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色——诗瓷【完结】
时间:2023-05-23 14:39:51

  先皇后去世后, 内宫大小事宜都交由贤妃娘娘处理,这也是因着内宫后位空缺,若是后位空缺, 东宫太子妃若在, 那也是好的,但那时内宫与东宫后位皆无人,便只能交由贤妃娘娘来处理。
  而如今东宫已有太子妃, 那按照规定确实要将事宜交至太子妃手上。
  “娘娘不必担心,您以往也是见过贤妃娘娘的,人和善得很,而且娘娘及笄礼还是贤妃娘娘戴的簪呢, ”尤姑姑替陆云檀梳妆打扮,见陆云檀一直未开口说话, 以为她是害怕面对贤妃,于是温声开口道, “就是教导娘娘一些时日, 特别是以后……尚宫等局的金印要移交到娘娘这边,有些事情还是早些知道的好。”
  “姑姑,我知道这个道理……”陆云檀顺着说了一句, 继而沉默了一阵, 再开口道,“我也知道贤妃娘娘是极为和善的,自然不会为难我,她也从未为难过我。可……”
  可情况还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教导问题, 更不是把她喊去景淑宫几日的问题, 这是权柄下移。
  原本握在自己手中的内宫大权, 以后要交给比自己阅历少、辈分小的小辈手中, 而贤妃娘娘本可以名正言顺的拿着这权柄。
  只要圣上封其为后,一切就理所应当了。
  她自己如今也不需要拿着这烫手山芋,只需等到殿下继位再接过这权柄就好。
  可圣上一直未封后。
  贤妃娘娘当真无怨吗?
  贤妃出身萧家,其父当今中书令萧山京,魏王李明璟也一直颇有势力,萧家之尊贵,就算早在盛时的平南侯府半分都及不上的。
  出身在这样的家族,真的没有一点对权力的渴望,没有一点心机与城府吗?
  “可什么?娘娘想说什么?”尤姑姑听陆云檀话说到一半,人便愣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事。
  “没什么,姑姑。”陆云檀笑了笑,“姑姑快些吧,待会儿赶不及去景淑宫了。”
  尤姑姑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也催起了旁侧的宫人,给陆云檀换上衣物,继而上了去往景淑宫的撵轿。
  撵轿出嘉福、通训二门,进内宫,过纳仪、月华二门,再至前往景淑宫的长道上。
  景淑宫的掌事姑姑沈芳云早在等候,见陆云檀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太子妃安,继而将人带进景淑宫内。
  陆云檀很少来景淑宫,或许很小的时候来过,但如今想来也忘了。
  比之之前惠妃华丽的清丽宫,景淑宫更为……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奢华,少一分都突不出那一分端庄典雅。
  正殿中央不像其他宫内正殿摆着较为巨大的熏香笼。
  而在一侧的多宝阁上摆上了几座白釉熏香炉,有卧狮状,有五足状……
  这些白釉熏香炉飘着幽幽檀香。
  陆云檀向萧茯锦请安,被萧茯锦亲自扶起来,其笑容柔和,像极了佛龛里慈善的观音菩萨:“太子妃礼重了,以前还可,如今可不能行这么大的礼了,且先坐吧。”
  陆云檀笑了笑,将视线从多宝阁上的卧狮熏香炉收回:“多谢娘娘,我自幼在宫中,也算在娘娘眼底下长大,既是在娘娘眼底下长大,多重的礼都不算重了。”
  萧茯锦则早就顺着陆云檀的视线看到熏香炉那处,道:“这些个白釉熏炉本宫用了多年,倒比那些个雕刻精美的更合心意。”
  “娘娘这么说,我想起数年前第一次来娘娘宫中,就已见过这些白釉熏炉了,但这卧狮状的,还是第一次见。”
  萧茯锦听这话,面容上多了一分诧异:“你这孩子,竟还记得。”
