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墨唤了好几声奚茴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见她睁眼了云之墨才松了口气。
奚茴的眼神有些迷茫地朝远处看去,片刻清醒后才抬头望向云之墨,轻声问了句:“我怎么睡过去了?”
云之墨张了张嘴,声音哑在喉咙里,他道:“许是周围太安静了。”
湖面上的细风的确吹得人很舒服,奚茴伸了个懒腰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低着头一边穿鞋袜一边问云之墨等会儿船靠岸了他们去哪儿吃,去哪儿玩。云之墨沉默着看向她,见她利落地套好鞋子,又招了湖水洗手,再将被风吹凌乱的发丝服帖地绑在一起,一切看上去都很自然。
“你……可有哪里疼?或者头晕不晕?”云之墨问她。
奚茴摇头,她方才用凉水拍了拍脸,下巴上还有一滴水珠挂着,些许妖媚的五官灵动地对他做出欣喜的小表情,就连脸色也是红润的。
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奚茴见云之墨沉着一张脸,凑过去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眉眼弯弯柔着声音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云之墨摇头,没忍住伸手盖在了奚茴的额头上,将她额前的水痕抹去,再以掌心托着她的脸,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他才道:“我们靠岸吧。”
等小舟靠岸再回到瓷鱼镇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午时刚过没一会儿,正是众人吃饭的时候。
上次奚茴在欢宾楼内吃了瓷鱼觉得味道好,这次特地拉着云之墨一并过来尝一尝。
午市没有杀鱼的表演,便是饭点也无需排队,奚茴与云之墨没像之前那样去二楼雅间,就在一楼堂内找了个靠湖的窗口方桌坐下。这位置窗门大开,正对着波光粼粼的凛湖,因凛湖湖水更凉,从窗户朝外伸手便能感受到吹过的风都带着丝丝寒意。
奚茴点了几道当地名菜,正想问云之墨他吃什么,话音未落对方便起身说了句:“我出去买些东西。”
“你要买什么?”奚茴歪着头问,惊讶于云之墨如今不仅能陪她吃东西,甚至都学会买东西了。
云之墨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临走前叮嘱千目看好奚茴,鬼影顺着悬在水面上的欢宾楼的底部,将自己隔在水面与地板之间,就在奚茴脚下。
云之墨出了酒楼,奚茴便挥手打发了点菜的小厮离开,她掌心托着下巴一副无聊的模样,眼神时不时朝门口的方向瞥去,等着云之墨何时归来。
没见到云之墨,却见到了个眼熟的身影。
林霄携狐朋狗友几个,又来了欢宾楼。
这次他可是花重金重新买了个常胜将军,见一楼堂内没什么人,也就不去二楼雅间了。那地方位置太小,施展不开,憋闷了他的常胜将军,届时输了怎么办?
吱吱的虫鸣声响起,奚茴眯起双眼看向围着桌子吆喝的少年们,只觉得他们吵闹且幼稚,竟对着两只虫子玩儿得这么高兴。
常胜将军咬死了好几只,在今日大获全胜。
林霄一个高兴,要请众人游湖去湖上吃现杀的瓷鱼,输了的那几个也就没再无精打采,跟着林霄身后又开始重新追捧这位小爷。
一行十几个,人挤着人往奚茴这边涌过来,为首的那个眼尖,竟然认得奚茴,对着林霄道一句:“林少爷,是那小妞!”
“小妞”这称呼显得轻慢,奚茴皱眉的瞬间那男子立刻改口:“是姑娘,姑娘好!”
要说他如何认得奚茴,便要从昨天奚茴用竹筒给林霄脑袋砸了个大包说起。林霄是晋岚王的独子,潼州又是晋岚王的封地,便等于林霄为潼州的太子爷,别说是打他了,谁都不敢对他大声说话。
奚茴将林霄额头砸肿了,一天一夜过去,现在还青紫了一大块,他们几个与林霄玩得好的便私下与他开玩笑,难免提起奚茴,为了让林霄解气,便称她小妞。
几个为首的少年虽爱玩儿,却也不是什么混混无赖,见奚茴一人落单也没有要欺负她的意思,只是眼神于她身上凶巴巴地瞥了一眼,便要从另一边登船的侧门出去。
林霄走得慢了些,见奚茴发上别了一朵梨花湖的水生花,又唇红齿白的模样,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通船的小门本就窄,人多一挤,林霄又慢了一步,竟被人挤得朝奚茴这面桌子扑过来。
只听见哎哟一声,身量颇高的林少爷看向眼前明晃晃闪着寒光的匕首入木三分,刺入他脸下的桌面,霎时连动也不敢动了。
不怪奚茴出手,任谁瞧这么个人突然朝自己扑过来都会提防,不过林霄被桌子阻拦,脸又被奚茴一掌压在了桌面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那匕首横在脸前吓唬得他脸色立刻白了,别提多倒霉。
“你你你……”林霄对着奚茴说不出话来。
奚茴松开他,确定对方不是有意的才收回匕首,展开金骨墨扇扇了扇风,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轻蔑地瞥林霄。
此举又让林霄憋红了脸,他身后几人还想为他打抱不平,都被他拦住,只皱着眉道:“走走走,登船!”
