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定身术,就将她定在了原地。
她就这么看着蛇妖,将那金贵的金丹运到她的眼前。
“金丹毁,妖尽灰。”长鸢抿着唇,神色晃动,“你修炼千年,不容易。”
“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更要救你。”
蛇妖心意已决,慢慢闭上双眼,再次运力,那枚金丹就这么顺着长鸢的嘴直接进入体内。而伴随着金丹的消失,蛇妖的脸瞬间变得苍老且目光浑浊。
不消片刻,她就如同七八十岁的佝偻老人般,踉跄的跌坐在了地上。
长鸢想动,可那枚金丹在她体内肆意游走,将那些毒素慢慢的逼出体外,那枚插在她心头上的静神针,也因为金丹的作用,很快就跟这那些毒素一起被长鸢吐了出来。
黑色的血,夹杂着一枚银针,溅落在草垛上,片片叶子淬满了黑色、浓稠的血。
长鸢运了一下力,恢复了有六成,再休息几日,大概就能彻底恢复了。
她走到那蛇妖跟前,将她扶了起来。
妖类,失去金丹,这条命也就算了废了。
长鸢自问与她素昧平生,只因仗着神女的名号,就让她舍弃了自己的金丹救她。若她是那般狡诈奸诈之徒,她这般献出自己的金丹,不是找死吗?
“若我此刻走了,你这颗金丹就白费了。”长鸢搂着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何必呢?”
“神女……定是还没成家吧?”那蛇妖倒在长鸢怀中,声音微弱,“若是神女也诞下了下一任神女,必会如我这般……处处为子女考量……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长鸢不能体会这种情感,因为她确实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
但她知道这种感受。
被人爱着、被人宠着、被人呵护着的感受……
她默默的垂下眼眸,看着已经变成老人的蛇妖,低声说:“我会救她,但是这金丹,我要还给你,我师傅教过我,受人之礼,还之以礼。”
……
清祀在神界疗养多日,又经过缘千真人等为她渡法,身上的魔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去了一趟晶元八府,依旧是被拦在门外。
不过缘千真人却以西王母的名义,进去了一趟,不知道与静玄谈了什么,总归是让他将他与清祀的婚事压下来,暂时别公之于众。
清祀明白,这不过是暂时的,只要长鸢活一日,她终究是要成为别人的笑柄。
缘千真人进来时,清祀刚刚饮下疗愈身体的佳酿,酸甜可口,竟然也不难喝。
见缘千真人走进来,她站起身来,抚了抚唇角的水渍,开口说道:“爹爹,清祀有一事相求,还请爹爹答应我。”
“怎这般与我见外?”缘千真人皱眉,“你要做什么,与爹爹说便是。”
“清祀想要爹爹的灵虎符一用,三日便能归还。”
“你要灵虎符做什么?那可是凶兽驯化而成,是我用来镇守墟天池的符器,一般仙人都不敢用它,因为太凶了,一个不小心,被它挣脱出来,会伤人的。”
“我自有我的用处,爹爹只管回答我,愿不愿意借我几日。”
缘千真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呵护在手心里,打不得,骂不得。
她有什么要求,自然是都答应她。
“爹爹。”清祀走到他身边,撒娇着说,“我保证,三日后一定将符器归还。”
“这符器凶得很,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只管说借不借,各种缘由,等我做完回来,再与你细说!”
缘千真人知道清祀没安什么好心思,娇惯着长大,这小毛病是改不掉了。不过缘千真人也明白,清祀做不了那毁天灭地的事,顶多就是拿着符器去整那长鸢罢了。
长鸢已经坠魔,神界不容她,即便是被清祀所伤,也不会有人挞伐。
想到这,缘千真人便右手一挥,一道黑色的符器便展露在眼前。
符器上密密麻麻刻着看不懂的阵法,显然是用来镇压符器内的凶兽。那凶兽在符器上就变成了一只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巨兽。因为符器很小,巨兽也显得极小,所以并没有半分凶性可言。
“你需记住,三日后,必将这符器还回来,那墟天池还需这符器镇压,若是没有了这符器,墟天池里的奇珍异兽都会跑出来,那可是大罪。”
“那这三日爹爹如何是好?”
