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能活着就行，要怎么治疗他没有意见。
商量完，陈衍出去前又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醒来？”
“这个说不清楚，这两天应该就能醒了。”
出来之后陈衍接到助理的电话，助理跟他汇报了这两天的情况，他简单做了一些交待，而后回到病房，窗帘被拉开，初夏朝阳和煦，暖融融的光线照进来，他看到侧头看着窗外的张兮若。
是的，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看多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模样，人是活着但跟死了也没有两样，而现在他看到了张兮若睁着眼睛，有阳光落进她的眼底。
他在门口停留了许久才向她走过去。他走到床边，脚步很轻，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一切转眼就消失不见。
她终于意识到有人靠近，目光微抬向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房间格外寂静，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连风都在这一刻平息。
第4章
张兮若认出了这是医院，也看到了向她走过来的陈衍，男人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出奇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走上前微躬着身子握住她的肩膀。
“张兮若。”咬牙切齿的，一张脸紧绷得可怕，“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前这个似乎失控了的男人。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他用手心贴了一下她的脸，又将耳朵靠在她鼻端听她的呼吸，而后良久良久看着她，似乎确定她真的活在他面前。
他闭上眼，掩盖眼底汹涌的情绪，他将头抵在她的头上。
“张兮若。”
“张兮若。”
“张兮若。”
他仿若呓语一般念着她的名字。
张兮若虽然肌肉僵硬暂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转动脖子这种小动作还是可以做的。
在男人贴着她的头念着她名字的时候，她费了会儿劲，终于将头扭到了一边，完美避开了他的触碰。
陈衍自然也意识到了，她的动作明显是在抗拒他。她的头刚偏过去，陈衍就捏着她的下巴，用着还算轻柔的动作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
他微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她，“张兮若，你不认得我了？”
医生也跟他提到过，植物人醒来会有失去记忆这种后遗症。
张兮若微蹙了一下眉头，她艰难开口。
“陈……衍。”
不知道是不是躺久了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也很奇怪，可是陈衍这两个字叫得还是标准的，他听了出来。
很好，她还认得他的。
而后她一字一顿说了一句什么，可是这一句因为吐字不清晰，他没有听明白。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急忙将耳朵往她跟前凑近一些，“你再说一遍。”
这一次她又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句话说给他听。
“我。”
“们。”
“离。”
“婚。”
“吧。”
陈衍就这般保持着微微躬身听她说话的姿势许久都没有动一下，直到他听到她不满的发出一声抗拒的叹息他才反应过来。
他坐直身体，目光冷冷看向她。
眼底瞬间凝聚风暴可又很快归于平静，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昏睡四年醒过来，没有与他重逢的激动，没有问他一句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即便连说话也说不清楚也要在第一时间跟他说这句话。
陈衍，我们离婚吧。
突然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打断了病房中稍显凝重的氛围，医生是过来查房的，看到醒来的病人急忙和护士上前查看。
“陈太太心跳和血压都正常了，肢体僵硬后期慢慢进行康复治疗，如果陈先生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们就尽快安排给陈太太的康复训练。”
陈衍微点了下头，正好他手机响了，陈衍走到门外接起电话，是助理小齐打来的。
“陈总，和白云味业的投资合作迫在眉睫，我昨天推迟了一天，刚刚白云味业那边派人过来施压，我为了稳住他们就说了今天下午，您今天不能不来了。”
“知道了。”
陈衍挂了电话进来，护士已经给张兮若拔了针管，应该是要安排康复训练了，陈衍对医生交代了几句，“我有事要先离开了，稍后会有护工过来照料我太太，医院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陈衍走上前冲张兮若道：“公司里有事，我不得不出面，我开完会就回来。”
张兮若没回答，可以理解成她刚醒来无法正常说话，也可以理解成她不想理他。
