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翎平复下来了心情，她无权指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于是她只能默默地听着，听完这个让她想吐的故事，然后她起身：“说完了？说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她做出了自己能做的承诺，然后再也不想留在这里。芸娘还是没让她走：“翎儿，谢谢。对了，你和刘公子的事，老爷说他一定会好好劝说皇上的，你别焦心。不过要是老爷劝不动，你也别难过，护国公家的公子虽说外形上差了一些，可是过日子也不能挑剔这些，若是将来你嫁进了夫家，老爷也肯定会护着你的。”
钟颖附和道：“是啊，翎儿，芸娘说的是，你也好好休息，别担心这些。”
原来芸娘心里是这么想的，钟翎终于知道了芸娘的想法，她口中未问出口的话也不需要再问。钟翎潦草地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望着钟翎离去的背影，芸娘叹了口气，不过她不是为自己和钟颖的事被发现，而是为了钟翎。
“老爷，这能行吗？万一事情搞砸了，翎儿她真的嫁给了那个刘公子……”
钟颖拍了拍芸娘的肩膀，示意她别担心：“放心吧，我想……会有办法的。”
钟翎从芸娘院中离开，转去厨房拿了一壶酒，厨房的下人不敢让钟翎拿太多，其实只帮她装了半壶。
钟翎已经懒得计较这些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喝酒，然后让自己喝醉忘掉今夜发生的一切事情。
可是直到酒杯里的酒全都被喝光，钟翎不仅没有喝醉，反而更清醒了。她的脑海里不断闪回着芸娘和钟颖拥抱在一起的画面，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钟翎懒得看，她起身趁着夜色又一次翻墙跑了出去。
她不是要逃跑，而是想去外面找能让人喝醉的酒。
只是酒她没看到，自己却信马由缰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前。钟翎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她去找霍云起，他会不会有办法帮自己的忙？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将军府的门忽然被打开，卫霄从里面走了起来。
钟翎瞪大眼睛看着卫霄，然后后退两步再次仰望将军府门前的牌匾。卫霄见她再度揉了揉眼睛，笑道：“钟姑娘，你没走错地方，这里是将军府，不是安乐王府。”
钟翎哦了一声，又听卫霄道：“霍将军这几日不在京城，钟姑娘来找霍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妨跟在下说一说，说不定在下能帮的上忙。”
面对如此热忱的卫霄，钟翎却卡住了。不知为何，她想对霍云起说的话却半点说不出口。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你喝酒了？”
卫霄走到了她面前，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钟翎有些尴尬地后退几步，怕卫霄闻到：“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
卫霄点了点头，主动聊起了别的话题：“对了，你和刘公子的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你有什么想法？”
那件事指的自然就是令钟翎头疼的婚事。
钟翎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爹说会劝皇上三思，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世子觉得有可能成功吗？”
卫霄啧了一声，在钟翎期盼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护国公是先帝册封的，在陛下心中分量极高，而且只是一桩婚事，陛下可能不会收回成命。”
伴随着卫霄的声音，钟翎慢慢低下了头。果然，没办法吗？
或许她现在不该喝酒，也不该做出门找酒喝这种无用功，而是应该当机立断，早点儿查探好出京的路线才是。
卫霄看到了钟翎失落无助的表情，他手中的折扇拍在手心，似是一个信号：“钟姑娘，在下想问一件事，请姑娘如实回答。”
“什么事？”
“姑娘当真不想嫁给刘公子？”
钟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她怎么可能想要嫁给他：“是，我不想嫁给他……可是照你所说，现在我根本没有退路了。”
“……其实是有的。”卫霄看向钟翎，他负手而立，月光下他一身白衣胜雪，比天上的神仙还要飘逸从容：“你当然可以不嫁他，只要你有另一个想嫁的人。”
“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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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局中人
“什么？”
钟翎怀疑她可能听错了，然而卫霄十分贴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帮你，你与我假成亲，就不用嫁给刘公子。”
“假成亲，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成亲后随时就可以和离，你我一拍两散，或许钟姑娘很在意闺阁女子的身份？”
钟翎当然不会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她听着卫霄的提议，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她让自己清醒些，问卫霄：“可是那样的话你怎么办？世子要是遇到了喜欢的女子，我的存在岂不是成了最大的障碍？”
卫霄道：“不必担心这些，我现在并没有喜欢的女子，只要能帮上你的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钟翎又问道：“那皇上那边呢？世子殿下有办法说服皇上？”
