是那些画面,一会儿是舞蹈旋转,一会儿是抬眸凝视。
  还有,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这些画面无规律地交织着,主角始终是那一个人。
  梦持续了整整一夜。
  以至于他早上看见被单的情况后,以为这也是梦。
  *
  九月最后这一天,一中举办运动会。
  杨晓桃真带来了相机,准备拍温年。
  温年梳着高马尾,重重的头发坠在身后,沉的她头昏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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