  说到这里,话语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怀念相思之色,但很快散去,继而道:“其他的确实多年前就已在,这卧狮状……是近几年本宫寻了烧造同样白釉熏香炉的师傅,又让烧造了一座。”
  “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有正事要谈,来,云檀,坐本宫身边。”萧茯锦拍了拍陆云檀的手走上正座的卧榻。
  待坐下后,萧茯锦命沈姑姑上茶,喝了一口才语重心长道:“当初中书门下择好大婚之日,圣上命我前往紫宸殿一起商讨关于六宫二十四司之金印一事,圣上这一说,我才是松下了这多年来的一口气。”
  “我知娘娘喜欢清净,”陆云檀正拿起茶碗,听了这话,眼眸微垂,落在面上漂浮的点点茶叶上,柔声道,“但有人的地方必有纷争,内宫这些年幸亏娘娘坐镇,才有如今长久的安宁,御史台向来极少上奏起折赞誉,但娘娘之贤明,内宫与朝廷上下何人不夸一声。”
  “你这孩子,以前本宫还不知你这么会说话。”
  萧茯锦眼角微扬,温婉沁着几分柔和,这柔和的目光往旁侧的陆云檀身上轻扫。
  女孩自幼进宫以来,就算不常出东宫之门,但她在每年宫宴上也能见着个一两面。
  从刚开始亦步亦趋跟在李明衍身后,神色与视线无不小心翼翼,李明衍做一个动作,女孩再学一个动作,当年她伸手轻拉人过来,手心都在冒冷汗。
  这么些年过去了,见她愈来愈落落大方,与李明衍也愈来愈像,那礼仪仿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至于当年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与神色,更是早就不见了,就连说着恭维奉承的话,都能说得这般诚恳认真。
  话说成这般,人坐在那里,着太子妃之细钗衣,戴九钿花树冠,多少有着几分尊贵与沉静,这份沉静就像一片死水,无论她丢出什么话来,这孩子都能接着。
  萧茯锦眸光微沉,再抬眸时则更为温和:“本宫既承了圣上的命,那势必要将此事做好了,才不算辜负了圣上。
  现在想来,实在稀里糊涂就接了这金印,当年顺德先皇后薨时,后宫内没有多少妃嫔,本宫因着萧家出身,靠父兄功劳得了荫德,位分也便最高,于是圣上就把这金印交给了本宫。”
  “望娘娘莫怪云檀多嘴。”
  陆云檀拇指轻抚顺滑的杯壁,轻声回道,“圣上向来英明,选择将金印交予娘娘,定有圣上自己的考虑,但无论是何种考量,怎么都不会单因着娘娘之位分与家世。”
  萧茯锦面容笑意更深,深得仿佛就纂刻在脸上似的:“被你这孩子这么一说,本宫心里是真舒坦。好了,也不说当年的事了,今后几个月你都要来景淑宫,本宫想想就高兴,谈不上什么教导,我们就聊聊天。”
  说到此处,萧茯锦停顿了一下,这时身旁的沈姑姑已呈上一本金册,萧茯锦抬手接过,微微翻阅了一眼,继而看向陆云檀笑道:“这本金册,记载着六局、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及下近数百名宫官,你深居东宫,内坊属东宫,你或许对内坊尚有知晓,本宫不知你对六局二十四司典掌可曾了解?”
  陆云檀的视线移到萧茯锦手中的金册上,接着对上萧茯锦的眼神温声道:“以前杨太傅教课时曾提及过,虽讲得不多,但细细讲来,六局二十四司典掌,尚宫主文书整理,尚仪主赞相礼仪,宫正主督责惩罚,其余四局在服用供进、膳食医药、燕见进御,女工制程上,各有所管领。”
  萧茯锦接着又问,陆云檀再答,几番轮回下来,萧茯锦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频频点头,连站在萧茯锦旁侧的沈姑姑都些诧异。
  临近中午,萧茯锦留了陆云檀用了顿午膳,便让人回东宫了。
  待人走后,萧茯锦轻笑道:“孩子长大了。”
  “娘娘是说太子妃回的那些关于二十四司典掌的话吗?”
