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咳嗽一声,林莫奈猛回头,尴尬得要死。
她快速找了个理由,想说既然有手机用了,智能手表打算还给他。
“放我这也是闲着,你带着吧。”陆沉水绕过她回到角落,她不肯,摘下来放进他抽屉:“之前在车站拍的照片,能发给我吗?还有今天的。”生怕他不给似的,补充一句:“我拍的也发你。”
林莫奈为表诚意,所有照片啪啪啪全发过去。
她满心期待,手机就震动两次,林莫奈发了个问号:?
难以置信地补充一句:就两张?
她不信,可也不能去检查陆沉水手机,陆沉水倒诚实:先给你两张,后续看你表现。
气得她发了个喷火的表情,丢了一颗炸弹,还丢了一坨便便过去。
陆沉水抿唇,憋不住乐。
林莫奈趴在床上翻照片,一张是她在车站拍的,她记得当时笑来着,现在看却是十分别扭,表情泛着苦涩。
另外一张,是今晚拍的,她扬起头,笑得开心,反差很大。
林莫奈开始翻自己拍的照片,每张都要细细地看。
漂亮的烟花,当下绽放那一刻最为鲜活灵动,被定格的烟花少了一丝生机,似乎不够美。
烟花绚烂地垂下天幕,少年双手插兜,微扬起头,夜色与烟花交相映衬下的轮廓,婉约朦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莫奈边看边点头,嘀咕这张好看,这个也不错,翻到后面一张,陆沉水举着手机正对着她,估计在给她拍照。
她拍到几张类似角度照片,笃定陆沉水估计也没少拍她。
最后一张,陆沉水昂首挺立,视线笔挺,凑巧地拍摄到他看镜头的照片,那双眼眸深而明亮,比那一刻所有的烟花都耀眼。
林莫奈反复翻了几次,困得真不开眼才睡觉。
第二天,她听见敲门声,起初以为幻觉,后来手机响了,在枕头底下嗡嗡强震动,跟地震似的。
她迷瞪眼摸到手机,陆沉水似乎也刚醒,嗓音慵懒带磁性,她嗯嗯啊啊唔唔答应。
陆沉水嘱咐几句,干净温润的嗓音柔似水,舒服得她差点又睡过去。
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陆沉水已经煮好饺子,她坐在位置上打呵欠,看他穿着毛衣出去了。
林莫奈后知后觉,取下衣架上的羽绒服,刚推开门,一阵冷风吹得她哆嗦。
鞭炮响起,噼里啪啦,她直接被炸精神,嘟囔道:“以后多穿点出去。”
甘露寺位于山城市的近郊,路上半个将近一个小时,前半小时他们聊天,后面林莫奈刚迷糊睡着感觉车停了。
车内昏暗,天还没亮,四周静寂无声,她揉揉眼,见陆沉水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她要跟着下去,收到他信息:你睡会,开门叫你。
林莫奈看看时间,才4点半,正是冷的时候。
陆沉水从上到下都黑色,发丝被吹得支棱起来,他双手背后站在寺庙前。
林莫奈解开围脖,拿着耳包下车找他。
他不肯戴,林莫奈直接排在他前面,不回车上了。
陆沉水面上不耐烦,围脖往脑袋上绕,林莫奈不满意,让他再缠一圈,他别过头,像是逆子说:“我不冷。”
林莫奈管他冷不冷,扯过围脖一端,命令道:“低头。”
“……”
最后还是乖乖配合缠上围脖,耳包调整好带上,一股女孩子的香气萦绕,陆沉水不太自在地抱怨:“我都说了不冷。”
“现在不保暖,以后到老病都找上来了,到时候你老伴儿跟别人跳广场舞去,我看你怎么办?”她长辈口气自居,陆沉水嗤了一声,有点痞气地笑:“你会跳广场舞?”
她摇头,冻得搓搓手,一溜烟跑回车里,暖和过来才咂摸出陆沉水那话的意思,难道是……她的脸瞬间燥热起来。
这家伙,有点不要脸。
为了第一炷香,他们等了四个小时,林莫奈期间想换他,被他赶回来了。
队伍排得很长,都冻得嘶嘶哈哈的。
林莫奈感叹,国人的信仰,有时很奇怪。
一方面做亏心事,口舌不饶人,贪嗔痴一样不落;另一方面,他们转头来寺庙烧香拜佛,所谓的修功德是花钱买心安。
林莫奈曾经在路上偶遇一个僧人,他却说这世上功过不相抵,那时候她觉得与其花钱花心安,不如直接多做善事。
她早上刚出门和陆沉水探讨过求香拜佛,陆沉水说他习惯了,母亲直到去世前都会带他去寺庙里烧第一炷香。
再后来,都是陆沉水一个人去,林莫奈认真道:“你不嫌弃,我以后每年都可以陪你来。”
陆沉水没太多表情,反倒提醒她,不要轻易许诺。
她当时还计较地反驳:“我没有轻易许诺,我很认真。”
“你能说到做到?”他少有地较真,林莫奈情绪有些激动:“那当然,你干嘛不相信我?”
