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幻境中看见他无比隐忍的模样,看见他止不住的鲜血,看见那日一门之隔,落灰的锁,门内他扣紧地下和门边,鲜血淋淋的五指。
还有那日她所见到的,屋外长廊上一路干涸的血迹,是少年疼得站不起来,一边吞咽着血,一边又一步一步用双手他和毫无知觉的双腿,爬到她的房门前。
林鹭喉中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她泪眼盈盈,这才明白,当初祝如疏为了想要留下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夏蝉衣见她痛成这副模样,且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帮不了林鹭,这种疼痛只能她自己去克服。
这就是人人都要为了自己所念所想之物付出的代价。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疼痛才有所缓和,夏蝉衣见她被固魂钉折磨得双眸失身,她有些心疼地抚过少女的脸颊。
“灵体只有进入体内之时才会痛,之后便不会了,没事了小鹭。”
林鹭抬起颤抖的指尖擦了擦眼角干涸的泪,点了点头。
“如何将其引出来?”
夏蝉衣道。
“需在二人气息交缠,身子镶嵌契合至亲密无间之时将其取出焚毁。”
林鹭这算是听懂了,什么气息交缠、镶嵌的说得还是太过于文雅。
这意思不就是她跟祝如疏do的时候吗?
……
夏蝉衣又说:“这事只能你来做。”
确实只能她来做,若是旁人来,她能立马发疯给那人看。
林鹭的领地意识极其强烈,祝如疏已经被她划为自己领地中的一部分了。
“并且还要在他对你取固魂钉这事毫无知觉之时取下来。”
*
祝如疏昏迷了七日,林鹭也养了七日的病。
二人只能靠着夏蝉衣和萧蓉轮流来照顾。
夏蝉衣来得尤其勤。
她日日都会为二人把脉,为了知晓他们恢复的状况如何了。
夏蝉衣却在为林鹭把脉时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皱紧眉心问:“你的身子为何在不断…”
为何在不断衰弱,就是用多名贵的药材也调理不回来。
夏蝉衣探她脉搏便知,不出一月,林鹭就极有可能会殒命。
在她即将脱口而出时,少女将她的嘴掩住,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祝如疏。
和夏蝉衣一同到了屋外,她才弯起眉眼,露出些许笑意道。
“夏姐姐可要帮我瞒住了,可别被他知晓了。”
“我知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已时日无多,若是哪日我先去了,麻烦夏姐姐帮我再看着他一些。”
她怕祝如疏那时不愿独活,毕竟这人当初自己做了一副两个人的棺材,还扬言说要同她合葬。
那神色看起来倒是不像假的。
若是他死了,那林鹭这取固魂钉的罪不就白受了。
她如今还有二十日左右,她还未曾想明白究竟要如何才能给祝如疏留下生的念想。
*
第十日,那日清晨,祝如疏才终于醒了过来。
林鹭正呆呆坐在屋外。
林间森幽,隔篁竹,再耳闻潺潺水声,见石底澄澈。
她这几日往外走了才知晓,祝如疏选的这处其实屋外景致不错,除了离外面有点远,方圆十里外见不到一个活人,别的倒也挺好。
祝如疏站在身后,将少女环住,嗅着她身上无比熟悉的气味。
少女抬手钩住他冰冷的指尖,轻声问。
“醒啦?”
少年蹭了蹭她柔软的颈涡和垂下的发现,语气绵绵。
“嗯。”
却像是在林鹭心中拨动了一根音色极佳的琴弦。
她轻声道:“祝如疏,我喜欢你。”
少女微微弯起眉眼,又说:“我们成亲吧。”
这次她是自愿的。
第107章 合卺
祝如疏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 他从少女肩头处抬眸, 林鹭见着他神色与往日中无意,甚至有几分面无表情。
林鹭钩住少年的指尖,只问他。
“是不愿?”
