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头顶传来男人闷哼,又听见他终于正声,低哑烟嗓迷人,低低的,带着些从不轻易示人的脆弱,“乖一点,好不好,挣到伤口会有些痛的,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或许因为他的体温炽热暧昧,也或许因为他话语缠绵难抵,又或许他低眸一瞥,情绵意浓,流淌缱倦。
总之她一颗心都被熨烫的化软,像被热融的朱古力流心太妃糖,外表坚硬的糖衣融去,变得甜腻软粘,里面朱古力流心化开慢慢流出,清苦包裹着甜蜜的矛盾体,像极了她此刻层次纷呈的矛盾情绪。
“你先放开我,我去找药……”
却被他堵住唇,缠绵半刻都不舍得松,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及她那可夺命亦可救命,轻轻巧巧一个吻。
他贪婪汲取那樱红小口中的汁液,唇瓣柔软似樱桃果肉,越咬越熟,红得滴血,饱满多汁,叫人情动难矜。
“周六下午,我来这接你,就当我因你负伤的补偿……”他终于松开她柔软红唇,趁她被吻得迷蒙,还没有从完全清醒,提要求。
“还有看在我有伤在身的份上,今晚要我搬回来住好不好……”
哄得伏在怀里尚在喘息的女人颔首同意,邵 sir 终于掩不住笑意,他的苦肉计总算得呈。
……
转眼便到周末,中环邵氏所在的大厦门口,有一男士早早等待,一件简单黑色衬衫穿得阔落有型,银亮眉钉更添坏气,面无表情食支烟,就能引得路过穿迷你裙靓女频频回头探寻。
“你看那人好靓,像不像《美少年之恋》里的 Sam?”
“像是像,可气质完全不一样啊,这个分明是痞气十足的古惑仔那一型……”
“无所谓咯,不过你不是最钟意这一型,还等什么,快点行动啊……”其中一个靓女推了同伴,另一位靓女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讪。
这时大厦走出一个女人,却是将两人视线牢牢吸引,清冷矜贵,乌发半挽,着一件简单白色挂脖连衣裙,大方展露出优美的蝴蝶骨,散发着与美貌无关的自信从容,两个靓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艳。
男人显然也被女人吸引,只一眼便主动上前,自然的牵起女人的手,举到唇边飞速印下一吻 ,厉眉舒展,开口惊人,“老婆今天好索好靓。”
原来这对过分登对的俊男靓女早已共结连理,这样看来也不算遗憾,两位靓女在心中默默送上祝福,后转身离去。
乔莉显然早看到他一瞬而逝的“艳遇”,细眉微挑,“沟女只需要站着就好,唉,靓仔飞魅力不减当年啊……”
邵逸斐面色不霁,皱眉开口时面色黑了一半“刚才有基佬搭讪叫你看到了?我发誓有和他保持距离解释清楚。”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魅力未减,不是因为有人搭讪,而是乔莉居然罕见为他“呷醋”,不由飘飘然,忍住笑,强装严肃,“拜托 lady 不要什么飞醋都呷,知不知我这辈子都是属于你的……”
乔莉无语,原来靓仔飞男女通吃,是她太天真,但听到男人认真话语,还是不由脸热,止住要讲他太自恋的话语,红着脸淡淡丢下一句,“老公……的确靓仔……”
惹得邵逸斐要当街吻她,才后悔不已。
