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两颗火油钻,都是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美得让人心悸。另有还两颗大小不一的粉色珠子,吸引了颜青棠注意力。
她拿起来看了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来。
看着像是珍珠,但上面有奇特的光焰,而且这两颗珠子的粉,和异色珍珠是不一样的。
怎么形容呢,这种粉不同于普通的湘妃色,是一种很粉嫩很奇特的粉,反正颜青棠很喜欢。
“黑爷说这是海螺珠,大梁境内没有,只有西洋的海里才有,是海螺里长出来的珍珠,极为罕见。”掌柜道。
颜青棠看了又看,将东西收回盒子里。
至此,连她都不禁感叹:女人就是喜欢这种东西,哪怕是她也不能免俗,汇昌票号这份礼倒是送得恰如其分。
当然,这份礼还有另一层含义。
大梁不产火油钻,也不产这种海螺珠,东西是海上来的,也就代表着汇昌票号已如愿,这是谢礼,也是暗示,更是示好。
“收起来,改天拿去做首饰。”
她把东西递给素云。
等颜青棠离开商行,时间已接近傍晚。
由于夏日天黑得晚,各家店铺都掌了灯,衬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灯火璀璨的花船,照映出一副纸醉金迷的画面。
二人上了马车。
见姑娘又打起哈欠,素云不禁道:“姑娘,要不明日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我听潘大娘说,女子若有生孕,刚开始的反应要么是呕吐喜酸,要么就是容易犯困。”
颜青棠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肚子。
“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姑娘一累就累这么久,也是来了苏州后我才想起这件事。”素云委屈道。
“那明天叫个大夫上门,就叫上次那给我把脉的那个。”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有些复杂,难道她真有了?
书生前脚走,她后脚怀上,这马上书生就回来了,到时候该如何处置?
想想就头疼,一时又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怀上,一时又觉得说不定呢?总之心情十分复杂。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护卫的喝斥声传来,但紧接着马车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上了似的,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
六子哎哟一声,从车辕上摔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拉车的马儿嘶鸣一声,发狂了。
“快拉住马!”
隐约中,颜青棠似乎听到了宋天的嘶吼声,但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马车已经像箭似的飞冲出去,车厢也随之剧烈地颠簸起来。
想到自己可能有了,她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紧了车窗。
车里一片大乱,桌子倒了水壶翻了,素云由于第一时间没抓住东西,在车里摔得是七荤八素,眼见人就要摔了出去。
颜青棠一把拽住她。
“快抓住一个东西,先固定住自己。”
她自己的情况也极为不好,本就靠一只手固定着自己,如今又来救素云,几乎到了她体力极限。
手臂撕裂般的疼,车厢又极为颠簸,跌得她头晕想吐,肚子也有些隐隐作疼。
素云的头不知撞到了哪儿,额头上全是血。
还行,她还算清醒,抓住了车帘,又借着车帘抓住窗沿,趴在那儿。
“姑娘,到底怎么了?”
颜青棠哪里知道怎么了,如今马跟疯了似的,速度太快,附近又较为偏僻,也没什么灯,她头晕想吐,根本看不清窗外情形。
但并不难猜出她们的下场,若没有人止住马,她们只有一个下场,马撞到什么东西,同时她们都会被摔出车厢。
大抵下场不会好,可能还会没有命,毕竟车速这么快。
“你抓好车窗,别乱动,等……”
“等……什么?”
等何时车能停下,或者宋天他们赶过来。
但颜青棠料想不好,突然被人袭击,对方若是想杀她,必然会找人纠缠住宋天他们,先摔她一个七荤八素,摔不死,必然还有另一队人马来杀她。
第67章
◎季公子,见信如晤◎
颜青棠猜想没错, 宋天一伙人确实被人缠住了。
而一直跟在后面的疾风司的人,一看情况不妙,也顾不得去帮宋天他们, 忙驱马追着马车而去。
“都跑快一点, 头儿走之前可是下了死命令,这差事要是办砸了,人出了什么事, 咱们都得受罚。”
几人奔命似的往前赶,可哪里赶得上发狂的马。
这边,颜青棠知道不能这么下去了,她必须要自救, 不然不等别人来杀,这么快的速度摔出去, 她不死也残。
尤其,她可能怀着身子。
这时候, 她突然想起景来, 想着这时候你怎么不在了?又想起书生,也不知他现在走到哪儿来,若还能相见, 又该如何处置他。
她强忍着头晕想吐, 用两只手抓着窗沿往前挪着。
一点点地挪。
挪到车门旁时,这里的颠簸感明显比车厢里更强,迎面而来的风刮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强睁着眼, 努力去看缰绳在哪儿。
上天保佑, 那控制马的缰绳挂在车辕把上!
