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沙发区,容慎侧目望着她脊背挺直的坐姿,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弧。
她对他倒是深信不疑,言听计从的很。
这样也好,以后能省去不少麻烦。
……
一整个下午,安桐都坐在写字台前认真审稿。
偶尔敲敲键盘,打字的速度也非常快。
五点四十,安桐校对完所有的稿件,确认没有疏漏便发到了刘然的邮箱。
同时,又追加了一封离职邮件。
刘然看到离职邮件,恍惚间有些心慌意乱。
安桐的稿件校对的很漂亮,离职邮件也简明扼要。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针对安桐,倘若失去了这个工作效率极高的兼职员工,以后那些繁琐复杂的稿件,岂不是都落到了她和同组的编辑员身上?
思及此,刘然急切地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给安桐发了句示好的文字:小安,你的工作表现这么好,我正打算帮你申请转正待遇呢,怎么突然就要离职?
然而,消息发送失败。
因为聊天页面提示,她不是对方好友,已经被删除了。
不仅如此,杂志社的公事群,安桐也于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退出了群聊。
果断到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没给她任何挽留的余地。
这边,安桐处理好杂志社的琐事,合上电脑便轻轻叹了口气。
“忙完了?”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适时传来。
安桐回头起身,指了指笔记本电脑,“嗯,电脑里的东西我没动,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容慎倒了杯清水,示意她过来坐,“打算什么时候搬来湛州?”
安桐在他对面坐下,沉思着说道:“随时都可以,我要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搬来之前我想先去找找房子。”
气氛沉寂了几秒。
男人睨着安桐平静自若的模样,的确如她所言,她对他确实没有企图或依赖。
哪怕她自愿以帮助为由与他结婚,自始至终也不曾提过任何附加条件。
独立又自主。
这本该让容慎感到满意欣慰,可他的心头却无端涌上来一股不可名状的失望。
他竟希望她能主动谈条件,好坏均可,似乎只有达成平等的契约关系,才能抵消掉他这一路以来步步为营的算计。
容慎修长的双腿在身前交叠,淡泊的神态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高深,“房子的事不必操心,领证后自然是同我住在一起。”
安桐拿着水杯呆住了。
她怎么记得,网络上搜索出来的词条明明写着:名义上的夫妻,不在一起生活……
第37章 :一年
安桐陷入了沉思,良久不语。
而容慎则慢条斯理的啜着茶,微微抬起的眼皮透过杯沿审视着她。
大概过了半分钟,小姑娘望向男人,直言道:“行,那我付房租。”
沙哑低沉的笑音冲破容慎的唇角,也柔和了他鲜明的面部棱角,“没有被吓到?”
安桐镇定自若地摇头,“这么做肯定有您的用意,我相信您。”
她的一句“我相信”,看似寻常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实则无形中给男人扣上了道德和信任的枷锁。
他是君子,总不能行小人之事。
“既然愿意帮我,这些琐事总要替你打理好。”男人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安桐的脸上,语气稳重又妥帖,“不必付房租,公寓上下两层,明天带你过去看看,想住哪一层你自己选。”
安桐了然,楼上楼下的居住环境,其实和邻居没什么差别。
她思忖着又问道:“容医生,你需要形婚多久?”
“一年。”男人双眸悠远深邃,像个老道的猎人引诱着猎物,“有什么想法或条件可以说出来,拟定协议后,回了香江我们便领证。”
这似乎已经进入了谈条件阶段,安桐与男人四目交汇,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容医生的认知有些偏差。
此时此刻的容医生,依旧斯文矜贵,风骨如韵,可随意的姿态中又多了些强势的底蕴,好似无声的掌控者。
涉及到协议洽谈,倒也无可厚非。
安桐收敛心神,直言不讳,“我没有别的条件,只有我的病……”
从始至终,她的关注点都是自己的心理疾病。
男人浓黑的眼底噙着淡笑,开诚布公,“无论是否在协议期内,你痊愈之前,我会一直是你的治疗师。”
这是容慎的诚意,也是他给安桐的承诺。
治愈她,势在必行。
见状,安桐莞尔一笑:“好,成交。”
一年为期,她并不吃亏。
既能保证疏导治疗,还可以在湛州重新开始,她所图不多,这些就够了。
……
隔天,安桐和容慎坐在楼下西餐厅吃早餐。
吃到一半,程风不请自来,“九爷,车在停车场G30号,这是车钥匙。”
安桐咬着鸡蛋抬起头,匆匆一瞥就看到车钥匙的标志并非奔驰。
男人接到手里,语气淡然,“嗯,去忙吧。”
程风拽了下衬衫领口,不死心地说了句,“这车刚做完保养,您要是开着不顺手,别忘了招呼我回来给您开。”
“不至于。”容慎随手将钥匙放在桌角,见程风踟躇不前,“还有事?”
