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后,身体机能下降,学习会比年轻人慢很多,但他们求学的精神打动了蔡卓,不仅没有抱怨,反而更加细致地教导他们。
蔡卓是真正的君子。
他向老人们解释学生们前来的目的,刚才还有些畏畏缩缩的老人们,目光立马热切了起来。
学生们挤在教室里,不敢直视这群老学生,他们只会读书,没教过书,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魏琳眉眼一弯:“只是开蒙而已,不会这都做不到吧?”
读了十几年的书,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还不如回家养猪好了。
他们的斗志被这句话激发起来,蔡卓看着干劲满满的学生,甚是欣慰。
只有魏琳挠了挠头,国子监学生跑到对门教书,应该没问题吧?
……
学生们精神十足,能经过两轮实践摧残留下来的,都是心性纯良之辈,倒没有起什么冲突。
甚至有人拉着老人们的手,口称“你是蔡祭酒的学生,我也是蔡祭酒的学生,那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称兄道弟。
没错,这个人就是王二郎。
王二郎甚至还拉着姚成宣一起攀关系,姚成宣黑着个脸不说话,魏琳在一旁被逗得哈哈大笑。
老人们也和他们聊,聊小的时候怎么挖野菜填饱肚子,年轻时在哪里做力工,碰见了出手阔绰的大老板,结果偷吃鸡腿被逮着揍了一顿。
蔡卓很高兴,望着众人诗兴大发,现场吟诗一首,魏琳押着姚成宣,让他记下来,自己只捧场地鼓掌。
魏琳瞪他:快记!这都是凑报纸版面的好东西!
姚成宣:……我的命好苦。
到了旬假,他又被拉着去了城外的马场。
李小娘子几个人倒是不敢骑马,只有桂五娘兴致昂扬,跟着一路去学骑马。
“好五娘,你说不定能当个女将军呢!”魏琳鼓励道,桂五娘横了她一眼,娇哼一声,自去牵马了。
齐沐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你不守男德!
魏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姚成宣跳了出来:“你怎么也在?”
嫌弃之意蔓延到整个马场。
齐沐:“?”什么话!我哥凑的人,我不能在吗?!
三人难得聚在一起,魏琳赶紧把剑拔弩张的俩人拉开,姚成宣还不放弃:“哟,破落户都会抱大腿了?”
除了顾慈,在场诸人都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魏琳吼他道:“你家在长安有马场吗?!”
姚成宣:“……没有。”
姚家虽是大族,但远没有英国公府显赫,长安地贵,即使是在郊外,这么大一座马场也不是姚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没有你说个锤子!”
姚成宣被众人按住,被勒令今天不准骑马,只能给马儿喂草。
“我看了报纸,”齐沐潇洒地翻身上马,拽住缰绳,笑嘻嘻地和他说道,“范家先祖就是喂马的,你加油干,说不定也能当太仆。”
姚成宣黑着脸,眉间的阴郁久久不散。
魏琳没空管他们,正和桂五娘一起,在齐二郎的教导下慢吞吞地爬上马背。
桂五娘先上了马,笑她:“你怎么连女娘都不如。”
因为不是所有女娘都和你一样矫健啊。魏琳恨自己不争气,又跟他们解释道:“许是昨天熬夜看书,腰酸背痛。”
她以前喜欢熬夜玩手机,到这里这个习惯也被保留了下来,只是没有手机,就常常熬夜点灯看书,灯油不够就去蹭赵博士的。
国子监藏书千卷,魏琳卷生卷死,立志看完。
好不容易爬上了马背,齐二郎已经带着桂五娘一路走远,她小心翼翼地踩上马镫,抖了抖缰绳,小声道:“驾。”
马儿望天望地,纹丝不动,甚至还抖抖耳朵,像在嘲讽她。
魏琳:……
这怎么跟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啊!
顾慈骑着马慢悠悠地晃过来,伸手拽了拽她的缰绳。
“拽紧,”他指点到,魏琳依言,加重力道拽紧缰绳,“夹紧马腹。”
魏琳模仿他,尽量将动作做标准,才听得顾慈一声道:“好了,走吧。”
魏琳又重新甩甩缰绳,这匹马终于肯动了,小跑着往前。
“马场里的马大多温顺,不用担心。”顾慈跟在她身侧,但魏琳现在没心情回应他。
好颠颠颠颠颠……屁股好麻!
魏琳人小小一只,被抖得一上一下,害怕被摔下去,急出了满头大汗。
偏偏齐沐不安分,悄悄绕到她身后,往马屁股上踹了一脚。
这匹马受到刺激,唰得冲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魏琳整颗心被提起来,紧紧抓着缰绳,但她越是用力,马儿跑得越快。
“小心!”
