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反复看着信上的文字:父亲,女儿决定去青云阁看望师父司徒先生,此去恐三五日之内无法回来,望请父亲隐瞒女儿出府之事,待鹊喜会之时,女儿定给父亲一个解释。请父亲原谅。儿紫竹
紫儿,这是要做什么?定国公思考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女儿在此等紧要时刻去看望师父所为何事。只好安慰自己,罢了,随她去,只要不耽误鹊喜会就好。
第二天,天蒙蒙亮,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定国府后门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向着城门方向驶去。车里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府嫡三小姐,柴紫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随侍。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偌大的皇城也渐渐热闹起来,店铺依次开门做起了生意,叫卖声、招揽声、交谈声慢慢喧闹起来,直到柴紫竹的马车驶出城,依旧没有人知道定国府的三小姐已经不在皇城了,毕竟如此不显眼的马车没有人会在意。
而这时的定国府也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过着,只不过原本经常喜欢在府里游园的三小姐却派人传话说最近在静修书法和绘画,近日专心学习,不喜别人打扰,连府里的老太君也不见。
这下可苦了柴风磊和柴风尘兄弟俩,原本轻轻松松混日子的俩人最近被父亲安排修习武艺,天天累死累活的不说,连平常替他们求情的三姐姐最近也见不着。整天被训的俩人说不出的苦闷,却也无可奈何。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定国府每天有那么些人进进出出,安静的出奇,就连被南宫辰派来盯着定国府的暗卫,也觉得自家主子要么是多虑了,要么是最近实属无聊,才派他们来盯着一切如常的定国府。
另一边被慕容寒派来盯着柳园的暗影也想不明白自己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他们每天盯着定国府三小姐的院子不说,还要记录和调查每天进出的人的身份。最让人不解的是这定国府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必每天快马加鞭的将昨天的记录送到身在千里之外边关军营里的他的手上。
身为暗影金支副统领的林夕虽然觉得自家主子脑子可能被门挤了,可也只能任命执行,只能在心里腹讥道,谁叫人家是主子的呢,可是谁能体会他也想去边关立军功的心情?他不要天天猫在树上盯着只有几个女人进进出出的院子,好吗?
就在定国府被一群人暗中盯梢的时候,柴紫竹早已到达青云阁,此时正在和司徒先生在亭子里头品着玉珠清茶,下着棋呢,小日子过的无比舒心。
青云阁的这几天,她每天早上练练功,看看书,陪司徒先生聊聊天喝喝茶,虽然没有锦衣玉食、玉露琼浆,但也不至于粗茶淡饭,虽没有定王府的阁楼院廊,花台亭榭,倒也是青山绿水,山明水秀。居于此地倒也有些说不出的悠闲自在。关于来青云阁之前的事,她不说,他也不问。
记得当初柴紫竹刚到的时候,说是想司徒夫子了,闲着无聊就来看看。司徒先生只是笑笑,心想:真以为自己隐居在这青山碧水环绕的山野乡村,就不知道远在皇城发生的事情了。恐怕这小丫头是不喜选秀却也无法拒绝才跑到自己这里来寻求支招的吧。虽说知道是如此却也是没有点破,就安排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三五天过去了。
司徒先生看着小丫头这几天的表现,心里暗暗高兴自家徒儿耐性越发的持久了,可这总呆在他这,也实在说不过去。便有意无意的提示着,谁知这小女娃愣是给饶了话题,摆明是要他这个做老师的提出来。
这明明是来求教的,还想着要他主动给支招不成,心里想着,不免有些气闷,却也舍不得训斥,这柴紫竹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第6章 选秀(6)
“这紫竹啊,你来探望为师有些时日了吧。怎么也没听你说起过皇都的事情啊,这定国府的老太君身体可好?为师许久未出这青云阁了,也没时间去拜见定国公,下次见到恐怕是要怪罪老夫了。”司徒先生实在拿自己的爱徒没有办法,只好在一天清晨在紫竹经常练功的院子里打太极“偶遇”每天晨练的柴紫竹,慢悠悠的开口,不经意地询问。
