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爱意寄山海——梨迟【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4 17:26:49

  这些年他天南海北,走了一条完全超出了我预期的路,我曾经以为没有考上同一座大学就是最远的距离。
  到头来,幸好,还能听到一句好久不见。
  我把面碗往自己面前端过来,冒着香气,氤氲向上。
  我吸了吸鼻子,低头去挑面条,掩住自己又快要难以克制的眼,故作平静地与他寒暄:“你还记得我啊。”
  周嘉也低笑一声,“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才毕业几年。”
  “好多年了。”我装作回想,其实心底早已数过了一年又一年,而后平淡地说:“三年多没见了吧。”
  他没再说话。
  整个偌大的店里冷清得只有我面前的汤锅在沸腾,热气弥漫,快要遮住视野,我分不清是我眼睛里快要抑制不住的雾气,还是沸水蒸腾,我怕一眨眼,他又会不见。
  这样的安静沉寂了许久。
  我借着去捞菜的动作看了一眼周嘉也,却发现他在看向我的身后,门外的冬雨连连。
  他的眼睛清亮,即使是出神,也带着少年特有的熠熠生辉。
  门外的光线映进了他的眼睛里,那一刻,我好像有些读不懂他的安静。
  我主动问他:“这个面是你做的吗?”
  他的视线从外面的冬雨挪回向我,而后微挑眉,又是那副散漫不着调的样子,“怎么,嫌不好吃啊。”
  “没,谢谢你。”
  他笑了声,“这有什么好谢的。”
  “难得回一趟南苔,没想到还能吃到老同学煮的面,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我低头挑着面,语气带着几分笑,“挺巧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冰冷的砸在地面上,而我和周嘉也之间,好像又沉默了。
  只是这次沉默不长,他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带笑继续叙旧:“毕业后去哪了?”
  “回帝都了。”
  我说的是,回帝都了。
  仿佛是在跟他说,因为我本就是帝都人,才会选择帝都。我曾经的追逐和执着,我不想被他知道。
  我不想再聊我自己,转而去问他:“你呢。”
  再自然不过,仿佛这些年轰轰烈烈的追星女孩的伪装一刻也不存在,我真的与他好久不见。
  无人知晓的暗恋,戏要做全。
  结果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张扬肆意得没有一点遮掩,理所当然跟我说:“没看电视啊?”
  我低头在吃东西,装作愣了一秒:“偶尔看。”
  “高考完被人看中去演戏了。”
  “好厉害啊,拍戏之后是不是特别忙?”
  他笑了一声,“没什么好忙的,现在没什么名气,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显然上网都没见过我。”
  他说得自然随意,我一时不由跟着他的语气嘴角微微上扬。
  我低头装作吃东西,筷子挑过碗里的面,而后装作语不经意提起,奔向了我最执念的主题:“我高考完想着跟你说一下成绩的,我当时去复读了嘛,你让我们班一个男生给了我一个千纸鹤,写的得偿所愿,所以就想着跟你分享一下。但是你一直没回,我还在想你的大学是不是特别忙,一直没空回我。”我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好长的一段话,我的语气平静温吞,就像昨晚和乐乐说起周嘉也时一样,平静得宛如一个路人。
  可我费尽力气才说完,口吻里的寒暄和叙旧,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周嘉也曾经教会我很多。
  我那点贫瘠的勇气,对自由的向往,我对生活的热爱,全都带着周嘉也的痕迹。在我和他走散的这几年里,每一个让我痛苦懦弱的瞬间,我都把周嘉也当做力量,想着如果他在我身边,一定会推我上前,满不在乎的笑里自由肆意,说着就这点事有什么好怕的。
  锅里的沸水在翻腾,外面冰雨连绵。
  我捧着那碗汤水清淡的面,默不作声把好久不见的戏码做全,只是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我那点微弱的伪装,会在一秒钟就被击溃。
  他伸手去拆了一双新的筷子,帮我把桌上的菜依次放进去,他动作熟练,不像我,总是溅起水烫到自己。
  他语气随意地回答我:“拍的第一个戏是在深山里取景,没什么信号,结果戏没拍完,手机掉进岩缝里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你说倒不倒霉。”
  我也跟着他嘲笑他的倒霉,“这么惨啊。”
  “拍戏之后认识的人大多数都是用微信,企鹅就没怎么用了,手机掉了之后没找回来,没多久就被盗了。正好以前的那个卡是还没成年的时候跟家里人绑定的,所以干脆重新办了个卡,账号都重新注册了新的。”
  周嘉也把汤锅里的菜下好,筷子搁下,摸出手机来。
  他翻了翻,而后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往我面前一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倾泻而下的雨水如注砸在地面,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整条文和街都淹没。
  他把手机屏幕朝向我推到我面前,手指顺势在屏幕上敲了敲,抬眸笑道:“换了新的微信后基本上都跟以前的同学发了一遍,当时没你微信,也联系不上你,不过现在加也不算晚。赏个脸吧老同学。”
  他的直白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原本以为要几番迂回婉转才能得到的东西,他直截了当的递到了我面前。
  好像过去了很多年,我反而已经不习惯他的真诚和热烈。
  那一瞬间,梦寐以求的是我,慌忙惊措的也是我。
  我这一秒的迟钝,他反倒比我还计较,笑道:“不乐意啊?”