陈衍想起医生跟他说过的话，这些年她虽处在昏迷状态，可是能感知到外界，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家里还有一个陈嘉木喜欢的新妈，她恐怕也是知道的吧，如果是因为这个，她一醒来就要跟他提离婚他倒是能理解。
不过目前也来不及跟她解释那么多，最重要的是她现在醒了，只要她醒了，以后有时间总会慢慢解释清楚的。
陈衍离开没一会儿照顾张兮若的护工就来了，这位护工也是张兮若昏迷四年间一直照顾她的，是一位四十岁的大姐，姓马，做护工十来年了，业务很是熟练，张兮若虽没跟她见过面，对她照顾的手法却很熟悉。
张兮若感觉自己像一个废人，手脚动一下都艰难，声带也退化了很多，说话都说不清楚，她想让赵大姐帮忙联系家人，废了好大的劲才让她明白她的意思。
张兮若早在七年前就嫁给了陈衍，这里的家人自然指的是她的娘家人。半个小时之后张兮若的父母和哥哥一块儿来到张兮若的病房。
那时候的张兮若正靠坐在床边，被护士训练抬手，几人进病房看到好端端坐在那里的张兮若皆是一脸不敢置信。
张母最先绷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几个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兮若，我的女儿，你真的醒了吗？”
旁边护工马大姐帮忙解释：“陈太太昏睡太久声带退化，目前还不能说话。”
张母听到这话顿时大哭起来，张父要稳重一些却也是红了眼眶，他走上前拍了拍张母的肩膀说道：“兮若才刚醒来，你别吓到孩子了。”
“好好好。”张母收了泪，强挤出一抹笑，声音温柔，就像哄孩子般冲她道：“兮若啊，你看看妈妈，你还记得妈妈吗？”
张兮若点了下脑袋，张母面上浮出一抹喜色，“还有你爸，你哥，你还记得吗？”
张兮若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又落在哥哥身上，点头。
张兮若的哥哥张成杰比她大了五岁，兄妹二人自小关系就好，他虽没有像张母那样嚎啕大哭，可眼角已蓄满了泪，只是作为成年男子的矜持，他终究还是克制着。
兄妹两从小就有默契，他从张兮若眼中看到她有话要说，所以等父母和醒来的张兮若好好重温亲情之后他便以兮若不宜太累为由将二老带了出去，没一会儿却又去而复返。
张成杰坐在床边，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妹妹，眼底难掩心疼，“兮若，你终于醒了，哥哥很开心。”
即便陈衍有意缩短开会时间，可是和白云味业高层开完会已经是下午，陈衍一向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不到晚上不会回去，开完会他将能推的都推了，直接来医院。不料却在张兮若的病房门口看到张成杰。
他是张兮若的哥哥，也是他的大舅哥。
陈衍眉头沉了沉，这位大舅哥平常最不待见他，当年他和张兮若结婚也是他反对得最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成杰看到他也没什么好脸，“兮若的护工联系我的，兮若醒来了为什么不联系我们？如果不是兮若让护工打电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
“她才醒来不久，还得做一系列治疗，不适合被打扰。”
陈衍不打算再理会他，他准备进病房，张成杰长臂一伸拦住他，陈衍用目光询问，张成杰道：“兮若不想见你，以后我和我父母会负责照料她，你已经有你的新生活，你整天呆在医院，家里那位要怎么想？”
陈衍面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可他周身气场却骤然冷了几度，“你是她哥哥，我不想对你不客气。”
语气中已带着警告。
“陈衍，我说了她不想见你。”
陈衍这一次没有再废话，他直接挥手猛然将张成杰一推，陈衍看着劲瘦力气却不小，他在国外多年，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他的力气和他的手段一样不容小觑。
张成杰被他推得踉跄几步，陈衍便趁着这机会直接拉开病房的门，而后关门，反锁。
张兮若正在用辅助步行训练器训练，看到陈衍进来就知道张成杰没拦住他，门外张成杰开不开门气急败坏敲着。
“陈衍我都说了她不想见你，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陈衍只当没听到，他一步步向张兮若走过来，门外张成杰的声音还在继续，随即插入一道助理小齐的声音。
小齐停好了车抱着文件上来，这些都是陈总要看的文件，毫无疑问他也被关在外面。
“陈总，您什么时候签字？”
“医院不能喧闹，帮忙将张先生请走。”陈衍说完还特别交代了一句，“客气一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全程都落在张兮若身上，他走到张兮若跟前时，外面已经听不到张成杰的声音了。
张兮若已经训练了一会儿了，她现在还不能自如控制身体，有几缕头发披散下来，乱糟糟挡在她的脸上，陈衍动作温柔帮将她头发夹在耳后，对着她的目光说道：“你放心吧，他是你哥，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张兮若看他的眼神有些冷，她随即收回目光继续训练，看在夫妻一场，看在他照顾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想跟他计较，她现在只想快点恢复。
张兮若身体不协调，即便有步行辅助器走路依然艰难，走了两步身体一歪，有步行辅助器绑着倒不至于跌倒，陈衍还是扶了他一下，他长臂搂着她的腰说道：“先休息一会儿，不急于一时。”