虽说此举是为了将祝如疏体内的固魂钉取出来,但是林鹭想, 若是当真被他拒绝或者是他并非自愿, 她自己应当也会伤心许久。
潺潺的水流声宛若在二人之间引出一条沟壑,林间的风吹着落叶簌簌作响。
祝如疏听她此言, 眼眸不自觉的放大了几分,许久后才摇摇头道。
“并非不愿。”
林鹭观他神色, 虽如此说,祝如疏的脸色还是苍白的, 他虽眼盲, 往日说话之时总会对上她的眼睛,这次却不知眸中那一缕微弱的光落到了何处。
她心中原有几分恼怒, 眼神再微微移动,却见到少年泛红发烫的耳尖, 她微微一愣, 犹如火花悄然在心中炸开。
任由她如何想都觉得,等成亲那日定要捉弄祝如疏才行。
她佯装生气道。
“我可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若是不愿我另寻他人, 纵是随便寻个乡野村夫嫁了了却此生算啦。”
此时林鹭却见着少年眼眸微微转动,竟朝她“看”了过来,几乎肉眼可见的,情绪翻涌起伏。
少年神色苍白, 朝她微微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容, 语气却有些咬牙切齿, 说的话也不似玩笑。
“若是要嫁旁人,我便将那人杀了。”
林鹭一听不妙,这是惹急了,等会祝如疏将她咬一口怎么办。
林鹭赶忙钩住他的指尖轻声哄。
“不嫁旁人,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奈何林鹭如此一说,祝如疏心中的火立刻就消退了下去。
少女心中按暗叹,这人当真是气来得快,哄好也来得快,这样以后是要受她欺负的呀。
*
时间定在三日后。
原本还可以再提前一些,但纵然只有他们二人,但好歹成亲还是要重视一些来得好。
屋内装潢、嫁衣还有那日吃食。
装潢自然不用太奢华,林鹭就只想贴两个大红喜字就好。
再说嫁衣。
她原本让萧蓉将那套在合欢宗时,祝如疏亲自给她定制的嫁衣拿过来凑合着穿了。
可是实在是气候不适应。
那嫁衣在当初成亲之时穿倒还算合身,这几日穿却显得又臃肿又热,于是只能他们二人再去订一套。
再再再说吃食。
林鹭还尚且是个五谷未辟的人,祝如疏这种辟谷加上不爱吃饭的,不知当初究竟是如何考量,此处屋中竟连灶头都没有。
这几日祝如疏昏迷期间,她全靠夏蝉衣和萧蓉二人轮流接济。
不过有灶头也没用,因为她同祝如疏竟无一人会做饭,二人住一间房着实可悲。
她同祝如疏打着商量,打算去就近的小镇上买些生活中的急需之物,还有过几日成亲所需之物。
顺便再去大吃一顿。
祝如疏年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
此处方圆十里外一个人都未曾有的地段,林鹭当真不知晓祝如疏时如何找到此处的。
十里内人烟罕见,十里外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小镇。
林鹭一直被少年拥在怀中,他御剑飞行,十里路在能力面前几乎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才在镇外无人处落了地,脚踩着地面多了方才悬浮在半空中的舒适感,少女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扯着他的袖口,往前面走。
她随口道。
“走吧,带你去逛逛。”
祝如疏跟在她身后,闻言薄唇微微勾起,点头道。
“好。”
镇中热闹,又恰逢着这几日赶集,周遭小村子的人几乎都到此处来了。
少女盯着满街比肩接踵的人流,和小贩摊位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花了眼。
她好些时日未能在这街上自在的闲逛了。
前前前几日在合欢宗呆着,前前几日在御云峰关着,这几日又在祝如疏那处僻静的小房子中养病,再这样下去她人都要憋坏了。
尚在晨间,人流格外汹涌,祝如疏侧身将她护住,将人潮隔绝在外。
若是有人朝着他们这边挤,少年但凡是眼神一凝,那挤过来的人便自觉让开了。
林鹭见着那摊位上的簪子着实亮眼便两步上去将那鸟雀模样的银簪拿起来看看。
那摊主见状,面容之上堆起了笑。
“哟,我瞧着这簪子倒是衬这位小姐的肤色,眼光真真儿好,我们这里就这么一只这般样式的簪子,若是没了可真就没了。”
他又瞥了一眼旁边的白衣少年郎,才叹此二人怎得容貌都如此出彩,身段不凡,倒是像金童玉女,般配极了。
“这位公子给你的心上人买一支吧!”
若是在之前,林鹭肯定会出言反驳,只是现在,她再闻此言倒是眉目微微扬起,心情尚佳。
祝如疏原本站在一旁眉间神色都未曾动一下,突然被点名,身旁的少女将他的指尖轻点在那冰冷的簪子上,她的声音悦耳极了,就在他耳侧道。
“你摸摸看,这簪子像不像当初你赠我的那支。”
祝如疏闻言,细细摸了摸了簪子,确实同当初那支有几分相似。
“却有几分相似。”
少女笑道。
“那要不你再送我一支?”
虽说当初那支簪子林鹭是打算买了赠给沈若烟的,却不知为何祝如疏夺过将其买下赠予了她。
那簪子不知是落在了合欢宗还是御云峰,前几日林鹭托萧蓉帮她在合欢宗找,托了沈若烟帮她在御云峰找找,却始终无果。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还觉得可惜极了。
祝如疏闻言,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眉目一凝,却答道:“好。”
此簪……
祝如疏帮她将簪子簪在头上。
“如何?”
