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阮郎不归【完结】
时间:2023-05-24 17:27:39

  阿绣笑道:“太好了,奴还担心教主为难桑郎呢。”
  钟晚晴咕哝道:“桑郎桑郎,你现在心里只有他。”
  桑重拿着经书,不着痕迹地审视钟晚晴,她真的醉了么?哪有人醉了还能演戏?只怕连醉酒也是装的。
  阿绣道:“桑郎,你先回房罢,奴待会儿过去。”
  桑重点点头,转身走了。
  阿绣关上门,走到床边放下钟晚晴,道:“你真去红尘岛了?”
  钟晚晴面色有些疑惑,道:“我也不确定那儿是红尘岛不是,太清静了,总感觉不像。过几日,我再去探个究竟。”
  “你还要去?”阿绣蹙着眉头,道:“那个大财主可有占你便宜?”
  钟晚晴摇了摇头,笑道:“此人遮遮掩掩,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定是想吊我胃口,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阿绣打发她睡下,推开隔壁房门,见桑重闭目坐在交椅上,一只手按着经书,心知他在用六合天局查看这半卷经书的来历,便没有作声。
  移时,桑重睁开眼,见她纤纤玉手托着头,坐在对面好奇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红烛照着她一双晶莹璀璨的眸子,想说的话都写在眸子里。
  桑重喜欢被她这样眼巴巴地望着,不禁扬起唇角,道:“掬月教里,谁棋艺最高?”
  阿绣一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桑重道:“因为另半卷经书在棋痴夏侯冰手中。”
第四十二章 情敌对面不相识
  夏侯冰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住在图密山的洞府里,因其醉心棋艺,修为不俗,曾为了一张棋谱嫁给满脸麻子的独眼道人阎充,人都叫她棋痴。
  拿到棋谱后,夏侯冰便与阎充和离,阎充也没有纠缠,分了一半家私给她,其中便有半卷《隐芝大洞经》。
  无论是谁有求于夏侯冰,都要陪她手谈一局,赢了万事好商量,输了她便端茶送客。
  好色之徒纷纷慕名而往,能赢她的人却寥寥无几。
  阿绣道:“奴和月使都不擅长下棋,教主倒是个中高手,但比起桑郎还是差远了。”
  这马屁拍得桑重心中熨帖,极力克制笑意,睇她一眼,道:“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你就会花言巧语。”
  阿绣起身走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嗓音里掺了蜜道:“千真万确,在奴眼里,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桑重再也忍不住,笑若春风,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脸颊,温存一番,道:“明日我回师门取一张古棋谱,你和钟姑娘待在这里,后日我们再去找夏侯冰。倘若我不能赢她,便拿棋谱换经书,那经书对她而言应该没什么用。”
  阿绣依偎着他,身子软得没骨头也似,道:“但凭郎君安排。”
  次日吃过早饭,桑重便离开了山市,阿绣将他的计划告诉钟晚晴,钟晚晴眉头微蹙,道:“既然知道另半卷经书在夏侯冰手中,我们去抢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阿绣横她一眼,道:“你就知道抢,天泉山庄和蓬莱丢了经书,已经闹出不小的动静,你非要把他们招来不可么?”
  钟晚晴垂眸不语,阿绣继续数落道:“你和教主都是一个路数,有些事明明不必闹大,你们不管不顾,偏要强取豪夺,显得自己忒有能耐还是怎么的?这样下去,迟早惹来大祸,所以依我说,多听桑郎的,他比你们思虑周全,小心在意,掬月教需要他。”
  钟晚晴心知她说的在理,嘴上不服气道:“我比他聪明多了,我只是懒得动脑子罢了。”
  阿绣数落过了,又笑眯眯道:“是是是,你聪明绝顶,真动起脑子,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道士哪里是你的对手?”
  钟晚晴被她安抚住,答应后续行动都听桑重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强取豪夺。
  阿绣不放心霍砂,问道:“教主近来在做什么?”
  钟晚晴道:“他在潍阳县学扎纸鸢。”
  “扎纸鸢?”阿绣瞪大眼睛,道:“学这个做什么?”
  钟晚晴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在堕和罗没见过,觉得好玩罢。”
  张老汉在潍阳县扎了半辈子纸鸢,手艺精湛,远近闻名。前不久,他收了一个叫霍砂的徒弟,这小伙不仅聪慧好学,模样还俊,一双手画什么像什么。
  张老汉没儿子,收了十几个徒弟,加起来都不及他一半聪明,是以打心眼里喜欢他。
  这日上午,天气晴朗,霍砂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精瘦的小臂,在院子里看张老汉用葫芦,白果壳做哨子。这种哨子装在纸鸢上,飞至高处,罡风一吹,发音雄厚,方圆五里都能听见。
  “哨子做得好,迎风不会左右晃,也有用竹芦贴簧……”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张老汉转头看时,一名浓眉凤目,面若皓雪的年轻人头戴方巾,穿着蓝布道袍,长身玉立于门外,冉冉有惊人之貌。
  霍砂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
  张老汉从小杌子上站起身,道:“公子有何贵干?”