两人到中环码头,登上轮渡,目的地是长洲岛,如去往此地的本埠千万对爱侣一般,手挽手过分甜腻。
两人心有灵犀,记忆齐齐回转到私奔去大屿山那段记忆,轮渡上,少男少女情愫疯长。
海风吹的她发丝飞扬,惹得他心痒,年少时的悸动又回心底,那时在轮渡上,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守护一个人,却不令她知晓,以为煽情话语不必言说,男人就该用行动说明一切,却不想有些话漏说一句,就差点是遗憾一辈子。
他低头去亲她耳尖,亲密灼热的气息,将周围在一片嘈杂声隔绝,呢喃耳语,送她一个本世纪末最大秘密,
“阿莉,我钟意你。”
下秒又有烟花在耳畔绽开,原来邵 sir 又学纯情少年,假装密语却吻在她耳畔,“啵”的一声,又使谁心如擂鼓难自拔。
长洲岛,他买一双平底鞋,高大身躯低伏,蹲身为她换上,又拎着高跟鞋,两人沿长洲岛海岸线漫步直至黄昏,斜阳将影子拉长重叠。
揉碎金辉撒一地,海浪缠绵起伏,橙金色光辉映在他的眸中,无限风情,你问她怎么知道,谁让她耍滑,接吻也要偷看,却正好撞见他眼中柔情蜜意,怎么舍得闭眼。
诗一般的落霞 酒一般的夕阳,她趴在他背上,被他背着好惬意,轻轻哼唱着他不知何名的歌曲,只记得歌曲有唱,
「没法隐藏这份爱 是我深情深似海,一生一世难分开 难改变也难再,让你的爱满心内,让我的爱全给你 全给我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从来如此,一切的一切,她不必说,他便知道,如此就好。
……
第91章 梁上淑女(上)
楔子
1987年是个注定不平凡的一年。
这年周润发美钞点香烟的经典一幕永记影史,《英雄本色》小马哥红透香港,这年在街上随便抓一个本埠女仔问最钟意那个明星,那五成女仔一脸娇羞,答一声,“肯定是发哥啦”,还有五成坚定回答 Leslie。
谭咏麟、梅艳芳、陈百强、许冠杰四人占据了那一年的红磡体育馆,Beyond 乐队成为华语摇滚界冉冉升起的新星,首张 EP《永远等待》独特的重金属摇滚风格惊艳四座。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在十三岁的乔莉记忆里,那年只有阿姊青紫发胀的尸体。
part.1
生前糜烂生疮的皮肤先一步腐烂恶臭,斑块青青紫紫,花红柳绿。
少女生前丝绸白缎般柔滑的肌肤,似被染上残花的腐馊汁液,惹得蛆虫结卵,向着她所在的方向扭曲爬行
——纯净又肮脏。
那年港岛股市海啸,恒生指数暴跌,股票全成泡烂的废纸不值钱。
但那年最不值钱的还是眼泪,从油麻地唐楼到中环高级公寓,多少人精神崩溃,青山医院都收不下。
日日都有尸体从高楼摔下,行于高楼林立间的逼仄道路,需打伞——绝望间不值钱的泪太多,似暴雨,从高处落下,只有血溅三尺高。
“做鸡染脏病尸体无人收?拜托这里是九龙城寨,外面还有衰鬼天天自杀都无人想理会,更何况这里。放心,福利署不久便来收尸,所有尸体混一起在烧成灰,骨灰盒钱都省了去……”
“妹妹仔不要哭,没人同情你啦,你那个死鬼老豆天天同 Lily 那个鬼妹厮混,你妈咪气的发疯,居然向客人撒气,被马夫撕头发暴揍,哪有空理你? ”
鸡头晃动肥腻身体,捂口掩鼻,如是道,又斜睨一眼着校服裙的她,好心提醒,“你妈咪讲过些日子要你来我这里上工……”
然而她哭到几近失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她要带阿姊回家,要做法事,要阿姊安然入土。
