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球场，她告诉江意自己曾经给学院篮球队当啦啦队，结果因为喊加油喊得太声嘶力竭，后来一个星期说不出话来。
路过食堂，她拉着江意进去，和他吐槽自己刚入学那会儿最喜欢吃的小盘鸡面的价格逐年递增，到后来只有在发奖学金的时候，为了庆祝她才会点一份。
从食堂出来，到了学校的小广场，游鹿说：“我在这儿摆过地摊儿，卖二手书，一块钱一本，结果后来发现不小心把本学期的教材都给卖了，又花五块钱从学姐那里买了一本来。”
两人一路走，游鹿一路说个不停，她眉飞色舞地回忆着自己的大学时代。
路过一排宿舍楼，游鹿说：“我毕业前就住这栋，大三的时候搬来的。”
江意看过去，惊讶地说：“真的假的？我大四的时候也住这一栋。”
游鹿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
这栋楼以前确实是他们学院的男生宿舍，后来学校在靠近后山的地方建了新的宿舍楼，学校考虑那边太偏僻，不安全，于是把男生都换到了那边，女生搬到了这栋楼来。
“你住哪个房间？”游鹿问。
江意回忆了一下：“405。”
游鹿抿着嘴看着他笑了。
“别跟我说你也住这屋。”
游鹿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
有时候，这种意料之外的小巧合会让人觉得充满了甜蜜的宿命感。
两个人在秋风萧瑟的校园里看着彼此，耳边是不远处的球场传来的熙攘声。
游鹿突然在想，如果时间回到过去，回到他们都还在校园的时候，两个人偶然相遇，而不是只有毕业晚会上那短暂的惊鸿一瞥，他们之间会不会从此有了交集，发展出新的故事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有些遗憾。”江意突然说。
“什么？”
“你来这里的时候，我都要毕业了。”
游鹿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知道江意在想什么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的，”游鹿说，“因为有一些遗憾，才显得后来更美好。”
江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轻笑了一声，点头称是。
“走吧，再逛逛。”
江意走在前面，游鹿看到风吹起了他风衣的衣摆，萧瑟的校园有枯叶飘落，刚好顺着江意的风衣滑落在地面上。
她走过的时候，弯腰捡起了那片落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口袋里。
两个人继续看似漫无目的地逛着，但事实上，江意正刻意引导着游鹿，来到了当年举办毕业晚会的那个礼堂外面。
故地重游原本就让游鹿有些触景生情，这会儿又来到了当初她对江意一见钟情的地方，更是难免心跳加速。
她看向江意，听到对方说：“走吧，进去看看。”
说着，他竟然拉起了游鹿的手。
游鹿的很冰，天冷，她穿得又有些单薄。
可江意的手却很暖，握着她，那温度很快就传遍了她的全身。
游鹿就这样被江意拉着走进了那座礼堂，这是学校最早建的了，后来游鹿毕业的时候，学校已经有了新的、更大的活动中心，毕业晚会也是在那里举行的，而这个小礼堂已经很久没被启用了。
江意推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他抬手摸向门口墙边的开关，当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游鹿看到那里竟然摆放着一架钢琴。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
她看向江意，眼前的人笑着对她说：“站这儿别动。”
说着，江意放开了她的手，一边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一边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风衣。
风衣里面，江意穿着当年的那件白色的衬衫。
当江意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按下第一个琴键，游鹿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站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就像当年那样远远地望着那个人。
而江意，也如从前一样，弹奏起了那首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恍惚之间，时空交错。
游鹿觉得自己坐上了时光机，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跟宋冉偷偷摸摸地混进大四的毕业晚会，一进来就被这一幕吸引了，从那之后，舞台上穿着白衬衫弹奏德彪西钢琴曲的人就成了她的白月光。
不知道姓甚名谁，不知道前往了何方。
但这个人，这个模糊的身影就那样一直被她放在心里，直到如今。
眼前的一幕过于梦幻，过于不可思议，就像她听着这首曲子时无数次幻想的场景一样，这一切竟然真的重现了。
而且，这一次，所有的感觉都对了。
时隔多年，江意早就不是当年尚未走出校园的青涩大男生，但当他坐在那里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从前带给游鹿的那种清冷、干净的感觉又都归位了。
游鹿知道，这是因为弹奏这首曲子的人内心依旧纯粹，只有真诚的人才能弹奏出这么干净的曲调。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热泪盈眶。
这一切的发生在她意料之外，她从江意这里等来的“回答”也出乎意料的美好。
在此之前，她曾无数次在自己的脑海中构建她那位“德彪西恋人”的模样，她往他身上贴了数不清的标签，在如今却猛然发现，现实中的江意远比她想象得更好。
