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之后,想上学还是继续工作?”
男人端来两杯茶走来,递给安桐时提出了疑问。
安桐接过杯子,淡声反问:“我还能……上学吗?”
“为何不能?”容慎入座侧边的单人沙发,随意地叠起长腿,“湛州大学不比香江差。”
安桐凝眉想了想,“我的意思是,当初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如果来湛州重新入读,是不是还需要参加高考?”
男人俯身将茶杯放下,眸中敛着笑,耐心解惑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满足转学条件,办好手续可以直接入读。”
他身上散发着阅历堆积出来的成熟和内敛,哪怕安桐的问题略显懵懂,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轻视。
安桐扭头看向别处,赧然地说了句,“我不知道大学可以转学……”
因为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也就不曾了解过转学的可行性。
“现在知道也不晚,要是真想读书,过两天让程风带你去湛州的大学走一走,选定了心仪的学校,我来帮你办理转学手续。”
安桐目光一颤,回望着男人逆着光的脸庞,“家长”这词跃然于眼前。
他像极了为家里不省心的孩子谋求后路的大家长。
不待安桐说出更多道谢的话,男人放下长腿站了起来,“时间还早,这些事可以慢慢做打算。去穿件外套,带你出去逛逛。”
……
湛州美景不少,经过秋雨的洗礼,山如画廊,江如带。
明江横着一条石拱桥,安桐和容慎并肩走上桥头,江面折射的波光晃人睁不开眼。
湛州地处中南,不同于香江,虽下过雨,有了阳光的照射温度也尚算舒适。
微风拂过,安桐赏景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了男人的身上。
他如此面面俱到,可以说几乎为她铺好了一切的后路,包括转学手续也一力承担下来。
这让安桐有种受人恩惠的错觉。
容医生给予了太多帮扶,无力偿还之余又总想寻个理由为他做些什么。
安桐微微侧身,看着身畔风光霁月的男人,“您最近……还在相亲吗?”
小姑娘突然挑起的话题,引来了男人玩味的打量,“还想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
“不是……”安桐边说边挠了下眉毛,底气不足地回道:“我就问问。”
可能是心虚或者其他原因,说完这句话,她跺着脚尖扯了扯衣摆,小动作不是一般的多。
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些行为传达出了两个特征。
紧张或自卑。
男人素来敏锐,稍稍审视就看出了她眉眼闪烁,神色紧张。
至于紧张的缘由……
容慎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向前踱步,“是单纯问问,还是想看我的热闹?”
“不是看热闹,我……”安桐耿直地反驳,可话到一半,偏头就瞧见男人俊脸含着笑,似戏谑,似调侃。
她有些懊恼地皱起眉,百口莫辩。
不是看热闹又是什么呢?
若直白地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居心叵测?
此时,男人带着安桐走下石拱桥,左手边有一家老字号的广式甜品店。
门前的遮阳棚下摆着几张单桌,服务员正微笑着迎来送往。
容慎招呼安桐坐下,点了几份招牌甜品和奶茶,举止悠闲地掏出烟盒,“既然不是看我热闹,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不妨说说。”
安桐不敢正视男人的瞳孔,总觉得他有洞悉人心的本事。
她问:“您之前说,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具体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定,打火机响起,淡淡的茶香味也从对面飘来。
气氛安静了少许……
安桐忍不住用余光偷觑抽烟的容医生。
他当街而坐,背后是人头攒动的小吃街,唇中是悠然吐息的烟丝白雾。
明明坐在人间烟火里,他却淡然的仿佛置身于俗世之外。
她看不懂他眉间的高深,只觉得“相亲”这个字眼,折辱了君子的风度。
容慎抿了口烟,半晌才隔着稀薄的烟雾,给了一句回答:“名义上的身份,没有实际意义。”
安桐接话:“形婚的意思?”
男人耐人寻味地垂下眼睑,“可以这么说。”
安桐没再继续追问,恰好服务员送来了糕点和奶茶,她咬着吸管陷入了沉思。
对于容医生形婚的原因,她并没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故事,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同样,安桐也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唐突冒失。
时间在分秒中流逝,杯中的奶茶已经喝了大半,糕点却一块也没动。
“不要光喝奶茶,吃些咸蛋酥,解腻。”
男人掐了茶烟,便将咸蛋酥推到了对面。
安桐被惊扰了思路,抬头的瞬间,囫囵吞枣般咽下一大口的奶茶珍珠,不小心打了个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桐尴尬地看了眼奶茶,一句话被打嗝声中断了两次。
容慎兴味十足地望着对面一脸无辜却不停打嗝的小姑娘,招来服务员点了瓶矿泉水。
这一刻的安桐,想说话又不敢张嘴,感觉自己在容医生面前可谓是糗态百出了。
很快,她接过男人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憋着气喝了三分之一。
好不容易压下打嗝声,容慎再次抛来询问,“说说看,想了这么久,帮我想出了什么好的对策?”
