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你这般身份如何养育他、生下他,你做出这些事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些?你那位奸夫就没为你考虑一二,他人呢?如今你被关在这里,奸夫何在?”
这话无疑是诛心的,孙姨娘捂着脸哭了起来。
马姨娘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插话。
许久,孙姨娘渐渐停住了哭泣,人也恢复平静,说是心如死灰也可以。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有任何怨言,腹中孩子就当是冤孽,他既然冤孽着来,什么后果便要我与他一同承受。只望大姑娘看在四姑娘从小听话,又敬仰你这个大姐的份上,不要迁怒于她。”
“孩子的父亲是谁?”
孙姨娘径自不言。
反倒马姨娘有些急了,上前道:“孙秀你快说啊,你傻不傻?你不说实话,大姑娘一定会生气,但你如实说了,大姑娘不一定会怪你,你就算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四姑娘想想……”
在马姨娘锲而不舍下,孙姨娘渐渐有了动静,似乎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缓缓讲出自己的故事。
说白了,就是一场冤孽。
孙秀本是个秀才家的女儿,从小有个青梅竹马,本是待她到了年纪,那男的就会让家人上门提亲,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外面有消息说颜家要聘个良妾。
孙秀的爹是个穷秀才,家里儿子多,他本人也迂腐短视,学业上无成也不知道另谋出路,成日里只知道拿着书死读书,以至于家计都靠孙秀的娘在外做工支撑,家里穷得叮当响。
孩子们还小时,日子还能过,等孩子们渐渐长大了,男要娶妻女要嫁人,可家里不但拿不出聘礼陪嫁,连房子也只有破房三间。
这时候,听说颜家要聘妾,对孙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希望。
孙家虽穷,到底是个秀才家,良家也分几种,秀才家的女儿天然就具有优势,因此孙秀才和孙母找到媒婆一说,媒婆便同意看看。
又见此女长得秀丽端庄,可不正是颜家想要的良妾,便拍板说就是她了。
一开始孙秀是不愿的,可她爹骂她,她娘求她,兄弟们也都求她,似乎若是她不愿,这一家子都要死。
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总之最后孙秀不得不背弃青梅竹马,答应进颜家做妾。
进了颜家后,她以为自己的日子大概不好过。
市井小民们没少听些大户太太打骂虐待小妾的故事,因此都十分抵触给人做小,谁知来了后,老爷不怎么搭理她,太太待她也十分和善,日子过得比在孙家自然不知好到哪里去。
时间久了,她也渐渐忘记了以前。
就这么过着,如果没有意外,这种日子大概要过到她送女儿出嫁,在颜家了此一生。
谁曾想到,一次偶然她去香铺里买香,竟然碰见了那个青梅竹马。
旧人想见,自是泪眼无言。
彼时,她是别人的妾,但与守寡无疑。他虽娶过,但那女人福薄,没两年就过世了,他至今未再娶。
自那后,她经常会去那间香铺买香,每次去了回来后会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可每次又忍不住再去。
一场突来的大雨,将她阻在香铺,不得不停留在此躲雨。也是那次,两人情难自禁发生了不可言说之事。
事后,孙姨娘也十分后悔害怕,可就像久旱逢甘霖,男女之事情到浓处,哪有那么容易克制的。
颜世川死后,那个男人也曾与她说,找个机会二人私奔,可孙姨娘放不下女儿,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事情爆发。
“我就好奇,为何你认定了一定是钱姨娘往外宣扬了你的事?”颜青棠突然问。
孙姨娘惨然一笑:“大姑娘就当我是智子疑邻吧,自己做了脏事,便看谁都鬼祟,因此发现了钱姨娘的怪异。我也知可能不是她干的,就当我临行前,为颜家做点好事,报了多年照拂,给研儿积些福德。”
常人多是用疑邻盗斧,孙姨娘能用出智子疑邻,说明她的学问应该不浅,出身在那样一个家里,她能学到一些学问,应该是花了真功夫。
又想孙姨娘平时在颜家,从不惹事挑事,近乎到了无欲无求的地步,再结合这件事,也不禁让颜青棠有些感叹。
“你现在可后悔?”