一定要一次成功, 若一把抓不住, 她可能会被摔出去。
颜青棠深吸一口气,一手抠着车门,空出另一只手去抓缰绳。
几乎是下一刻,抠着车门的手被震开了,她反射性抓住车辕,另一只扯出一个东西,往身前一拉。
她抓住了。
“马儿,马儿,你快冷静冷静,快停下……”
她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一边念叨着,一边抖动着缰绳,试图想安抚马。
可根本没用,也不知这马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根本不听使唤。
她力气不够,即使这缰绳连着辔头,也扯不动马。
眼见无用,她眼中渐渐泛出绝望之色。
风,迎面呼啸。
这时,远处一道波光闪入眼底,颜青棠意识到那是一条河。
有河!
虽然停不住马,但是可以让它冲进河里。
到了河里,有浮力就可以卸力。
这就是她跟素云的一线生机!
颜青棠来不及多想,拼尽全力扯动缰绳。粗糙的缰绳割破了她的手,鲜血转瞬间染红了缰绳。
即使如此她也没松手,拼命地拉扯着。
终于在她的拉扯下,马疾冲的方向调转了一些。
“素云,你醒着没?”
“姑娘……”
“若是醒着,就爬出来,等会儿马车会跳进水里,你……”
满头是血的素云,抠着车壁,一点一点挪出了半个身子。
“千万别晕了,等会车快冲进水里时,你要以最快速度离开马车,也免得被带入河底……”
“你家姑娘一向命大,这次肯定不会死,所以你也不会死。”
“你不是说还要等我生了孩子,帮我照顾小娃娃,你要是死了,谁帮我照顾孩子?”
“姑娘,素云……素不会死的……”
十丈。
六丈。
三丈……
几乎是转眼间,马车冲到了河边。
可为何这里的河畔竟有石栏?
绝望的光芒在闪烁,颜青棠几乎是下意识站了起来,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狠狠地刺在马臀上。
一阵嘶鸣,马剧烈地弹跳起来。
越过了,越过了。
“快跳!”
明明是落水,她却激动地想哭。
‘扑通’一声,河水在岸边掀起一道巨浪。
颜青棠也瞬时被河水吞没,但幸亏有水的浮力,车厢并没有砸在她身上。
她强忍着疼痛从河里冒出了头,转瞬又想起素云,忙去找素云。
“姑娘……”
素云从水中浮起,此时她已处于濒临昏厥状态,全靠一股意志。
“先醒醒,快上岸。”
两人几乎是手把手从河里爬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我的头好晕……”
素云很狼狈,头脸上全是血,血又混着水,沾了她一身。
“你先别晕,赶紧走,我怕还有人来杀我们……”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朝这里而来,伴随着而来的还有阵阵人声。
“在这里,人还没死……”
完了!
颜青棠心里一凉,但还没放弃,拽着素云就跑。
“姑娘,你别管我,他们不会杀一个小丫鬟的,你快跑……”
素云推了她一把,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见此,颜青棠也顾不得悲伤,踉踉跄跄往前跑去。
“快杀了她……”
“又有人来了……”
“哪来这么多瘟神……”
恍惚间,她摔倒在地。
一辆马车行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此时的她已然力竭,意识也已经模糊,下意识对车上的人道:“麻烦,救我们离开,事后必有重谢。”
隐约中,她看见车上下来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穿一袭大袖青衫。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我的……丫鬟……”
下一刻,人已不知事。
男子皱着眉,看着眼前分外狼狈的她,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倒着的丫鬟。
“去把人带上来,离开这里。”
很快,马车没入夜色中,将这场突如其来的袭杀丢在身后。
颜青棠醒了。
醒来后,愣了一会儿,下一刻去摸自己的肚子。
“你腹中的孩子没事,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颜家的人,告知你安全无事。”
听到这个耳熟的声音,她抬头看过来。
是他,颜瀚海!
