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这时响了,左子明一瘸一拐往回走,放狠话:“MD,你不道歉,这事儿没完。”
林莫奈上课时,旁边的杜煦频繁看她,她皱眉,他不敢再看。
快下课,杜煦往她桌上放了个纸条,写着:他真的会打人,可疼了。
后面画了个小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四周小人举着板凳,椅子、拖布,凶巴巴地打他,怎么看都像是杜煦的写照。
林莫奈看他一眼,他咧嘴傻笑。
她摸了摸桌堂里的梨子,被摔得软了一块,她捏了捏,脑子里闪过陆沉水那张冷淡的脸。
陆沉水那么凶,她都不怕,她还怕谁?
她昨晚还见义勇为,撞倒砖垛救了个小姐姐,她才不怕。
她给自己打气,倒不是真的怕,只麻烦,她很怕麻烦任何人。
老天开眼,一上午,老师们跟交班似的,教室里没断人。
左子明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恨恨地看她一眼,走路还有点瘸。
林莫奈默默地掏出书包里层的小刀,放在兜里。
中午时,老师走了,同学们也开始散了,左子明没走,站在原位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杜煦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教室冷清下来,林莫奈写完最后的笔记,准备吃饭时被他一把拽住头发。
“道歉。”
“放开。”
他拽得她头发生疼,嗤笑道:“大家闹着玩,你TM来狠的,是不是玩不起?”
“你玩得起,你这是在干嘛?”林莫奈抬头,眸光凛冽,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左子明被她刀子似的眼神看得头皮麻了一下,被激怒道:“你一个新来的,不知道要合群是吧?想尝尝被孤立的滋味?”
林莫奈在农村也见过这类人,劫道不让她回家,管她要钱。
她挥舞大棒子,发疯地全给打了,那帮人后来不敢抢她了。
“没工夫陪你玩。”林莫奈让他放手,他恼火地使劲儿拽她头发,没想到林莫奈只是脸颊泛红,没喊疼,连眉头都没皱,猛地抬腿,膝盖撞到他下面,疼得惨叫,破口大骂。
林莫奈转身出门,后排的杜煦看傻了,也看爽了,傻笑两声,他反倒被揍了一顿。
午饭,是离学校很远的一家沙县小吃。
她每次只吃一份面,3块钱。
天气冷,吃完饭也没暖和过来,林莫奈来这边很少能吃到饱,母亲给的钱有限,她省了又省。
她脚踝还有些疼,雪地光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林莫奈昨晚一冲动,从亲戚家跑出来,亲戚没找过她,家里人估计也没问过。
她快走到校门口,瞧见一辆豪车停在那,左子明站在车边,本来要钻进车里,又直起身指着她的方向。
前边车门开了,一男一女下来,眯着眼看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不等林莫奈反应,女的上前一巴掌打过来,她本就瘦削,站不稳,直接被扇倒在地。
女的破口大骂,骂她不要脸,没家教,嚷嚷着让她找家长,必须给个说法。
林莫奈好不容易站起身,男的也过来推她一杵子,冷声道:“你为什么踢我儿子?踢坏命根子,你赔得起吗?”
“没爹没妈教你,我教你!”女的烫着大波浪,染成黄色,一把扯过林莫奈的领子,骂道:“你TM打我儿子,谁给你的勇气?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个没人养的烂货!”
林莫奈哪里禁得住两个大人撕扯,门口经过的人,都走远点指指点点看热闹。
最后不知是谁叫了保安,保安劝说,两人才作罢,手指点着林莫奈:“叫你老子过来,这事儿没完,看我让不让你赔得倾家荡产就完了!”
下午,班主任赵桂芳也批评她了。
即便听她解释的理由,也表示:同学之间打闹,哪能下狠手。
边说还边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语气有些嘲讽地说:“你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从哪学的踢人家男生那里?踢坏了怎么办?人家要传香火的。”
对于林莫奈脸上和手上的剐蹭和青紫,赵桂芳认为并无大碍。
找家长这事没得商量,林莫奈回到教室,大家又是用那种同情和可怜的眼神看她。
杜煦照例缩在角落,林莫奈看他鼻青脸肿,有种同病相怜的悲惨,半晌问了句:“他打的?”
中午她走了,只有左子明和杜煦在。
晚上放学,人陆续走了。
最后只剩下杜煦和林莫奈,杜煦歪头看着她。
她收拾东西,默默离开。
回家路上,经过的第一家超市,有电话。
明天找家长……林莫奈的步子灌了铅似的。
她几次放弃,又几次折返,冻僵的指尖慢慢按下一个一个数字。
心悬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母亲接到电话对她的训斥和责骂,林莫奈的手僵在那,老板注意到:“忘记号码了?”