  桑重作了一揖,道:“老丈,我是霍公子的朋友,有事找他,打扰了。”
  张老汉看向霍砂,霍砂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师父,您先忙,我们出去说。”
  他走在前面,桑重走在后面,相隔五步之远,倘若他要出手,桑重还有机会躲避。
  走到一株五人合抱的大枣树下,霍砂停住脚步,道:“阁下找我做什么?”
  桑重打量着他的神色,丝毫没有一个男人与给自己戴绿帽的男人碰面时,该有的恼羞,愤怒,怨恨。
  这不对劲,就算阿绣不是他的小妾,他也该做做样子。
  莫非找错人了?
  桑重按下疑惑,深深一揖,道:“霍教主,阿绣的事,贫道罪该万死,承蒙海涵,感激不尽。”
  霍砂万没想到桑重这个奸夫敢孤身来找自己,他连桑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觉得没必要知道,闻言诧异极了,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桑重抬眸看他一眼,心中怪道: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
  “清都派的弟子遍布天下,霍教主在铜钲馆一拳打败郎啸虎的事,如今人尽皆知,你又不曾刻意隐瞒行踪,想找你并不难。”
  霍砂一时有些罔知所措,飞快地理了理思绪,心知自己应该像个被戴了绿帽的男人一样恼羞,愤怒,怨恨,于是沉了脸,冷声道:“你倒是胆大!”
  他似乎才想起来被戴绿帽的事,难道用阿绣要挟我帮他们找经书,并不是他的主意?桑重心中疑窦丛生,隐隐觉得这趟来对了,看似坚不可摧的霍砂才是掬月教的突破口。
  他不禁有些兴奋,面上讪讪道:“贫道自从知道阿绣的身份,昼夜不安,一直想当面向霍教主你赔个不是。”
  霍砂别过脸,不作声,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晚晴和阿绣,这两个女人给他安排的角色,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阿绣若真是他的小妾,桑重早就去见阎王了。
  桑重看着他,道:“霍教主,小茹的伤势近来可有起色?”
  小茹?这又是谁?霍砂心下茫然,想了想,一定是钟晚晴和阿绣编出来的新幌子,含含糊糊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
  桑重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他叫小茹,这样亲昵,霍砂若真有个叫霍茹的妹妹,定会感到冒犯。这样细微的情感是很难演的,霍砂并不像一个出色的戏子。
  “霍教主,贫道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昨日令妹拿出半卷《隐芝大洞经》,贫道查到另半卷在棋痴夏侯冰手中。你该知道棋痴的规矩,不管找她做什么,都要先陪她手谈一局。听阿绣说,你棋艺甚高,贫道便想和你下一局。赢了的人去找夏侯冰,这样也不至于误事。”
  堕和罗的现任国君梵宗不仅修为高绝,亦是下棋的高手,霍砂深得他真传,棋枰上难逢敌手,心想桑重是六合天局的传人,棋力应该不弱,欣然应允。
第四十三章 忙趁东风放纸鸢
  正是八月末,树上的枣子已经泛红,星星点点,在青翠茂密的枝叶间躲闪。
  树下两人对坐安枰,桑重道:“贫道行止有亏,饶霍教主一先罢。”
  霍砂不肯,坚持饶他一先。桑重推辞不过,便先下了一着。
  “霍教主,听说你和钟姑娘来自堕和罗?”
  霍砂这时找到了一点演戏的感觉,冷笑道:“是阿绣那小淫妇告诉你的罢?”
  桑重淡淡道:“霍教主若是对阿绣多些关心,或许不至于此。”
  霍砂勃然色变,锐利的目光带着森森剑气,逼得桑重脸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关心谁,不关心谁,轮不着你这个奸夫多嘴。莫以为你是清都派的五长老,我便不敢杀你!”
  桑重面色从容,道:“贫道不过是替阿绣说句公道话,霍教主你何必恼羞成怒?你若一点错处没有,令妹又怎么会站在阿绣那边?”