室中灯光晕黄,只他那里的灯光明亮一些,照映着他清隽温和的面庞。
他面前摆着一张长条桌,上面放了几卷卷宗,此时他正在翻看卷宗,若非这间屋子是卧房摆设,颜青棠还要以为这是他的书房。
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似乎在等她苏醒。
“怎么会是你救了我?”
下一刻,她感觉到身上的疼痛。
不光身上疼,肚子疼,手也很疼,她手上裹着厚厚的白布,被延缓的锥心刺痛在此刻袭来。
“你不要乱动,你的手伤得很重。”
颜瀚海走过来,低头去看她的手可有渗血。
颜青棠却下意识躲了开,眼中含着警惕。
见此,颜瀚海在心中苦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被躲开的手背去身后。
“葛家最近疯了,织造局让葛家填岁织,卞青让葛家顾生意,葛家左右为难,结果就是两边都得罪了。汇昌票号拿走葛家两万亩桑田,是压死葛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身有这些东西在,总还是有人愿意保葛家,如今桑田易主,意味着葛家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大概是卞青与汇昌票号的人达成了什么协定,卞青并没有出手帮葛家,葛家疯狂之下,不知怎么就知道是你从中作梗,煽动汇昌票号夺了葛家的桑田,便把恨都泄在了你身上。”
颜青棠想起黑老九那份大礼。
大概是从这里,葛家知道是她从中作梗,可彼时她却并没有自觉,反而去了趟商行,简直是送上门给人杀。
“那你为何如此巧的出现在那?”
是啊,怎么就偏偏他去得那么巧,救下了她?
“我说凑巧,你定是不信。”颜瀚海收拾着桌上卷宗,“这么说吧,自打那场博买后,我便一直留意着你的事情,想找机会拉拢你,因此才洞悉葛家的动作。”
可他还是来迟了。
那般情况下,她能保住命,完全靠她自己,他顶多就是把人捡了回来。
还有――
颜瀚海目光落在她腹处,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一个未婚姑娘,为何竟有了身孕?”
之前大夫把脉说她有孕,他是万分不信的,可事实容不得他不信,他这才想到也许他还是错漏了一些她的消息。
“此事与你何干?”
“我与你父到底有一份交情……”
颜青棠打断他的话:“以叔伯身份?大可不必。”
见此,颜瀚海的话自然说不下去了。
“大夫说,你动了胎气,如今不易挪动,以免小产。你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了再离开。如今葛家正疯着,保不准你回去后,他们还要下手,住在这里,至少你在安全上无忧。”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颜瀚海微微一哂,拿起卷宗走到屋外,吩咐下人照看好,便离开了。
颜青棠望着床顶上的承尘。
没想到她竟真有了。
她想去摸摸小腹,手却一动就疼,只能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丫鬟端着一碗药,走到床前。
“姑娘,你的药。大夫说,姑娘醒来后,便要喝一碗药,安胎用的。”
在丫鬟的帮扶下,颜青棠撑起身把药喝了。
只这一番动作,便让她头晕目眩,浑身疼痛。
她再度躺回去,丫鬟帮她盖好丝被。
顷刻,一阵疲累袭来,她再度陷入昏睡中。
颜瀚海走出去,抬眼便看见韩娘站在廊下。
“你怎么在这?”
韩娘撑起笑,走了过来。
“我来看看四爷,都三更天了,爷怎么还没去歇着,颜姑娘让下人照看着就是了,大夫不是说没有大碍?”
“她大概要在这住一阵子,你吩咐下人侍候好。”
韩娘忙应是,又一直陪着颜瀚海回到他平时休息的书房。
此时夜已深,下人们大多都睡了,书房里只留着一盏小灯,小厮旺儿倒是没睡,一直守着。
“四爷,你回来了?”
旺儿接过卷宗,服侍他脱去外衫,又往脸盆中倒了水,服侍他净手净面。
期间,韩娘一直站着没走。
颜瀚海洗漱完,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去歇息吧。”
韩娘勉强地应了声是,走到门边时,转头道:“睿哥儿想爹了,说许久都没见着爹了。”
颜瀚海叹了声,眼中露出一丝愧疚。
“你与他说,我明日去看他。”
比起颜青棠,素云看似当时伤得很重,其实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大夫说我就是磕破了头,喝两副药,只要后面不头晕就没事了。”
反倒颜青棠,身上多处淤伤,又动了胎气,竟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喝药都得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