安桐十分不喜欢自己过于优柔寡断的态度,尤其面对的还是容医生。
她相信他的风骨和为人,索性开门见山,“如果相亲给您带来了困扰,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我……愿意帮您。”
男人眸深似海,透着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他没开口,安桐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查过一些资料,大概知道形婚的定义是什么。您帮过我许多次,我也一直想投桃报李……”
最后,安桐又斟酌了几秒,慎重地补充道:“我纯粹是想帮忙,没有其他多余的企图。”
她的口吻郑重其事,没有任何花言巧语,似经过了周密的思考。
容慎浓黑如墨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勾唇问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但你有没有想过形婚之后的结果?”
安桐无疑是聪明的,做打算之前,她自认为考虑的很周全。
“想过一些。”她坦坦荡荡地迎着男人的注视,细声说:“既然是形式主义,总有结束的一天。除了身份上的变化,对我来说没什么其他的影响。”
可能是安桐的回答偏离了重点,男人不紧不慢地提醒:“即使是形婚,也需要领取结婚证。”
安桐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知道,您需要就是那张结婚证。”
到底是年轻,没有想到更深刻的层面。
容慎叠起双腿,低醇的嗓音多了些难辨的笑意,“你似乎没想过,一旦结束关系,你的婚姻状况就不再是未婚,而是离异。”
安桐怔了怔,这一点她确实欠考虑了。
但思忖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片刻,她重新看向男人之际,恬然地摇了摇头:“不要紧,以我的状况,不管未婚还是离异,都改变不了什么。”
“也不在乎未来交往的男朋友的看法?”
虽然为了“请君入瓮”,他不惜欲擒故纵步步引诱,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桐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愿意是一回事,后果她能不能担得起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年少,冲动之下难免思虑不周。
容慎自诩不是什么宽厚仁慈之辈,但也属实不想用计蒙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您觉得……我能找到男朋友吗?”安桐看向远处的明江,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人会喜欢一个性格孤僻还有心理疾病的女孩,我自己也没想过这事。所以您的担心不成立。”
第36章 :失望
容慎听着安桐平铺直叙的口吻,不禁沉声开解,“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没有妄自菲薄。”安桐回眸看向男人,扯着嘴角笑了下,“是事实,也可以叫自知之明。”
她的神色并无苦恼,也不似自嘲,仿佛事不关己。
就这般无比坦然的宣之于口,连眼神都平静的毫无波澜。
男人薄唇微微抿起,浓黑的眸子里多了些异样的情绪,“真的考虑好了?”
安桐咬着咸蛋酥,轻轻点了下头,“考虑好了。您不用顾虑太多,其实就算礼尚往来,我做的这点事也无法和您给的帮助相提并论。”
闻此,容慎垂眸失笑。
她如此干脆爽快的态度,反倒显得他优柔寡断了。
……
晌午时分,安桐手里拎着半盒小酥肉和桂花糕,与男人继续在明江附近闲逛。
行走间她偶尔吃两口酥肉,言行不再拘束,罕见地流露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恬静大方。
这大概就是来自容医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彼此相处的过程平凡又舒适,包括安桐那些沉甸甸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释放而出。
“帮我的事,有没有和你那位朋友姐姐商量过?”
两人走至一处陶艺工作室,男人侧目开腔,恰好看到小姑娘盯着陶艺师拉坯的动作目不转睛。
“还……没有。”容慎的询问拽回了安桐的思绪,她用竹签戳着盒里的小酥肉,委婉地说:“这事我自己能做主,等以后我再找机会告诉她。”
至于等到多久以后,安桐也不敢打包票。
凭苏季的火爆脾气,一旦被她知道自己要和容医生形婚,不翻天才怪。
还是先斩后奏吧。
容慎似乎看出了什么,凝视着安桐白净的小脸,但笑不语。
不到半个小时,秋阳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
江边起了风,温度骤降。
安桐和容慎回了景区外的停车场,坐进车里就听到程风幽怨地问道:“九爷,咱去吃饭吗?”