大概见她急了,陆沉水的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劝慰她的语气,也像是在自我告诫:“许诺那一刻或许真心,之后也不是故意忘记,但有的人,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记一辈子,不要轻易给别人留下念想。”
“我会做到的,”林莫奈最怕被人怀疑误解,她立即举手发誓:“我林莫奈保证,只要陆沉水不嫌弃,我会在每一个初一,陪他去寺庙拜佛,否则我……”
“诶!”陆沉水脸色阴沉,计较道:“小姑娘家家的,口无遮拦,别瞎说。”
“谁让你不信我?”林莫奈顶委屈的,“我没给人许诺过什么,第一次跟你承诺,你还不信我。”
她恼了,不再理他,后来再睁眼,她眯了一觉,气也消了,感觉自己有病,非要和他争论干嘛呢?她以后能做到就是了。
林莫奈坐在车里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响了,陆沉水招手。
天朗气清,朝阳穿过枯败树枝照在寺庙的红墙上,大门吱呀呀地拉开,人群跟着躁动。
庙宇威严,林莫奈心中有种神圣的敬畏感。
他们自带香,省去请香的时间,第一炷香稳妥地烧上了。
她不懂具体区别,随着陆沉水,有的求财,有的求平安,有的求姻缘……林莫奈跟他一一拜过。
经过求姻缘那里,陆沉水问她要不要去,她没好意思说,两人索性也没进去,最后绕到后面,小沙弥施礼示意他们进去。
陆沉水每年都会来寺内的大师,请符为逝去的母亲求庇佑,他规规矩矩行礼,林莫奈学着他的样子。
他们显然认识,大师跟他浅谈交代了几句,瞟了一眼林莫奈,提醒她今年小心水火之灾。
林莫奈连忙谢礼,跟着陆沉水出来才敢大口喘气。
回家路上,陆沉水情绪明显不高,不知是大师说了什么。
回到店里,她转念劝慰他:“你这样善良,你会有好报,阿姨也会有福报,不会受苦的,没准早就轮回转世了呢。”
陆沉水漫不经心道:“心理慰藉罢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一般只挑好的信。”林莫奈打个呵欠,想去楼上睡会,陆沉水却突然停下,她差点撞上他。
“大师说的,小心水火,你放在心上。”他神情严肃,见她一脸懵,食指指背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听见没有?”
她往后仰,脸色微红:“听见了。”
“吃荔枝么?”他往里走,“不吃该坏了。”
“吃!”林莫奈赶在他面前,“我自己来。”
他开了电视,她坐在沙发上开心吃喝,陆沉水一概不吃。
“你不爱吃荔枝?”
“嗯。”
“好吧。”她想到那根滚丢的棒棒糖,也不知藏在哪。
吃饱喝足,林莫奈靠在沙发上,迷瞪地打起瞌睡。
陆沉水拿来毯子盖上,坐在旁边翻照片。
她站在绚烂多姿的烟花雨下,笑得放肆又张扬,夜风也眷恋她,扬起发丝轻舞。
林莫奈微扬头,露出漂亮鹅颈,那一刻被陆沉水定格。
漫天花雨,万家灯火,都虚化为背景色,只有她闪闪发亮,耀眼夺目。
她睡得不安稳,前面哼哼唧唧听不清说的什么梦话,现在突然呓语“你不信我呜”,清醒时藏起的委屈暴露。
人栽歪着往他身边倒,他深吸口气没动,抬起双手跟投降似的。
林莫奈身体擦着沙发,慢慢倒在他腿上,蹭了蹭,枕得挺舒服。
陆沉水半晌轻叹,带着一丝无奈的宠:“那就再信你一次吧。”
作者有话说:
你老伴儿跳广场舞,和别的老头。
陆老头:已经在生气了!【揍别的老头】
第31章 敢动她我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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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 陆沉水那帮朋友来打麻将。
林莫奈凑热闹,几局摸清规律,替陆沉水打几把, 竟然全糊了。
大家纷纷表示,新人手气了不得, 趁她玩的时候, 陆沉水洗菜切肉, 他们那天涮火锅。
晚上,陆沉水给她800块,说是她赢的,她若有所思,难怪她爹爱上赌博,大概初期真是有利可图。
大年初三, 林莫奈给母亲打电话, 被训了一通。
她过年没去亲戚家,她不知亲戚电话,母亲打电话才知道她的新年是在所谓的“同学”家度过的。
母亲不关心细节, 让她初四过来溜达:“本以为你在你姨家, 咱们走动走动是个意思,你不在那就不折腾了。”
她说初四就得初四,不管林莫奈什么安排。
初三晚上饭桌上, 她一脸隐忧, 饭后,陆沉水撂下筷子问她:“怎么了?”
