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苏青让她开门,把衣物从门口递进去。
林莫奈很久没买过新衣服,摸摸棉绒的料子,很软很舒服,只是新的有些刺眼。
赫苏青在外面催她,怕她着凉。
她只能换上衣服,有些宽松,但干净舒爽。
林莫奈重新看镜子里的人,眼睛红得像兔子,换了身衣服,她看自己有些陌生。
她越不想麻烦人,越是一再地麻烦陆沉水,她欠他太多了。
赫苏青叫她几次,她才慢吞吞推开门出来。
头发湿漉漉的,赫苏青扯过毛巾帮她再擦擦头发,像是母亲般念叨:“天冷,得擦得干点。”
林莫奈道谢,赫苏青笑呵呵地表示:要谢就谢陆沉水,她也没做什么。
“这身衣服真好看。”赫苏青夸赞道:“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陆沉水正在陆续往桌上端菜,见她下来愣了愣,步子也顿住。
简单的米黄毛衣和休闲黑色居家绒裤,却穿出奢华典雅的贵气感,比店里海报模特穿着还好看。
“阿水,这穿着不错吧?”赫苏青总是笑呵呵的,陆沉水嗯了一声,给她盛了一大碗饭,抢她的话说:“吃不完就剩下。”
她唇角动了动,陆沉水头也不抬地说:“不许谢。”
林莫奈舔舔唇,他可能会算卦。
晚饭的桌上,照旧安静无话。
林莫奈一直低着头,乌黑湿润的发垂下散落在肩膀,大多时候还是只吃饭。
赫苏青给她夹菜,她抬头道谢,猝不及防撞见陆沉水幽深的双眸。
他总是冷冷的,看起来不太开心,眸光深暗,仿佛藏着很多不可说的秘密。
他也没避开,由着她看,视线胶着几秒,林莫奈先败下阵,垂下湿漉漉的眸子。
陆沉水吃完穿上外套出去了,他走到门口回身,赫苏青和林莫奈都在看他。
他抓着门把的手紧了紧,说:“我马上回来。”
“你去,我陪她,有事我找你。”赫苏青摆摆手,陆沉水出去,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还是头一遭。”
林莫奈没明白,赫苏青低声说:“他不喜欢被人管着,我刚来那会儿不放心他,每次出去我都问,他后来别扭着性子告诉我,以后别问他去哪,该说的他会说。”
赫苏青故意说了些有趣的事,来分散林莫奈的注意力。
比如陆沉水看着冷冰冰的,是个又酷又帅的男孩子,但是喝酸奶会舔盖,有次被她撞见,脸上沾着奶渍,他脸通红,很长时间没喝酸奶。
又或者是陆沉水也不是不爱说话,他在家寡言,赫苏青夏天出去遛弯,听见他和流浪猫聊天,还给猫唱歌,唱得还挺好听。
亦或是陆沉水有时候凶,不是真的凶,而是不好意思,赫苏青也被他凶过,因为她顺手帮着洗了内裤。
“就其实,他很容易害羞,”赫苏青注意到林莫奈眼睛亮亮的,比刚抱进来那会的失魂落魄好太多,她笑着问:“听着挺有意思,是不是?”
林莫奈点头,赫苏青故意问:“真有意思?”
“嗯。”
“你咋都不笑?”赫苏青打趣道:“我发现你和阿水挺像的,我在这里几年,几乎没见他笑过。”
林莫奈摸摸唇角,笑,以前也会,后来就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赫苏青轻轻拍她肩膀,宽慰道:“人生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咱只要不放弃,都能挺过去。”
这话听得林莫奈心酸,赫苏青指了指外面的天:“你看这天寒地冻的,最冷的时候我觉得都能冻死人,但春天还是会来的是不是?”
林莫奈点点头,她想起小时候,睡在漏雨的房间里,她总担心天再也不会亮,简直像世界末日。
店关得早,赫苏青没急着起来,拉着林莫奈的手聊天。
“阿姨不知道你什么情况,我也没什么本事,你有事跟阿水说,他挺热心的。”赫苏青说完,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挺细心的。”
林莫奈大多时候都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不过也歉意:“我麻烦他很多了。”
“你呀,傻孩子,人不就是这样,一来二去就熟了,你们就是朋友了。”赫苏青轻轻揑她的手,说:“你们都是外地来的,更要团结些,山城有的人确实排外,有的说话难听,你别理他们。”
“嗯,阿姨,”林莫奈犹豫着说出口,“我想借你这,煮点红糖姜水。”
赫苏青了然,带她去厨房,直说她见外:“阿姨给你煮,你喝点。”
“不是……”林莫奈脸颊红红,垂头说:“他外套给我了,回来就穿毛衣,我怕他着凉。”
赫苏青闻言欣慰地笑,转而说:“不过阿水不爱吃姜,够呛能喝。”
“多加点糖就甜了。”林莫奈也不爱姜,家里煮过姜水,糖舍不得放,喝完辣得胃难受,但确实驱寒。
两人煮上姜水,从厨房出来,门开了。
陆沉水站在门口,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雪进来了。
他两手各拎着个塑料袋,一个放在门口,一个拿进来扯开,露出包装盒,是一个电吹风。
赫苏青起身收拾餐桌,推着林莫奈去那边休息。
陆沉水拿出电吹风,走到柜台旁边,俯身插上电源。
他头上落满了雪,可见外面下得不小,林莫奈站在他旁边,提醒道:“你头上有雪,都化了。”
他嗯了一声,随口道:“没事。”
陆沉水试了吹风的档和温度,都没问题交给林莫奈。
林莫奈看着他,指了指头顶:“雪。”
他胡乱揉了两把,往厨房去了,闻到了姜味,赫苏青跟过来,慈祥地笑:“那孩子也挺有心,怕你冻着,煮了姜汤,待会你们两个都喝点。”
“嗯。”陆沉水从橱柜拿出两个碗,“你去休息,我来吧。”
林莫奈在前面吹头发,热乎乎的风吹过头皮很舒服,她盘算着,她欠陆沉水越来越多,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林莫奈吹完头发,赫苏青端来姜汤,她张罗煮的却不想喝,苦着脸:“我就不用了吧?”