他说完，将绑住她身体的带子解下来，不管她同意还是反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当然以张兮若现在的身体，也根本没法反抗。
陈衍将她抱到床上，他扶着她靠在床头，他双手撑在床边，目光平视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他心里该清楚不是吗？他有了女朋友有了新生活，她提出离婚他不该觉得如释重负吗？天天呆在这里，他的新女友又怎么想呢？就不怕人家介意吗？
张兮若一下子说不了这么多话，她把自己的想法汇聚成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你，走。”
清晰可闻。
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被人这么不给面子，陈衍也没生气，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也是简单干脆回她两个字。
“不，走。”
第5章
张成杰没办法拦住陈衍，陈衍也不愿意离开，目前还是由他在医院陪护，陈衍工作很忙，不过事情该推就推，每日一到下班时间就直接来医院，张家和陈衍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张成杰也没再找陈衍的茬，张父张母倒是每天都会来看望张兮。
张兮若每天坚持训练，张程杰和陈衍暂时熄火给张兮若提供安静一些的环境，几天之后张兮若虽还不能正常走路，但是已经能自主坐起，也可以拿一些轻的东西，还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这一天陈衍回来之后突然问她：“你想见你儿子吗？”
陈衍陪护的这几天也会时不时找话题跟她说话，不过张兮若都不搭理他，这话落下，一直假装听不到他话的张兮若向他看过来。
这话引起了她的兴趣，陈衍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又接着道：“你还没见过他吧，他现在已经六岁了，上一年级，大概。”他在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高了。”
“怎么样？想见他吗？”他又问。
张兮若在他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一切都在他掌握的从容，不过那个孩子确实可以拿捏她，她终究对他点点头。
陈衍道：“好，我带他来见你。”
陈衍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去过了，这些天都是江以晴负责送陈嘉木上学放学，陈衍在电话中交待，这段时间他会很忙，没事不要打电话，江以晴也不敢打电话打扰他，只是那种不安感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
终于在消失了大概一个星期后陈衍出现了，江以晴很清楚，陈太太已经醒来，陈衍这个时候出现随时都会带来让她更不安的消息，可终究看到他回来她还是高兴的。
“回来了？吃过没有？我们才吃过不久，要不要帮你把饭菜热一下？”
“不用，陈嘉木呢？”
“他在写作业。”
江以晴话音刚落就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的陈嘉木，他是听到楼下的声音出来的。
“爸爸你回来了？”小家伙哒哒哒跑下来，“爸爸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还有……阁楼里的妈妈呢？妈妈一直在那里的，为什么不见了？”
陈衍蹲下对着儿子说道：“你妈妈醒了，你想见她吗？”
“妈妈醒了？”陈嘉木目光生亮，“你说真的吗？妈妈真的醒了吗？”
“嗯，我带你去见她。”
小孩子的开心和激动是抑制不住的，他小脸蛋涨得通红，“现在去见妈妈吗？”
“对现在。”
在去见妈妈之前小家伙特意上楼换上一身新衣服。
陈嘉木哒哒哒跑上楼，楼下就只剩了陈衍和江以晴，江以晴面色发白，骤然对上陈衍看过来的目光，她怕他看到她的不安，或者她怕在他面前失态，她忙道：“我……我去帮嘉木找衣服。”
没一会儿陈嘉木换好了衣服下来，陈衍便带着他离开了，江以晴落后一步出来，她透过玻璃窗看着车子走远。陈太太醒过来了，陈衍会将她带回来吗？到时陈太太回来了她该怎么办？陈衍会让她离开吗？可是她不想离开。
“妈妈她愿意见我吗？如果我长得没有她想象中的可爱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妈妈应该会喜欢吧？我长得应该还算可爱的吧？”
陈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啰嗦，以前的他孤僻消沉，他说十句他都不一定能应一句。
不过陈衍心情不错，也愿意耐心跟他一一解答：“你妈妈当然是愿意见你我才带你去见她的，你是她生的，不管你怎么样她都会喜欢。”
小家伙点头，“还有呢？我今天可爱吗？这个你还没有回答我。”
陈衍不太会夸人，对着儿子期待的眼神，他还是说了一句，“你今天挺可爱的。”
小家伙似乎才放下心来，不过他紧张的情绪依然没变，那么小一个小屁孩却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表情。
陈衍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放松点小伙子，你是去见你妈不是去打仗。”
走到门口陈嘉木小朋友依然不放心，又追问了一次，“爸爸我的衣服没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