  他甚至还有功夫开玩笑,接着就故作遗憾的啧了一声,手机要收回。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摁住他的手机。
  也碰到了他的手。
  我宛如被烫到一样手指蜷缩,把手收了回来,慢慢说道:“没有不乐意。”
  我翻身去随身背的包里拿手机,被我搁在一边的叶子也被他看见。
  他扫了一眼,有点兴趣地笑着问我:“那是什么?”
  “这个吗?”我故作镇定的把叶子塞进了包里,不想被他看见,“阿姨家的小妹妹送我的。”
  我的手机也同时找了出来,心跳仿佛快要溢出,在他的面前,却仍然扮演着一个平静的重逢者。
  在我伸过手机就要扫码的时候。
  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头像、名字,还有朋友圈的背景图。
  我蓦然收回。
  周嘉也察觉,有点好笑地问我:“又怎么了。”
  “你、你等一下。”
  我口干舌燥,这次慌张得连借口都没工夫去想。
  而周嘉也却一眼看穿,好以整暇地戳穿我:“忙着删朋友圈啊?”
  我:“……”
  “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还要在加好友之前删掉。”
  他没完没了,跟多年前只隔着课桌时逗我玩一样,又坏又让人心动难捱。
  我顶着他的视线,皮肤像被烧伤。终于,把资料背景全都换掉,这才伸手去扫了码,申请了好友。
  我没有去看朋友圈,因为我知道我的朋友圈里没有什么,我那点贫瘠的交际,再加上我很恐惧别人的目光对我的审视,发任何东西都会因为未知的评价而感到紧张和恐惧,所以我基本上没有发过朋友圈。
  主要是头像和资料,会暴露了我这一场久别重逢的表演。
  我的世界,全都是有关周嘉也。
  他很快通过,我看到了他的头像,居然是一只蝴蝶。
  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
  相比起我默不作声的窥视,他看得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得生怕我不知道。他啧了一声,吊儿郎当的语气:“可以啊林薏,朋友圈是刚删的?够干净的。”
  这还没完。
  他又道:“不会头像名字也是刚换的吧。”
  我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他还在继续,手指在屏幕上来回翻着,挑着眉闲闲道:“换了有什么用,这不是能看到历史头像吗。”
  我一瞬间瞪大眼睛,蹭的站起来,越过桌子去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他抬起眼,唇角勾着笑,慢条斯理地说:“这么怕啊,真不能给我看?”
  外面大雨连天,雨声震耳。
  我却好像一瞬间回到很多年以前,高一结束的那个夏天,他陪着我在回家的公交车站等车,翻开好友申请想从中找到我,而我伸手挡住了他的屏幕。
  我不想被他发现在众多好友申请中的我,可是回到家看到他翻遍申请把我找出来,我还是触动到鼻尖一酸。
  我在那天的公交车上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小到最后看不见,害怕他也像那场没有说道别的夏天一样,随着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我和他隔着火锅的桌子,他懒洋洋坐在对面,抬眸看我的眼神勾着笑,外面冰冷震耳的雨声好像只是幻觉,我和他仍然站在那个夏风滚烫的公交车站前。
  这么多年。
  我和他早就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但是我见到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也许是因为他的微博、他的照片、他的综艺、他的电视剧,我日日夜夜,想念难耐,看了一遍又一遍。
  又或者是因为。
  他看我的眼神,跟从前没有一点改变。
  我们仿佛只是在公交车站道了别,第二天就在这里见面。他开口叫着林薏,我一回头,他就在我身边。
  我沉默太久,周嘉也以为自己又玩过火,错愕一秒,探近一些看向我,连忙解释:“别,我说着玩的,微信哪能看到历史头像啊。”
  他把手机举我面前,“真的,你看,什么都看不到。”
  就连玩笑开过火慌忙道歉的模样,都像从前。
  那是和我之间只隔着课桌的,十七岁的周嘉也。
  我强撑了许久的镇定,忽然鼻尖一酸。
  直到现在,我才想回应他一句,好久不见啊,周嘉也。
第27章
  不同从前的是,相比起十五岁那时刚刚回到南苔市的怯懦自闭,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面对很多。
  周嘉也第一次不小心看到我在写小说的本子,故意装作不还给我,我在恐惧和慌张中选择了坐回自己的位置垂头逃避。
  可是现在我居然能够若无其事收回手,坐回去之后,还不忘指控他一句:“幼稚。”