“你得喝呀,我刚才在厨房和阿水说,我说你喝他才同意喝。”
陆沉水正打开一楼的电视,也不否认,林莫奈只好接过来。
电视里是和圣诞有关的娱乐节目,讨论世上是否真的有圣诞老人。
“相信就有。”林莫奈和赫苏青聊着天,一起看电视。
窗外的风雪再猛烈,此刻都与她无关,林莫奈心底滋生一丝丝的幸福感。
尽管缥缈虚无,也本不属于她,但这一刻,她很庆幸能遇见陆沉水和赫苏青,他们比父母待她还要好。
陆沉水看了会,就去楼上了。
过一会,他下来叫林莫奈:“睡觉。”
“节目还差一点了。”赫苏青难得能有人陪着看电视,还能聊到一起,林莫奈看向陆沉水,琥珀色明眸闪亮的,无意中露出无辜渴求的表情。
他抿抿唇,没再说,回到角落去忙碌,前面传来电视声和偶尔的笑谈声,冷清沉静的小店里,多了一分生机。
林莫奈看完,走到楼梯口,主动说:“陆沉水,我看完了。”
她像是个乖宝宝报备,陆沉水嗯了一声,起身道:“我带你看下房间。”
赫苏青跟着一起上来,哟嚯一声:“阿水收拾的真干净,味道还香得嘞。”
林莫奈也闻到了,有一股淡淡的香,陆沉水咳嗽一声,不太自在地似地别过头,挨个介绍一遍。
“早点休息。”陆沉水和赫苏青一起出来,顺便关上门。
林莫奈站在温暖干净的房间里,有一种梦幻的失真感,空气中淡淡的香,好像是香水的味道。
被子都是崭新的,她躺下,仍然像是在做梦。
只是在美梦之前,她做了个噩梦,她刻意避免想起,但被关在洗手间那一幕,还是闯进她的梦。
她在梦里,洗手间真得变成深渊巨口,蚕食着她的身体,浑身都是血,惊慌绝望地哭着醒来。
周围黑漆,完全陌生,吓得她从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跑向门口。
猛地拉开门,廊灯亮着,陆沉水语气少有的柔和:“做噩梦了?”
她这才回过神,想起她在陆沉水家,刚才的噩梦过于逼真,她低头看自己,双腿并没有被怪兽吃掉。
陆沉水开灯,看见她慌乱的眼神,像是迷失的小鹿。
他拿来拖鞋,蹲下提醒她穿上,陆沉水拿起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昂了昂下巴:“走吧,我写会代码,你先躺下。”
林莫奈回到床上重新躺下,房间里多了个人,她没那么怕了。
陆沉水坐在床头的书桌旁,噼里啪啦敲键盘,突然问她:“吵么?”
“不吵。”她缩在被子里如实说:“我不喜欢太/安静。”
“嗯。”陆沉水垂头忙碌着,低声道:“睡吧。”
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偷偷睁开眼,忙碌的陆沉水专注,认真的模样挺好看。
陆沉水五官精致,肤色白皙,不亚于电视里的男明星,这么帅气的人,也不快乐。
他对她很好,哪怕之前凶她,也是不让她抽烟,他为什么这么好?