莫要再因这个女人扫了兴致!
上船后,船只顺着湖面轻飘飘地往湖中心而去,在酒楼转角正好能瞧见那扇开着的窗,少女面对林霄冰冷的面孔在这一瞬不知看见了谁,霎时展颜笑得分外魅惑可人,比她头上的水生花还要娇嫩。
林霄盯着那扇窗看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一名戴着暗金色蝴蝶面具的玄衣男子走过来,他提着红豆斋家的盒子,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当是一些糕点糖水了。
隔着窗与距离去看,二人颇为登对。
也不知是不是林霄这一眼看得太过入神,竟被对方发觉。
船只还未走远,男子侧着身朝窗外船上看来,一眼扫向了林霄,一阵寒意袭来,林霄瞥开目光,再看凛湖,想来应当是他的错觉,方才那阵冷风,当是凛湖上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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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墨离开欢宾楼,除了去一趟红豆斋买糖水糕点之外,还去了一趟距离红豆斋仅半条街的医馆。
奚茴体质特殊,神力于她无用,在她这里,便是普通的风寒也能叫云之墨束手无策。
他不会行医,若有其他人要救,动动手指便可成事,凡人得一息神力至少能长命百岁百毒不侵,奚茴却与寻常凡人不同。
云之墨担心一切都是他多心,又怕自己粗心,更不能带着奚茴去医馆。
奚茴很聪明,只要他稍微表现得在意小心一些,她便能猜到他的用意,云之墨不想她多想,便只能自己先来一趟医馆。
他不通凡人病症,便只能口述。
医馆里的老大夫说没见到人不好判断,但当云之墨空手取了他割药的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时,老大夫又立刻想通了:“或许是、是怀孕了!女子怀胎初期容易嗜睡。”
“不是。”云之墨蹙眉,显出了几分不耐,镰刀割破老大夫的皮肤,这一瞬老大夫的脑海中几乎将此生所见一切医书都给想起来了。
他颤巍巍道:“或、或许是五脏衰竭,使得体力弱,精力差,精气不足容易犯困,这、这没见到人,老夫真的没有办法断定病症啊!”
“庸医。”云之墨不信,奚茴好端端的,如何会五脏衰竭?
他指尖微动,正要结束这老大夫的命,吓得老大夫连忙道:“公子可以去一趟晏城!晋岚王自幼体弱多病也有过一段与你所述病症相同的时候,那时皇家钦点了太医院院正随其一并入潼州封地照顾王爷。院正大人堪称活神仙,有任何疑难杂症皆可药到病除,公子、公子去找他,一定能知道得了什么病……“
晏城?
晋岚王?
老大夫见他犹豫,便道:“晋岚王年幼时也时常瞌睡,有时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便睡过去了,后来有院正大人治疗,这几十年也没听说过再犯病,公子不如去寻……”
话音未落,带血的镰刀便已落地。
云之墨回去欢宾楼前特地给奚茴带了一碗赤豆元宵,还买了几块特色的糕点,他买糕点时,围着店铺周围的几名女子纷纷朝他投去眼神。
……
提着糕点盒子回到了欢宾楼,尚未跨入酒楼云之墨便看见奚茴对着自己的笑脸。
小铃铛笑起来很甜,她看向他的眼神永远与看向旁人不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
云之墨将赤豆元宵递到奚茴面前了,奚茴先没管,反而睁圆了眼睛歪着头看向他脸上戴着的蝴蝶面具,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突然戴面具啊?”
云之墨垂眸,想起他在红豆斋门前遇见的几名女子,那些人并未靠近他,只是离了几步远时不时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云之墨当时想起了奚茴。
隔着蝴蝶面具,他看向奚茴的眼神也变得更幽深了些。
云之墨想起奚茴就在欢宾楼二楼的雅间内,开腿坐在了他的腿上,凑近他,气息都扑向他的脸,柔软的身体贴近他,眉目含着魅惑笑意地替他戴上了面具,占有欲十足地不许旁人看他的脸。
于是在红豆斋取了糕点盒子后,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转身便将面具戴上了,心中有隐秘的期待,也有奚茴吃醋的欣喜。
耳畔缠绕着她说他是她的,独属于她,云之墨也就不在意这一张面具是否会引来更多人好奇的目光了。
此时奚茴问起,他便如实相告是因为路上有人多看了他几眼,他怕奚茴知晓了不高兴。
云之墨若不说,奚茴如何会知道这些?不过她还是在听到云之墨说的话后,笑得仿佛一朵盛放的玫瑰,浑身都笼罩着灿烂的光,得意又惊喜地夸赞他一句:“哥哥做得好!”
疑惑解了,奚茴才低头看向赤豆元宵,问:“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去买这个给我吃啊?”
“回来时见你多看了一眼。”云之墨道:“当时便想给你买。”
但奚茴已经走过了那家店铺,兴冲冲地拉他来欢宾楼了,所以云之墨记下了她多看一眼的几样,这回统统给她买回来。
“你哪儿来的钱呀?”奚茴笑问,吃了一口赤豆元宵,觉得甜丝丝凉冰冰的很好吃,也给云之墨喂一口。
她不觉得此举有多腻歪。
云之墨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都进了奚茴的肚子,口齿间残余赤豆的甜香,他道:“买东西需要给钱吗?”
