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衍看也未看,转身离开。突然之间,又想起还有一事,再度转身回来。
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却带给了周娴无限的希望。
“尊卑有别,该如何称呼本王,回去好好学一学。这回暂且放过你,但若有下次,重惩。”
留下这样一句话,柏衍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周娴的眼前。
周娴独自跌坐在地的,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想象中那个温柔的王爷表哥,到了现实中竟然是如此的冷漠。
她明明长得这样美,往日里那些公子哥看着自己都不愿意转眼,王爷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胸腔里的不甘作祟,她始终想不明白。
难道,墨徽院中的那个女子比自己还要更美?转瞬之后,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除了温云萱一脸的狐媚像她比不过也不屑比,还有谁能比她更夺目?
无人理会周娴,她的境况越发尴尬。
第25章 脂粉
周娴跌坐在前院, 安书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有人多嘴,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便叫人来将周娴抬回后院请大夫整治。
没想到此时, 她又摇头拒绝了。
从侍女身上借了一把力, 周娴看似满身痛楚的可怜模样,艰难的站起身。
“安书大人, 女子在外终究是不便的, 我还是回家再看伤,让侍女搀着我回去就是了。”她虚弱的一笑。
女子闺誉的确重要, 她这样说, 安书也没有意见。他点了点头, 不忘找来一个侍女为她们带路。
安书的此举也有所防备。
若是周家小姐再迷路,也不知道要进到哪里去了,倒是受责难的还是他。
被侍女扶着转身, 出了院门, 周娴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将浑身的重量的都压在侍女玉儿的身上,脚下不忘一瘸一拐, 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后院。
*
颐安院中,方氏被堵得无计可施, 多次想旧事重提, 奈何周蕙云是铁了心不接她的话。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不由得怨恨起了家中的婆母。
方氏心中觉得, 今日会有这样的窘迫, 都是因老王妃周氏和亲生母亲周太夫人不亲近所致。
老王妃周蕙云是周太夫人生的第三个孩子。将将出生, 便有道士路过批了她的命格,说周氏的八字刻二兄, 也就是现在的周二老爷。
由此而起,周太夫人便不喜三女命硬,不听周老太爷的劝告,狠心将她舍弃至别府。除了满足一日三餐,大有不闻不问之势。
只有周老太爷心疼女儿,常常带着大儿子往来照看,和周氏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也许真是应了“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周家人连同周太夫人自己,都是万万没有想到,被视作灾星遗弃的周家三女,在及笄之后竟被南王府看重,一跃成了南王府的王妃。
周家族人这时才想着修补关系,但周氏早已到了明辨是非的年纪,丝毫不为周家的讨好利诱所动。只是看在周老太爷的面上,才愿意对周家提拔一二。
这么多年,周氏与其身后的南王府,始终与周府中其他的人保持着距离,只对大房所出的周传和四妹留下的温云萱青眼有加。
方氏越想,心中更是火烧火燎。若是今日就这样无功而返,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提。
她心中的预感不好,可想了想,她又觉得,金陵城中哪里还能找出比她的娴儿更合适的?
周氏嫁入南王府好处,周家人享受过了,哪里舍得放弃?毕竟南王妃的荣耀,谁不眼馋?
又磨了半个时辰,天色已不早了,方氏不能再赖下去。恰好,周娴一瘸一拐也出现了。
方氏见了周娴狼狈的模样,原想借题发作一番,却突然收到了周娴一记眼色暗示。
她慌忙咽下惊呼,顺势带着周娴告了辞。
*
访客走了,太王妃原本半开半阖的的眼眸,缓缓地睁了开来。周蕙云见怪不怪,面色平静。
太王妃似笑似叹,道:“方氏的胃口倒是不小。”
虽然方氏是周蕙云的娘家二嫂,但她与周家的纠葛,南王府谁人不知?太王妃今日刻意放手不管,又何尝不是想看看周蕙云现今对于周家的看法。
周蕙云对婆母心无芥蒂,实话实话:“母亲放心,蕙云从不信亲上加亲这样的道理。”
她从记事起便明白,自己的母亲尚且能在亲身骨肉中做出选择。亲上加亲,又有什么作用?