柴紫竹暗暗思忖:司徒夫子从来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今天的出现应该不是偶然,而且夫子竟然主动提到了皇都,问起了自家父亲和老太君。
据他所知夫子已经出世多年,对于皇都之事从不过问的,今天竟主动问起来,这让有些觉得措手不及到的柴紫竹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肯定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夫子又要教育自己了,可是自己一直很乖的牙,她偷偷扭头看看夫子,没有什么异常呀,她又转身看了看远处有些发白却还是笼罩着一层雾气的天空,虽然太阳还没有没露头,可是自己不是在做梦啊。
就在她还在暗自猜测司徒夫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的时候,猛然间想起来了这皇都的事情想必是有人告诉夫子了,原本就算他不问也会有人告诉他的。至于定国府,夫子上个月刚刚去过怎么就……,哦,原来夫子是来探一探自己口风的。柴紫竹恍然大悟。
柴紫竹见司徒夫子还在一脸认真打着太极拳,而那眼神却时不时的向着她的方向偷瞄,心中忍不住好笑:如今夫子亲自过来询问了,自己岂有不说之理。原本打算过几日就去求他老人家支招的。
这会儿赶巧了,不用自己主动了。虽这么想着,但是女孩子还有矜持些好。她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而是像往常一样舒展着腿脚,假装漫不经心的回道:“夫子早安,夫子前几日还去过定国府,夫子忘了了么?夫子,悠然师兄前几日是否刚刚来过,想必这皇都之事您老人家已经知道了吧?夫子觉得紫竹该怎么办才好?”
看似平淡无奇的回答,此时确实发挥着三两拨千斤的作用。小丫头这话可是聪明得很呀。司徒老夫子如是想着。
这丫头明明就是知道自己已经知晓皇都发生的事情了,自己也不会不给她出主意,遇事不慌不忙,这么沉稳有序,不错。不过被一个黄毛小丫头看透的感觉可不怎么好,一旁“认真”打太极的司徒先生呵呵一笑,原本心思就不在打太极的夫子手中的掌法不知不觉的错了也没有发现。
心中有些苦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暗叹自己的耐性竟输给了一个黄毛丫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随即正大光明的收了手,稳了稳丹田之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此刻见紫竹正将之前所学的一招一式稳稳展开,看似轻柔无力,却招招暗含气力,一不小心便会被狠狠击中要害,心头有了一些欣喜,这小丫头果然是修习武艺的奇才,这不又进步了。
司徒先生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笑意盈盈的看着紫竹,正打算过去指点一二,一时玩心大起,突然就像小孩子似的,一甩袖子转身离开,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大声说道:“老夫累了,先回去了。气力太弱,还需好好练习。”只不过这前半句话的语气却是赌气一般。
此时天已大亮,早先被白雾隐隐笼罩的桃花也是清晰的出现在眼前,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独有的气息,还混合着淡淡的桃花甜蜜蜜的香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甚是好闻。
柴紫竹见司徒夫子小孩子似的转身离开,自己此番前来所为之事也有些眉目了,这会儿正好结束手中的招式,赶忙收了气,紧跟司徒夫子的脚步向着院外走去。一路上有些撒娇的讨好着司徒夫子。
“夫子有没有觉得今天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紫竹陪夫子散散步,如何?”
“免了,这里每天的空气都是如此清新。”司徒夫子心中大喜,面上不为所动,那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
“那我陪夫子去赏一赏那处的桃花如何,听说最近几天正开的繁盛呢。夫子怕是没见过吧。”柴紫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被篱笆圈起来的一个小院子,并没有点破夫子这乐此不疲的小把戏,仍旧耐心的讨好着身边这位正玩的尽兴的夫子。
“老夫院子的花怎么会有老夫没赏过的呢?”司徒夫子明显的眼前一亮,却还是平淡的说道。
“难道夫子真的生气了?”柴紫竹觉得有点凌乱,现在该怎么办呢?灵机一动,“夫子那我们就去那边下盘棋,夫子看看紫竹的棋艺长进了没,可好?”