她摇摇头,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嘟,嘟,嘟……她完全是多虑了,打了两遍,没人接,她放弃了。
中午一份面,撑到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林莫奈沿着街边往回走,行色匆匆的人都包裹得严实,她孤零零地站在路口等红灯,路灯蔓延到远方,像是她看不到尽头的人生,最后是一片黑蒙蒙。
还没到山城烟酒行,她心里已经跳出那五个字。
林莫奈今天回来得早,这边的店铺都开着,白底红字的牌子渐近,她也放慢了脚步。
她也说不上心底在期待些什么,偌大的山城,与她有关的地方,唯一留下愉快印象,只有这家烟酒行。
烟酒行旁边是家烤串,北方凛冬烧烤店的客人不少,这才刚下班的时间,隆隆热气从门缝往外钻,一股子焦香味。
奇特的是烧烤店旁边立着一块红牌子,誊写黑压压的字,大意是如果你初到山城,无依无靠,又遇到难处饿肚子了,可以进店说来一份“10元盒饭”,就会得到一份可口的饭菜,吃完之后可以直接离开……
林莫奈头一次看到还有免费的,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人已经开始窘迫了。
尤其店里的人不少,她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大家都给钱了。
其实回家也可以,她慢慢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回家也可以煮面吃。
她已经吃了三天的面,除了周六早上。
山城烟酒行门口挂的圣诞老人亮起来了,在夜色里闪闪发光,挺漂亮的。
林莫奈没看出来,陆沉水那种冷性子的人,还挺有仪式感的。
晚餐时间,街上飘着饭菜香,她的胃饿得难受。
一想到明天还有请家长的问题,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风吸走。
烟酒行斜对面也是一所高中,此刻还有学生从里面出来。
林莫奈低头往前走,北风灌进她的衣服,她的衣服圆鼓鼓,她像是一把奇异的伞被撑起,风一大都要吹走她。
她的脸被冻僵,不得不转身缓一下,林莫奈意外地看见山城烟酒行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陆沉水此刻也正好偏头看她,视线隔空遥遥相望,林莫奈心底莫名的空落落被填满,她又想起昨晚被他救了,那种安心感……她第一次体验到,竟然是在陌生人身上。
陆沉水叼着烟,突然冲她招招手。
她低沉的心扬了扬,这世界还有人需要她。
冲她招手,而不是挥手告别,让她走。
她站在台阶下,扬起头看他,巴掌大的脸冻得红红的。
陆沉水瞥见她脸上的青紫痕迹,淡声道:“赢了?”
她鼻腔猛然泛酸,眼圈也红了,但泪水硬生生憋着,他啧了一声:“输了?”继而嫌弃道:“可别说认识我,丢人。”
她红红的眼睛看他,他冷冰的神情,在暖黄的路灯下,透着一丝暖意。
她一直不说话,陆沉水深吸口气,像是拿她没辙,终于服了软似的,无奈道:“有事就说,我不会算卦。”
“陆沉水。”她很郑重地叫他名字。
他不说话,视线没离开过她红红的脸,那片青紫太刺眼了。
“我……”她支吾,“我、我能请你……”她一定是穷途末路了,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垂下头低声说:“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他扬声:“听不见。”
她抬起头,一股脑说出来:“陆沉水,我能请你装一下我的家人吗?就是我和人打架,老师让我找家长,但打架真不能怪我,你帮我去应付一下可以吗?”
她假装不在意结果,但神色不安,紧绷的手臂贴紧身体都出卖了她。
她生怕他拒绝,便涨红脸抢先说:“不方便也……”
“几点?”
“啊?”她愣了愣,旋即有巨大的欣喜涌过来,悬着的巨石压下来,“你同意了?”
他还是冷淡的样子,懒散地问:“那我以什么身份去?”
第5章 老子又不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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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的暮色街头,林莫奈突然多出一个亲戚。
她心里想的是,陆沉水年纪不大,当她哥差不多,哪知道他一脸认真地说:“我当你爸不合适。”
“……”
林莫奈气呼呼瞪他,凶道:“谁要管你叫爸爸?”
“你看着叫吧。”陆沉水懒散回答,不太在意。
“叫哥,行嘛?”林莫奈麻烦人家,总得有态度。
“叫什么?”陆沉水像是没听清,她重复道:“叫哥。”
“恩?”