都十二点多了,他在车里等的饥肠辘辘。
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得吃饱了才能干活吧。
这时,男人还未开口,安桐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电话,是微信消息。
来自杂志社的刘然。
大意是问她什么去上班,最近要审核的稿件积压的有点多,需要她帮忙分拨整理。
安桐看着消息,犹豫了几秒便侧目问道:“容医生,酒店有电脑吗?”
“有,要工作?”
安桐应声点头,“杂志社有点稿件要处理一下,能不能借我用用?”
见男人颔首应允,安桐没多想,让刘然将稿件发送到她的邮箱,表示下午六点前会处理好。
此时,身在杂志社的刘然看到这样的回复,眼神一闪,对身边的编辑员说道:“你把那几份字数最多的稿件整理出来,全部发给安桐。”
“啊?刘姐,全给她吗?那几份稿子里有很多财经领域和科技领域的专业内容,要是出了错……”
刘然看了眼手机,撇撇嘴,“怕什么?她审的稿子,出了错也是她的问题。你照我说的做。”
“哦……”同事瞥着刘然的表情,试探地八卦了一句:“刘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安桐?”
刘然把手里往桌上一丢,“她又不是钞票,我喜欢她干什么。要不是看她审稿能力还不错,我才懒得浪费时间。”
“可我觉得安桐挺好的啊,虽然不爱说话,但她……”
刘然不以为意地打断了编辑员的话,“行了,你赶紧把稿子发给她,时间不多了。”
……
下午两点,一行三人回了酒店。
安桐回屋带着安安去楼下花园遛弯,而男人则坐在客厅里,低声吩咐程风,“周一你陪安桐去大学城逛逛,再给我找一份湛州各大高校的专业目录和资料。”
“好的,九爷。”程风转身之际,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上午酒店经理跟我说,安小姐今早想要付房费,被前台挡了回来,她走前还特意问了房费单日价格。”
容慎垂眸沉吟了片刻,“明天换辆车开过来,周末不用跟着我们,你去香樟公寓盯一下进度。”
程风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一脸讪笑地谏言道:“九爷,公寓那头元凯一直盯着呢,我过去也干不了什么。再说……您和安小姐出门,总不能自己开车吧?”
多有损形象。
程风没敢直说,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就是不想去监工。
“你明天一早过去,周日晚上再回来。”
程风:“……”
九爷是不是假公济私的想把他支开?
另一边,在楼后花园陪着幼犬散步的安桐,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直接给蔺主任拨了通电话。
她简单说明了意图,那端的蔺主任却有些惊讶地反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干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如果有,你跟蔺叔叔说,我给你做主。”
安桐站在一片树荫下,目光盯着乱跑的安安,“没有不顺心,就是有点别的事,杂志社的工作可能兼顾不了,蔺叔叔您见谅。”
见她心意已决,蔺主任也不好强求,语重心长地叮咛道:“跟我就别这么见外了,就算不在这里工作,以后也要多去家里坐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记得随时找我,知道嘛,小安。”
“好,谢谢蔺叔叔。”
……
半小时后,安桐回了楼上。
途径2702的房间,看到房门开着,便顿步敲了敲门,“容医生。”
“进来。”
安桐放下安安,走进客厅就表明来意,“我来拿电脑……”
话没说完,小家伙就蹦蹦跳跳地窜到了男人的脚边,蹲在地上冲他嘤嘤叫。
此时,容慎入座单人沙发,叠起的腿上放着蓝色文件夹。
他低眸看着地上的安安,俯身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叫声戛然而止。
男人将小家伙放在文件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它的脑袋,“电脑在旁边,去用吧。”
他没说让她拿走,反而朝着背后稍稍示意。
安桐顺势看去,果然看到全景落地窗的右侧,摆着一张透明玻璃的写字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纸笔也都一应俱全。
周到精细,很符合容医生一贯的做法。
安桐本想客套地问一句会不会打扰您休息。
转眼又打消了这个多此一举的念头。
安桐记忆超群,早上在这里吃早餐的时候,她很清楚窗边空无一物。
容医生特意让人把写字台送到他的房间,估计是电脑里有很重要的资料,不方便她拿走使用。
安桐没多问也没计较,走到写字台的跟前,打开电脑就开始处理杂志社的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