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压抑下,周小楹某日错手杀掉了醉酒后用鞭条抽打自己的父亲,还有归来看到这一幕劝她去投官的母亲,两人倒在血泊中,被埋在杏树下。
周小楹始终记得那时,手里的镰刀被她握得滚烫,犹如父母身上淌下的炽热鲜血。
她丢下镰刀,瘫坐在地上,精神恍惚,却又觉轻松自由,还有解放。
至于所有人议论是她杀的,也是无凭无据。
这种山野之地,自然是没有所谓的百姓父母官,若是要报官,便要走几十里地,谁又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报官。
只是村子就这么大,人又怎可能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久而久之村中之人纷纷议论是周小楹杀的。
周志才在朝中为官,春风得意,某日在酒楼和同僚吃饭喝酒的时候,偶得舞姬递来的杏子,便忆起了旧日的小妹,而后不顾他人劝阻辞官返乡。
遇到的第一个乡人便是一位貌美的女子,她红着脸为他指路,周志才心中悸动不已,结果到家中才知那人便是小妹。
再问及屋中父母,周小楹说是去世了。
周志才心中五味杂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周志才和小妹本就从小很少见面,久而久之就对阿楹暗生情愫,经过内心无比煎熬后,还是跟阿楹表白了。
有些事可能冥冥之中有天意,人自相逢便有喜有悲,亦如周小楹和周志才。
周小楹虽红着脸,也知这段感情付诸无果,却也愿飞蛾扑火。
两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甚至还悄然瞒着所有人成亲。
可是好景不长,到阿楹怀孕后周志才幡然醒悟觉得两人的关系过于不伦,本是亲兄妹,又怎能如此荒谬,他恐遭人非议,便将其弃之不顾。
而他自己本就在京中有妻儿,便预备同周小楹潦草结束这段关系后返回京城继续做官。
后来也就被阿楹杀了,她爱他,爱到最后将他的尸骨吃进肚子,周志才对于她来说成了一种寄托。
也是那日夜里,阿楹自杀了,带着腹中还未出世的孩童一起。
因其怨气太重无法入轮回,便入了魔。
她清醒时便在夜里寻找青壮男性的尸骨来拼接她的夫君,疯魔的时候便又将其吃入腹中。
阿楹在水镜中储存的善镜记忆,是她自己不愿面对过往种种而拼接出来的虚影。
听了以后,在场所有人皆沉默了。
只有阿楹最初泪流满面,到后来却释怀了一般。
沈若烟不好做出评价,只得干巴巴安慰她。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你是个很好的女子。”
周小楹粲然一笑,她如今心中没什么可挂念的,矮下身同沈若烟行了个礼。
“多谢仙师劝慰。”
林鹭问:“你可知给你身上描花样的是何人?”
周小楹楹思索一番道。
“不知,但看装束大递是一群修仙之人。”
祝如疏闻言抬眸,指尖微颤。
“那你可知你家杏树下埋的千万具尸骨?”
阿楹眉心微蹙,显然不知此事。
“不知。”
“只是那日我葬父母时,似乎挖到下方有个坚硬无比的东西,但是我并不知为何物,加之那日精神混乱便没有顾及这些。”
第32章 缚蝶
听到周小楹的回答后, 几人面面相觑, 南宫信开口问道。
“你对村长孙连虎可有印象?”
沈若烟这才抬眸扫了南宫信一眼,少年原本面色微冷,却见着沈若烟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耳垂脸颊发红,有些别扭地挪开了, 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只有林鹭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了。
她不知这男女主怎得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闹了别扭。
等会儿结束了一定要好好问问。
再怎么说也是看过原著的人, 这对cp都摆她眼前了,自然是要情真意切的嗑才行。
旁人不知。
在沈若烟的水镜中也有孙连虎, 但并不作为村长,而是一同而来的仙长, 可以自由进出,再退一步讲, 即便不是仙长, 也一定同那些所谓的“仙长”相熟。
阿楹拧紧眉心,微微思索。
“弯月村本不叫弯月村, 而是个稀稀拉拉住了几户人家,甚至没取名字的小村落。而真正的弯月村是南迁至此的, 原本该是在淮岭一带, 孙连虎应该也是在那时过来的,只是时日太长, 我也只知其中一二。”
南宫信闻言道。
“淮岭一带是慕容一族的管辖之处。”
他再装作无事同沈若烟僵硬对视, 沈若烟抬眸朝他微微点头,神色冷淡又认真。
冷艳大美人工作起来是这样的。
南宫信脸更红了。
旁边的林鹭目睹了这一切:……
她是越来越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南宫信如此别扭。
这原著中也没提这一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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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中的南宫氏同慕容氏有些渊源。
用土话来说便是,南宫信他爹南宫予荣的正妻姓慕容, 是其家中颇为受宠的嫡亲小女儿。
如此一看这个南宫予荣则是慕容氏掌门人慕容谦恭的妹夫。
南宫予荣其妻自在闺阁中性格嚣张跋扈, 按理来说慕容氏也并非南宫高攀不起的。
只是偏生慕容雪爱南宫予荣情之深, 此生非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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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周小楹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一般来说人都不会放弃世代生存之处,却未曾听闻什么大变故便连村迁走,属实奇怪。
而且这个孙连虎本就有问题,他们前一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套都套出不少话来了,至少能够明确,他来此处并非单纯为了当村长这么简单。
林鹭思索至此,便开口问道:“他家中可有妻儿?”