林莫奈胡思乱想,许久后,匀称的呼吸声响起。
陆沉水打开台灯,轻手轻脚地关掉主灯。
没多久,她开始辗转反侧,似乎又在做梦,嘴里低低地呜咽。
少年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错,僵硬地抬起手,轻轻地拍着被。
她的脸很红,似乎有发烧的迹象,陆沉水探手轻贴上去,哪知道林莫奈胡乱划拉的手正好抓住他的腕子。
他吓了一跳,呼吸屏住,紧张得一动不动。
林莫奈在梦里仿佛抓到一束光,温暖又柔软,她忍不住靠近,脸颊贴着掌心蹭了蹭,像一只渴求抚摸到小猫。
昏暗夜色中,有人耳朵红得要滴血。
第9章 两只耳朵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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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莫奈的生物钟已形成,她早早醒来。
冬日里的房间,此时一片昏暗,台灯开着,陆沉水不知何时出去的。
她翻身,长舒口气,闭着眼感觉仍在梦里。
一晚上噩梦轮着来,最后梦见一束光,照亮她的世界,暖得她舍不得放手。
懒觉对她而言很奢侈,在农村时要早起帮母亲干活,搬到山城她也得早起点炉子,要不然房间冷成冰窖。
林莫奈在床上翻腾睡不着,索性起来看书做题。
模拟考即将到来,她的数学大致看了一遍,但有的定理还没吃透。
老师发的卷子她早就做完,暂时没钱买习题集,只能翻之前的。
她学到一半,翻出日记本,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她喃喃自语:“居然写这么多。”
窗外渐亮,林莫奈伸个懒腰,趿拉着鞋到窗边。
她扯开一条缝,晨曦的朝阳红透天际,从楼层夹缝中射进来。
林莫奈眯着眼,心情上扬了些,真是个不错的天气。
窗边暖气很热,林莫奈摸了又摸,南方没有暖气,她倍感新奇。
她大概理解,为什么北方人喜欢雪天,她们在温暖的房间里,欣赏漂亮雪景,简直不要太爽。
窗外铲雪车轰隆隆驶过,早餐铺子冒着腾腾热气,行人包裹严实,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老板打开蒸屉,风一吹,露出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看得林莫奈饿了。
她想着下去做早饭,但在人家的地盘,又觉得冒昧。
林莫奈溜达去厨房,瞥见角落的陆沉水,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早,”林莫奈问候完,看他黑眼圈,想起昨晚的事,试探道:“你一夜没睡吗?”
“睡了。”陆沉水站起身,“你这么早。”
“我习惯了。”林莫奈指指厨房,“我去看看赫姨。”
他站在原地,看她的马尾晃晃悠悠,消失在拐角。
厨房里传来隐约的交谈声,陆沉水伸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他哪睡啊,”赫苏青叹了两声,“我快天亮起来上厕所,看楼下的灯还亮着呢。”
林莫奈拿起旁边的鸡蛋清洗,赫苏青随口道:“你不爱吃,就给他洗两个就行,我给你热杯牛奶。”
她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赫姨。”
“谢啥,谁都有不爱吃的。”赫苏青转头看她,“我这粗心的,这还是阿水发现的,他看你煮鸡蛋和炒鸡蛋都不吃。”
林莫奈讶异于陆沉水的观察力,解释道:“我不是不爱吃,是吃鸡蛋会过敏。”
“是嘛?”赫苏青第一次听说吃鸡蛋会过敏的,“阿水也有过敏的,那是啥来着,我这脑子,记不住嘞,就什么药过敏。”
两人在厨房的交谈声,夹杂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乐里,仿佛成了催眠曲,陆沉水靠着椅背,昏沉沉打瞌睡。
林莫奈本想叫他吃饭,见他闭着眼,咬着唇轻手轻脚地回厨房说:“他睡着了。”
赫苏青小声说:“咱们两先吃,他的放在锅里热着。”
可惜,陆沉水的手机没多久响了。
他迷糊接起电话,见林莫奈正在门口打扫卫生,她俯身要拿起墙角的黑色拎袋。
陆沉水的睡意登时消失,霍然起身,哑着嗓子吼:“别碰那个!”
他突然一嗓子,吓了林莫奈一跳。
他语气凶,她不安地连忙往后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陆沉水那头的段修成也被他吓一跳,纳闷道:“水哥,咋了?”
林莫奈低着头往旁边去了,陆沉水揉揉眉心,有些燥意:“没事,你什么事?”
“我找到一颗扣子,牌子货,还有logo,我估计是左子明干的,”段修成回忆道:“我好像看他穿过那个牌子,不过以防万一,你等我再确定下。”
陆沉水接着电话,拎起角落的袋子丢进柜台下面。
林莫奈从里面出来,他唇角动了动,话还没得及说出口,人已经低头拐进洗手间去了。
他烦躁地挠挠头,回到电脑前,对着屏幕半晌,脑子里是林莫奈委屈不安的神情。
林莫奈在洗手间站了会才出来,有人来买酒,山城烟酒行开始营业。
她拧干抹布站在旁边,等客人走了再擦柜台,陆沉水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动了动,一句话没说出来。
赫苏青不让她忙活,两人正拉扯,陆沉水走过来,咳嗽一声。
两人一起回头,林莫奈看他一眼,低下头。
“你过来。”陆沉水咳咳两声,“说点事。”
她乖乖跟过去,两人站在烟酒的货架旁,陆沉水低声问她昨天的事。
细节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林莫奈一进厕所就被锁门,她什么都看不见。
三言两语说完,气氛突然安静,林莫奈像是做错事似滴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