  “这算不得什么,这教几句谁还不能说出点什么东西来,不过那崇文馆的几个老头教得向来死板,但她今日说的那些个话,且都是她细想总结出来的,”萧茯锦慵懒得躺在卧榻上,缓声道,“我说的是她之前回我的那些话。”
  说到此处,萧茯锦的声音逐转阴沉:“奉承得可以,句句滴水不漏,挑不出一点错处,孩子是长大了,对本宫还存着警惕之心呢。”
  随后,萧茯锦没有说任何的话,到晚间,让人传了昭王李明瑜生母姜芜来景淑宫。
  陆云檀回东宫后,李明衍还未归,到晚间时,李明衍归来。与陆云檀用了晚膳后,便说去明德殿批折子。
  ……殿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早在前往贤妃娘娘的景淑宫之前,尤姑姑有说今日殿下这两日得在顺德先皇后牌位前诵经,便天还未亮就走了,可就算那般早走了,那晚间回来也未与她多说几句话。
  ……殿下就这么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吗?
  比未成婚之前,见殿下的次数都要少,如今还是新婚之时,这若是以后,岂不是根本就见不着几面了。
  陆云檀越想心里越堵得慌,还酸涩得厉害,根本没什么心思做别的事,早早躺在床榻上生着闷气。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见尤姑姑的声音:“回殿下的话,娘娘已经睡下了。”
  一瞬间瞌睡全消失,陆云檀在床上侧躺等着李明衍。
  未过多久,只感觉床榻微微一压,继而身上的被子被掖了下,大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陆云檀忍着没有说任何话,直至天亮。
  接下来两日,皆是如此,尽管白天如往日,但夜间殿下绝不会动她半分。
  第三日,陆云檀如往常继续来到景淑宫,但今日与往日不同,景淑宫内多了一位姜昭仪。
  而姜昭仪身侧,站着一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小女子,低眉顺眼着,视线不敢往别处瞥,只有在她进来时,才抬着似秋水的美眸看了一眼。
  姜芜见陆云檀来了,笑着起身,拉着小女子的手走到陆云檀面前:“来,乐莲过来,先见过太子妃娘娘。”
第46章 无路可逃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做太子妃了◎
  那小女子听着姜昭仪的话, 规规矩矩地到陆云檀跟前行礼问安:“乐莲见过太子妃娘娘。”
  声如黄鹂,清脆婉转,又沁着几分娇媚。
  陆云檀听着, 耳根似乎都有些酥麻。
  陆云檀身形未动, 不紧不慢地温和一笑,那一笑就挂在唇边,便没有再消失过:“长得甚是可人, 听着也欢喜。昭仪娘娘,本宫来内宫来得少,还不知道这位是?”
  “乐莲啊,是本宫两年前去乐府见着她, 心生怜爱,便将人带到我宫里, 就当个妹子将养着。”
  姜芜的话落地,主位的萧茯锦难得皱眉道:“说的什么话, 倒是什么身份都不分了。”
  “贤妃娘娘见谅, 我本就出身不高,再来家中都是些郎君,没有个小姊妹, 见着乐莲就觉得颇合眼缘, ”姜芜笑回道,“我是个没规矩的,还请贤妃娘娘与太子妃原谅则个。”
  听了姜昭仪这话,陆云檀颊侧的笑容更深, 宛若藏着无尽和煦春风。
  她略微抬手向乐莲招了招:“既是如此, 本宫更是要好生瞧瞧, 再往前来些。”
  抬的那只手, 上覆着繁复凤纹之大袖,殿外煦光微照,似有浮光涟漪……乐莲一时愣在原地。
  她认不出这是哪个州还是哪个县呈上的刺绣,可比之凤纹,更吸引她目光的,是太子妃娘娘袖下那只简简单单的手。
  她想起了昭仪娘娘摆在宫内,每日燃香参拜的白瓷观音像。
  就如同那肤色,可不仅是肤色像,更像是的那份温和贵气,似还萦着一层柔光
  引得她发愣之时都不自觉走近,而走近了,柔光散去……不像,不像!观音娘娘也未有眼前人好看啊!
