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又沉默。
这样的沉默,在过往的三个月,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然后,他抱着猫咪骑上了马,夹了一下马肚,但并没有用缰绳调整方向,让马随意地奔走。
下一个地方,他也不知该去哪了。
汗血宝马凭着自己的性子随意奔跑着,没过多会,便跑出了上京城,从白昼到深夜,跑到了离上京城几百里的荒郊野外才停了下来。
宋溪亭将猫装在了悬在马背上的笼子里,然后落了马,墨色的锦靴踩在沙石子路上,自己往前走去。
也没多走几步,在一株枯树旁边的大石头前停了下来,宋溪亭脚步轻点,挽衣坐在了石头上,目光看着眼前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他就那样坐在那块嶙峋的大石头上,背影似月夜下的山,久久未动。
好一会,他发白的唇微启,声音泛着喑哑。
“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但是不是我走遍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寻不到你。”
没有人会回答宋溪亭。
只有瑟瑟的风沙声和嘚嘚的马蹄声时不时飘过。
半晌,宋溪亭握起了一旁的枯枝。
……
等到十一寻着马蹄印找过来的时候,他远远望着宋溪亭的背影,却不敢上前。
这样的画面,过往的三个月,十一也见过了无数次。
他知道,此时的宋溪亭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十一抱剑站在了树下。
等到乌云蔽月的时候,安静的氛围忽然因为一声猫叫打破,十一顺声望过去,见那只悬在马背笼子里的橘猫正怯生生地扒着小笼子,该是被关的太久,猫也有了三急。
下一刻,坐在大石头上的宋溪亭起了身,他将手里的枯枝丢下,然后走到马前,顿了一瞬后,才将小猫放了出来。
身后,风卷黄沙,吹开了枯枝,也吹散了枯枝旁的沙地上,那张令人难忘的“美人脸”。
只是有些奇怪,明明今日未有落雨,那张“美人脸”旁却氤氲了些许水意。
***
抱着猫回屋的时候,猫咪已然有些犯困,便不再像先前那般瑟缩,轻轻地蜷在了宋溪亭怀里,乖巧柔顺的模样,让宋溪亭目光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又轻轻移走。
宋溪亭将猫放在了地上,这只猫不会睡梅雪嫣的床,只喜欢远远地躲着宋溪亭,但只要不出这间屋子,宋溪亭也不会拘着它。
而这一次,宋溪亭将猫放在地上后,它却没有立马跑开找个地方睡觉,兴许是回来的路上已经睡了太久,它猫眼溜溜转,左看右看,似是想去活动活动。
见宋溪亭慢慢踱步去向太师椅,小猫咪这才鼓起勇气,迈开了小短腿,但没过多会,躺在太师椅上眼微阖的宋溪亭就听到一阵“丁零当啷”,宋溪亭掀起眼皮,转头看过去,却见小猫咪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推到在地。
宋溪亭顿了顿,起身走过去,小猫咪立马猫毛倒竖,缩在墙角,生怕宋溪亭怪它的样子。
可宋溪亭只是平静地看了它一眼,然后蹲下身开始收拾残局。
只是忽然,宋溪亭身子一僵。
目光落在了指尖那张薄薄的纸上,窗外落进的清淡月光轻轻扫过上面的“云雪嫣”三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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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073
◎晋江文学城独发◎
【丁太傅行将就木, 丁派特请淮南道云家家主出山,布局谋划接替丁派掌舵之位,云家家主携女云雪嫣于四月十三日从淮南道出发, 约莫四月二十日抵达上京。】
明日便是四月二十日。
宋溪亭紧紧攒住手中薄纸,快速低声道。
“十一!”
竹纹屏风后, 十一的身形出现, 拱手恭敬道。
“见过王爷, 王爷有何吩咐?”
宋溪亭回身, 肃容道:“本王要知道云雪嫣的一切。”
十一快速应下,面具下的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十一消失后,宋溪亭将齐管家唤来, 让他看好那只猫咪,随后便扯过一件墨色银毛领锦氅披在身上, 踏着月色而出。
只是宋溪亭刚踏出院门,莫老快步从外及里,看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汇报,宋溪亭系着带子, 目光直视前方, 莫老还未说话,他先冷声道。
“莫老,眼下不论有何要事, 都等本王回来再说。”
可这回,莫老却没像以往那样听宋溪亭的话,而是拢起斗篷,快步走向宋溪亭:“王爷, 我要汇报的事跟读心蛊有关。”
本是着急往外走的宋溪亭微顿, 停下了脚步。
***
翌日, 天将大亮。
齐管家抱着猫,轻轻摸了摸正打哈欠的小猫咪头。
“雪胖胖。”
小猫咪没理他,齐管家多叫了几声,见小猫咪还没理,齐管家眸子微转,试探性道。
“山墨?”
