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因为你才睡不好的啊。”江意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算是发现了，游鹿这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什么话都敢乱说。
“服了你了。”江意费劲地起床，“等着我消息吧，待会儿联系你。”
挂了电话的游鹿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满心期待地等着江意联系她。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一个空着的工作室，游鹿从家坐地铁过去，又换乘了一趟公交车，路途有点远，但她却一点没觉得麻烦。
她到这里的时候，江意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怎么来的这么慢？”江意抱怨。
“没办法啊，谁让我没车可以开呢。”游鹿现在对他倒是一点不客气，回应的时候理直气壮的。
江意带着她上楼，游鹿说：“这是什么地方啊？我还以为要去你家呢。”
“去我家？”江意笑了，“你胆子还挺大，一小姑娘敢自己一个人去男同事的家里。”
“怕什么，我身怀绝技的。”
江意冷笑一声，嘀咕：“也是，你赶去，我还不敢让你进门呢。”
到时候谁吃亏还不好说呢。
游鹿跟着江意进了那间工作室，看起来像个画室，而且应该平时没什么人用。
江意进屋后就把门反锁，然后拉上了窗帘和门帘。
游鹿一惊，问他：“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怕吗？”江意瞥了她一眼，“你别紧张，我对你没兴趣，我是怕待会儿有人路过，看见不该看的。”
游鹿这才反应过来，江意是担心被人看见自己化妆。
“啊……我，我也没紧张啊，就是随便问问。”游鹿放下自己的包，过去帮他拉另外的窗帘。
一切都准备好，江意把自己带来的行李箱打开，里面除了一套富江同款的制服之外，还有一包化妆品。
游鹿凑过去看，感慨道：“江总，我现在有一种非常明显的割裂感。”
她看看江意，又看看那一包化妆品：“谁能想到风度翩翩高冷傲……傲骨在身的江总监，私底下会有这么多化妆品呢！”
“你刚刚想说傲什么？”
游鹿抿抿嘴，笑了：“傲骨在身嘛。”
“想说我傲慢？”
“没有，绝对没有。”游鹿赶紧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
“眼影，没见过？”
游鹿知道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必须得低头。
她谄媚地笑着说：“没见过这么高级的。”
江意无语地看看她，拿起化妆品，坐到了桌前。
这是游鹿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一个人化妆。
她是那种平时出门最多化个淡妆的人，那种精致的、小心翼翼勾勒的妆容，她从没化过。
以前也看过一个妆容教程，甚至自己有段时间想要在漫展上cos富江，还特意学了一下富江的仿妆，奈何自己技术有限，化出来的富江厌世妆不伦不类的，后来也就放弃了。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她真的没法相信江意一个大男人竟然可以把富江模仿得惟妙惟肖。
一开始的时候游鹿还会跟江意搭搭话，感慨几句，到了后来，她看得入了迷，再忘了说话。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从江意变成了富江，看着那张俊朗的脸逐渐上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当江意化完妆，小心翼翼地戴好假发，轻轻地一瞥，和游鹿对视，游鹿心头一惊，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不可思议。”游鹿说，“你是怎么想到要cos富江的呢？”
江意没说话，起身拿着衣服，去洗手间换上了。
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江意的影子，完完全全变成了当初游鹿在漫展上遇见的那个“富江”。
“满意了？”江意问。
游鹿走过去，仔细地打量他，看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再次抬头望向江意，很认真地问他说：“富江不是很邪恶的吗？你为什么会喜欢富江呢？”
江意垂眼看看面前的人，沉默片刻反问她：“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
“也不算完全的喜欢。”游鹿说，“更多的是觉得透过富江，释放了我内心的……恶。”
江意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大家都喜欢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但我始终觉得，每个人都是有阴暗面的，我也不例外。”游鹿说，“但很多时候，我们不会真的表现出来，即便再不开心，再不愿意，也还是强颜欢笑，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其实心里怨恨极了。”
游鹿想了想说：“富江代表了人性中邪恶的一面，她很极致，纯粹的黑，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是这样的，她也是被一步步逼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游鹿看着江意说：“与其说我是喜欢她，不如说是怜惜。”
她说完，赶紧解释：“当然了，她害人是不对的，我怜惜她只是觉得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游鹿说完，见江意始终没什么反应，试探着问：“我都说完了，那你呢？你是怎么看这个人的？”