周小楹点头:“有,我曾见过他妻子,生得貌美如花,只是远远见着便知…跟我们这般乡野之人大抵是不同的。”
“此话怎讲?”
“我曾见过他妻子将一株将死的小草救活,该是仙山上的人。”
林鹭又问:“仙山是指御云峰吗?”
几人皆看向林鹭,沈若烟神色最是紧绷,唯独祝如疏含笑没什么表情。
林鹭再仔细辩驳,却能从少年脸上看出几分讥诮来。
“不知,我只是听他们将‘那处’称之为仙山,只是那处究竟是具体指的何处,我并不知晓。”
再是有别的问题,几人却也没办法再问下去,在捆妖锁的作用下周小楹的神识渐渐变得透明。
几欲消散。
她笑意盈盈,脚步却无比轻盈,抬手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再抬头看着面前几人,她也知自己大限将至,便向各位再次郑重地行了个礼。
柔声道。
“希望各位仙师能替我谢谢魏婆婆。”
她不知魏先凤已死于她手。
沈若烟不忍,却只道:“好。”
从神识之中出来,踩到地面上焦湿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湿润,血腥还未被烟雨洗涤干净。
他们几人能做的大抵只是为周小楹挖一个坟,再用木板刻下字迹也算走得体面。
生与死本就残忍至极,并非所有魂灵都能被净化以后去往轮回道。
这分明是沈若烟初入便知的,只是她还觉得不忍和残酷。
雨能洗涤大地的污浊,却没办法将人的心灵净化成至纯至善。
从周小楹的神识中出来时雨已经尽数停了,几人再赶往方才布阵之处,却只见着血流成河,方才周边那些受周小楹影响入梦的人却身中匕首而亡。
上前察看伤口后,沈若烟面色越发凝重,急匆匆说了声。
“不好。”
南宫信吐出那个名字:“孙连虎。”
几人一起奔向孙连虎的住处,人果然不在。
神识中出来时间并不长,再者孙连虎都将所有人杀了,那便意味着村中自然有他在意的东西,不然他从一开始发生怪事起便可以逃跑,又为何等到现在?
几人再一起去了周小楹的家。
果然刚进门就看到孙连虎在用匕首费力的刨土,似乎是嫌弃速度太慢了,他两手并用,五指鲜血淋漓却置若罔闻。
就是主角团几人站在身后,他也是毫无反应。
挖到第一具尸骨的时候,孙建虎将她捧出来,小心翼翼地动作,却怎么都不敢触碰她。
中年男人眼眶中涌出眼泪,目眦尽裂,伤心欲绝。
晃神间看到站在身后的几人后,他竟挥起匕首想要自我决断,南宫信飞身过去,眼疾手快地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
并且将他捆了起来。
孙连虎哆哆嗦嗦,眼泪顺着苍老的脸庞往下淌,他被捆着动弹不得,却又挣扎,整个脸跌在泥地中满是污浊,只盯着眼前无比空洞的尸骨。
“我只想带她回家…我只想守着她…这地下这么冰冷…这么冰冷…他们跟我说若是到最后村中有一个活人,那他们连她的尸首都不会放过!”