  昭仪娘娘总说她是她见过容色最佳的,可明明太子妃娘娘……
  眼瞧着乐莲都快痴迷地盯着陆云檀不肯松开眼神了。
  姜芜暗骂一声不争气,继而提声对萧茯锦道:“贤妃娘娘,前些日子不少才人美人来我宫里请安,见着乐莲都是明夸暗夸,我那个时候便说,你们是未见过东宫的那位娘娘啊,瞧瞧,我们乐莲都看呆了。”
  听了一番话,乐莲连忙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姜芜递了个毫无任何情绪的眼神,乐莲把头藏得更深,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昭仪娘娘谬赞了。”陆云檀轻扫了一眼在旁的乐莲,回道。
  “哪是什么谬赞,不过是说了实话,”姜芜笑道,“太子妃娘娘,你与乐莲投缘,本宫虽不知道东宫情况如何,但见你的几次,身边且跟着几位资历老的姑姑,没个差不多岁数的小娘子,也没个人说说话,不若本宫便将乐莲给你,你带回宫里,给她个什么位子就随你了。”
  说的这叫什么话。
  尤姑姑听得眉头都快竖起来了。
  前面说是把这小娘子当姊妹,这会儿让她们太子妃娘娘带回宫,有了这名头,又怎么给个宫女之位,这摆明着就是盯着太子殿下来的。
  也就是看娘娘刚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硬压着娘娘接下这烫手山芋。
  可这怎么接得……
  尤姑姑焦急的视线投向陆云檀,而还没等自家娘娘开口,萧茯锦已开口呵斥道:“你向来来景淑宫伴本宫,平日里那些个小事本宫也不好说你什么,可你今日太过没规矩了些!简直视宫规于无物,太子新婚,你送个女子给太子妃安的什么心?自己宫里的没管好,还管到东宫头上了!”
  说完,萧茯锦紧拍桌案。
  从来都只见过萧茯锦慈眉善目一面的众人立马道:“贤妃娘娘息怒!”
  姜芜有些惊慌失措,但慌乱过后还是稳着神色、不改口风道:“娘娘……我也是替太子殿下着想,殿下勤勉,是百姓之福,也未曾听说殿下沉溺于什么,更没听说殿下欢喜什么,我唯有知道几年前的宫宴,乐府有一歌妓,歌声如仙乐,还得了殿下的一句赞赏。”
  听到这里,乐莲面色一变。
  萧茯锦道:“你说得这话倒颇有歧义,你既然在场,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太子殿下的那句赞赏说是赞赏,不过是臣下递话,太子没有反驳罢了,不然还能如何呢?”
  乐莲的脸色变得更厉害。
  姜芜听了萧茯锦这话,不以为然:“太子殿下的心思我是不知,可当年那歌妓确实是好,可惜早早得病去了,乐莲便是那歌妓的妹子,嗓音可不差于她,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会讨厌……”
  “胡闹!”萧茯锦截了姜芜的话,立刻道,“你存的什么心思本宫会不知道?你若还想保着如今你的昭仪之位,本宫劝你早日打消这念头,也就云檀从小在宫里长大,还留着几分情面于你,今日换作旁人,直接告到圣上那里,本宫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萧茯锦又将视线投到陆云檀身上道:“云檀,今日也是本宫的不对,只听了她前几日之言,也想着见一见,未想到这浑人来了这么一出,你放心,此事本宫会处理好。”
  话落,萧茯锦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乐莲,声音稍加缓和了些,带了几分平日里的温柔:“此事与你无关,本宫是知晓的。但你跟了个糊涂的主子,掺和到了这件事来,本宫还是要给东宫一个交代,给内宫一个交代,沈姑姑,把人带下去,就带到长福门口,杖杀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缓缓吐出,更为柔和。
  而乐莲脸色瞬间煞白,尖叫了一声死命开始磕头:“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不要啊!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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