“邪恶，贪婪，傲慢，虚荣，恶贯满盈。”江意以富江的形象说出这些话，让游鹿有些呆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跟她对视，过了一会儿又说出了后面这句话：“但是孤独。”
在江意说出“孤独”两个字的时候，游鹿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意是借着富江这个面具，在发泄另一面的自己。
游鹿笑了笑，突然掏出手机来，趁着江意不备，自拍了一张两人的合照，然后迅速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壁纸。
“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就是拍张照而已。”
“你当我瞎吗？你设置成手机壁纸了。”
“好看嘛！”游鹿说，“拍得好看，还不让人设置啊？”
江意斜眼看看她，故意问：“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他当然不会真的认为游鹿喜欢他，故意这么激对方，不过就是想让她把这张照片删掉。
然而游鹿却满不在乎地说：“我疯了吗？”
“……你会不会说话？”
“怎么？不喜欢你也不行？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呢！”
就这样，两人又吵了起来。
游鹿不是爱和人吵架的姑娘，江意也从来没像面对游鹿时这样喜欢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他们两个人只要凑到一起就好像会发生一些很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两人都没法心平气和地相处。
“我觉得咱们俩大概率犯冲。”
游鹿的心愿已经顺利兑换，不仅如此，还拍了照，终于满足。
江意卸了妆，换好了衣服，从工作室出来之后原本不打算管游鹿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载她一程，把她送回了家。
游鹿住的地方实在偏僻，江意每次过来都忍不住要吐槽。
“白天都遍地是酒鬼的地方，还真少见。”
“那说明你见识少。”下班时间，游鹿才不怕他呢。
她说完，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今天谢谢江总了，”游鹿说，“让我大饱了眼福。”
江意一声冷笑，开车离开了。
游鹿看着飞驰而去的车，也笑了笑，然后小跑着往家里去。
她住的这个群租房里很多人都是做房产中介和销售的，这些人即便是周末也要出去上班，而且恰恰是周末才更忙。
本来她想找宋冉聊天，再约个晚饭，然而宋冉也去加班了。
游鹿进门的时候发现只有住在她对面的一个男租户在家，酒气熏天的，让她下意识皱了眉。
她想起了江意的话：白天都遍地是酒鬼的地方……
唉，还真是。
这个房子很多人白天晚上都一身的酒气，也不知道是本身就爱喝酒还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出去应酬。
她走到自己房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进屋。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对面房间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她寻声回头，惊讶地发现那个男租户就只穿了一条内裤，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看她。
第24章
那个男租户个子不算太高，但很胖，往门口一站，几乎把门都堵得死死的。
游鹿倒吸一口气，赶紧收回视线，她刚刚无意间扫到对方那肥硕的肚子和乱糟糟的胸毛，很担心自己今晚会做噩梦。
游鹿对这个男人印象还挺深的，因为自从她搬进来，他就一直在，而且挺讨厌的。之前每次游鹿跟他擦肩而过，他都会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甚至偶尔还会故意撞她、冲着她吹口哨。有好几次，大晚上，游鹿的房门被敲响，她以为是住在隔壁的宋冉，结果开门之后发现门口没人，倒是这个男人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着她笑。
按照游鹿的暴脾气，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人她肯定是不会忍的，该出手时绝对第一时间出手。但是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还是选择“忍一时风平浪静”，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她短时间内没能力搬走，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不惹事生非。
所以这次也一样，她闻到浓重的酒气，也深谙“酒壮熊人胆”的道理，不想惹麻烦，只能尽快开门回屋。
然而她前脚刚进屋，门还没关严的时候，门缝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吓得她几乎尖叫出来。
“美女，陪哥聊会儿天啊！”
游鹿嫌弃地皱着眉看他，眼看着那人要挤进来了，她也来不及多想，猛地一撞，撞得那醉鬼猝不及防地往后倒了过去，游鹿趁机反锁了房门。
她惊魂未定，听见门外的人破口大骂：“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话音刚落，那醉鬼爬起来，猛力地开始砸门，一边砸，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些难听的下流话。
游鹿往后退了半步，看着那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被他砸得快要散了架，她拿起手机就准备报警。