身处逆境多年,她向来洒脱非常。
太王妃也不忍她又想起伤心事,安慰道:“蕙云,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方氏图谋不小,蝇营狗苟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喜罢了。”
周蕙云笑得坦然,直言:“媳妇明白的。只是周家二嫂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计不成定还有下策。”
太王妃倒是有些兴致盎然的摆了摆手,叹道:“心眼多一些不是坏事,可错就错用来图谋别人的东西,下次我可懒得再见。”
周蕙云笑得无奈,又提起:“方氏今日倒是提醒了我一事,大哥的儿子周传,和四妹的女儿云萱都长大了。都是可怜的孩子,早早地便没了依靠,在周府中不被方氏苛责便已经是万幸,哪敢让她为侄子侄女打算。”
太王妃赞同,道:“这两个孩子,我倒是见过的,的确是不错。你既是姑母又是姨母,便多多照顾些。”
“多谢母亲。”
*
颐安院中早已断了周家二房母女的打算,当事人却还看不明白。
回到周府之中,周娴瞬间便褪去了一瘸一拐的模样。她急切的拉着方氏回到了院中,对结果迫不及待。
方氏怕说出实话,周娴定会不依不饶的哭闹,让她想办法,便斟酌道:“娴儿,今日你姨母没聊到这一茬,你先别着急。”
周娴果然是不依的。
“可是母亲,这次去了王府,下次也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墨徽院中存在的那个女子让她如鲠在喉,周娴更是不甘心,又不愿意将此猜测说出来,让人看了笑话。
方氏忙劝道:“要不然这样,我这就去找你祖母,让她上门去探探口风,定能再进王府的。”
周太夫人再不济,也是周老王妃的亲身母亲,若是说动了她上门,周蕙云总不能将人拦在门外。
*
晚膳前,柏衍果然依约回到了院中。
他第一时间便找来了厢房,正好见到萧蔻正坐在软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手中书页,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走近软塌,他站定,问她:“在做什么?”
萧蔻闷了一下午,正有些郁闷。他又不请自来,招呼也不打。
她懒怠的应他:“看些书,打发时间。”
他也不生气,接着和她说话。
“今日是不是又站在门口贪看雪景了?”
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萧蔻有片刻的心虚,而后摇头否认:“没有。”
她的习惯性动作已经出卖了她。
柏衍眯了眯眼,不置可否的盯着她看,直看得萧蔻心里发毛。
“我哪里都去不了,不看雪干什么!”
终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三分自暴自弃,三分抱怨。
他走过来探她手掌的温度,是温热的。萧蔻忙不迭的缩回去,藏在袖子里。
她对柏衍这样自然的亲近,觉得很不自在,脸颊又悄无声息的粉红。
柏衍顺势挨着她坐下,手臂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身上的沉香味道接二连三的涌进萧蔻的鼻息之间。
她僵僵的坐着,深呼吸了几口气。
一瞬间,秀美的眉头蓦的拧紧,她直冲冲的从软塌上站起身,背对他走开了好几步,才又转过身来。
她满是不悦的皱着眉,红唇抿得紧紧的,柏衍一时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
“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几步之外,萧蔻只觉周身不适,喉间欲呕。
她想斥责他,又觉得自己并不算是柏衍的什么人,没有立场。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她也不能放任他这样欺辱。
这样一想,她便满脸故作坦然,道:“王爷,我自知欠你良多,只待还清。您外头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您若要依约来亲近我,还请将身上的女儿香先洗干净。”
她这样一讲,柏衍面色一僵,眸色黑沉,下颌绷得死紧。
半晌后,他在萧蔻看似不在意的注视里,抬起自己衣袖至鼻尖。果不意外,发现了脂粉的香气。