卫霄慢悠悠地解答她的各种问题：“我可是陛下的亲侄子，亲侄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姑娘，皇上怎么可能不同意，再说刘公子未必想娶你，到时候我向皇上上书求娶，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这一切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然而钟翎还是找到了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这个问题像是盘旋在她心中的飞鸟，久久不去：“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她心底一切异样感的来源，也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怕听到其他答案，然而在钟翎惴惴不安的时候，卫霄却毫无压力地给了她自己的答案：“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钟翎一怔，她从没想过卫霄会这样说：“朋友？”
“是啊。”卫霄道：“莫非你不觉得我们是朋友？那样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怎么会，我没那么想过。”钟翎急忙反驳道。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卫霄每次都能及时向她伸出援手，还会主动关心她，这样的举动用朋友来解释确实很合理。
“所以啊，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卫霄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只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没有其他的理由。所以，你同意这个缓兵之计吗？”
钟翎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向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好。”
卫霄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晚钟翎回到清远伯府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她想起来自己和卫霄的约定时，心中却带着隐隐的不安。
这个办法终究只是个权宜之计，而且她真的不知道世子到底能不能成功。
结果在第三天揭晓了。
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亲自来到清远伯府传达了赐婚圣旨。
赐婚的对象当然是她和安乐王世子赵未霄，成婚的时间也很紧，月末就要成婚。
还有半个月。
李公公念完圣旨，把它双手奉上递给钟翎：“世子妃，请接旨吧。”
钟翎叩谢圣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恭恭敬敬接过圣旨，不知为何，她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像是心底压着一块石头。令她更加难受了。
面对赐婚圣旨，钟颖和芸娘显得十分高兴，然而就连刘夫人都握着她的手，十分和蔼地教她主母应该学的礼节。刘夫人不仅教她这些，对她还特别温柔，与之前张扬跋扈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
钟翎记得刘夫人知道芸娘和她爹之间的事，在这样的情形下，刘夫人竟然还能如此平静，这让钟翎愈发觉得诡异。
此后几日清远伯府十分忙碌，从上到下都在准备大小姐的婚事，一车又一车的箱子挂着红绸被运进了清远伯府的后门。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在这期间，刘夫人主动亲自教她算账与管教府内下人，甚至还安排了作业给她。钟翎一心一意学着该学的东西，虽然她觉得刘夫人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可是她并没有多想，毕竟她和卫霄不过是假成亲而已。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距离典礼当天只剩下不到一天。改好的婚服已经被送了回来，钟翎试穿完毕，又去向刘夫人请安，带着最后的账本从刘夫人的院里离开，正好碰到了风风火火的钟宝珍。
然而钟宝珍什么也没说，带着十足的怨愤瞪了她一眼，随后便匆匆忙忙地进了院子。
钟翎好奇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没想到身后有一个小丫鬟偷偷盯着自己看，钟翎一眼就认出那个小丫鬟是刘夫人房里的人，而且她似乎是在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
钟翎想着，装作没有发现对方，加快脚步消失在拐角。
小丫鬟目送钟翎离开，然后跑回了刘夫人的房间：“夫人，大小姐已经离开了。”
刘夫人听见这句话，立刻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挥挥手让小丫鬟下去，直到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钟宝珍终于忍不住了：“娘，我实在受不了了，钟翎那个贱蹄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滚出去？我现在一见到她就恨不得给她一嘴巴，要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气！”
要不是钟翎，真敏郡主怎么会再也不搭理自己了，还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病了整整十天。就在她准备好好报复钟翎的时候，却被爹和娘告知不能和她起冲突，这叫钟宝珍怎么能不气？
刘夫人轻轻拍了拍钟宝珍的背，哄小孩一样哄着自己骄纵惯了的女儿：“宝珍，你听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明天她就嫁出去了，你又何必跟她置气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嫁的是安乐王世子啊！”钟宝珍更生气了：“往后她还是世子妃，将来还可能是王妃，这叫我怎么不生气？”
