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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蔻的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见此,柏衍便知硬碰硬是不可行的。
他故作不解,问她:“可你当初要求的我都做了,现在你怎能单方面反悔?”
被倒打一耙,反被指责“不守信”,萧蔻气得眼眶血红。
她忍不了喉间的哽咽,哭着斥道:“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可你当初也未说得清楚,那时我说“暂时”,你分明是默认的。”
他不急不缓,严谨的纠正:“若是你当初便如同今日一般,将话说得清楚些,那我的决定自然是不同的。既然是你自己没有讲清楚,那我的决定有所更正,想来也没有什么错处。”
说辞被他推翻,萧蔻还不肯放弃,驳道:“可你现在已经将我带到了金陵,反悔也来不及。”
“难道在金陵城你就做不成长公主?”
他反问,似哄似劝:“况且,你仔细想一想,我可有怠慢过你?日常用度,都是最好的,比你在皇宫时差了多少?”
事实如此。
萧蔻嗫嚅着唇瓣,却无话可说。一双眼睛里,仍旧是不赞同。
柏衍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偏偏就是喜欢萧蔻不驯的样子,不喜欢她假装的温婉和顺从。
为她理了理脸颊上不听话的鬓发,动作算得上温柔。
“那就这样说好了,以后你仍旧做回长公主。哪怕你是在金陵城,也没人有资格能冒犯你。”
他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循循善诱:“除了我,不准让其他的男人靠近你,记住了吗?”
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让萧蔻诧异。
她抬起头去看他的表情。他的眼中,清晰的映着她的样子。
“为什么?”她问他。
“因为你是我的。”
他的理所当然,像一个滚烫的烙印一般,猝不及防的落在了萧蔻的心里,她的心房随着滚烫的火星侵蚀,“滋滋”作响。
霸道!她恨恨的暗骂。
她怎么就成了他的人了?想得美。
萧蔻闷声不作回应,逃避着移开视线,盯着他颈间的血痕。
心里有一丝丝的懊悔,手指不自在的微蜷。
她没有激烈的抗拒,对于柏衍而言便是希望。心满意足,他将她牢牢的圈在自己的臂弯细细的端详。
他低头印上她的双唇,香甜柔软得不可思议。越发沉溺,也越发温柔。
这一次,萧蔻没有像先前那样挣扎。可能是柏衍颈间的血肉模糊让她觉得愧疚,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她说不清楚。
片刻之后,她悄悄的闭上了眼眸。
*
颐安院中,一名老妇人气冲冲的进了院子,此后便时时有哀嚎声传出院外。、
花厅内,太王妃靠在软榻上,以手撑额,难掩倦态。
下方正中央,柏家二房的太夫人,正在控诉她的不平:“嫂子,二房就俊儿这么一个嫡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今日不过是小小的误会,王爷竟让人下了将俊儿赶出王府,我家俊儿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气急竟病倒了。”
她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离她不远的小几上,茶盏还在冒着热气,小几边云雾缭绕。圈椅空着,却无人肯坐。
“看着俊儿如此难过,我心里实在是难过啊,现如今,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在看二房的笑话。”
二太夫人讲得起劲,上座却没有应和声。她偷偷抬眼窥看太王妃的反应,见太王妃眉眼低垂,似昏昏欲睡。
咬了咬牙,二太夫人更是不管不顾的哭喊道:“老爷在家中已经气晕了过去,此刻仍卧病在床,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出门来,请嫂子为俊儿主持公道。”
“想当初,大伯还在时,与我家老爷兄友弟恭,二房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如今可真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啊。”
二太夫人的话越发的重了。
往常只要搬出已逝的太王爷来说事,都是无往不利的。可今日,无论她如何闹,始终没有得到太王妃的首肯。
她的视线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太王妃身边只有一个嬷嬷在伺候,心中随即有了主意。
趁着无人阻拦,她往前疾走了几步,意图上前抓住太王妃的衣袖撒泼。如此一来,看太王妃还能不能无视她!