她垂下头,如实说明天要去母亲的新家庭, 她空手去不好, 不知该买什么, 惆怅道:“在母亲眼里,我没多少钱,自打寒假她给我生活费很少。”
“很少?”陆沉水纳闷她这个量词具体值,林莫奈头埋得更低,声音也低:“200块。”
一个月200块,每天三顿饭,陆沉水大概理解,为什么她为什么瘦得跟豆芽菜一样了。
陆沉水让她空手去,她为难:“第一次见,还赶上过年……”
“要给也是他们给。”陆沉水最近和她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这会儿冷冽几分,“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嘛?怎么开心怎么来。”
林莫奈倒是想,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是察言观色,会下意识去做一些让大家都开心的事。
至于她的感受,她的态度,不被大家考虑,也不被她自己看重。
这一晚,她躺下后,睁着眼发呆,脑子里模拟明天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提前想好如何应对。
她不知母亲的男人周森是个怎样的人,完全没办法提前准备,她想到头疼,陆沉水发信息过来:明天我送你,睡觉。
林莫奈关灯,揉揉太阳穴,昏沉沉,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父母打架,砸东西,骂她的话不堪入耳。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女孩,或者说作为一个新生命来到世界,她又有什么错。
来到这世上,并非她所愿啊。
陆沉水起了个大早,剥夺她做早饭的机会。
她换上原来的旧衣服,一身干净朴素的衣服被她穿得有种复古的美感。
“怎么了?”林莫奈被他看得不自信,低头看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好?我不是不喜欢你买的衣服,是觉得……”
她声音低微,那个自信张扬会发光的小公主,褪去华丽的盛装,变回朴素的灰姑娘。
“挺好的。”陆沉水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像是烟嗓,低沉的温柔让她拾回几分自信:“真的?”
“嗯。”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很好,跟外在的无关。”
林莫奈心不在焉,没听懂他话里的认可,低头叹口气,自嘲道:“哪有像我这样的,见自己亲妈这么紧张。”
开车去新家的路上,林莫奈靠着椅背,手指交缠,那副纠结的样子,陆沉水看在眼里。
“陪我聊天。”
“啊?”林莫奈正在那自我演练,突然被打断,回过神说:“你开车聊天会分神。”
“我困了。”
“你想聊什么?”
“你。”
“啊?”
“关于你的,说说。”陆沉水的语气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似乎真的困倦。
为了两人生命安全,林莫奈问他想知道什么,陆沉水快速看她一眼,她眼里满是真诚,是那种:只要你问,我都会说。
陆沉水于是问她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那,为什么搬到山城来,为什么去新家那么紧张……
故事可长可短,详略也由她决定。
换了旁人,她必定是敷衍回复,就像那日,许雯丽一早去厨房找她,说要帮她做饭,她拒绝,又说是对她印象不错,或许可以做朋友。
其实,最终目的,林莫奈听出来了,许雯丽关心的是陆沉水。
没人真正关心故事本身,他们各有目的。
以前是添油加醋编排造谣,现在则是讶异世上竟然有此贫穷落魄的地方,对她生出同情,想要施舍怜悯。
但陆沉水不一样,他不问她的故事,没有任何条件帮助她。
他们之间反倒清清楚楚,她记账,以后还他。
陆沉水想要听故事,林莫奈给他最真实最详细的版本。
他时不时应声,表示他在听,林莫奈说得有点口干舌燥。
母亲投奔男人,她被一个人留下,她其实也不怪母亲,林莫奈叹气:“我对婚姻一点都不憧憬,我父母吵架吵得太厉害,我觉得能离开他们生活挺好的。”
只是她未成年,没办法养活自己,加之那是她母亲,她会有一种内疚感和负罪感,她低声说:“他们确实不喜欢我,我觉得我不在,他们也会开心的。”
红灯时,陆沉水拧开水递给她。
她吸吸鼻子,眼圈有点红,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挺无聊的吧?”
“你喜欢他们吗?”陆沉水认真地看她,仿佛看透她的灵魂,他没办法说谎,垂眸如实说:“曾经喜欢,现在……”现在那些喜欢,已经被消磨殆尽。
“不喜欢就远离。”
“哪有那么容易。”
“我可以帮你。”红灯变绿,陆沉水启动车子,沉声道:“用不用?”
她没说话,未知总让人恐惧,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后来一路安静,四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个独门独栋二层小院。
红砖白墙,应该是重新粉刷过,二林莫奈望着铁门,呼吸有点紧。
陆沉水抬手看时间:“今天后续安排是什么?”
她摇头:“看我妈怎么说。”
“我是说你自己。”陆沉水熄火,解开安全带,“需要的话,我可以等你。”
林莫奈那一刻很想说你留下来吧,但那句话在喉咙打了个转儿,又咽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