  周嘉也挑着眉笑:“啧。”
  “再逗我我就吃霸王餐。”
  我试图威胁。
  但我这点威胁显然对他没什么用。
  他心情很好的扯着笑,用勺子替我把汤锅里已经煮好的食物捞上来,语气里的无奈妥协装得很像敷衍:“行,你想吃几次霸王餐都行。以后你来这儿直接说我名字好吧,谁收你钱你告诉我。”
  我彻底没辙,笑得差点被呛到。
  那天在一场冬雨冰冷的早上,我吃了一顿漫长的火锅,而周嘉也全程坐在对面好脾气的服务,又是拿饮料又是加汤底还负责去切菜,把店员小姐姐和厨师的活一个人全都包揽,非常周到。
  他看见了我的行李箱,问我是要回帝都吗。
  我没告诉他我早就该坐上了去机场的车,为了赌这一次能见到他,我丢下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站的车,多付了几个人的打车钱,冒着冬雨,到了文和街。
  我只是面不改色的说了今天不知道是第几个谎,“对,中午的车,所以想着能不能上午再来吃一顿。”
  我试图把前面的谎说得再圆满一点,又笑道:“没想到这次居然碰见了你,真的很巧。”
  而周嘉也只是声色不改的在开可乐,手指抵着可乐的易拉罐,食指用力拉开了上面的拉环,还替我插上吸管,而后放到我面前。
  热水沸腾上涨的雾气,在我和周嘉也之间无声弥漫着。
  易拉罐放下时与桌面轻碰的声音细微清脆,无端重重落在我的耳膜,心跳突兀一瞬。
  他又靠了回去,懒洋洋没骨头似的靠着椅子,眉骨微抬,耐心十足地问我:“还想吃什么?”
  我低头借着去喝可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我才回答他:“不用了,这些就够了,谢谢你。”
  这顿火锅吃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空气里的潮湿清冷,还有满地的湿漉漉和泥泞。
  周嘉也拉着我的行李箱,回身叫了一声店员,让她收拾一下,而他送我去了车站。
  从站起身吩咐店员再到拉过我的行李箱,整个过程他自然得没等我说一句不用送我,就好像几年前他送我到回家的公交车站。
  我望着他左耳沉默闪烁的耳钉,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文和街上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门营业了,周嘉也从小在这条街长大,邻居之间都认识他。见他拉着行李箱,问他又要走啦。
  他很礼貌的回答人家:“我还有几天,送个朋友。”
  邻居伸长脖子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这姑娘长得乖。”
  我听得懂南苔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躲了躲。
  结果周嘉也低笑一声,微微低头朝我说道:“听见没,夸你好看。”
  “……”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看他,小声道:“人家就是客气一下。”
  “那我也是跟你客气一下吗?”
  我一时没懂,“什么?”
  “林薏,我也觉得你好看。”
  “……”
  看着我满脸快要发烧的窘迫,周嘉也心情很好的低声笑。听在我的耳朵里,我觉得他笑得很找打,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就要像以前一样,看着他偶尔幼稚的举动,哭笑不得的说他幼稚。
  可是我从小很少听到什么夸奖,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只觉得心跳很快。
  行李箱的轮子在长街划过,他走在我的左边,一手自然垂落在腿侧,我低着头,余光总在看他的手。
  他第一次给我做长寿面的那天晚上送我去公交车站,他也是走在我的左边。
  那时候我也是余光里偷偷看着他的手。
  冬雨停了,这一幕我觉得恍如隔世,又好像并没有过去太久,除了他的左耳那颗多出来的耳钉,这一幕很像从前。
  我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直到他送我到了长途车站。
  此时车站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远不像早上那么冷清,在这个最团圆热闹的时段赶路的人,脸色都挂着疲惫和匆忙。
  南苔市的长途车站不大,有些老旧,像一个拥挤的箱子,塞满了运往外面的悲欢离合。
  周嘉也个子很高,在人头攒动的人流里格外显眼,旁边很多人在看他。
  前面在排队,拥堵嘈杂,周嘉也跟我说话的时候要微微俯身靠近一些。
  他问我是几点的车。
  我哪里还有车,但我说的谎要自己圆,我随便说了一个下午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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