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好,我就在路口这里。”
慕笙挂断电话,歪头。
“祁野?”
他没说话,也没动,慕笙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伸出手,摸到他的头发,揉了揉,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怎么了?”
祁野依旧没动。
慕笙心下叹息,她转过身来,正视着他,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怎么了?嗯?”
祁野不肯承认自己患得患失。
但是眼前这人,实在懂得把握人心,她声音温柔表情也温柔,视线与他交织,不催他也不说他,只等待。
这个人太坏了。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
她可以对他温柔,允许他接吻,任凭他心中惊涛骇浪,却不允许他承认对她的喜欢。
“明天跨年。”
他突然说。
慕笙已经知道了,明天跨年,早一周起整个四九城空气里就弥漫着一种躁动和甜腻的气氛,蠢蠢欲动。
祁野接着说说:“我后天生日,明天晚上的场子,你来吗?”
慕笙轻轻一愣,她蹙眉想了想:“明天爷爷要全身检查,我得陪在身边,不知道要多久。”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确认。
无可厚非,毕竟在慕笙心里,爷爷最重要。
祁野没话说。
他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多愁善感,他从前渴望触碰慕笙,如今碰到了,不仅碰到了还亲了,他反而更加难受,难受的要死。
车来了,慕笙与他告别,祁野没有吱声。
她背着书包往前走,脚步稳而轻,那阵粉红胡椒和玫瑰的香气离他更远了,毫不留恋的消散在雨后潮闷的风中。
抓不到,也碰不到了。
祁野心中默数。
一、
二、
三、
……
慕笙的手放在车门开关处,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她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叹气声。
慕笙转过身来,祁野还在原地站着,视线看向她,离得远,背光,她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祁野见她回头,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她单手举起手机,晃了一下,示意他看。
祁野茫然,低下头打开手机,无数条未读消息里,置顶她的聊天框有一条未读格外醒目。
——不是答应了你吗,我会尽量过来的。
祁野定定的看着这条消息看了几分钟,然后关上手机,他再度抬头的时候,慕笙已经坐上车走了,影子也没看见。
祁野有点拿不稳手机,他以手抚面,嘴角忍不住上扬。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情绪大起大落,祁野明确知道。
但她是慕笙。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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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风景飞速而过。
慕笙握着手机握了半天,手腕骨头都僵硬发麻,从上车之后她就一言不发,头发垂在耳畔,挡住了大半的脸。
司机往后视镜瞟了一眼。
突然,她猛地把头撞向前座,额头磕在柔软的皮革上,定定的不动了。
司机吓了一跳。
慕笙又突然抬起头,手撩起头发,坐直了身体,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往后视镜瞥,刚好对上司机的目光,司机立马惊恐的挪开了视线。
慕笙:……
她接着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皱着眉抱着手,指尖碰到袖子上的扣子,指甲轻刮磨擦,节奏不安。
冷静不下来。
算算今天做了多少蠢事,慕笙对自己说,你居然拒绝不了祁野。
气氛水到渠成,接吻理所当然,他眼神直白热烈,藏不住尾巴,也没想藏,而她控制不住诱惑,任由尾巴爬上手指,勾住脖子舌尖交缠。
亲了就亲了。
亲了就亲了,他干嘛要露出那种表情!
慕笙狠拽了一下扣子,磨了下后槽牙,扣子从指缝溜走,弹了回去。
她脑中又浮现出刚刚他把头靠在她肩上,转过身时,祁野低头垂目,头发略乱,微抿嘴,这人有天然外貌优势,光是神情稍黯淡,就显得可怜巴巴,垂耳落寞。
显得她好像是无情渣女,欺骗了他感情似的。
她骗了吗?