他同发妻在缚蝶计划中相识,妻子也是作为参与之人的“直系亲属”送进来当“蝶”的。
后来缚蝶计划失败,所有作为“蝶”的炉鼎最终都要走向消亡,或是自缢,或是被杀。
因为其魂灵不安,状若癫狂,怨气极重,需要有人世世代代守着,时刻上报后进行封印加固。
而孙连虎为了发妻,却成了“守陵之人”。
他始终记得那日他想带着发妻出逃,被抓回来看着发妻被人活活用绳子勒死,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又深又重的勒痕,镶进了血肉之中。
他被人绑在原地,看着妻子断气,他挣脱不开身上的绳子和厚重的枷锁。
只是眼泪混着血往下流。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妻子,她眼眸中的媚,那深处的寂寥和纯真,她在台子上跳舞,像被人操控的木偶。
他记得妻子偷偷为他跳舞,为他唱歌。
他想起后来他笨拙的靠近,想起彼此私定终身,想起约定以后出去了长相厮守。
后来每次闭上眼眸,他却只能看到妻子死在他身前的那一幕,她那白皙脆弱的脖颈再也抬不起来。那好看的眼眸再也不会流转溢彩的光芒。
孙连虎挣扎着挪动身躯,拼命想要靠近那尸骨。
后来他要做的是日日夜夜守着妻子的尸骨。
她活着的时候,他保护不了她,死了却还是保护不了。
沈若烟会引魂。
“若是你肯告诉我们一些事,我愿意将这个女子的魂魄引出来,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孙连虎如梦初醒,他被捆在地上仍然挣扎起来想要抱住沈若烟的裤管,求沈若烟让他见发妻楚允儿最后一面。
“求求仙师,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孙连虎将自己知道的都讲了一遍。
他只知道有个缚蝶计划,将女子炼化成类似于“炉()鼎”这样的东西,供修仙之人享用玩乐,能够使其法力大增。
也就是将女子视作双()修工具。
而不仅是他的发妻楚允儿,就这下面埋得上百具尸体都是缚蝶计划遗留的“炉()鼎”。
这当然是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的。
包括林鹭在内。
她这种“阅片无数”的人自然知道何为“炉()鼎”,但是她不知这个词曾在这本小说的原著中出现过。
至少书中并没有这般描述。
林鹭拧紧眉心,出现书中并没有出现过的东西,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用女子作为工具来增强法力,这种事情她更是闻所未闻,这事儿无论是放在古代还是现在,都是相当丧尽天良、让人心生厌恶的事。
而一直在正道大环境下的沈若烟更是深受震撼,她面色苍白,指尖微颤,甚至有信仰崩塌之感。
她一直以来接触过的修道之人,都是正经的名门正派,修炼从不走歪门邪道,又怎会有人将“人”作为工具,还是无辜女子。
南宫信听了也大受震撼,只祝如疏藏着冰冷的眉眼,没什么表情。
【这是原来书中就有的吗?】
林鹭问系统。
系统沉默了好久才说。
【存在即合理。】
林鹭一整恼怒。
合理个屁,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废物男人能想出这种损招来增强功力?
增强的是功力,消耗的是阴德。
沈若烟虽面色不好,却也履行自己所说的,施法引出楚允儿的魂魄。
她的虚体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孙连虎见了一怔,仿佛还没缓过神来。
南宫信早已将绳子解开,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噗嗤”一声扑在楚允儿的虚魂之下,掩面而泣。
“我当初应该…应该拼死了都要带你走的。”
楚允儿隔着虚空抚上孙连虎的发梢,她是个温柔而坚强的女子,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怯意。
“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夫君莫要伤心了。”
她脖颈上还有那绳子勒出来的深重印记,看上去万分可怖。
她再抬头,微微俯身同几人行礼。
“谢谢各位仙长让我再见夫君最后一面。”
楚允儿礼数周全,举止端庄,谈吐不凡,却也知定然不是乡野之人,倒像是官家小姐。
孙连虎泪如雨下,哭的像个孩子。
沈若烟再问起是何人组织的这个计划。
楚允儿摇头,无奈笑道:“不知,我等身份根本不可能得知“缚蝶”的内幕。”
第33章 八卦
“那…楚小姐见过的人有哪些?”
楚允儿微微思索, 张了张嘴巴, 试了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
她的神色有些苦恼,摇了摇头道。
“对不住各位,我们之中每个人死时都被设下禁制,无法开口说出这些秘密。”
林鹭问:“那写字呢?”
楚允儿摇摇头。
“我不识字, 所有人来都是蒙着面的, 再者我能知道的少之又少,只是我劝各位仙师别再查这件事了, 这里面的主要人物不是各位仙师能够应付的。”
沈若烟摇摇头,却道。
“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不能弃他人不顾, 斩妖魔除邪祟,既是要以身证道, 那死或伤又有何惧?”
楚允儿不再劝阻,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若冰霜的女子分明生了一颗热血的心,她便知如何劝都劝不住的。
罢了, 说不定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真的能够将他们从困境之中解救呢?
楚允儿回眸,转头看向立在一旁抱着剑的祝如疏, 她细细看了许久, 又嫣然一笑。
“这位仙师…倒是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