程风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口吻说道:“您不经常开车,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这是真的。
他跟着九爷四五年了,几乎没见他动过车,车技好坏很难说。
这时,安桐以为程风有事要办,便善解人意地自荐:“没关系,我也能开。”
程风尬笑一声,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一段小插曲,安桐也没在意,吃过早餐就跟着男人去了停车场。
G30号的车位,停着一辆保时捷卡宴。
安桐坐进副驾驶,偏头看着上车的容慎,“容医生,要不要我来开?”
“信不过我的技术?”男人顺手系上安全带,举止优雅的赏心悦目。
安桐说不是,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多余的话。
随着车子离开停车位,车厢里也流淌出悦耳的轻音乐。
安桐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隔壁,感觉有点清奇。
她没见过容医生开车,好奇之下不免多看了几眼。
湛州的深秋比香江更暖,男人出行依旧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叠起的袖口露出了线条匀称的小臂。
从他打方向的手法来看,安桐得出一个结论,容医生车技不错。
有了这个认知,她放下心来,扭头看向窗外,静静地欣赏眼前划过的街景。
而安桐自以为隐晦的打量全然被容慎收入眼底,有些忍俊不禁。
小姑娘方才盯着他开车的动作盯了三分钟,拜程风所言,怕是信不过他。
……
半小时后,遗风陶艺制作坊。
位于槐南路西口的平层商铺,门前圈着原木栅栏,院里随处可见陶艺工具及半成品。
安桐下了车,视线追随着绕车走来的容慎。
男人步伐稳健地来到她身畔,嗓音沁着柔和的沙哑,“陶艺手工能磨练耐心,静心养性,进入感受一下,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当个爱好培养培养。”
安桐点头应下,跟着他走进店面,心里却在感慨,容医生总能精准地为她安排各种疏导计划,而这些内容对她也确实受用。
其实昨天在明江小吃街她就看见了陶艺室,碍于时间原因没有进去尝试,不曾想今天容医生就投其所好了。
行至室内,映入眼帘的是浅灰搭配原木色的装修风格,拉坯机、坯架及工作台等摆放的井然有序。
“小九,你来啦。”
此时,一位女陶艺师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波浪卷发用一根发簪别在脑后,风韵成熟,长相标志,谈笑间给人一种知性大气的舒适感。
“谷沁,安桐。”
容慎低声为两人做了介绍,安桐礼貌地唤人:“谷老师,您好。”
谷沁略显精明的眸子在她身上徘徊了片刻,尔后掩唇轻笑,“别叫谷老师,你叫我沁姐就行,来来,进去说。”
几人绕过陶艺大堂,跟随谷沁来到了屏风后面的独立工作台。
桌上的工具有些杂乱,谷沁胡乱整理了一番,嘴里还振振有词,“你昨天说要带人过来,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算算日子,你有大半年没来了。”
安桐端正地坐在男人身边,基本能推断出容医生和谷沁是十分熟稔的朋友。
容慎双腿交叠,臂弯随意地搭着扶手,“前阵子比较忙。”
谷沁整理好桌台,瞥着他揶揄,“忙着和你家老太太斗智斗勇?”
男人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梢,口吻淡然地转移了话题,“她没学过陶艺,你找人带着先练练手。”
“没问题。”谷沁眼波流转间便了然地点头,“小安,我让助理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和陶艺工序怎么样?”
安桐看了眼容慎,见他颔首默认,便轻声回应,“好,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来,跟我去大堂。”
没几分钟,谷沁叫来自己的助理,并交代她好好给安桐讲解一下陶艺文化和制作工序。
安排妥当后,谷沁不紧不慢地回到工作间,望着男人淡漠的脸颊,低笑着调侃,“你破天荒的带了个小姑娘过来,这事……我要不要告诉你姐?”
容慎拿起摆架上的坯料,抬眼睨着她,“我不让,你就不说了?”
“你知道就好。”谷沁靠着椅背,兴致盎然地朝着屏风外昂首,“正所谓亲疏有别,凭我和你姐的关系,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分享。”
男人的态度不温不火,断然没有在安桐面前的那份耐心和儒雅,“小安性子淡,怕生,学陶艺期间不要让人打搅她。”
“连你姐也不行?”谷沁边说边从抽屉里搬出简易茶具,挑眉试探,“这么说来……伯父伯母也没见过她?”