慕笙蹙眉,浅浅怀疑了一下。
她明明没有,祁野自己也说了没有感情也可以接吻,默认了只享受这一片刻的放纵。
“美女,在这停行不行?”司机声音里莫名小心。
慕笙回神,看了外面一眼:“好,麻烦了。”
她提起包,下车,车门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地上潮湿,鞋尖沾上了水。
想来想去,她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祁野。
哪怕顶着雨也应该拒绝他的提议。
不应该跟他回家。
不应该扛不住诱惑。
慕笙往医院里走过去,九点刚过一点,路边灯光明亮,思绪乱飞,想到从前,她也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什么男人没见过,求爱手段七八百,她都能应付自如,断的干净。
她走进电梯,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口袋,打开糖盒,慕笙有烟瘾,重生之后就很少抽烟,改成了薄荷糖,她往嘴里塞了一粒,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走廊安静,她听见自己脚步声响起。
她侧头望窗,灯光刺目。
怎么就对祁野心软了啊,慕笙。
她为此挫败。
慕笙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下来,她照例去病房看了爷爷,看到慕老爷子安睡在床上,才彻底平静下来。
光影昏暗,晦涩不明。
她重生之后,最想要改变的只有爷爷的死亡。
二月九日,她铭记终身的日子,那年慕老爷子在这一天猝然去世,慕笙还未成年,背着偌大遗产暂时无法继承,遭不少人算计惦念,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就要被人吃肉喝血,活活撕碎。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地狱一般挣扎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呼吸变重,感觉到心脏开始泛疼。
那日子太难捱,所以她除了疯了一样工作,沉迷极限运动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谈工作谈上床不谈恋爱。
她也许是自由的,并享受这段自由。
但是当慕笙停下振动的翅膀,万家灯火,热闹散去,她独自一人,浸泡孤独。
慕老爷子醒来时,慕笙坐在旁边,看见他睁眼看过来,弯眉就笑。
“早上好,爷爷。”
慕老爷子刚睡起来,看到慕笙才清醒了一点,口中问:“昨天这么大的雨,什么时候回来的?带伞了吗?”
“我等到雨停的时候再回来的,没什么事,”她眉眼温软,声音柔和,展开手里的东西:“昨天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考了年纪第三。”
她把卷子递了过去,微微俯身,按下床头铃。
“京大的保送名额一月初就能确定,老师找我谈过,以我的成绩保送没有什么问题。”
京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也是慕老爷子和慕笙母亲的母校,老爷子也曾在那数年任职担任教授,情谊深厚自然不可比,但上辈子她少年叛逆,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爷爷离世之后,她一蹶不振,最后只得远赴国外念书。
慕老爷子果然很高兴,乐呵呵的:“想读什么专业?有主意了吗?”
她知道怎么讨老爷子欢心,笑说:“还没想好,京大好专业太多啦。”
慕老爷子来了精神,慕笙走过去俯身熟练的让老爷子上半身坐起来,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听见老爷子叨叨:“你文科好,语言类专业也有不错的,京大的文学系是数一数二的,你妈就是文学系毕业,工商管理、金融方面也是王牌……”
护士长先敲了门走进来,做检查前的准备工作,听到老爷子絮絮叨叨的,难免也笑:“小笙想考京大啊?”
“她成绩还行,有保送的机会,先看看再说吧。”
说到慕笙,老爷子也不太谦虚,护士长早和他们相熟,知道些情况,也附和道:“听说京大保送生都很厉害的,我看慕笙又聪明又懂事,您福气还在后头呢。”
慕老爷子笑眯了眼,嘴上还说:“哪里,她只要平安快乐就行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还有没有后头呢。”
“爷爷,”慕笙本来站在一旁没吱声,听到这句话笑意收了收,嘟囔:“您又说这种话。”
其他医生和护士陆陆续续走进来,病房里顿时更加热闹,慕笙抱着手看着主任医师乐呵的和慕老爷子说着话,旁边的护士打趣说笑,气氛融洽,她嘴角带笑,却没觉得高兴起来,察觉到自己呼吸缓慢,心脏隐约钝痛。
离二月九日还有四十天。
这简直比任何倒计时还要折磨人,一把软刀子捅进来又捅出去,时刻提醒着她死亡来临的恐惧。
医疗检查繁琐而细致,耗费时间极长,一套流程下来一天结束大半,老爷子已经疲惫,慕笙让他坐在轮椅上推回去,回到病房,护工已经准备好热水和铺好的床,慕笙蹲下身给他擦脚,她动作轻柔,相当认真细致。
慕老爷子看她良久,突然说道:“我们慕笙长大了。”
他语气中有一种特别的叹息,好似在怀念过往,暮色追忆朝阳。
“我还小呢,”慕笙垂目,接话道:“还有好多事情您得看着我啊,不然我闯祸了怎么办。”
慕老爷子笑了一下,道:“我老头子也不能一直陪你。”
慕笙知道。
她动作停顿了一下,心脏又开始不舒服。
“一月初,京大保送名额就能定下来。”半晌,她声音轻而柔,又像儿童时温言软语。
“到时候我有好几个月的空闲时间,您想干什么我都可以陪您,九月京大开学,我想在校门口拍个照给您看,像您和妈妈一样放在家里裱起来,我想给您介绍我的室友,我的朋友,我的老师,食堂的饭菜,告诉您我在大学做了什么事情,学到了什么东西,甚至跟您抱怨一些讨厌鬼。”
慕笙还维持半蹲姿,看不清神色,眼睫纤长,薄如蝉翼。
“也许学校有人追我,可能我会谈恋爱,我想给你介绍我喜欢的人,有一天把他带到您面前,让您把关,”她轻轻笑了:“如果谈的不好分手了,我可能会很难过,找您求安慰,想让您给我开导。”
“我毕业之后找到了工作,说不定会干的不好,遇到挫折,遇到糟心的领导和同事,您得指导我,告诉我怎么做会更好,别让我走弯路,再过几年,我可能会结婚,婚礼上您牵着我把手交给我的爱人,让我们照顾好彼此,互相体谅包容,我也许会怀孕,生下一个男孩或者女孩,您会给他起名,抱在怀里亲吻,直到牙牙学语,慢爬走路,就像当初……您养我一样。”
慕笙说到这里,抬起头,对上老爷子已经湿润的眼睛。
“这样不好吗?”
