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看到他的眼睛飞快看了一眼她拉住他的手,怕他说什么她不爱听的话,连忙收回,听到他的询问,不免又有些自嘲:“我假装的呢。”不能跟任何人言及的痛,除了假装,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徐励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明明没有再被她的手拉着却还是保持着方才被拉着时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角度,僵硬地将手收回,瞥了瞥傅瑶的脸:“可你脸色分明――”
傅瑶打断他:“我装的!”
“我们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傅瑶不看他,自嘲一笑:“如今你我好好站在这里,你是你我是我,我说我疼地难受,你信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傅瑶忍不住自嘲,她从来不觉得上天让徐励这辈子替她承受苦痛是种恩待,更像是种折磨与惩戒,。
徐励已经替她承受了“所有”的苦痛,所以她再喊“痛”,除了说谎,没有别的解释。
即使她是真的痛。
可是说出去,也只是她装模作样无病呻|吟罢了。
没有人会信的。
傅瑶低头心中自嘲着,问出这样的话本也没指望徐励回答,却听他轻声说了两个字:“我信。”
傅瑶疑心自己听错了,有些意外地抬头,见徐励郑重重复了一遍:“我信。”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我们没有……”徐励低头,声音更轻却更清晰:“但我信的。”
傅瑶嘴唇动了动,先前难受的感觉又来了,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别开眼:“我才不信呢。”
她不看他,只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呵。”
徐励看了看她的脸:“我们还是去请大夫吧。”
“不必,”傅瑶撒开手,语气有些疲惫:“真没事。”
她不看徐励,只是抬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完好地、没有一丝伤口的指尖,幽幽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
这话题转得有些莫名,不过倒是成功地阻止了徐励准备开口叫人请大夫的打算,他低头看了傅瑶一眼――这还是傅瑶第一次跟他说起自己的事,怕自己什么都不说让傅瑶觉得他不乐意听便不往下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接住话题,最后只挤出了一个字:“嗯?”
“那只猫儿畏寒,尤其天冷的时候,总爱往有火源的地方跑,”傅瑶不在意他是什么回应,真就闲聊一般,“有一年冬日,它学着人取暖的模样,把手伸向炭火,结果没站稳直接扑到炭炉中,两只前爪被烧,肉垫上结了厚厚的痂,好几个月才好。”
傅瑶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说这件事上,是炭火错了还是那猫错了?”
徐励没料到她突然问他话,不过既然问了,到也不会觉得这问题无聊或者莫名其妙不想回答,微微思索了一下,谨慎答道:“这没有谁对谁错吧,炭火是死物,猫趋暖是天性,无所谓对错。”
傅瑶摇头:“对啊,炭火是死物,但猫不是,所以说,还是那猫的过错多一点。”
她既然下了结论,徐励也不好反驳,只是回想了一下:“我没在你身边见过那只猫,也不见你有养别的宠物……它后来怎么了?”
像是突然领悟了一般,徐励低头看着她:“所以是真的没有伤到哪里,只是因为想到那只猫的事,所以才心绪不佳吗?”
傅瑶愣了愣:“算是吧。”或者说她就是那只猫,明知道徐励是块顽石坚冰,还奢望过他俩能好好过日子……说到底,都是她活该。
“你喜欢猫吗?”徐励声音轻轻的,傅瑶很少在他跟前提起自己的事,如今既然提起……他试探着开口:“若是你喜欢――”
“不喜欢。”
傅瑶摇头,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心中忍不住一哂――怎么,觉得她是为那只猫难过觉得她喜欢养猫,所以建议她再养一只猫吗?
如果他知道,上辈子那个孩子的事呢?是不是要建议她再生一个?傅瑶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可是她不想,也绝不会。
“它太笨了,疼了几个月,每次走路都踮着脚,就这样,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第二年还是使劲想往火炉上凑,怎么隔开都不行――”
傅瑶顿了顿:“我就不会这样,”
傅瑶说完又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结局或许还不如那只猫呢,嘴上却道:“我才不会像它那么傻呢。”
也许给那猫再一次机会,它或许会长记性不会犯同样的错――或许还是会一样,但这些都是不可知的,唯一可知的事,她如今的确有第二次机会。
傅瑶压低了声音,不是说给徐励而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再也不会了。”
第100章 逼问
傅瑶声音太小,徐励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莫名不安,忍不住追问道:“什么?”