察言观色,察言观色,四字箴言她却忘得一干二净,更不要提鸡头的提醒,脑中全是阿姊生前回忆片段回闪,由模糊到清晰,模糊到清,晰轮回不停……
……
——风雨欲来,空气里弥漫着不知是男女交合的暧昧腥咸还是少女眼泪的气味。
阴紫色闪电劈下天,照的少女瘦削面庞惨白,哭声凄厉,马夫来领人,抓住少女就往外拖,少女扣进门框的指甲断裂,鲜血涌下在木板留下拖着长尾,凄烈扭曲的印痕。
“阿莉,阿屹,妈咪,救我……”
……
马栏闷热,腥臭淫靡的欲望发酵腐烂,少女的白裙在其中格格不入,同样苍白指尖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强塞给她一卷钱,像安抚小猫,
“阿姊……阿姊没事。”
然而却被马夫催促声打断,这次不用他捉,少女乖顺的进了隔间。
然后呢,交媾呻吟刺耳,像尖利的铁勾直往耳膜捅,却不见鲜血淋漓。
好痛好痛好痛……
她哭着跑出去,一头扎进九龙城寨夜色的曲折迷离中去。
part.2
等她清醒过来时,脸颊已经因为迎来女人一记耳光而发红泛肿。
女人刚当街撕烂那个依偎在自己丈夫怀里番婆的面皮,却被男人如垃圾般摁在地上碾压捶打,以重挣被公然挑衅的雄性尊严——她的确不该挑这个时候,女人怨厌淬出一只毒蜂,急于宣泄,而她只肖出现在她面前,便是错误。
恶狠狠掌掴一记接一记,嘴角快出血,她却仍跪下来乞求,不想放弃。
“你和你阿姊,都是赔钱货,现在她刚死,你便来讨债,是不是?死了还不安生,要回来把病染给我,像你们死老豆一样,都成心咒我死,是不是?”
“明天我就送你去娼馆马栏,去陪你阿姊!”
提到男人,女人更加激动,下手越来越重,几近发疯,乔莉甚至相信,如果当时哥哥乔屹没有提前下学回来,她会去地下陪阿姊也说不定。ͿSĢ
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她好像看见少女化为齑粉,吹散消逝,了无痕迹。
只记得,再醒过来时,是在乔屹背上,后来,少年辍学入社团,以命搏财,笼屋里相依为命的日子,倒也过的温馨。
前提是忽略乔屹身上累累相叠的伤,永远也不见好的驳错乱伤。
可身上那些伤就像血红大丽花,覆压倾扎,争相开放,散发遮不住的血腥气,罪恶野蛮浇灌,越开越是艳丽。
生计的事乔屹从不让她过问,可她那样聪明剔透,怎么可能不明白,提过去辍学减轻负担,可乔屹面色冷的厉害,绝不同意。
他如今放弃一切入社团,只想下定决心照顾好阿妹,培养她念书早日离开这里,怎么肯让她去因为这些分神,更何况十三岁不过的女仔,能有找到什么工?
可他不知道自己妹妹利用自己条女医者仁心的个性,费尽心机设计巧救下当年名噪一时的赌王,忍受千般刁难,居然真的成功拜师,接过赌王衣钵。
乔莉本不想这样,可她没有办法,没有一个正规的工作会冒着被处罚的风险雇佣一个未成年,除非她愿意像深水埗社会福利学校的一些少女那样,打扮的清纯又风尘,做起援交……
终究有粒种子悄悄掉落少女心田,破土生根,谁也不知道资优生少女除开念书外的心思早就全部搭在了如何“揾钱”上。
你问如何“揾钱”,自然做梁上“淑女”,小小一只女仔,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水手服,踱步到你身旁,扮作乖乖巧巧一朵无害的小雏菊小茉莉,谁会对她设防,谁又忍心对她生疑?