“放心,我可以用法力暂时镇压,但只是一时的,另外,这悔天旗你拿着,悔天旗可以驱动凶兽,让它进入这符器中。”
清祀接过了那根红色的悔天旗,唇角上扬,“好,我记住了,爹爹。”
……
清祀乘云,拂过了神界三十六宫,往南走,便是极寒之地,那里有一扇门可以直通神界,但因为与魔界接壤,所以妖魔鬼怪众多,还有落隐的封印落在此处,便导致无人可以从这扇门通往神界。
不过今日,清祀便是要来此处,做一场她想了许久,却没有做成的事。
越往那扇门走,便是黑云环绕,魔音绕梁,不少死去的冤魂也聚集于此处,汇成参天悲悯的苦叫声,十分渗人。
不过清祀并没有放在心上,隐约看到那扇门和结界时,她将怀中的符器飞入空中,双手结印,再动用悔天旗,那符器遁入空中中,迅速化成一道巨大的符器,仿佛要将天地吞灭般,在空中不断旋转着。
不一会,一个巨大的凶兽就从那符器中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清祀跟前。它长得极为凶猛,血盆大口上还黏腻着的口水,一滴滴的往下淌,冒着热气。
它的眼珠呈诡异的白色,眼白反倒是黑色的。几条长长的胡须长在唇部两侧,随着身子晃动而晃动着。
它眉间带着封印,意味着,它只能听悔天旗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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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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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清祀轻轻摇晃着悔天旗,一道纹路快速映入空中,飞速的印入了那凶兽的眉间。凶兽朝着苍穹怒吼了一声,快速的朝着那扇门狂奔而去,巨大的爪子在封印上肆意抓挠着。
即便是如此,那封印也没有丝毫的裂痕。
仅仅只是多了几道爪子的抓痕。
清祀看着那几道抓痕,唇角微微上扬,用悔天旗将凶兽捕入符器后,运气朝着远处飞去。
她带着那凶兽来到魔界边境,杀死了一批魔兵,只留下一个首领,那首领颇有风骨,宁死不屈。
清祀就这么站在他的跟前,目光冰冷的凝望着他,右手抚摸着凶兽的毛发,冷笑,“看来魔界还是有点骨气的,瞧瞧你这些死去的魔兵,死得都这般痛苦,你何必要苦苦支撑呢?只需要告诉我,长鸢此时在何处,她是否受了伤?”
“我们魔界与神界早就签订了和平约定,你这般……带着凶兽来杀我们魔界的人,难道是将那和平约定视于无物吗?!”
清祀笑着捋了捋胸前的青丝,微微挑眉,“是又如何?神界为何要与你们签订和平约定?不过就是看在你们魔界那位魔尊的份上罢了,可听说你们那位魔尊受了重伤,她既然无法再庇佑你们魔界,那我们神界何不借此大举进攻?!”
那首领捂着胸口的伤势,暗自揣测着清祀的话。
长鸢确实是离开了魔界去凡间寻找魔玄杵了,但从未听闻她受伤。
但如果是假的,这神界的仙子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跑到这里来杀他们的人?
“我们魔尊好得很!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今日神界敢出手伤我们魔界!他日我们定要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说完,那首领快速的运气一道结界,不过片刻,身影就化作虚无,消失在眼前。
清祀看着消失的身影,却没有去追,用悔天旗将凶兽吸入符器后,转身离开。
……
首领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西昶主的宫殿内,他捂着胸口的伤,踉踉跄跄的走了进去。
彼时的西昶主正坐在殿中,手持着一枚黑子,与对面的东昶主对弈。
那首领走到里头,便体力不支,踉跄的倒在地上。
听闻到声响的西昶主扭头看了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首领,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西昶主,东昶主……”首领艰难的爬了起来,跪在地上,“西海域被神界的人攻入,杀了我们驻守在西海域的魔兵。”
西昶主一听,手中的黑子一顿,猛地就将黑子扔到角落里,怒气冲冲的说道:“这神界无法无天了?我们魔界已经对他们一忍再忍,他们竟敢无视条约,直接杀我们的人?!”
东昶主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咱们如今这位魔尊性子太安逸,那神界说什么,她都跟缩头乌龟似的,也难怪神界会无视跳跃直接动手,要我说啊,咱们这位魔尊到底是女子,就是比不得前任魔尊厉害。”
“倒也不是……”那首领小心翼翼的说,“那仙子说,是因为得知了魔尊受伤,所以才敢杀我们的人,她一直追问魔尊的下落,难不成魔尊在凡间真的受伤?”
听到这话,东昶主的脸色也变了变,望着西昶主时,两人的目光不断交汇着,似乎都读懂了对方心中的意图。
魔界一直由长鸢掌控着,虽然说不上过得艰难,但总归是少了点魔性,又被神界压制着,这些妖魔心中早就快要压出病来了。
前任魔尊在世时,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番欺.辱?
他们早就对长鸢不满了,但碍于她的法力,没人敢动她的心思。可要是,她受伤了呢?
“你说的当真?”东昶主站起身来,看着首领,“那仙子说魔尊受伤了?”