“哥!”林莫奈嚷道。
见他黑漆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她猜到他是故意的,陆沉水朝店里昂了昂下巴,回身道:“吃饭。”
“不用了。”林莫奈自知已经给对方添了很多麻烦,“谢谢。”
陆沉水站在门口,店里的光朦胧,在他头顶氤氲出漂亮的光圈,像是西方故事里的天神。
“明天露馅儿我可不管。”他转身往里走,林莫奈只能跟进去。
赫苏青意外又惊喜:“我今天还和阿水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他们与校园的人截然相反,陆沉水性子冷,心地挺善良;赫苏青的热情,更是没有丝毫的遮掩。
晚饭是红烧鱼、糖醋排骨、炒鸡蛋和西蓝花肉片。
这堪称丰盛,她家过年才会两荤两素,平日里只有一道菜,肉偏少。
能穷到她家这种程度,林莫奈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胡思乱想时,陆沉水盛满一碗饭放到她面前。
“太多了。”林莫奈看他,“吃不完会浪费。”
“瘦得跟豆芽菜一样。”陆沉水拿起筷子,头也不抬地说:“难怪打架会输。”
赫苏青在前面柜台,他们在后面的餐桌边吃饭。
头顶的吊灯像一把伞,将光聚拢在他们的头顶,就像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温馨场景。
简单干净的房间,木质餐桌,头顶一盏暖灯。
晚餐飘香,两个人一起吃饭,顺便说说今天发生哪些趣事。
这就是林莫奈向往的生活,简单平淡,一辈子都不会腻。
林莫奈偷瞄陆沉水,他脸色一贯冷淡,闷头大口吃饭。
她大多时只吃饭,避开有刺的鱼,啃起来可能不雅观的排骨,以及让她过敏的鸡蛋,基本只吃西蓝花肉片。
陆沉水很快吃完放下筷子,又去角落边对着电脑。
林莫奈放松些,吃了点鱼和排骨,但也没好意思放开吃。
赫苏青过来看她,纳闷道:“菜怎么剩这么多?你多吃点啊。”继而又扬声问:“阿水,不合胃口吗?”
“我不怎么饿。”他再没声音,她也放下筷子不吃了。
林莫奈起身要帮忙收拾,陆沉水站起身叫她:“你过来。”
她乖乖走过去,陆沉水昂了昂下巴:“凳子。”
林莫奈坐在一旁看,电脑黑色屏幕,一堆白色字母和符号,她看不懂。
陆沉水双手在键盘上敲,沉声道:“说吧。”
她简单说明情况她和左子明打架的缘由,便没动静了,他没有任何表情,余光看她:“没了?”
“是。”
“细点。”
“噢,”她想了想,又说了点别的,比如杜煦,又比如左子明之前也招惹她,听人说,左子明是后转来的,家里有钱,是混子里的小头儿,还认识些社会的人,大家都不敢惹他。
“继续。”他视线没离开过屏幕,林莫奈又补充说起,她不怕左子明,也不是故意想打架,“我不想示弱,要不然下次他还会这样。”
陆沉水一直不满意她说的答案似的,她说了又说,最后都说到未来计划。
啪的一声,陆沉水猛地敲了下键盘,屏幕的黑底白字跳转,进入缓冲状态,他靠着椅背,歪头看她脸上的伤,微微拧眉:“谁打的?”
林莫奈低头抓了抓脸,没做声。
“我这人要么不帮,要帮就帮到底。”陆沉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着,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看,要不要我帮。”
人起身绕过她,去门口抽烟,林莫奈望着颀长的身影,至少得180以上,她分神地想:吃什么长这么大啊?
她正叹气,赫苏青进里面拿东西,笑着看她。
她偷偷问阿姨:“陆沉水多大啊?”
阿姨回头看一眼门口,低声说:“19。”
才比她大三岁……林莫奈总觉得是给他添麻烦了,她要怎么感谢才行?
一无所有的人最怕欠债,尤其是人情债。
陆沉水带回一身寒气,屏幕的缓冲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页面。
没等她看清,页面最小化,陆沉水拿过烟盒丢过来,颇为戏谑道:“来一根?”
他表情虽淡,但眼尾微微挑着,表情有点坏。
“你都不卖我。”林莫奈记仇的语气。
陆沉水靠着椅背舒口气,伸了个懒腰,手臂线条紧绷,T恤下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非礼勿视。
林莫奈一抬头,陆沉水幽深的眸子锁着她,她总觉得刚才看腹肌的行为好像被发现了……
“那我以后谢你,你能不要拒绝我的谢意吗?”林莫奈尚未想好怎么感谢,但总归要谢的。
陆沉水双臂抱膀,颇为无奈:“还不说?”
她只能如实说,左子明的母亲给她一巴掌,她被打翻在地,脸颊得益于天冷,间接冰敷效果消肿不少;左子明的爹,给她一杵子,她努力稳住身体才没摔倒。
她像是跟家长告状的小孩儿,低头巴巴地说,明明正常语气,但怎么看都是可怜唧唧的。
陆沉水后面几乎没说话,等她说完,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她准备回家,陆沉水也没说别的,赫苏青让她多待会,她低头道谢:“谢谢阿姨,谢谢你,我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