二太夫人一向泼辣,这样想着,便付诸了行动。
眼看就要靠近软塌,太王妃身后仅剩的嬷嬷却抢先上前来,阻断了她与太王妃的接触。
嬷嬷的动作防备意味十足,开口却是笑劝:“二太夫人,太王妃年事已高,这些日子时常乏力,经不起冲撞。”
二太夫人停下来,朝着无人处恨恨的咬了咬牙,又飞快的掩去了不敬的神色。
嬷嬷看得细致,心中自有计较,面上仍旧委婉劝道:“二太夫人稍安勿躁,太王妃已派人去请了王爷,二太夫人请先坐着用些茶水。”
这位二太夫人一路冲进来便哭闹个不停,准备的茶水她看也未看。扯着嗓子嚎了这么久,此刻怕是渴得不行了。
嬷嬷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太王妃始终一脸疲倦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的虚弱样子,二夫人也不敢硬来。
无法,只能坐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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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柏衍总算出现在颐安院内。
他掀帘进来,二太夫人便又雄心勃勃的打起了算盘。
柏衍虽是晚辈,却是藩王之尊,一个柏家二房的太夫人,无爵位诰命在身,自然受不起他的礼。
反过来,二太夫人还要向他见礼。
他淡淡挥手叫起,又朝太王妃行了礼道:“祖母,孙儿到了。”他颔首下去,脖子上数条血痕半露,让太王妃的动作微顿,眼中多了些神采。
“坐吧。”太王妃的面色显而易见的疲惫,柏衍皱了皱眉。
“衍儿,将柏俊之事说给祖母听听。”
第21章 高热
太王妃等来了柏衍,总算开了口:“衍儿,将柏俊之事说给祖母听听。”
二太夫人闻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搞了半天,她嗓子都哭哑了,太王妃竟是根本没听进去。
柏衍自行找了位置坐下,嬷嬷呈上新鲜的茶水,他呷了一口。不紧不慢,根本看不见二太夫人的急迫。
茶水润过了嗓子,他方道:“今日柏俊在王府中意图对云舟不敬,本王便让他再也不准迈进王府。”
简单明了,对错分明。太王妃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与云舟有关,那便怪不得了。柏衍的人,哪会允许柏俊有所冒犯。
太王妃心里清楚,柏俊出入秦楼楚馆的好色名声,金陵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冒犯云舟,不用想也知是怎么回事。
老太妃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二太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辩解道:“王爷这话说的,老身听说这位云舟姑娘,也就是个侍女罢了。俊儿不过和她说了几句话,怎么称得上不敬?”
柏衍这才抽空看着一眼二太夫人,疑惑地反问道:“谁说云舟是侍女?”
“王府中……”
二太夫人一时冲动,险些口无遮脸,她急匆匆的止住话头,僵硬道:“老身也是偶尔听别人说了一嘴,原来竟不是。是老身想岔了。”
柏衍没有深究的意思,二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埋在王府的眼线分明说云舟是侍女,难不成还能有错?
“今日二太夫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柏衍无意多说,挂念着墨徽院中的人,归心似箭。
二太夫人见他不耐烦,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再绕圈子,道:“今日之事就是个误会,俊儿受了责罚太过委屈,老身便想解开误会,请王爷做主。”
“那二太夫人想怎么做?”柏衍淡淡的问。
他的面色平静,并不像要发怒的样子。
二太夫人暗中打量,心下微松,便道:“王爷,老身斗胆请王爷收回成命,允许俊儿到王府行走,解了金陵城中的流言。”
“还有吗?”柏衍又问。
没想到柏衍如此好说话,二太夫人心中一喜。
她想了想,捡了委婉的话说:“老身想着,那位云舟姑娘既在王府中惹了不快,想来以后也不好在王府立足。老身实在是可怜她的处境,想接她去二房伺候,还望王爷允准。”
不过是个侍女,竟让俊儿遭了这样的大罪。等进了二房,还不任由俊儿说了算?这回定要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
柏衍的面上神色懒散松懈,眼中蓄着风暴。
二夫人以为十拿九稳,暗喜不已。
“不行。”
他直接了当的拒绝,闲闲品茶。
二太夫人面色一僵,刹那间有被戏耍的难堪。
“老身不过是提了两个小小的请求,王爷竟不肯答应。王爷的命令老身自然是不敢违抗,只是望王爷看在宗族颜面的份上,多多考虑。”
她想着自己怎么也是长辈,开口问个究竟也是合情合理的。
“为何?”
他几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但谁敢当他是在说笑?
二太夫人仍旧不明所以。
柏衍总算用正眼看向二太夫人,一字一句的道:“云舟乃是南王府未来的王妃,柏俊对南王府的王妃不敬,这样的惩罚已经是便宜他了。”
他的话一经出口,让室内的人都是一震。连太王妃都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他。
二太夫人是真的慌了。
她不死心的回想眼线带的话,一时仍有怀疑。那可是个在王府中隐藏多年的人,由她打听的消息竟会有如此大的出入。
云舟一届侍女,怎么可能当得了王妃?