“她,她是问我魔尊在何处,还说魔尊受伤了,我见她架势十足,不像是说谎。”
“神界这些年来一直恪守本分,从未越雷池一步,如今敢这般大胆,许是魔尊真受伤了,还是在凡间受的伤。”
西昶主看着东昶主,“若真是如此,那我们的机会要来了。”
宫深月黑,惊涛骇浪正在黑暗中酝酿着。
而另外一边,长鸢用神女之束解除了小蛇妖的魔气,在解除完后,又用自己仅存的法力,亲手剖丹。这剖丹的过程异常痛苦,尤其是刚入体的金丹要剖出来,简直就像是将肉架在火上炙烤。
蛇妖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可长鸢一道结界将他们困在里面,她望着他们,抿唇说:“我从未对苍生负过责,从未没有,将来也没有,可我偏偏是神女,背负着许多我不想背负的命运,天道轮回,因果结论,我不想有果,更不想有因,所以这金丹,我一定要还给你。”
说完,她便双手结印,神女金身出现,金身背后竟然是一条散着金光、白色熠熠的龙。
那条龙便是长鸢的本体,她本为龙身,却又因为坠魔,龙身被压抑了几百年,再次出现,却是为了剖丹。
只见那龙飞入云霄,仰天长啸一声,无数电闪雷鸣落下,一一落在了白龙身上,白龙痛苦的惨叫,在苍穹之间来回穿梭。而龙身感应到的痛苦,长鸢亦能体会得到。
她痛苦的将金丹一点点剖了出来,混合着她的血,再将那枚带血的金丹送回到蛇妖体内。
伴随着金丹回到蛇妖体内,那苍老的面容便逐渐恢复,不到片刻,便恢复到了之前青春貌美的模样。
“如今你我,再不相欠,带着你的孩子,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长鸢害怕蛇妖破除结界后会再次将金丹赠与她,索性就没有解开结界。她收回白龙本体后,又对结界下了禁制,“一个时辰后可解,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神女,您受伤了!您放了我们,让我们出去,我为您疗伤。”
长鸢没有回应,捂着自己的胸口转身离开。
天空破晓,一缕金光透过东边缓缓升起,穿过无数的迷障后,落在了长鸢的身上。她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抹金光。
此时,她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走出了密林,整个人踉跄的跌倒在旁边河流的石头上。
旁边的河流潺潺,她整个人倒在石头上,右手则落在了冰冷的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看见一抹黑色阴影出现在眼前。
她以为是湛襄,可是抬眸望去,来人却是静玄。
他穿着一身玄黑金缕绵帛长袍,头顶束着银纹镂空玉冠,插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簪子,身姿灼灼的站在那里,目光清冷孤傲的望着她。
长鸢踉跄的想要爬起来,运起自己的术法,可是折腾了半天,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为了剖金丹,变出自己的本体,已经是伤到根脉了。
这会静玄要是杀她,几乎只要动动手指,她就能死在他手里。
“你若是想动手,就直接来,不要装模作样……”长鸢脸色苍白,艰难的说,“不要用神界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来对付我,折磨我,毫无意义。”
她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静玄动手。
可静玄看着她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难以掩盖悲伤。她是受到了何种对待和折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天旋地转间,长鸢倒在他的怀中。静玄身上有药香味,很淡很淡。她记得以前去他寝殿时,并未闻到这股药香味。
她恍惚的睁开双眼,“你想干什么?难不成要将我囚禁在什么地方,好日夜折磨我吗?”
“魔尊说对了。”静玄双手紧握,“我就是要折磨你,看看高高在上的魔尊,变成这样柔弱,折磨起来,想必也十分有趣。”
长鸢咬着唇,怒骂,“静玄,你混蛋!”
静玄听到这话,不怒反笑,低头看着她,“你这混蛋二字,我记忆犹新,神女第二次赐教,静玄铭记在心。”
长鸢一愣,才想起她上回跟锦芫去他的寝殿时,看着他摆在桌面上的法器和书籍十分不屑,随手一碰吧,才发现那些东西都被下了禁制,谁动就会被反噬。
她被那雷火反噬了一下,手心都烧红了,便骂了一句‘混蛋’。
“那时你在寝殿?”她瞪着他,“你是故意的?”
静玄唇角上扬,“自然,小神女入殿,我自然要以礼相待。”
“好你个静玄,你个老乌龟,老混蛋!老……老祖宗!”
长鸢被气得脸色张红,满口脏话,挑最痛的,最难听的,只要让静玄难堪,她便说什么。
静玄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老乌龟,老混蛋!”
静玄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长鸢被气得这般模样,胸口鼓鼓囊囊的起伏着,明显被气得不轻。
他笑着说:“那神女最好记得,我这样的老混蛋,是你的相公,将来你是要嫁给我,做我的夫人。”
静玄不说还好,一说这件事,长鸢便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静玄闷哼一声,却没有阻拦,直到她松了口,才幽幽说了一句,“长鸢,我是要囚禁你,但是这种囚禁是只有你我,天地之外,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