  霍砂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浑身散发出杀气。树上的两只乌鸦被杀气所惊,砉地飞走了。
  桑重纹丝不动,霍砂看着毫无惧色的他,忽然笑了,周身的杀气随着这一笑化为乌有。
  他寒星般的眸子里闪着一点欣赏,道:“桑道长,你是个男人。”
  桑重道:“贫道当然是个男人。”
  霍砂落下一子,道:“很多男人只是徒有其表,算不得真男人。”
  两个原本陌生的男人被两个女人的谎言串在了一起,棋枰上攻守杀夺,言语间你来我往,彼此面前的迷雾渐渐稀薄。
  桑重发现霍砂比钟晚晴和阿绣耿直得多,让阿绣勾引自己,从而要挟自己帮忙寻找经书,一定不是霍砂的主意。
  甚至,连寻找经书也不是他的主意,他似乎只是在配合钟晚晴和阿绣。
  下到一百八十着,霍砂输了半子,拱手道:“道长棋艺果高,夏侯冰那里便交给你了。”
  桑重道:“若非霍教主饶贫道一先,贫道也赢不了,还是你棋高一着,夏侯冰那里你去罢。”
  寒光一闪,霍砂手中多了一把黄金吞口的青钢短剑,剑尖直刺桑重咽喉。这一剑并非杀招,因此速度力道都有所保留,但已足够惊人。
  两人只隔着一张棋枰的距离,剑气仿佛一只冰冷锋利的魔爪,瞬间摸到了桑重的脖子。就在这时,他冲天飞起,凌空一个翻身,倒掠了出去。
  霍砂的剑忽然变长,轻轻一抖,化作一溜青虹追向桑重。他身随剑走,也跟着掠出,身法快如疾风,轻似风中一点飞絮。
  哗啦啦一片响,枣树叶子乱飘,剑尖逼上桑重背心之际,桑重身子一缩,一拧腰,转身捏住了剑尖,就像捏住了毒蛇的七寸。
  但霍砂的剑远比毒蛇厉害,绝非血肉之躯能招架,桑重的手之所以完好无损,只因他戴着一副金丝手套。
  这是清都派前任掌门柳玄范留给桑重的法宝,叫作千仞。
  柳玄范临飞升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桑重,倒也不是有多疼他,而是唯恐他有个闪失,六合天局从此失传,便将压箱底的法宝都留给了他。
  握着剑的霍砂仿佛站在高山之巅,微微一怔,便恢复了睥睨的姿态,从桑重指间抽出剑,道:“叫你去,你就去,拿不到经书,我便要你的命,哪儿这么多废话。”
  堕和罗最年轻的大宗师,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撂下狠话,霍砂身形展动,落地无声,走进张老汉的小院,又变成谦卑的学徒。
  桑重望着他,微微笑了。
  回到春晖楼,阿绣和钟晚晴出去玩了,等她们回来,桑重只字不提去找霍砂的事。
  次日,桑重带着阿绣去图密山找夏侯冰,钟晚晴躺在床上睡懒觉,听见敲门声,不耐烦道:“谁呀?”
  “是我。”
  听出是霍砂的声音,她挥手开了门,霍砂头戴纱巾,穿着一件玄缎绣锦沿边的鹤氅,腰间系着鸦青攒绒带,足蹬皂靴,打扮得精神,走进来,隔着屏风道:“昨日桑重去潍阳县找过我,你知道么?”
  钟晚晴一惊,睡意消了大半,道:“找你做什么?”
  霍砂道:“他说他心下过意不去,想当面向我赔个不是,另外和我切磋棋艺。”
  屏风后OO@@,钟晚晴披着衣服转出来,审视他道:“你没露馅罢?”
  霍砂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拍,但也没出什么岔子,底气十足道:“当然没有。”
  钟晚晴在绣垫香墩上坐下,拎起桌上的酒壶,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他竟敢独自去找你,是我小看了他。”
  霍砂道:“小茹是谁?”
  钟晚晴道:“他问我们找齐经书,有何目的,我便说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霍茹,十年前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你听说《隐芝大洞经》里有一个丹方可以救她,故而想找齐七卷经书。怎么,他问你小茹的事了?”
  霍砂点点头,好笑道:“又是同父异母,又是同母异父,我一个孤儿,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亲人。你胡编乱造,也不事先与我通个气,昨日听他说起,我还纳闷,小茹是谁?幸好我应变得快,才没露出破绽。”
  钟晚晴道:“我也是随口一说,事先哪里想得到。这小道士心思重,你以后莫跟他碰面。”
  霍砂道:“我看他也不像个老实的,昨日敲打过了,他身手不错。”
  “没点本事,我怎么放心把阿绣交给他。”钟晚晴说着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我再去睡会儿,你自便。”
  霍砂拿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凤凰纸鸢,道:“都快日中了,别睡了,天这么好,我们去放纸鸢罢。”
  他眸光熠熠,含着笑,神情有点天真,像小孩子在邀请玩伴。
  钟晚晴乜斜着双眼,心头一软,接过纸鸢,见做得精巧,也起了兴致,收拾妥当,跟他出门去放纸鸢。
  那厢桑重和阿绣来到图密山,见夏侯冰的洞府门前有一副对联:绿窗相对无馀事,演谱推敲思入玄。
  阿绣道:“真是个棋痴!”
  桑重叩门三下,石门上的一扇小窗开了,露出一张稚嫩的女孩子脸,双眼打量着他们,好奇又警惕,道:“你们是谁?”
  桑重报上姓名,那女孩子让他们稍等,关上小窗,转身去通报。
  不多时,石门洞开,一名头戴芙蓉冠,身穿水田衣的美貌女子臂挽拂尘,款款走将出来,看了看桑重和阿绣,道个万福:“不知桑长老驾临寒舍,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桑重还礼道:“贸然登门,只因有一事望姑娘施以援手,莫怪,莫怪。”
  夏侯冰眼睛一亮,道:“这倒是巧了,小女子也有一事求长老相助,意欲往贵派拜访,又怕打扰长老清修。”
  阿绣笑道:“既如此,姑娘先说罢。”
  夏侯冰抿了抿唇,面上浮起赧然之色,道:“此事有些难以启齿,还是你们先说罢。”
第四十四章 暮雪剑断浪子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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