“恩~也的确该检查一下了。”司徒夫子原本就没有生气,听到柴紫竹的提议,心情更好了,“赶紧让人将棋盘拿过来,摆上。”柴紫竹见夫子终于开心了,挥挥手,让之前陪自己一同前来的随侍,去她住的地方取来棋具,师徒两人在一颗桃花树下的石桌边坐下,一子一子地下起了围棋。
说起这围棋可是司徒老夫子最擅长的,想当年柴紫竹很小初学琴棋书画的时候,司徒夫子一心想将自己数一数二的棋艺教给他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徒弟。可是这小丫头却毫不领情,每当教授她棋艺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好好修习,棋艺自然有些差劲,以至于现在每每与之对弈,司徒老夫子总是叹息,柴紫竹辜负了他当年的用心。而柴紫竹却认为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棋艺不佳也是自然的。
“紫竹,你又输了,为师说过这颗棋子不能放在这个位置,你这一步错,这全盘的局势就不会掌握在你的手里了。应该这样,你看这盘棋不是活了么?”司徒老夫子硬朗的身板向后靠坐着,端起一旁还隐隐冒着白烟的桃花茶,喝了一口。
许是多年修习气功和常年读书授教的原因,虽是七旬高龄如此早起,依旧精神矍铄,思路清晰丝毫没有寻常老人的虚弱。
“夫子,你就不能让徒儿一次嘛。”虽说本来就做好输棋的准备了,可是一连两局下来输就输了,这最后一局输的如此惨烈,却不是她所愿。
第7章 选秀(7)
“下棋嘛,有输赢很正常,不过在下棋的时候,如何落子却还是有些学问的,这有些时候,不关键的部分有些棋子可以让,舍一子而顾全大局;而关键的部分的棋子万不能让,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局如人生啊,需认真修习才是,紫竹你可知道?”司徒夫子看着对面一脸挫败的柴紫竹,说出这番耐人寻味的话。见柴紫竹双眼紧紧地盯着棋盘,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什么,想必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然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抖了抖衣衫上掉落的桃花,“早些过来,莫耽误了早饭。”没听到回声,也没在意慢悠悠的走出了小院。
跟在一旁随侍的丫头见司徒先生起身出了院子,忙做了一揖打算送司徒老先生回去,被司徒老先生摆摆手拒绝了。待司徒先生身影渐渐走远后,青儿连忙转身进了院子,只见柴紫竹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手里拿着两颗黑白棋子,一会拿起一会放下,青儿也不敢打扰,只好静静的立在一旁。
此时的柴紫竹很是专注,并没有发现对面的司徒老先生已经离开了,认真的盯着眼前被司徒老先生动过的残局,心里不免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夫子刚刚说的那番话,那话分明就是告诉她什么。只是一时间她自己没有参悟透彻罢了。她将司徒先生动过的棋子恢复原貌,又恢复如初,这一拿一放反复几次之后,她终于明白师父要告诉她道理了。随即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如玉脂般嫩滑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后如沐春风的笑意,果然师父是高明的。
柴紫竹抬头见对面的司徒老夫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伸手将落在自己一袭青绿色素纱衣衫上的桃花一一捡拾起来,放入手心,轻轻吹落。一时间花瓣飘飞,那一抹青绿莹莹玉立在这满院子繁盛的桃花之中,没有华丽的衣衫,没有精美的配饰,却是如此和谐,那般随意自然。
眼瞅着到了用早膳的时辰,小姐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青儿虽不想打扰眼前如梦如幻的美景,却不得不开口:“小姐,司徒老夫子临走时说让你早些回去,莫是耽误了早膳。小姐呆着这里许久了,此时怕是有些迟了。”
柴紫竹听罢,冲着正在收拾棋子的随侍丫头青儿问道:“司徒老夫子走多久了?”