虽不想承认,可或许冷硬心肠下自私未到底,她倒是留着一丝所谓底线。
她明白,就算是同样一百蚊钱,有些人生就富贵泼天,根本无暇在意,有些人碌碌整日视其为全部,所以至少对于同样处境艰难的人,她从不会下手,虽然——无论如何就轻避重,本质都不会变。
但她却怎么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会被人拆穿,从此与那些把戏断绝关系。
part.3
仲夏来临,蝉鸣正噪之际,弥敦道两旁细叶榕绿荫浓郁到超标。
那天乔莉着一条洗得发毛,略略有些透光的白棉布裙,倚着书局靠窗一排书架,随意翻看一本爱情小说。
阳光穿过榕树枝叶,隔着窗映在少女裙摆上,一条白裙,朴素过分,所幸被浓荫点染成苹果绿,增了几丝俏皮,方才抵去些旧朴朴的感觉。低沿小平帽,垂下乖顺过分一对麻花辫,定定的,纹丝不动。
也许因为天气炎热,书局里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她低头,正读到女主醉醺醺向陌生人倾吐心事,
「她出生时嘴里含银匙羹,她不用挣扎生活,她可以永永远远天真下去,因为她有一个富足的父亲,现在她将与一个大好青年订婚……」
许是老天为了衬景,这时书局里走进一男一女,娇俏甜软的女声,像撒满糖霜的梳乎厘(舒芙蕾),咯咯的笑声也如冒着热的梳乎厘,上下弹动着传入她耳中。
她只微微瞥过一瞬,便收会眼神,发辫甚至都纹丝不动。
只远远瞥见那女仔牢牢挽着身旁少年胳膊,穿私立女校制服,一看便知平常花了不少功夫打理护养的海藻长发掩住少年臂膀,上面别着一枚水晶发卡。
女仔偏着头说说笑笑,满眼细碎星河对上的却只是少年倨傲流畅的下颌线,可依然无法阻挡水晶发卡随着她活泼地闪动,跳跃。
男仔随意穿一件黑色砍袖背心,如衣锦夜行,可浑身散发的矜骄贵气却是掩不住的。
双手抄兜,虽然会时不时漫不经心地颔首,可眼底的淡漠和懒洋洋神态却毫无疑问出卖了他。
一看便是擅长游戏人间的那类富家小少爷。
就算她未来及细看那少年的五官,只记得那朗眉星目生得过于锐利,但想必是够靓,否则如何能轻易俘获少女芳心。ͿSĠ
两人从她身边走过,去一旁书架翻找什么,那男仔翻找许久仍旧没有找到,而女仔却似乎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围在他身边说笑不停,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仔逐渐失去耐心开始不耐烦的表情。
终于男仔忍无可忍,脱身独自去找店员询问要找的书籍所在。
女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想起来书局陪他买书的目的是要替自己大姊带书,转头睇见邵家大姊想要的那本小说正被一旁的女仔拿在手里。
“这本书,我想要,如果你只是看看不买的话,现在就给我吧。”
乔莉抬起头,迎上对方无礼的上下打量,“抱歉,我是打算买……”
对方早看出她的困窘,本就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脾气,邵逸斐走后,自然不屑在其他不想干的人面前掩饰什么,不等她把话说完,早已掏出一叠钞票粗暴的塞在她怀里,然后不由分说,上前一把夺过书。
乔莉不过十三岁,此时身高还不足一百五十五公分,对上十六七岁的女仔自然抵不过,被她的力带的一个趔趄,撞在书柜上,发出咚的闷响,更糟糕的是,那被粗心店员忘收的裁纸刀居然也同时落下,堪堪擦过手背,留下长长一道血痕。
“你没事吧……”女仔这才被吓了一跳,慌乱的放下书,要去检查她的伤口,却被她生硬地制止。
乔莉面色未变,看不出任何情绪,又面不改色的点了点钱,才抬眼,拿起书塞到她怀里,,“书给你,还有钱吗?”
女仔愣了愣,又掏出一叠钞票,看着乔莉面不改色的收下,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自己头上少了什么。
待出了书局,她又点了点钞票,没有表现出一丝生气的表情,差点让人误以为她没有什么脾气,直到从她摊开的手心里出现一枚精致的水晶发卡,才轻笑一声,默默暗自在心里估价。
“那些钱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事,因为的确是她失礼在先,可你不该因为报复别人的失礼而让自己更失体面,你说对不对,细路仔?”
低沉慵懒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乔莉僵了僵,却没有转身,大步流星,依旧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