不是云之墨不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这一问是他买东西,难道需要给钱?
“小铃铛怕不是忘了?哥哥不是好人,不知旁人艰辛,只要是我想要的,便都是我的,既然如此,那我取点儿自己的东西,如何能花上钱?”云之墨此话就差把他是大坏蛋写在脸上了。
奚茴不觉得他的话有问题,更乐得吃不花钱得来的东西。
见奚茴高兴,云之墨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
饭菜上桌,他顿了顿,问:“明天,我们去晏城玩儿,可好?”
第73章 凌霄锁月:五
◎潼州有个神仙。◎
阳光穿过柳梢, 一群鸟雀从空中飞过,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叫唤。
银叶小舟停靠在一汪小湖旁,舟上符文闪烁着的光倒映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的水上忽而溅起了几点水花,不一会儿一颗碧青的野果漂浮上来。
一群少年的欢快声响起, 奚茴闻声回头看去, 便见到策马奔驰的林霄几人。
湖边的草并不深, 奚茴未将银叶小舟收起, 那么大个闪着符文光芒的银色小船自然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 于是他们纷纷勒紧缰绳放慢了步伐,十几双眼朝奚茴这边看来。
此一行前往晏城已经走了两日,云之墨只说是与奚茴去晏城玩儿, 故而他们途中不赶,就坐在银叶小舟内慢吞吞的,得明日才能到晏城。
途径附近湖泊, 奚茴说口渴他们才会在此地稍作休息, 湖水算不上多干净不能饮用, 奚茴便在湖边采花玩水,云之墨替她去摘能解渴的果子。
他离得不远, 自然能听见一群少年的声音。
说来也巧, 林霄接连几次都遇上了奚茴,每次碰见她都是独身一人。因女子娇瘦, 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很不安全, 故而林霄特地放慢了速度, 本着好心提醒身边人, 叫身边人近前问话。
跟在林霄身后的人是晏城的首富之子, 自幼与林霄一起长大, 这几日没少拿林霄与奚茴开玩笑,毕竟这两人实在太巧,总能遇上。
此刻林霄一记眼神他便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于是牵着马上前,问了句:“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可要同我们一路?”
一个女孩儿独自行走就怕遇上危险,即便潼州境内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此类案件,但小心为上,有他们一帮人护着,姑娘家也不会遇上麻烦。
奚茴眨了眨眼,还不等她说话那主动找她搭讪的男子便突然朝后退了数步,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险些吃了一嘴灰。
突如其来的人影叫十几名男子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
林霄见到来人便道:“收起来。”
云之墨脸上还戴着那副暗金色的蝴蝶面具,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堵墙般拦在了奚茴的面前,他知道这些纨绔子弟没什么坏心眼才没将他们都杀了,便冷着一张脸低声道:“滚。”
林霄记得云之墨,再朝云之墨身后的奚茴看去,果然少女又露出了那种欣喜仰望的神情,压根儿不需要他们帮助。
“唐突。”林霄对云之墨拱了拱手,便将自己的好友扶起来,几人重新上马,待走远了才嘀咕了两句。
“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做什么那么凶巴巴的赶人走?”
“我们十几人一起过去,即便没有坏心思也容易吓到人家,那姑娘一人在湖边坐着,她身边的人怕我们图谋不轨也是正常的。索性也没发生什么事,不如早些回去,小爷请大家吃酒吧!”
林霄说到这儿,那些人也就止了牢骚,倒是方才摔了一跤的好友露出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对着他抬一抬眉,即便不开口林霄也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便用马鞭朝对方样了样,只差说句滚。
待一行人走远了没了身影,奚茴才嘀咕了句:“我怎么总碰见他?”
云之墨闻言,转身略弯下腰,对她歪头,有些威胁气势的疑惑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奚茴没看穿他的醋劲儿,认真道:“我已经连续遇见过他好几次了,在瓷鱼镇吃鱼生时他还在我们隔壁呢。”
云之墨不喜欢奚茴与旁人有什么特殊的缘分,于是伸手在她额前弹了一下道:“还想不想吃果子?”
“吃!”她口渴得厉害。
云之墨找了几个生津止渴的果子就藏在袖子里,这时统统丢进了银叶小舟中,二十几颗都与梨子一般大,够奚茴吃上好几天的了。
重新坐上银叶小舟,奚茴一边啃着野果一边吹着凉爽的风,没过一会儿便在大片油田中央看到了一条随山丘起伏的路。官道上十几人策马奔腾,恣意快活,也不知是谁先抬起头一眼瞧见了这艘银叶小舟,竟伸手朝这边指了过来。
少年们记得这银叶小舟停在奚茴旁边,还以为小船用来游湖,谁知船只竟也能上天。
不过他们都听说过行云州,也知这世上有会仙法的能人,便挥着马鞭朝银叶小舟打招呼,不畏惧乘舟的人,笑得张扬又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