“后悔,也不后悔,只后悔越了雷池,给三姑娘蒙了羞。”
可再遇他却是不后悔的。
“那当初我爹死后,大房那些人逼上门来夺家产,你为何没站出来给腹中孩儿博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颜青棠又问。
孙姨娘的肚子也不小了,至少有四五个月,也就是说在颜世川死时,颜世海那家人上门抢夺家产时,她的肚子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个月份的胎儿,大夫诊脉是可以诊断出的。
若是当时孙姨娘站出来,以遗腹子为由,完全可以斥退那些人。到时哪怕颜青棠明知道其中有猫腻,也会咬牙认下这个‘弟弟’。
等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总有操作的办法,又能给孩子一个出身,与人通奸之事也能很好地掩盖住,比她此时沦落到这般处境,要好了太多太多。
孙姨娘显然不是个蠢人,颜青棠就好奇她当初为何没这么做。
“妾身其实当初确实这么想过,但害怕大姑娘……”
可以说,颜青棠的厉害,是深入这些姨娘们内心的。
“后来我又见大姑娘有了办法。若真到那一步,妾身大概会去找大姑娘谈谈,看是否能以此为由。”
谁曾想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一切就这么解决了。
颜青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
“若今日他没来,我大概也不想听你说这些。世间男儿皆薄幸,苦楚只给女人担,这样的人即使你愿意,我也不愿让你跳进这个火坑。可既然他来了,看着似乎也有些诚心,我便去看看他怎么说。”
丢下这话,她转身离开这里。
孙姨娘还愣在那儿,马姨娘也有些发愣。
“谁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孙姨娘死灰般的脸露出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他来了?”
之前说了这么多,她一直没哭,可这时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终归究底,她也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想牵连任何人。
“若真是他来了,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马姨娘脸色复杂,似乎有钦羡也有感叹。
“马姐姐……”孙姨娘激动地哭着:“我……马姐姐……我……谢谢你帮我说话……”
“说什么呢,到底姐妹一场,我也不是不近人情。我去看看。”
颜青棠去见了那个男人。
是个长得还算端正,看着很老实本分的男人。
也不知是谁给他传了信,让他知晓孙姨娘有孕奸情败露的事。
其实在此之前,他并不知晓孙姨娘有孕了,孙姨娘连他都没说,这两个月又因孙姨娘要守孝,两人中间只匆匆见了一面。
还是收到传信,他才知道这件事,然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来了。
没有考虑后果,没有想到以后,没有想自己可能会丢命。
“你想好,若是离开了颜家,以后再不得以颜家姨娘的身份出现,我会以病亡为名给你办一场丧,四妹那儿你以后也不能见了,即使日后她出嫁,你也无法为她送嫁。”
孙姨娘跪下来,哭道:“是我对不起研儿……”
男人也连连磕头道:“谢大姑娘恩德,谢大姑娘恩德,以后我夫妻二人定在家中为大姑娘供了长生牌位,乞求上天赐予大姑娘福祉……”
“你去跟研儿见一面,就走吧。”
颜青棠对孙姨娘说,目光又落在春燕身上,“把你这丫鬟也带走,她虽忠于主子,但替你遮掩,又为外男送信,本就犯了忌讳,我也就不罚她,你把她带走。”
春燕眼含泪水,没有狡辩,跪下来给颜青棠重重磕了一个头。
第66章
◎有孕?受袭◎
孙姨娘的事解决了, 还有钱姨娘。
与孙姨娘不同,钱姨娘是在颜世川丧事时,与对方勾搭上的。
而这人不是别人, 竟是颜世城。
当初颜世海带着大房一家人上面抢夺家产, 他为了人前不为人所挑,战战兢兢事必亲躬。
颜世城倒好,不知怎么就跟要想俏一身孝的钱姨娘对上了眼。
两人也是胆大, 前后幽会了很多次,颜世城也不是第一次上门了,若不是这回被孙姨娘拆穿,大概还能隐瞒下去。
“大姑娘, 你饶了我,饶了我, 并非我的过错,都是他□□了我……”
“你个臭婊子, 没你让人给我开门, 我能进了这颜家后宅?”
不同于孙姨娘那,这两人可谓是丑态毕露。
颜青棠根本懒得理他们,也不想听他们细说二人的奸情。
她就站在门外, 对着房里的钱姨娘说:“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我给你一条白绫,你自己悬梁,给颜莹留一份颜面,免得她日后连人都不好嫁。”
“要么我帮你做一场丧, 你跟他离开颜家, 日后不得以颜家姨娘的身份现世, 若是有逆, 你就是把颜莹架在火上烤,置她于不顾,而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更不会放过你们那一家。”
说到这里,颜青棠看向颜世城,眼神锐利。
钱姨娘为何和颜世城勾搭上,颜世城又为何要勾搭钱姨娘,这中间不外乎一个为了夺家产,想动歪心思。
另一个觉得颜家无子,没有前途,不如给自己找个后路。
反正都是腌H,颜青棠不说,不代表她不清楚。
至于钱姨娘,还有得选吗?