本来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傅瑶才不想多重复一遍自己的话:“跟你没关系。”说罢便不打算再理徐励了。
她瞬间换回戒备的、拒人――确切来说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仿佛那个刚刚与他闲话家常的人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他们比寻常更亲近几分也只是他会错了意。
徐励沉默了一瞬,原本觉得无所谓的事突然之间又有些在意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但绝对不算近,徐励心中一动,朝傅瑶快走了两步,傅瑶被他突然迫近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但她退一点徐励也跟着过来,不过两步工夫,已经退无可退,傅瑶抬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徐励,虽说以她对徐励的了解,知道徐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突然这么着还是有些忐忑,万一她以为错了呢?说白了其实她也不是很懂徐励,她对他的了解,不过都是猜测而已,再说了,就算徐励之前不会生气,但她一直持之以恒跟他不对付,也许刚好此时便触到了他的底线――虽然她自觉自己方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徐励已经到了她跟前,傅瑶背后是墙壁避无可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你――”
也怪她平时总想着她跟徐励的事不好叫更多人知晓,所以就算是在左家,徐励与她“温书”的时候,其他人都不会过来打扰――如今就算是到了徐家也一样,毕竟刚刚徐励是打着考校她功课的幌子过来的,而徐家跟着的人更不会也不敢过来打扰,这就导致徐励这突然的“发难”,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过来替她拦着,傅瑶越看越觉得徐励是在生气,虽然她不明白过去她更过分的事都干过徐励以前也没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不对劲,心里还是慌的:“我要喊人了!”
她嘴上这么说的,但并没有直接大喊,徐励默然,低头看了一眼她防备的姿态,他又不是真的要吓她,轻叹一声,退后了一步。
傅瑶稍稍舒了口气,虽然还是觉得徐励靠得有些近,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他虽然退开了些,但还是挡在了她前面,傅瑶左看右看了一下,还是不能彻底安心,刚想叫他再退一些,徐励低着头觑着她的脸,旧事重提:“怎么想着今日过来的?”
傅瑶彻底松了口气――原来是要兴师问罪秋后算账啊……知道了缘由傅瑶反倒不慌了,不过并不想回答徐励的问题――总不能直说就是故意挑的原本以为他出门的日子吗,再说了,徐励这分明是明知故问,他明明知道怎么回事的。
见她不回答,徐励继续追问着:“为何想着今日过来?”
他反复地问让傅瑶又有种自己是犯人被他审问的感觉,她自觉自己没错――就算是有错也不至于被这样逼问缘由,干脆破罐子破摔:“对,我就是信不过你,就算你说没有,我也不信,非得自己过来确认一下。”
“这我知道,”徐励对此倒是不意外,只是依然坚持:“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看着傅瑶:“为何非得是今日?”这才是他关注的点。
这还死揪着不放了?傅瑶气恼:“巧合――不行吗?”
但徐励明显不相信这所谓的“巧合”的说法,他盯着傅瑶的眼睛,下了结论:“你是特意挑的今日。”
被他直接戳穿,傅瑶恼羞成怒却又气极反笑却又嘴硬:“笑话,我干嘛非得挑今日?”
徐励哑然,突然又不想挑明她就是知道他的行程,故意挑的今日。
但这事不说清楚始终是心中有什么东西梗着,莫名的,徐励突然就不想佯装无事任由她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若是前边问她是不是故意挑的今天还只是戳破了表象,如今问她是不是故意躲着徐励可谓是正中红心,傅瑶被戳中心思,瞬间恼怒:“笑话!”
“我为什么要故意躲着你?”傅瑶矢口否认,“我不至于要躲着你!”
傅瑶嘴硬完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枉过正显得有些欲盖弥彰,见徐励明显不信,索性直接承认了:“对,我就是故意挑着今日过来的。”
想了想还是心中不平:“对,我就是知道你今日本来要出门所以特意今天过来的――我就是不信任你就是故意避开你的――你看,我就知道你若在一定会坏我的事!”要不是他横插一手,她如今应该在阮如和唐婉跟前听她们说话的,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不知道她俩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承认了,徐励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将话题的重点绕回为什么挑今日上,自觉将重要的事糊弄过去,但被人逼问出实话的心情并不怎么愉快,也抬眼看向徐励,眼神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怎么?我不能来?”
不过倒也能理解,她自己也不希望徐励去左家见她,想来徐励应该也是一样:“也是,我就猜到你大概不乐意我来。”
徐励愣了一愣,还不待张口,傅瑶已经赌气道:“放心吧,我以后再不来了――说得好像谁乐意来似的――我才不乐意来呢!”要不是心里不放心,她才不会想着太探听风声呢。
可就算是算计好了日子,最后还是横生枝节,如今又被他问东问西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她还担心着阮如和唐婉那边的情况,心中多少是有些焦急与气恼的:“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其实她还想赌气说就算以后他求着她来,她也不会来,但是想想徐励肯定不想她登门更不不会求她来,说出来也只是又自取其辱一次,索性不说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不能来,”意识到傅瑶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徐励有些苦恼,又怕傅瑶当了真以后真就再也不登门,赶忙道:“你想什么时候来都是可以的。”
顿了顿,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只是……你来之前若是能事先告知我一声――”
“凭什么?”傅瑶闻言顿时不满,“凭什么我做什么要跟你报备?”