然而“110”三个数字还没按完，她停住了动作。
他们这可是群租房。
游鹿犹豫了，如果她报警，可能大家就都没地方住了。
“开门！”
外面一声吼，吓得游鹿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她不怕和人打架，但问题是现在这里除了她跟这个一身肥肉的男人之外，再没其他人，两人身形和力气有着严重的差异，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占上风。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人是江意。
“工作室钥匙是不是被你收包里去了？”江意开车走出一段，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好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还是被游鹿不小心拿走了。
他靠边停车，打电话问游鹿。
他这边刚问完，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男人凶巴巴的叫喊声。
江意皱起了眉头问她说：“出什么事了？”
游鹿来不及多想，把情况告诉了江意。
“你在屋里别出去，我这就过来。”
江意立刻挂断了电话，掉头回去找游鹿了。
江意向来自诩是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可是他也实在没办法看着认识的人身陷麻烦袖手旁观。
贺骋不止一次说他：你啊，就是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实际上心肠软着呢。
江意不爱听这话，但又不得不承认贺骋是了解他的。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游鹿家，庆幸自己刚刚还没走太远。
游鹿告诉他门外的地毯下面有房门的备用钥匙，他到了之后，弯腰掀开地毯，还真的找到了。
也难怪说群租房不安全，这么多人住在这里，火电隐患之外，大门钥匙人手都不知道多少把，似乎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他开门刚一进去就听见了男人凶狠咒骂的声音，这让他再次皱起了眉。
江意特意没关大门，沿着狭窄阴暗的走廊过去，看到了堵在游鹿门前的那个男人。
个子不高，肥头大耳，只穿着一条内裤，癞皮狗似的杵在那里。
“你干什么呢？”江意呵斥道。
房间内的游鹿听见江意的声音，仿佛终于等来了救兵，松了口气，来到了门边。
“你谁啊？”那醉鬼看了江意一眼，觉得这人眼生，再加上江意这一身价格不菲的穿着，断定他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我是谁，你管得着吗？”江意走过去，挡在游鹿门前，“你在这儿干嘛呢？”
醉鬼笑了：“你他妈也管不着。”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推搡江意，但被江意抢先一步，用力推到了一边：“离这儿远点！”
江意说：“我警告你，别再骚扰她。”
醉汉喝多了酒，被他这么一推有些晕，扶墙站着，不悦地说：“你他妈到底谁啊？少多管闲事啊！”
“我是她男朋友。”
门内的游鹿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江意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江意站得笔直，冷傲地看着那个满脸通红的醉鬼：“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过来，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去派出所。”
一听警察要来，这醉鬼的酒吓醒了一半。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江意看到他房间的地上散落着几张名片，眼疾手快的江意趁其不备过去捡了起来。
“王磊。”江意看了看那几张名片，都是同一个人，猜测这应该是他自己的，“家明地产房屋中介。”
江意看着他说：“哦，就是小区对面那个分店的吧？我记住你了，如果你再骚扰我女朋友，我也不介意去你上班的地方拜访一下，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公司会不会继续留一个骚扰犯在那里上班。”
醉鬼见他拿着自己的名片，急吼吼地抢了回来。
江意抬手看了眼时间：“警察应该几分钟之后就到了，需要我撤销报警的话你最好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那醉汉一听这话，立刻就怂了，二话不说回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等到确信那家伙不会再出来了，江意假装打电话撤销了报警，随后敲了敲游鹿的房门说：“开门，是我。”
游鹿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缝隙，见只有江意一个人，这才真的放了心。
江意眉头紧锁地看着她：“还逞强吗？”
游鹿对着他比了一个“嘘”，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不是逞强的问题，主要是他太胖了，我怕他一屁股把我坐死。”游鹿狡辩说，“如果论打架技能，他肯定赢不了我。”
“得了吧！”江意说，“你就是嘴硬。”
游鹿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她很清楚，如果今天没有江意，这件事确实会变得很棘手。
“谢谢你。”游鹿诚恳地向他道了谢。
她抬头看向江意的时候，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好像也有些尴尬似的，立刻移开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