不想死,只能选择跟颜世城走。
而颜青棠也没背着颜莹处事,而是将她叫了来当面说。
“我说什么,你娘大概也不愿听,也听不进去,什么好什么坏,你自己去分辨。”
颜莹早就慌得不行,尤其在知道亲娘私通的是颜世城,她还有什么不懂的,怪不得那阵子娘那么怪,总说些怪话。
她自然知道什么好什么坏,虽然哭着,但没忘让钱姨娘牢记还有她这个女儿,她若是不想坏了她以后的前程,以后就当自己是死了。
可跟颜世城走,真是一条好路?
那必然是不。
大房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颜瀚海的归来,主枝那边已经歇了对付颜家的心思,颜世海一家自然被弃如敝履。
被废的棋子比狗还贱,因为很多事都是他们出面做的,自然引得无数镇民唾弃。
这也就罢,颜世城早就娶妻了,儿子都成亲生子了,钱姨娘即使去了也只能当个没名没姓的妾,指不定颜世城的妻子还要大闹一场。
不过这些事已经和颜家没什么关系了,有颜莹在,料想钱姨娘也不敢在外面败坏颜家的名声。
处理完这一场事,颜青棠累得不轻。
她这几日总是容易倦怠,她以为是太过劳累之故,便休息了两日,才又把前院后宅整顿了一通。
她在家少,陈伯管着家,生意上也少不得也要操心一二。
前院管住了,难免后宅会疏忽。
若不是疏忽了,这回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如是又是几天过去。
颜青棠想着苏州那暂时也没什么事,如今那里正乱着,她还是少出面招人眼,便打算在家里住些日子。
想着颜莹也及笄了,也该说亲了,便着手开始办这件事。
她将事情交给了陈伯,过了两天陈伯拿来了一些名单,其上都列着盛泽当地的、家中薄有家财、名声也不错一些人家的适龄男儿。
颜青棠也没背着颜莹,把人叫来了让她看看。
“长姐。”
颜莹红着眼圈,大概是想到姨娘的事,弄得如今大姐嫌弃她,打算把她嫁出去,免得碍眼。
“你也不要多想,即使没有你姨娘的事,也该给你说亲了。只是我前阵子忙着,一直抽不出来空,如今正好闲着,就先看一看,想要办婚事还得等孝满了后。”
颜莹接过名单看了看。
她也看不出所以然,只知道这些人家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
颜青棠虽不想与她解释,但本心也不希望她误会自己,或者以后怨恨自己。
“这些人家虽比不上颜家,但家风正,家中男儿也都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或读书或自己做生意,都能独当一面,你就算嫁过去,日后也不会难过。”
说这一会儿话,她又有些累了,让素云拿了个软枕来,让她靠着。
“那些真正富裕的人家,家中子弟大多都是娇惯着长大,一身坏习性,或斗鸡走狗,或喜好流连青楼,也有的人家,婆婆厉害规矩又大。你年纪小,从小在家也没受过什么苦,若是过去立规矩,大概要受不少气。”
颜莹听得懵懵懂懂,但也知道大姐不会害自己。
“那大姐我先看看?反正等爹的孝期过了,还要三年。”
“行,那你去吧。”
等颜莹走后,素云走上来道:“姑娘还要操心这些事,我瞧着二姑娘那神色,她也不一定会听姑娘的。”
“听与不听,都是她的事,我只管做到了就成。”
素云见她面露疲色,不禁道:“让我说姑娘就是这几个月太累了,慢慢积攒来的,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全来了。姑娘若是累了,就歇着,别总是勉强自己。”
颜青棠觉得也是,她大概是真累了。
就这么上午处理些琐事,吃罢了午饭就去睡。
一觉睡到傍晚才起,吃了晚饭继续睡。
如是几天下来,颜青棠倒不觉得累了,但还是容易犯困。
她不免觉得自己是不是病了,可看看自己,也不头疼也不脑热,气色养得极好,反而还有些胖了,就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进入七月。
颜青棠寻思一个月也快到了,便打算回苏州。
这些日子其实发生了不少事,汇昌票号彻底和葛家对上了,中间也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拉扯,总之葛家落于下风,葛家的桑田易了主。
此事发生得极为隐秘,外面几乎没几个人知晓,颜青棠之所以知晓,还是黑老九主动去了一趟颜家商行,奉上了一份大礼,她才知道这件事。
景和窦风离开后,她的消息来源肉眼可见迟缓了。
可这也没办法,她和钦差大多都是钦差主动联系她,要么就是通过景,如今景不在了,消息渠道自然没了。
回到苏州,苏州城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颜青棠先去了趟商行,想看看黑老九到底给自己送了一份什么样的大礼。
掌柜捧了个盒子出来。
打开来看,是一小袋红蓝宝石,个头不大,但也不小,色泽鲜艳,拿来做首饰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