“嗯。”
谷沁眯了下眸,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戏谑,“你公然把她带来湛州,肯定不是为了学陶艺吧?”
香江又不是没有制作坊,犯得着兜这么大个圈子把人带到这儿来?
男人幽深的双眸望向谷沁,玩味地回以沉默。
见他不回答,谷沁也没有刨根问底。
反正容九这人历来深不可测,就算他如实作答,那些话也只能听一半信一半。
另一边,安桐在谷沁助理的讲解下,迅速吸收着陶艺知识。
她很享受培养爱好的过程,既认真又好学。
就连容慎中途驱车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小时,男人再次回到制作坊,进门便看到安桐坐在拉坯机前,一脸严肃地尝试着拉坯成型。
好学是一回事,但上手制作又是另一回事了。
后来,离开制作坊的时候,谷沁助理委婉地告知容慎:小安学习能力很强,对陶艺制作也很感兴趣。唯独手劲儿太大,掌握不好力度。
简单概括:一看就会,一做就废,可神奇了。
第38章 :小安
晌午,安桐和容慎找了家附近的面馆就餐。
这片区域所属的槐南路,距离香樟公寓很近。
男人涮了涮杯子,拎起茶壶便睇着安桐说道:“公寓就在隔街,下周让程风带你在周围转转,提前熟悉熟悉环境。”
安桐试图婉拒他的建议,“我自己逛就行,您平时出门需要……”
“小安……”容慎音调带笑,勾唇截断了她的话。
这个称呼,被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念出来,安桐下意识就闭了嘴。
容医生叫她名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唤她“小安”更是史无前例。
近乎于昵称的叫法,无意中似乎缩短了敬之如宾的距离。
男人注视着对面的小姑娘,两天相处下来,她眉间郁色褪去不少,情绪饱满的眸子也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轮廓。
两厢对视,容慎垂眸呷了口茶,音色愈显得稳重醇厚,“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束,以后把敬语省了吧。”
安桐诧异地回道:“我没拘束……”
相反,她在容医生面前最大的感受就是轻松自如。
不再多虑,很少愁思,更不需要用伪装的情绪来粉饰太平。
男人听到她的回答,目光更暖了几分,“既然不拘束,也别拘礼了。”
相处近两个月,安桐对他的敬语只增不减。
或许是太懂礼貌,拘泥于形式称谓,但每每从她口中听到“您”字,总会给人无边的距离感。
她仿佛看不出来,他所释放的耐心足以包容她的一切言行,说是宽容也不为过。
安桐看着男人送到面前的茶水,轻声允诺,“好,我尽量改。”
容慎勾唇失笑,神色也浮现出几许无奈。
你看,就算不让她拘礼,这小姑娘的一言一行仍旧拿他当老师或家长那般崇敬对待。
……
简单吃过午饭,两人步行来到了隔街的香樟公寓。
整片公寓占地面积很广,周边配套完善,包括小区内的绿化占比也非常出色。
安桐望着高耸气派的棕色大理石门柱,上面赫然写着“香樟悦府”四个字。
不论配套建设还是精巧的设计环境,怎么看都和公寓两个字不搭边。
直至他们来到A区,安桐更加确认了自己的观点。
这是低密度叠拼别墅。
7栋一单元楼下,门前小花园里还堆着施工用具和筛好的沙堆。
安桐仰望着身畔的容慎,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容医生是不是对公寓和叠拼有什么误解?
踟蹰之际,满脸尘土的程风从室内迎了出来,“九爷,安小姐。”
男人透过花园的落地窗瞥向屋内,“施工进度如何?”
程风故意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又掸了掸袖子上的沙粒,“刚刷完乳胶漆,下午铺地,再有两三天就能完工了。”
说话间,一名穿着施工服的高大男子从花园踱步而来。
他站在程风的身畔,人高马大且表情严肃地喊了一声“九爷。”
“元凯。”男人淡淡地应声,尔后睇着安桐介绍道。
安桐点头示意,说了句你好。
元凯比程风更显魁梧,双目炯炯地望着安桐颔首,“你好,安小姐。”
安桐没再说话,直觉元凯身上有种煞气,并不似普通装修工人那么随和。
他和程风并肩而立,对比很鲜明,一个冷肃,一个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