萧蔻几乎从不描妆,这样的味道定然不是出自她身上。
这样看来,应该是今日在外院书房时,周家那位小姐脂粉味道过浓,他只是在书房门口稍站片刻,外衣竟也沾染上了。
柏衍从软塌上起身,一派正经的道:“今日在前院书房,周家的小姐闯了进来。”
见萧蔻不言不语,是在听他说话的。
他缓缓靠近,接着道:“我挂念着要早些回来与你同用晚膳,便没有理她,让安书将她打发走了。”
总算到了近前,她也没有躲开。
“是我有所疏忽,就请长公主原谅在下这一回。”
他刻意说得煞有介事,引得萧蔻撇了撇嘴,只觉他越发油嘴滑舌。
转身回软塌坐下,萧蔻可有可无的道:“王爷多虑,轮不着我原谅不原谅,我只是天生不喜这个味道,这才提醒一二罢了。”
她笑得无辜,好似先前生气的不是她一样。气死人不偿命,柏衍看得暗中咬牙。
他又想过去,她似乎早有预料,抬手阻拦,道:“王爷身上的味道着实难闻,还是回房洗洗为好。天色不早,今日的晚膳我便独自用了,王爷慢走不送。”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傲慢,一字一句眉眼生动。抬手时,扬了扬脖子,垂在耳边的耳坠子露了出来。
白玉温润通透,和她的婉约五官相衬。水滴状的坠子悬在女子白嫩小巧的耳垂下方,随着她的活动微微晃动,迷了人眼。
柏衍心中有如蚁噬,意图宣泄,却知现在并非好时机。羊羔还需慢慢养熟,到了有酒的时日再拆吃入腹,方知其肥美。
他顺着她的意思,故意拱手道:“长公主说得有理,在下这便告辞。”
第26章 再访
同一时间, 在金陵城的另一头的周府。
周家二夫人方氏回府后,安抚过女儿周娴,又马不停蹄的找去了周太夫人的院中。
她到时, 周太夫人正和身边的嬷嬷闲散的聊着天。
方氏一进门, 便十分亲昵的上前拉着婆母的手, 道:“母亲,今日媳妇领着娴儿去南王府拜年了。”
“嗯。”周太夫人一听到南王府, 心情便止不住的复杂, 回应也颇为冷淡。
看了婆母的脸色,方氏心里暗苦。可她现在有求于人, 也只能赔笑道:“小姑很是挂念您, 但她近日事忙, 还需过些时日才能回来探望您。”
“哦,这是真的?”
周太夫人似信非信,总算有些反应。
她稍稍掀起眼皮看向方氏, 见方氏的面色认真不似作伪, 她心中舒服了很多。
真要说起来,周太夫人对自己生下的女儿周蕙云, 感情是很淡泊的。若是她就在别院没甚出息,及笄后草草的嫁出去, 周太夫人怕是这辈子都想不起这个女儿。
只是周蕙云出人意料的做了王妃, 整个周家都要仰她的鼻息,看她的脸色过活, 周太夫人无法, 只得当做当初的不快从未发生, 自认委曲求全的放下身段去亲近一二。
却没想,自己的这个女儿果然是灾星现世, 心肠冷硬如石头,让周太夫人十分的挂不住脸。
光是想起此事,周太夫人就恨得牙痒。
另一头,方氏见婆母有了几分兴致,忙趁热打铁的道:“今日媳妇在王府中,还和小姑说起,府中孩子们一转眼都长大了,是时候相看亲事了。”
这话说到周太夫人心坎里了,她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嗯,传儿是该娶妻了,我正预备好生替他相看相看。”
周太夫人重男轻女,对男丁一向宠溺非常。
大房老爷虽逝,周家的嫡长孙周传却得了老太爷的看重,始终是方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此刻她有更大的筹谋,便暂且不做计较,只道:“传儿的婚事有母亲出马,自然事半功倍。”
周太夫人还未答,方氏接着又提到:“说起来,王爷今年也及弱冠了。”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丝毫不亲近周府的外孙,周太夫人更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兴致缺缺。
方氏眼看着婆母的脸色沉了下去,心中直骂老不休的拖后腿。
“母亲,若是往常,周府的姻亲自然和我们没有关系,可现在却不同了。”
方氏的话,周太夫人一时听不明白,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氏这才神神秘秘对上头的婆母道:“母亲,娴儿今年二八,配那个位置不是正好?”
周太夫人闻言眼中精光闪过,半晌后又泄气的一叹。
方氏心知周太夫人的顾虑,当然要劝。
“不是媳妇自夸,这金陵城中,娴儿若论第二,谁有敢当第一?”
周太夫人想了一想,还是经受不住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