“那又如何？世子也不是一辈子只娶一个女人，等她安安稳稳地嫁过去，世子就会实现对咱们的承诺，为你和宝珠找到更合心意的如意郎君，也能让你爹在官场更上一层楼，一个钟翎能换这么多好处，暂时忍忍又何妨？”
钟宝珍被刘夫人劝阻，好半天才平复心情，她拧着手绢愤恨道：“也不知道世子到底是怎么被她迷了心窍，竟然叫我们陪着她演戏，跟她那个乳娘一个样，都是该死的狐狸精！”
提起芸娘，钟宝珍不小心戳中了刘夫人的痛点，见刘夫人黑了脸，钟宝珍赶紧道：“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刘夫人挤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在她脸上确实比哭还难看：“为了你们，娘忍得住。”
她嘴上说忍得住，捏着手绢的五指早已用力到泛白。
可是躲在窗户下面的钟翎快要忍不住了，她费了最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没有冲进去反驳钟宝珍骂芸娘的言论。
还有，她听到了刘夫人的话……这都是世子用好处换她们对自己好……
钟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刘夫人所在的院子，心中乱作一团，怪不得她总觉得府里的气氛如此吊诡，怪不得一向看不惯她的刘夫人会突然变了脸色，原来这都是卫霄设计的，可是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就算他成了钟家的姑爷，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和钟家人拉关系吧？更何况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拉关系，更像是在为了达成某项目的，所以许诺给她们相应的好处。
这不像是假成亲会有的举动，甚至连真成亲都没有这样做的。
钟翎带着满腹疑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账本放到桌子上，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出门亲自找卫霄问个清楚。
要是误会，当场解释开就好了。她不希望即将成婚的两个人之间有秘密，即使这只是一场假婚礼。
钟翎没带丫鬟，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安乐王府。
安乐王府可比清远伯府气派百倍，门口已经挂上了无数红绸，象征着安乐王府即将到来的喜事。
望着安乐王府硕大的门面，钟翎的心里反而有些打鼓，或许她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可是来都来了，她只好走到门口的护卫处，向他求个方便：“侍卫大哥……”
侍卫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这里是安乐王府，闲杂人等不准造次。”
钟翎道：“侍卫大哥，我是——”
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世子的未婚妻什么的，总不能自己亲口说吧。说了对方也不可能信。
她换了个说法：“我想找阿砚。”
侍卫看了她一眼：“阿砚？不认识，小丫头别在安乐王府放肆，快滚——”
钟翎被侍卫轰出了门口时，才发现有一顶轿子停在安乐王府门前，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左顾右盼，腰间的铜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钟翎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护国公府。
这是护国公府的轿子？钟翎猛然想起，前几日向皇上求娶自己的不就是护国公的小儿子吗？来安乐王府的又是护国公府里的谁？
安乐王府的大门在此刻被打开，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传进了钟翎的耳中：“世子殿下，您不用亲自来送我，有这座宝贝珊瑚就够了。”
钟翎立刻躲在安乐王府门口的石狮子后面，看着卫霄和一个大胖子走出大门。大胖子腰带已经要撑破肚皮，衣服看来都是特殊定制的，否则一般服装根本撑不起他这位特殊人物。
卫霄淡淡道：“刘公子客气了，刘公子帮了大忙，我自然不敢怠慢刘公子。”
刘季泰哈哈大笑：“是我赚了才对，不过这事也确实有风险，要是你再晚一天向陛下求亲，只怕陛下真的会允了我和那钟大小姐的婚事。我可是一心只有何小姐，你可不能让我做负心汉啊。”
卫霄也笑了：“这是自然。”
刘季泰得了宝贝珊瑚，话也多了起来，他提出了自己的不解：“我说世子殿下，您要是喜欢那钟大小姐，直接向皇上求亲不就好了，干嘛还要折腾这么一大圈呢。”
还浪费一座宝贝珊瑚。
卫霄道：“这，自然是有我的苦衷。”
刘季泰摇摇头：“苦衷？是我不懂了，对了，下次还有这种差事，别忘了通知我。”
卫霄哈了一声，把刘季泰请进轿子：“刘公子说笑了。”
“那在下提前祝新郎官与那钟大小姐百年好合，恭喜恭喜。”
刘季泰拱拱手，肥胖的身躯钻进了轿子里，卫霄目送轿子离去，身后传来了阿砚的声音：“世子，世子。”
“怎么了？”
阿砚的声音令卫霄察觉到古怪，他回头本想问问阿砚发生什么了，可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钟翎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站在了卫霄面前。
卫霄脸上笑意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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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玩物
卫霄在看到钟翎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后立刻恢复了平常时候的表情。
他迎着钟翎的目光露出了笑容，温柔道：“钟姑娘，你怎么来了？”
这是很诚恳的问句。毕竟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妻，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而现在，他将来的世子妃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