齐二郎和顾慈冲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魏琳吓得张大嘴,风呼呼地往嘴里灌。
齐沐!你丫的!!!
速度越来越快,情急之下,她回想着齐二郎和顾慈教导的动作,夹紧马腹,拉着缰绳往后仰。
“吁——”
马儿前脚腾空立了起来,然后重重落地,终于停了下来。
“齐沐!”齐二郎转头去寻找罪魁祸首,顾慈侧头看她,问道:“没事吧?”
魏琳一张脸惨白:“没事……”
她最多只是受到了点惊吓,倒是没磕着碰着,就是肚子有点痛。
不,不止是肚子痛,她还感受到了汩汩热流。
今年虚岁十四,周岁十三的魏小郎君,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来!癸!水!了!
作者有话说:
哦豁
第14章 掉马
◎大刀往她的脖子上落下◎
魏琳从早上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但她以为是熬夜过度的缘故。
即便她有意识的在锤炼自己的身体,但痛经这种事情,会无差别的攻击每一个不幸的人。
魏琳不巧,肚子隐隐作痛,冷汗直冒。
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容不得她多想,潜力被激发出来,直接掉转马头往回奔去。
顾慈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刚才不是还不会骑马吗?
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魏琳纵马狂奔,在马场上卷出一阵风,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齐沐被拎着衣领,大声叫嚷道:“看吧!我就说没事儿!魏郎聪明得很,一会儿就学会了!”
齐二郎本来挥舞着的拳头停在半空,听见这话,又狠狠地落在了自家弟弟的身上。
“嗷!”齐沐大为震惊,委屈地叫了出来。
魏琳不理会旁人的目光,跳下马,急匆匆钻进厕所。
完蛋了!
在这个没有卫生巾的年代,她一时想不到怎么解决,就算现在进城回家,衣服也会被浸出一片血红。
魏琳抱着肚子,慢慢地蹲下。
她久久不归,齐二郎担心,准备去看看,顾慈打马上前拦住他:“我去看看。”
齐二郎嘀咕道:“什么时候你这么热心了……”
顾慈瞥他一眼,往厕所走去,敲响隔间的门。
魏琳听见敲门声,差点把自己头发揪断,外面还有一群人等着呢!
急急急急急急!
过了许久,当顾慈都准备再敲第二次门的时候,她才打开一点门缝,露出满头大汗的额头:“我没事!就是吃坏了肚子!你们先去玩吧!”
最好你们都别管我先走掉。她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顾慈皱了皱眉:“血腥味……”
魏琳吓得登时把门关上。
好兄弟!这种时候鼻子不用这么灵敏的!
顾慈幼时被带在英国公身边,英国公和夫人上阵杀敌,回家后身上就有股闻起来像铁锈的血腥味,他对于这种味道很是敏感。
“遣医师……”顾慈话还未说完,就被隔间里的魏琳打断道:“不用了!我真的就是吃坏了肚子!不用管我!”
要是让医生来看她,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魏琳拽着自己的发尾,看着门板出神,古代欺君之罪会被怎样来着……
哦,好像会被杀头。
魏琳欲哭无泪,此刻痛经的折磨比起头被砍掉来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顾慈沉思片刻,又转身回了马场,向桂五娘招了招手。
……
魏琳蹲了一会儿,听见敲门声,神经又紧绷起来。
“是我。”桂五娘在门外低声说道。
“五娘啊……”魏琳探出一个丧气的脑袋,你来的也不是时候。
桂五娘见状,往门缝里塞给她一条布巾,又对她说道:“搞快点,出来换个衣服。”
魏琳将布巾接到手里,愣了半晌。
一条填充着草木灰,用绢带制成的月事带。
她本欲再问,桂五娘只敲门催她:“快点快点!”
魏琳只得快速地绑上月事带,然后跟着桂五娘一路到了小房间内,将内里的裤子换掉。
待她换好出来,桂五娘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魏琳涨红了脸,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没发现,”桂五娘看着她,似乎在思索某些事的可能性,“是顾五郎让我过来的。”
魏琳:!!!
她如遭雷劈,宛若被抽干了生气,惨白着脸跟在桂五娘身后。
桂五娘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像闯了鬼一样?我又不会说出去。”
魏琳抓着头发,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顾慈发现她是女儿身了!