鲜活，真实。
人前总是表现得很强势，一副高冷的精英模样，但很多时候，又会像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闹别扭，让人无奈又觉得可爱。
游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这首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钢琴曲在这一刻变得浪漫又神圣。
她有些出神，直到曲子结束了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而江意，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坐在那里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过来看她。
两个人遥遥相望，这个老旧的、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小礼堂，在此时此刻也仿佛重新被唤醒了生命。
江意起身，走向游鹿。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像是虔诚的信徒在朝圣。
游鹿看着江意一步步走向自己，最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江意被她的眼泪吓着了，赶紧抬手，轻轻地给她擦脸上的泪。
游鹿说：“怎么突然这么煽情？这不符合我们的风格。”
江意笑了：“谁说不是呢。不过煽情的桥段还要再继续一下。”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很简单的素圈，但戒指的内壁刻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这首曲子中的一小段曲谱。
“这段曲谱是我们的暗号，”江意说，“我特别为你定制的。”
他看着游鹿的眼睛，很认真地问她说：“虽然有点矫情，但我还是想问，游鹿，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游鹿看着那枚戒指，前所未有的感动。
但她还是问出了那句一直想问的话：“你就不担心我在利用你吗？利用你留在公司，利用你升职加薪……”
“你会这么做吗？”江意反问她。
游鹿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会。”
“那就够了。”江意说，“我早就说过，我对你是信任的。”
他对游鹿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躲开流言蜚语和他人的偏见，如果事事都要自证，那也太累了。问心无愧就好，我们彼此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好。我还是那句话，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答案，上天不会亏待真诚努力的人。”
游鹿破涕为笑，原本不够坚定的她在这一刻彻底被江意打动。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在她摇摆的时候，给她一颗定心丸，然后她就可以继续步履坚定地往前奔跑了。
“你说得对，问心无愧就好。”游鹿抬起了手，“我会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所以帮我把戒指戴上吧。”
当那枚专为游鹿设计的戒指缓缓套在她左手的食指上，像是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第59章
单身二十多年，突然谈起了恋爱，游鹿跟江意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说来也是好笑，之前整天斗嘴的两个人这会儿多互相看一眼都会脸红心跳，就好像过去从来没好好注视过对方。
他们坐在学校小礼堂的椅子上，安静地牵着对方的手，各怀心事，各自偷笑着。
“江意。”游鹿先打破了这甜蜜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熟悉的两个人，这会儿游鹿突然叫他的名字，江意都觉得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游鹿。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要搬回来和我一起住？”
游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才不是呢！”
竟然不是！江意略显失望。
“我刚刚认真想了想，觉得短时间内我们还是低调一点。”
江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虽然公司没有规定不可以谈办公室恋情，但毕竟你是总监，我觉得太高调的话可能不太好。”游鹿说，“我怕我们的事情会影响到部门的工作。”
江意明白她的担忧，虽然很想秀恩爱――尤其是当着纪淮的面，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暂时谈地下恋情。
之后的日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游鹿跟江意上班并不顺路，尽管江意一再要求，游鹿还是拒绝了他每天早上接她上班的提议。
一开始江意还想着给游鹿点惊喜，早早来她家楼下等，结果因为路途远，他到的时候，人家游鹿已经坐上了前往公司的地铁。
几次三番扑了空，江意也只好认命了。
早上两个人各自去公司，中午江意会点好两份午餐，一份拿到自己办公室，一份偷偷放在茶水间，让游鹿过去取。
偶尔游鹿也会提前做好午饭，装进两个饭盒，趁着没人注意，把江意的那份给他。