无论二太夫人怎么想,柏衍定下的事都容不得她的置喙。
二太夫人心知,俊儿这回只能咽下这口气。
她想明白了,也换了脸色,笑道:“是老身莽撞了。这事儿的确是俊儿的错,王爷罚的是。老身这便回家好好的教训他,定要让他潜心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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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夫人灰溜溜的离开,太王妃脸上的倦色慢慢的褪去,眼中恢复了清明。
柏衍见此也放下心来。他虽知自家的祖母是真正的聪明人,唱戏的一把好手,可如今祖母年事渐高,面色疲倦难免惹人担忧。
挥退了嬷嬷,太王妃抬头注视着柏衍颈间欲着还露的血痕,叹道:“看来,云舟的身世怕是另有隐情。”
自己的孙子,太王妃还是了解的。他自小不缺任何东西,寻常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若只空有美貌,不足以让柏衍如此费心。
他让云舟住进自己的院子,甚至仅有一墙之隔。墨徽院中送进去的衣裙首饰,无一不精致。两次出现在衍而脖子上的血痕,照他的脾气,竟能多次容忍。这些都是破绽。
若是之前种种,也只会让太王妃猜想其中另有隐情。
可就在方才,柏衍宣告云舟会是未来的南王妃时,太王妃就已经确定了,云舟绝非只是一届孤女。
坐则沉静如画,行则从容优雅”。就算说她是公主,太王妃也是信的。
想到这里,眼皮忽然一跳,太王妃抬起了眼。
她竟没有早些想通,衍儿不正是去了一趟燕京城后,府中才会多了一个云舟?
这样一来便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他会如此反常的迁就照顾。
太王妃略沉了脸,似斥非斥:“你胆子倒是不小。”
柏衍一听便知祖母的意思,自觉的跪了下来。
他倒不惊慌,拱手认错:“祖母,孙儿并非故意隐瞒,只是当时有诸多不便,这才瞒了祖母。”
“说来听听。”
柏衍将从燕京城回府的当日,对父亲柏重说过的话,又对祖母说了一遍。
良久,太王妃终于点了头,算是不再追究柏衍的欺瞒。
她想了想,问:“你说要娶她,是缓兵之计还是当真?”
柏衍并未犹疑,答得肯定:“当真。”
太王妃可有可无的点了头,再看一眼他颈间的血痕,难免有些嗔怪。
“房中之事,还是要温柔些,怎能屡次见血。”
柏衍将将起身坐稳,一口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听了太王妃的话,呛得直咳嗽。
倒是难得见倒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太王妃轻叹,苦口婆心的提醒着:“就算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要顾虑女子的感受才是。”
老人家私心里认定了,墨徽院中的那个孩子看着便是温和无害的。若不是柏衍失了分寸,她哪里会下这样的重手?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太王妃总算是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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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颐安院出来,柏衍无奈的扶额。看来这回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不过也好,也算是让祖母和母亲有了心里准备。
他心里有牵挂,回墨徽院的路上,走得很快。
“王爷,不好了,姑娘发烧了。”厢房门口,青竹面色急切。
侍女亲眼见王爷将姑娘抱回了厢房安睡,而后便独自守在室外。中途她想去帮着掖一掖被子,却惊见姑娘烧得小脸通红,叫也叫不醒。王爷不在院中,她便先请来了府医照看。
此刻终于等来了能做主的人,青竹心下稍松。
柏衍几个大步踏进厢房,挥手将一众人等留在门外。
屏风后,萧蔻面颊驼红,眉头紧皱着,混沌昏睡。
他握拳,难掩懊悔。
一个时辰前,他将萧蔻送回厢房时,曾动手除去她的鞋袜,当时手中摸到一把湿润,他便知定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让雪水浸湿了她的鞋袜。
萧蔻已近酣睡,柏衍不忍心再叫醒她,只让青竹打来热水,用棉巾将她的脚细细的擦了一遍,直到感觉到了手中的温热才肯罢手离去。
可没想,一时的不忍心,竟让她发起高热来了。
半柱香后,府医遣人送来熬好的汤药,闻着味道便只觉苦得倒牙。
柏衍将萧蔻半抱着扶起来,她的后背隔着中衣贴在他的前胸,温度滚烫。
喂药时,萧蔻虽不清醒,仍旧闭紧了牙根抗拒。他横了心,捏着小巧的下颌卸了她的力,一碗药被尽数灌进了萧蔻的嘴里,苦得她皱了一张脸。
再度放她睡下,她的眉头仍旧紧蹙着。
柏衍一直守在她的床边,没有离去。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柔弱多需要人照顾,却时常对她失去冷静,是他的疏忽。
可谁叫她那么没心没肺,总是气他。
她装作逆来顺受的样子,实则心里从不将他当一回事。看似接受了他的条件,其实早就另有打算。细想来,还是有些可恨的。
回忆纷至沓来,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头,缠缠绕绕,越理越绕得紧,扯得人脑中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