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诺道:“这一次,我们都会好好的。”如果那个孩子重新降生,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来。
傅瑶沉默许久,想要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最终只是道:“我没有怀孕。”
徐励不太相信,可是方才她都吐了。
“那是被药味熏的!”傅瑶赶忙解释着,“我上个月信期是照常来的,我没有怀孕!”
徐励似乎有些失落,看了看傅瑶的肚子:“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傅瑶瞥了他一眼,故意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有孕了……那可能是你怀你生呢?”如果没有这次意外的话,按着他俩以往的经历,她的信期以及她的各种病痛都是他替她承受的,想来怀孕和生产……应该也不例外。
徐励愣了愣,面上并没有任何排斥和勉强,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我听说怀孕生产的时候特别痛,如果我能替你受了,那也是可以的。”
他有些心有余悸:“我当时受伤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第二日便是初一,若是你我在那时候换了,你得多疼呀――幸好,你不用承受这些。”
傅瑶呆了一瞬,恍然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没有互换了。”一直一来,他俩互换通常是他替她承担那些苦痛与难受,可是如今他受了伤,他身上的痛肯定比她的风寒更难受更疼,傅瑶眼睛酸涩:“你跟我说实话,身上是不是还是很疼?”
“我真的没事――”徐励还想逞强,但怕她生气,只好折中道:“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疼了。”
傅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起身:“我让人过来将这里重新布置一下吧,你以后要在这边养伤,怕是要住上一些时日,这般简陋怎么能行。”
徐励连忙道:“不必不必,我还是回去住吧。”他本来是担心自己的伤冲撞了傅瑶也是想瞒着她,所以才决定住书房的,可是如今既然傅瑶已经知道了,那他自然还是要住回去的,他可不想跟她分房睡。
傅瑶乜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担心影响我了?”
“我到时候暂时先睡外间,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既然话已经说开,徐励终于将先前想说的话说出来,“那阿瑶你还要回左家吗?”
他如今还伤着,她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抛下他一个人回去?傅瑶摇了摇头:“先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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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徐励还是搬回了他俩住的地方,因为身上有伤,最终也只能是分床睡的,徐励亲过她想要离开时,傅瑶拉住他,终究还是将憋了一日的话说出来:“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不管时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叫什么名字都好……但是不叫徐沐行不行?”那个乳名叫“沐沐”的孩子终究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想让别的孩子替代他的存在,徐沐只有一个,以后就算她跟徐励有了别的孩子,他们也不会是沐沐。
她也不想他们成为沐沐。
徐励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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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徐励伤好之后,他俩果然还是又开始了每个月互换几日的日子,这种日子持续到了……他俩第一个孩子两岁的时候。
好像是突然有一天,他俩就不再互换了。
正如傅瑶所预料的那样,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徐励生的。
徐励生的时候,傅瑶没有进产房,徐励又忍着不喊痛,以至于没有亲身经历过这过程的傅瑶有些天真地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她觉得,他俩是还年轻,一个孩子未免太孤单,再生一个也无妨――即使是她生。
只不过徐励始终不太愿意,所以他俩第一个孩子都七八岁了,才意外有了第二个孩子。
那时候傅家已经没有了,瑞王也没有,傅家倒台的时候,还想攀扯傅瑶的,但是左和徐励都没让他们得逞。
傅瑶还是太想当然了些,生孩子真的……很痛。
她抓着徐励的手,好似恨不得将他的手折断一般――反复被人劝告说不能进来但还是进来的徐励听她喊痛听她骂他也不生气,只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他自己的手也紧握着她的,一遍遍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我知道。”恨不得替她再受一次。
傅瑶阵痛的间隙想了想――也对,他真的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上天让他们互换,但有时候想想,还是感谢有这么一遭奇遇,否则的话,也许他们最终会在人群之中,擦肩而过再不相逢。
第159章 番外 无缘1
唐婉下葬那日,送葬的队伍与一队要进城的车马冲撞上了。
徐励过去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今日城外的人格外的多,出了这样的事故,许多人围观,也许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但是那道视线却似乎格外锐利,仿佛一道刺眼的光,仿佛能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他抬头望向前方,目光越过人群,只看到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以及马车的车窗处微微抖动的帘子,并没有看到任何盯着自己看的人。
不过他们冲撞的似乎便是那辆马车所在的队伍。
不过还没等徐励走上前解决,马车已经开始走动,徐励并没有看到马车上的人,徐励收回视线,明明心里说不应好奇,却又忍不住问了在他过来之前与对方协商的李长青一句:“这是谁家的马车?”