小猫咪这才仰头看向齐管家。
齐管家觉得有些奇怪,怀里的橘猫似是只对一开始的那个名字有所感,但齐管家今日心情好,也就没太在意这些,忙同小猫咪分享道。
“山墨啊,咱们王爷好像…正常起来了。”
“虽也不知前些时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如今能够恢复正常,也算是天大的幸事。”
齐管家眼里划过些许欣慰地看向屋里的宋溪亭。
此时屋内的宋溪亭正让下人给穿衣束发,衣裳来回换了五批,他都不是很满意,最后从里面挑了一件领口绣着梅枝的。
发冠也用上了藏宝楼里最为昂贵的碧曜霜玉冠。
宋溪亭冷隽白皙的面容,一改先前沉寂的气息,似被朝阳注入了些许朝气,他目光垂下,看向手里十一刚刚送来的情报。
——关于云雪嫣过往所有经历。
只是,此时的宋溪亭心底已然有了答案,便是这个云雪嫣不是,但梅雪嫣一定还活着。
答案,是莫老带给他的。
准确地说是,那个养蛊人说的。
先前莫老见宋溪亭状况实在过于糟糕,猜测问题就出在那只猫身上,宋溪亭不会主动言说,但莫老自己推敲,也猜出了一些,估摸着那只猫体内可能换了个芯子,但宋溪亭想要见的那只猫,是先前的那个。
莫老便去寻了养蛊人。
可那养蛊人因为宋溪亭出事,对其疏于管理,他竟趁着官差偷懒之时,逃跑了出去,莫老费了好些时间才重新找到他。
养蛊人起初惊恐万分,但莫老说,只要他说实话,便饶他一命。
而听完莫老讲述情况后,养蛊人先是十分诧异,说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要看那只猫体内还有没有蛊虫,因为读心蛊中,尤其是宋溪亭的读心蛊里,子蛊还有先天缺陷,所以如果子蛊宿主出事,子蛊必然死亡,但宋溪亭不会死,母蛊却会有损伤,可如果宋溪亭的母蛊没有异样,说明子蛊还活着。
宋溪亭听完之后,眉心一跳,眸间的死寂像是雪遇初阳。
而现在,宋溪亭目光扫过云雪嫣三月前大病初愈,从昏迷中醒来,他眼底的情绪彻底汹涌了起来,快速便起了身,身后的下人忙道:“王爷,发冠还没有扶好。”
宋溪亭本是准备往外迈开的步子微收,过了会,他坐回了原位,看向正给他束发的下人,眸光清亮,问道:“你是府上梳头最好的?”
“不是。”下人答得老实。
“谁是?”
下人说了个名字。
宋溪亭置于身前的双手交叠了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有弧度:“把那人叫来,替本王重新束冠。”
***
朱雀南街,日炎灼灼。
宋溪亭骑着漂亮的墨色骏马出现在街头之时,刚下早朝不久的官员们,齐齐顿住脚步,面色有些不虞,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去给宋溪亭见礼。
好在宋溪亭也似乎不想同他们多言语,只是下巴轻点了点。
这群官员见礼完之后,便跟脚下抹油一般走得飞快。
只是结伴而走时,几个官员回了头,窃窃私语。
“静王突然来我们丁派的地界干嘛?”
“是来看丁太傅的吗?”
“早先不是去看过了吗?似乎还把丁太傅气得不轻,以至于丁家人眼下十分不待见静王。”
说人人到,丁太傅的孙女丁笑瑶跟几个闺中密友归来,南街不让马车过行,几人于街口落马,抬头便看见宋溪亭。
宋溪亭骑在马背上,修长的手指似随意扯着缰绳,神色清隽,着一身墨色锦袍,头束碧曜霜玉冠,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远远望去,美如冠玉,颇有琼林玉树之姿。
跟着丁笑瑶来的一个小姐妹不是上京人士,初初见到宋溪亭,心跳漏了几拍,脸颊泛起红晕,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丁笑瑶的衣袖,询问着宋溪亭的身份。
丁笑瑶唇微抿,冷哼了一声:“同你说说也好,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静王。”
刚刚脸颊泛起红晕的那位贵女一顿,继而瞬间脸色煞白,早先那点小心思估摸着再也不会升起来。
丁笑瑶收回目光,拧了下眉,然后朝宋溪亭走了过去。
宋溪亭在马背上,丁笑瑶不得不仰头望他,不客气道。
“你又来做什么?”