就算桂五娘不说出去,如果顾慈有心暴露此事,那她她她她……
魏琳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自己在菜市场,那把大刀往自己的脖子上落下的场面了,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桂五娘以为她还在担心,拍拍她的背,道:“安心,我不告诉任何人。”
“五娘,我对不起大舅啊……”魏琳的眼里饱含热泪。
顾慈和太子关系好,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太子再告诉皇帝,自己全家都得完。
“你俩干嘛呢!”齐沐窜过来,把魏琳拉到一旁,“你咋了?”
“没事,就是吃坏了肚子……”
齐沐挑挑眉暗示她,可惜他被揍得鼻青脸肿,魏琳很难从那张扭曲的脸上领悟到他的意思。
姚成宣拍拍他的脑袋:“一副猪头样,谁看得出来?”
齐沐转头,作势要咬他,姚成宣躲开,指指长安城的方向,说道:“你想让魏郎给你平反也没用,你揍也挨了,你二哥也早走了。”
两人立马又互相拽着衣领,马上要打起来,魏琳四处张望,又赶紧分开他俩,抱着一点希望地问道:“那顾五郎呢?”
“顾五郎说有急事,把我哥一起拉走了。”齐沐挠挠头。
魏琳的一颗心直直地坠下去。
……
因为顾慈和齐二郎提前离开,众人在马场草草散场,等到旬假结束,魏琳站在国子监门口,忐忑不已。
“幸二郎,上次那个诗会……”
国子监门口,学生们进进出出,但没有谁提起她,魏琳稍稍松了口气。
偶尔有人提起“魏小郎君”,也还是在谈论她有多威武健壮。
魏琳叹了口气,捂着胸口飘进教室,难得的在课上走神,被赵博士打了手板。
她逃回校舍,也静不下心看书,干脆瘫在床上,试图放空思绪。
不成!魏琳躺了一会儿,又从床上弹了起来,自己必须找顾慈好好谈谈!
她决定在国子学学馆蹲守顾慈。
第一日,没蹲到顾慈,国子学里有棵树好像快死了。
第二日,范休看见她,绕着她走掉了。
第三日,还没蹲到顾慈,那棵树真的枯死了。
第四日,那棵树被挖出来搬走了,门口有块地砖裂开了。
第五日,地砖还没补好,国子学博士询问她可有什么难处。
魏琳:“……”
她冲博士们拱手,询问顾慈的下落,因为她在国子监内旬考次次第一,很是出名,博士们都对她很和蔼。
“顾五郎呀,前几日还在,这两日好像告假回家了。”他们这样告诉魏琳。
魏琳的桃花眼难得生出几分忧郁,但她仍不放弃,但直到临近岁考,都没有再见过顾慈一面。
赵博士把她拉回去准备考试,龙傲天也要结尾了,魏琳又忙了起来,暂时没有再去蹲守顾慈。?
过了这么久还没动静,她本来应该安心,偏偏顾慈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让她一颗心悬在肚子里,忽上忽下。
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魏琳好不容PanPan易静下心,顺利通过了岁考,将继续学习中经,即《诗》、《周礼》、《仪礼》。
教导中经的博士并不再是赵博士了,魏琳和他站在檐下,看见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今年的雪下得早。”赵博士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魏琳心情放松不少:“瑞雪兆丰年。”
来年一定会是个好年。
赵博士想起了家里人,也少见的笑了起来,摸摸魏琳的头:“你长高了。”
魏琳正处于生长期,半年来窜了不少个子,到了赵博士胸口。
她的衣服时时需要修补,李小娘子的绣工活很好,经常帮忙。魏琳想到此,开始打算起小娘子们的新年礼物。
她开口先询问赵博士:“博士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吗?”
“我哪需要你送什么礼物?”赵博士哈哈大笑,末了又补充道,“过年的时候,我就不在长安了。”
魏琳歪了歪头道:“是回老家吗?”
赵博士摇摇头:“我说过了,我只在国子监再教半年,半年已过,我要被外派了。”
他在皇帝那里挂了号,和吏部的人一说,便立马有官职给他安排好了。
赵博士对皇帝的纠结好似也没那么重要了,魏琳兴奋地拍拍手:“那是升官了呀!”
看来皇帝也没有那么小气嘛!是她错怪皇帝了。
她给赵博士作揖:“恭喜博士!”
赵博士一把年纪了,被她直白地点出来,羞红了一张老脸,又抬脚想踹她,魏琳嘻嘻哈哈,飞快地窜到雪地里,很快不见了人影。
长安的雪下得早,本来对农户是件好事,但这场雪由小转大,很快掩盖了地面上的一切。
魏琳哈了口气,白雾笼罩着她,她搓搓手,不敢打开屋门。
“冷死了……”她小声抱怨道,抖动着身体,试图靠一身正气来抵挡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