李长青回道:“是知州家的马车。”
“知州家表小姐身边的嬷嬷说今日往来的人多,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谁都不是故意的,因此并不计较,”李长青将方才跟对方的交涉告知徐励,“不过他们要赶着回去,就不做停留了。”
“听说知州家的表小姐前些日子去京城探亲,”虽然跟着徐励,但显然李长青对于外边的事倒是听得不少,既然遇到了,他随口道,“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
李长青还想说什么,徐励打断他:“长青慎言,不要妄议他人。”
虽然不让李长青多言,他心里却念叨了一句――原来是她呀。
唐婉临死前提起过的姑娘,徐励明白唐婉的意思,也并不抗拒,只是如今唐婉新丧,并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等以后、等……出孝了再说吧。
但出孝之后,徐励又觉得两家已经多年没有往来,贸然登门未免唐突,何况秋试在即,左知州作为州府的长官,也在监考之列,此时跟左家交往似乎有点走捷径之嫌,虽然他自认行得正,但是这样的误会,还是能免则免,他是真心求娶,可是时机不对,怕是会让左家觉得他动机不纯。
再说了,如今他身上除却秀才的名头再无其他,还是再等等吧,等他有了举人或者进士的功名,再提亲或许更有底气更有诚意一些。
他如愿中了举人,头名解元,依着惯例,知州应当会宴请所有举子,徐励觉得,这应当是一个与左家恢复故交的好时机,也是达成唐婉遗愿的一个契机。
不过在去赴宴之前,他收到了贺大夫婚宴的请柬。
对于贺大夫,他是有些愧疚在心的,如今对方成亲送来请柬,这是和解之意,徐励也有心和解,自然打算赴宴。
可是贺大夫成亲那日,他才知道,新娘是左知州家的表小姐。
他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有的往来,又是如何就走到了婚姻这一步,他只是在想,还好唐婉那番话只是他听到了,还好他还没去左家提亲,否则的话,就是坏人姻缘了,可是嘴上说得释然,心里却莫名空了一角。
感觉自己那一瞬间,似乎又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事物。
既然左家表小姐已经嫁人,原本提亲的打算自然作废,徐励也不想无端生事,这事情既然没有人知道,那就永远不要再有第三人知道吧。
他后来去了京城,中了探花选了官,贺大夫后来也带着妻子来了京城,徐励跟贺大夫甚少往来,其实徐励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不管是贺大夫还是左家的表小姐,都淡出了他的人生,仿佛从来没有过交集――本来也没有。
他很少生病,但即使是请大夫也嘱咐人不要请贺大夫,当然这一切不会被外人所知,否则只怕有人要编排他是不是对贺大夫有所不满。
瑞王倒台的时候,有人建议对追随瑞王的人株连九族,徐励想着左家表小姐与傅家的关系,担心她受牵连,极力否决这份奏章,说服陛下只对主犯问罪,其家属从轻发落,左家表小姐这样从小寄养在亲戚家又已经外嫁的人,自然不受影响。
可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家借机休弃了那些瑞王党羽家的女子,徐励一边心中唾弃这些人,一边又莫名担心――若是贺大夫也休弃了左家表小姐那该如何……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担心而已。
贺大夫当然没有做出这种事来,想来也是,以徐励对贺大夫品性的了解,他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何况左家表小姐背后还有左侍郎――对啊,当初的左知州已经升官,哪怕贺大夫真的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也是得掂量掂量的。
何况贺大夫也并不是那样的人。
很多年里他再也没有听说过左家表小姐的事情,再一次听到有关于她的事情,已是十年后。
贺大夫是医者,夫唱妇随,她也跟着一道学些医术,经年下来,倒也学了几分,只不过并不对外张扬,某次宫晏上,有一个臣子的妻子骤然发病,其他御医赶不及时,她挺身而出,及时诊治,就连后边来的御医也感慨幸亏她及时出手,否则只怕要耽误了病症。
经此一事,倒有人记住了她,因同是女子,便开始有人请她替自己看诊,渐渐的,她便成了京中各家爱请的女医。
当然,这种事情不会传到徐励耳中。
他连个妻子都没有,府上不会有人去请她――也没有人会跟他说这样的闲事。
不过他最后还是知道了。
但知道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跟她始终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他跟左家的关系也是疏淡得很,这些年又未曾再联系过贺大夫,他甚至找不出任何可以与她相见的可能――
直到他在程家遇见了她。
程烨擢升至京城,他趁着宾客散尽的时候去向程烨道贺,离开时恰好听到隔壁程烨的夫人在跟什么人道别,他听到那人唤程烨的夫人“阿萝表姐”。
他突然想起,她是左家的表小姐,程烨的夫人也是。
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立即确认了,隔壁的人是她。
隔壁还在依依惜别,徐励却不愿意耽搁,先行离开。
但他没有走远,在外边等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等了好一会儿,里边才驶出一辆马车,徐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上前拦住了马车。
他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即使出了这样的意外,她似乎并没有被吓到,声音温和,想来她脾气定然很好。