“我祖父该是不会再想见到你。”
宋溪亭没看她,目光直视着南街街口:“今日本王不是来找丁太傅的。”
朱雀南街,是丁派的地盘,这里居住的全是丁派的官员,以往宋溪亭来此,只会来寻丁太傅。
丁笑瑶一顿,腹中打好的草稿没能派上用场。
过了会,她神色微沉,捏紧手帕:“不是最好。”
丁笑瑶转身便想离去,宋溪亭却忽然出声:“等等。”
丁笑瑶没好气道:“如何?又想起要去看我祖父了?”
宋溪亭睨了她的发髻一眼:“你这发簪是出于何家?”
丁笑瑶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溪亭收回目光:“罢了,与旁人一样,恐会惹她不喜。”
丁笑瑶有些懵,正想追问,却见另有一佩戴雀羽面具的男子快步走到宋溪亭跟前。
“见过王爷,属下有事相禀。”
……
丁笑瑶自不好多呆,转身离去,等她走后,十一才小声同宋溪亭道。
“回禀王爷,云家已入城,只不过,云家家主和云家大小姐分了两辆马车走,云家家主正往朱雀南街而来,而云家大小姐却往朱雀北街而去。”
宋溪亭长眉微蹙。
朱雀北街?
过了会,像是意识到什么,宋溪亭忽然眉心一沉,脸色格外难看。
程听就住在朱雀北街。
而同云雪嫣定下娃娃亲之人,正是程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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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074
◎晋江文学城独发◎
朱雀北街位于上京城的北方。
这里商户云集, 常年人声鼎沸,摊贩叫卖不断,北梁各地特色在这皆有, 于外来人士是必逛的地方,尤以一条街最为出名, 在朱雀北街的前面, 名为“长都街”。
眼下, 街上有好些辆马车和行人, 拥堵非凡。
宋溪亭骑着黑色骏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引得行人频频注意,上京人士呼吸一窒, 下意识让开了道,而外地来的路人, 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很快被旁边人扯住衣袖,附耳告知身份,一时人人面色惊变, 退至两旁, 给宋溪亭让出了一条道。
方才还热闹的长都街,随着宋溪亭驱马深入,比空无一人的山林还安静。
而当宋溪亭行至一个糖画摊时, 他脑海忽然窜出一段声音。
【长都街?再往前走应该就是朱雀北街了吧,马上就要到程听的家了,诶,今天是赶集吗?人怎么这么多。古代也有交通拥堵呢。】
宋溪亭握着缰绳的手一僵。
软糯的, 甜甜的, 一如过往, 午夜梦回之时,会残留在他梦里的声音。
宋溪亭眼里的情绪忽而翻腾汹涌,他快速看向前方正朝他而来的一辆辆马车。
长都街马车扎堆,一眼望不到头。
宋溪亭脚踩了一下马蹬,倏而腾起,脚步轻点,便落在了第一辆马车车顶,底下的车夫下巴还没阖上,耳边就听见宋溪亭冷冷道。
“借用一下。”
车顶盈绿,宋溪亭负手而立,眸光似鹰隼般环顾着,整条街的人该是都知道宋溪亭出现在此。
只是突然,他目之所及的第六辆马车正打算调转方向,离开长都街。
宋溪亭眉心顺势往下压,想到方才梅雪嫣果然是去找程听的,他脸色黑沉得更为厉害。
锦靴于车顶穿梭,直直落在第六辆马车车前,在车夫还在调转马头之时,宋溪亭于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了第六辆马车里。
车内,那张熟悉的娇俏美人脸露出惊愕的神情。
宋溪亭快速放下身后的马车帘,隔绝了外界所有人的视线。
如果有秒表的声音,现在一定是滴答滴答滴答……
漫长的滴答。
气氛凝固了许久,微暗逼仄的马车将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宋溪亭一直盯着梅雪嫣,眼睛都没眨一下,眸中翻滚的情绪,是梅雪嫣前所未见,两人莫名僵持片刻,直至宋溪亭看见梅雪嫣肩头轻轻颤了颤。
宋溪亭抿了一下唇,上前一步,左手抵住梅雪嫣身后的马车壁,俯身靠近着她,梅雪嫣颤抖得更为厉害,落入宋溪亭眼里,使得他神色更为难看。
宋溪亭抬起另一只手,辖住梅雪嫣发颤的肩,眼角有残留的红意,他哑着声道。
“为什么要逃?”
梅雪嫣还在震惊之中,脑海一片空白,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宋溪亭,她都还没做好准备,也惊诧宋溪亭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或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可看着宋溪亭近在咫尺的清寒面容,好看的漆眸灼灼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火舌般烫在她身上,梅雪嫣心跳倏而怦然,根本无法思考,身子止不住又微有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