而晚上下班后，他也像以前两人住在一起时那样，先把车开到隐秘的巷子口，到那里去等游鹿。
跟那时不同的是，如今两人会一起在外面吃个晚饭，之后散散步或者看个电影，然后江意不情不愿地把游鹿送回家。
“你真的不考虑再搬回来吗？”对于游鹿搬走这件事，江意耿耿于怀。
虽然现在两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每次送游鹿回了家，自己再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时，都会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游鹿又何尝不想每天都跟他朝夕相处呢？
但思前想后，她还是拒绝了。
“暂时先保持这样吧。”游鹿说，“当初是因为我要搬出来，所以宋冉才来跟我合租的，现在要是我搬走了，她就只能再找个陌生人一起住，这样太不厚道了，而且我也不放心。”
开车的江意听了，无奈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更何况，我……”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意疑惑地问：“怎么了？”
游鹿沉默了起来。
“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呢？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游鹿看了看他，觉得也对，有些事情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避开的，该提的时候，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我是担心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听到游鹿的话，江意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一时间他也有些坐立难安，知道她所有的担心说到底还是源自他。
“我知道了。”江意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的。”
说起这个，江意有些懊恼，他早该去面对这件事，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耳根子清净”就一味地逃避。
“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游鹿说，“父母的很多观念都已经根深蒂固了，想要改变需要时间。”
前方红灯，江意缓缓停下了车。
他用力地握了握游鹿的手，欣慰地笑了笑。
原本周末不加班的话，江意计划跟游鹿去约会，两个人一起做点什么都好，哪怕什么都不做，窝在家里看个无聊的电影都是很美妙的事情。
不过这个星期六，他有了另外的打算。
江意早早起床，买了两份早餐送去给游鹿。
他到了游鹿家楼下，没急着叫她，而是发了消息后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着，一直到十点多，游鹿醒了，摸过手机一看才发现江意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
她赶紧换了衣服下楼，脸都没来得及洗。
“你怎么一大早突然过来了？”游鹿惊喜地看着他。
江意见她明显刚睡醒的样子，忍不住笑：“蓬头垢面的就往外跑，是真不怕被我看啊！”
“那不然呢？我什么样儿你没见过？”游鹿说完又笑着补了一句，“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
江意喜欢看她这样子，自信又充满了活力。
“给你和宋冉买的早餐，已经变成午餐了。”江意把打包的袋子递过去，“待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今天可能要晚点联系你。”
“加班吗？”游鹿接过早餐后随口问道。
“比加班还难搞的事情。”江意抬手拨弄了一下游鹿原本就有点乱糟糟的头发，“等我的好消息吧，走了。”
游鹿不知道他说的“好消息”是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冲他挥手，说晚上等他一起吃晚饭。
告别了游鹿的江意一脚油门驶离了这里，开着车往父母家驶去。
江意已经好一阵子没回来了。
以前他就不太喜欢回家来，每次回来几乎都要跟爸妈吵一架，而自从他们知道了他在做什么工作之后，矛盾更是激化，只要一见面一准儿不欢而散。
为了避免麻烦，江意索性不回来了。
可这一次，他答应了游鹿的，一定会好好解决。
江意停好车，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
敲门时，他想起上次自己离开时他爸说的话，当时他爸呵斥他：“如果不换一份正经的工作，你就别再回来了！”
江意觉得很可笑，自己做的这怎么就不是正经工作了呢？
在思想古板的父母眼里，似乎只有老师、医生、公务员才是正经工作吧。
江意决定今天一定要较这个真，无论是工作还是女朋友，他都要坚决维护到底。
然而，做足了准备的江意却发现家里的氛围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江意上次离开的时候，特意留下了这边的钥匙，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的决心，这次他突然回来，连他爸妈都有些意外。
“你怎么回来了？”来开门的是江意的爸爸，一看见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江意站在那里，十分坦然地说：“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江意爸爸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