她这些年应该过得很好吧,所以即使被人拦下,也不生气,他不由得好奇,她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
尔后她探出头,看到他的瞬间,却又有些沉默。
许久她方才开口:“徐大人。”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她似乎早就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为何,明明许多人都曾这样称呼他,但从她口中喊出来,他听着格外的不舒服。
甚至莫名有些刺耳――可明明她声音平和,面上也并没有因为他唐突的举动而生出任何愠色。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徐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徐励回过神来,心知不该这般盯着她看,只好避开目光:“傅大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愿意喊她“夫人”,不管前边是冠着哪一个姓氏。
她没说什么,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徐励却又踟蹰起来,半晌也只是道:“我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他顿了顿,看了看替她赶车的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下了马车。
她在他跟前站定,示意他开口,徐励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能跟她说什么呢?他俩并不相识,而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说什么都似乎有些唐突。
许是他沉默了太久,她都有些等不下去了,索性开口:“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徐励有些愕然,她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看向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其实不说也罢――我如今安好,对于前尘种种,业已释然,你也无需再介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
徐励呆住:“我们……曾有过过去?前尘?什么前尘?”
傅瑶也跟着愣住:“原来你并不知道啊?”
徐励摇头,傅瑶已然回神,却也坦然:“既然不知道那便算了。”
徐励不太死心:“怎么回事?你我之间……有过什么吗?”
傅瑶这次却只是摇头,矢口否认:“没有,徐大人怕是听错了,你我从未见过,又怎么会有什么呢?还请徐大人谨言。”
她说着便找借口脱身:“我还有病人等着,徐大人告辞。”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比得上他如今的感觉更憋闷呢――明明什么事都不记得也没做过,却听到对方说她已经原谅自己,还叫自己不必介怀……
这怎么能够不介怀!
听她话里的意思,他俩曾经是有过过去的,也许便是在所谓的“前尘”里,能够让她曾经耿耿于怀的、以至于他出现在她面前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他是来道歉的……他前世一定伤得她很深。
所以当她有机会重来一次的时候,她便果断的没有再选择他。
锦州城外擦肩而过那次,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如今想来,也许是她。
或许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了――然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晚了一步,她便跟别人成亲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再给他机会。
在他什么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跟她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
他思索了几日,还是决定去找她。
他还是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是过去的时候,贺家那边已经是人去屋空。
他心中莫名又涌起些许希望――若她真的如她说的那般已然释怀,便应该再坦然一些,便不应该因为那晚的失言便逃避。
他以为她是躲着自己,可是跟旁人询问起来,才知道月前贺大夫已经向太医院辞官,而从程烨口中得知,他遇到她的那一夜,她是到程家跟程烨的夫人辞行的。
他们夫妻本来就打算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遇到他才临时起意,是他自作多情了。
她这一生,仿若流星一般,几次经过他的世界,然后转瞬远去。
他俩是毫不相干几无交集的两人,因为在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经主动放弃了他。
她跟贺大夫后来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他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