祝如疏看不见,却能听见人声鼎沸的街市,周遭人的话语声却无法进入他的耳朵,他听见悠悠风声,还听见随着少女摆头的动作,那鸟雀银饰尾端坠着的珠子子在轻轻摇晃,声音清脆。
他向来听力极好,那珠翠敲撞之音,却好似打在他的心头。
少年回神,耳尖微热,他点头。
“好看。”
少女弯起眉眼,倒是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只是她还是不解。
“为何当初你非要将那簪子赠予我?”
那清冷的风格分明更加适合沈若烟。
林鹭回想当初,的浓时觉得当时祝如疏看起来好似有几分气恼。
少年闻言,好似不想提起这事,许久后才断断续续回答。
“我不知,我只是不喜你赠予旁人东西。”
他倒是坦诚。
“这样呀。”
倒是还醋得挺早。
她未曾想到,祝如疏此人就是连沈若烟的醋都吃。
林鹭不确定问道:“那我也赠你一支?”
祝如疏却摇头。
“不要。”
林鹭观他神色的细微变化,知晓之人好似又有些不高兴了,她拽着他的袖口,轻声道。
“我当为何酸味如此重,原是有人喝了许多醋进去。”
“下次不送旁人了。”
*
林鹭有的没的,簪子头饰吃的什么蜜饯糕点挑了一大堆,从街头到街尾,逛到人群都散了好些才终于结束。
少年跟在她身后将她买的东西尽数提在手中,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林鹭一见,还别说,祝如疏怎么还是有这么一副好丈夫的模样呢?
虽然此人脾气不怎么样,总是同她生气,但是又出奇地好哄,感觉嫁了还是会很幸福。
其实并非将镇子的摊贩都逛了个遍,倒是少女肚子先咕咕咕叫了起来,二人这才决定停下来,先去酒楼重用午膳。
他们去的是镇中最大的酒楼,其名曰百香楼。
刚到门前就闻到肉香了。
林鹭此人,但凡闻到饭菜香气就走不动路了。
*
二人坐在里面,少女一顿大吃大喝后,摸了摸浑圆的肚子,突然想起自己同祝如疏都不会做饭,等回那小破屋子又要日日同祝如疏一起吃糟糠了,她不经感叹一声。
祝如疏不大吃荤腥,少女碗中都堆叠成小山了。
她吃饱后倒是还在叹感叹,甚至遗憾为何古代没有外卖。
要是有外卖,她日日点这家,毕竟祝如疏有的是钱。
结账之时那老板娘热情极了。
“两位可吃的还好?”
“饭菜可还合胃口?”
林鹭笑嘻嘻同她道:“好吃。”
少女突然一寻思,便小声闻老板娘。
“姐姐,你们这里的饭菜可以外送吗?”
老板娘倒是一时间未曾理解少女的话。
“姑娘这是何意?”
林鹭解释了一番,大致就是做好了以后送到一个地方去。
老板娘有些为难,若是外送定然没有在楼中吃口味来得好,会影响楼中的口碑。
“这…若是时间久了,菜品口感也会变…”
林鹭一想,好像也是,毕竟此处离她和祝如疏的住处十万八千里远,此处的小厮又是凡人,说不准就是送来,也都凉透了。
少女转眸盯着身侧的祝如疏,在微微思索后终于寻到了办法。
倒是可以让萧蓉叫底下的人从这处拿了送到住处,此方法损是损了些,她好歹也是合欢宗宗主,虽是二次成亲,但好歹也是她的人生大事。
同祝如疏进行了一番沟通以后,他自然也同意了。
林鹭向老板娘定下菜单,并且趁着祝如疏不注意之时,同老板娘偷偷道。
“姐姐,你们楼中可有烈些的酒?”
“自然有。”
“到那时帮我捎上一壶,我唤人来楼中取。”
*
少女美滋滋密谋后,同祝如疏从酒楼中出来。
倒是该上布庄去挑布料做喜服了。
上次是祝如疏自己去帮她挑选的,这次总该轮着她了吧。
布料的色泽清一色在少年身上比划,林鹭不得不叹谓一声,人好看纵然套个破布在身上都好看。
无论什么色泽什么布料的,深的浅的红色,偏偏放在祝如疏身上都好看,红色又衬得他容颜更瑰丽,窄腰阔肩。
偏偏是无意得了祝如疏一个淡漠的眼神,林鹭见之便垂涎三尺。
此人又爱着淡色,不能说是淡色了,是白色,不然林鹭当真希望将这红色焊在他身上。
倒也罢,其实白裳穿着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