别说他们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是上辈子,他们是夫妻,他做什么去哪里也从未知会过她,她若不问,十天半月甚至三两月也见不到他更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就算她要问,也未必就能从李长青那里得到答案――他们是夫妻,可是他的事,永远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上辈子她见李长青的次数都比见他的次数多,傅瑶越想越气:“你做什么去哪里从未告诉过我,却来要求我这些,凭什么?你还整日价说我‘只许州官放火’,你自己不觉得自己荒唐可笑么?”
“我何时曾瞒着你――”徐励原本想要辩解,想了想,低敛了眉眼:“之前的确是有些事未曾与你细说,一是没什么机会――”毕竟傅瑶三天两头不想搭理他。
“二是――”徐励顿了顿,看着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缓一些:“我过去……的确是不习惯与旁人交代――”
傅瑶轻哼一声,倒也不意外,原来她也不过就是个“旁人”罢了。
徐励的话被她打断,微微怔了怔,思索了一会,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找补道:“你自然不是旁人――”
傅瑶抢话道:“哦,我还不如旁人是吧?”也是,说到底她上辈子只能算是傅家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罢了,虽然说她从来就没打算也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但毕竟她身份摆在那儿,他防着她无可厚非――只恨她当时看不清形势,居然想着过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结果只是上赶着丢人现眼罢了。
有些事不想还好,傅瑶简直是越想越气:“对对对,我应该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该来的地不要来――以后再不来就是了,你如今讲话愈发拐弯抹角含糊其辞,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还真的会会错意以为你是想我来的。”还不如上辈子的徐励那般直截了当,不希望她去哪里直接让人转告她一声便是了,她这人多听话啊,他说了不让她再去书房找他,她不是后来再也没去了吗?
她嘴上说着不会会错意,但实际明明就是会错了意,徐励有些苦恼:“你为何会觉得……我不希望你来?”
“难道不是吗?”傅瑶轻哼一声,“我来一次你便如临大敌,非得要在一旁盯着生怕我在姨母跟前说错话泄露了你的秘密,怕我说错话还故意将我支开,生怕我下一次再来,还给我立规矩要我去哪都事先告知你――凭什么呀?”上辈子他俩至少成了亲,他给她立规矩还说得过去,这辈子他俩什么明面上的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管她做什么?她上辈子听话过一次了,但“听话”的结果是她每一次照办之后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话。
徐励觉得话题似乎越来不对劲,微微皱了皱眉头:“我没有要给你立规矩的意思。”
傅瑶嗤之以鼻,她才不信呢。
徐励沉默了一会:“你不用跟我说也可以,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
他顿了顿,不敢看傅瑶:“反正……这也是你家。”
怕傅瑶反驳,徐励连忙找补道:“反正每个月总有几日是住在这儿的。”
傅瑶只还是那句话:“我再不来了。”
他家便他家吧,说的好像是他俩一家的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偶尔互换一下,难不成她还能真当徐励家是自己家不成。
她才没这么没眼力见,徐家无论如何又不会是她家。
“无妨,”徐励也不执着于非要她松口说以后再来,只低着头看她,压低了声音:“反正……你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傅瑶皱眉,下意识反驳道:“哪有什么以后?”他俩又不会有以后。
徐励只当她说的只是以后再来的这件事,只当她还恼在头上,便也不敢继续谈论转告话题。
想到她今日来的原因,徐励抿了抿嘴,转移了话题:“若是家母真的……你要如何?”
傅瑶愣了愣,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偷偷瞥眼看向阮如和唐婉那边――可惜还是无法知道那边都说了什么。
说实话其实她也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说到底心中始终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唐婉要是不知道就好了,她至少就不必那般担惊受怕。
最要紧的是,唐婉知道的话,如果唐婉作为长辈劝和,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唐婉又不是徐励,傅瑶始终觉得到底徐励上辈子曾亏欠于她――虽然或许是她自己这么觉得的――所有她迁怒于如今的徐励有理有据,所以徐励说一句她反驳一句她不觉得自己过分――哪怕徐励或许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唐婉不一样,唐婉是一个全然无辜的外人,就算唐婉生了徐励,也不该替徐励承担傅瑶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