“一刻钟了。”
“原来我想了那么久。”柴紫竹喃喃自语道,见棋盘已收拾妥帖,回头看了一眼石桌上已然空无一物,心里想着,在这里师傅又给自己上了人生中弥足珍贵的一课,想罢,抬步走出了院子“我们回去吧,师傅师兄们应该开动了。”
果然,早已开动的司徒老夫子这会儿已经吃过大半,看清来人后,也不招呼她坐下,开口道:“怎么这般之久?你的吃食我已命人送到你的屋子去了,谁知你竟然来了这边。”柴紫竹见司徒老夫子似乎并没有别的要说的,就起身打算回去,殊不知刚一起身,司徒老夫子又发话了,不过这一次却是柴紫竹猜错了,司徒老夫子没有问她别的问题,只是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皇都?”
“再住些时日吧,还有些思绪要梳理一下,夫子是嫌紫竹烦些了么?”柴紫竹并没有太多吃惊,仿佛司徒老夫子就应该那样说,杏眼微微一眯,笑嘻嘻的说。
“尽早不尽晚。”
“紫竹知道了,夫子,紫竹先回去了。”柴紫竹默默退出屋子,刚刚躲在暗处的悠然走了出来,“夫子,小师妹真的听懂您的意思了吗?”
“人各有命,随她去吧。”司徒老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了这样一句话,“紫竹的事,你记住不要去管。你随我去书房,我有事与你商量。”
“是,夫子。”悠然看着远处翩然而去的柴紫竹,心里暗暗希望小师妹是真的听懂了夫子的话,转身跟着司徒老夫子进了书房。
柴紫竹当然明白夫子的话,前脚刚踏进屋子,就吩咐青儿研磨,她要给父亲修书一封,待笔墨准备好,紫竹恰好吃完早膳,换了一身白色的纱衣出来,一头墨发由一根桃木雕花的簪子挽着,随意大方,只见她提笔写道:
父亲大人,女儿有一事相求,万望答应。女儿望请父亲将女儿前来青云阁的消息,诉之于众,日期就定为收信之时,如何?还望父亲派遣一辆马车速赶至青云阁。父深明大义,晓得女儿不喜鹊喜之事,紫竹身为子女,确不应该私自更改决定,唯恐失定国府之礼仪。然近日居于青云阁司徒夫子处,思至甚久,仍是不喜此事,请父谅解。女欲为其事,万不会失吾父之颜于圣驾,启父允之。
信罢停笔,待信晾干,将其叠好交给当初从定国府跟随而来的丫头,仔细交代道:“此信一定要交给父亲,切记,不可转让他人之手。可听清楚?”
“清楚了,小姐。我一定亲手转交定国公。”
“嗯,去吧。路上小心。”那丫头将信收进袖子里,转身出了门。
那随侍的小丫头也是有些功夫的,此番跟着她出来,自然是信得过的人,此信的意义非比寻常,若是交给别人去办,还是有些不放心,如若交给她办,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而接下来的工作就只有等了。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柴紫竹像平日里一样,在屋子里看看书,浇浇花,时不时去夫子那处闲逛一时半刻,要不然就去学堂,和同门师弟们谈谈诗书,修习武艺。日子过的倒也轻松舒适。
就这样过了几天,定国府的马车和之前送信的丫头安全的到达了青云阁。一路上都很平静,但是似乎总有人在暗中盯着,不远不近,亦不知是敌是友。唯一庆幸的是皇都二皇子得知此消息时,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皇宫里派人询问了一下柴紫竹的归期,待确定她可以按时参加鹊喜节之后就回去了,整个定国府并没有因为柴紫竹拜见司徒先生这件事而发生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这些日子一直出入于柳园的女眷们,再也不用每天无聊的呆在三小姐的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