她几乎祈求。
“我想让您看到这些,您一定会很高兴,我也是。”
这些是她未来得及的,想要告诉的,想要做到的,桩桩件件,一如大多数人的按部就班的稳妥半生,只是她那时孑然一人,歇斯底里中脱轨失控。
慕老爷子没有说话。
他眸中的情绪很复杂,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在想着什么,是轻率给出承诺还是提醒她坦然面对,这个年轻的孩子是跟着他长大的,她蓬勃生长,而他垂垂老矣,再难以抵达她说的幸福此岸。
爸爸失去了女儿,女儿失去了妈妈,两个可怜又沉默的个体,隔了一代又密不可分,比血管脉络更亲的羁绊,他们是在这满目疮痍的世间相依为伴的唯一家人。
所以慕老爷子很清楚,慕笙在害怕什么。
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手,掌心放到慕笙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慕笙低了下头,鼻尖发酸,一滴眼泪砸下来。
未尽之言,她早已知晓。
只是心存侥幸,望命运垂怜。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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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
自从祁野现实中在遇见慕笙,就结束了长达一年多以来的梦境,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夜夜无梦,以为再也不会梦见了,偶尔心中还浅浅遗憾。
于是祁野睁开眼之后,看到是陌生的环境,只发怔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是在梦里。
天花板是雪白的,床头柜边上开着小夜灯,整体的光线昏暗,窗帘拉的严实,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祁野从床上坐起来,视线一转,看到了慕笙。
这是在酒店的套房,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甚至有点热,有些未散去的味道,惹人脸红。
慕笙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床边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肩带松垮垂落肩头,长发随意盘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后颈——上面还有星点吻痕,是祁野的杰作。
他的动静轻微但是明显,慕笙转过头,嘴里还咬着半根pocky,扫了他一眼:“醒了?”
她声音有些低哑,胸口和脖子上都是证明欢爱过后的盖章,令人遐想的淡粉色,吊带轻薄,完整的包裹出滚圆形状,曲线成熟美丽,慵懒散漫。
就算她表情平常,宛如某种客人一样提起裤子装正经,吃pocky像事后烟,在这种氛围下也只更加显得无可救药的勾人。
之前慕笙从不让他在可能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
祁野心中得意,阴暗隐秘的喜悦。
他整个人靠过去,懒洋洋倚靠在她身上,瞥到她正在看手机,消息界面中多条未回复,发来的话暧昧不清,极尽讨好,有几个人的头像祁野都眼熟。
都是这家伙池塘里的鱼。
慕笙压根不避讳他,她处理完工作消息之后,当着祁野的面回复了几位,姿态熟练,得心应手。
没有人能抓住慕笙,他们追逐着爱慕着,不论真心和假意,不论热烈或者内敛,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祁野舌尖顶腮,微妙的不爽。
他手指顺着尾椎骨爬进单薄的布料里,慕笙的背部尤其敏感,她被弄得发痒,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挑眉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
在床上,这些都毫无威慑力,他趁着她看过来的功夫,跟着就亲了上去,她刚刚吃完pocky,嘴里还有残留的巧克力味道,祁野很快就兴奋起来,把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沉溺亲吻。
他注意到,慕笙的手机从指缝间溜走,跌在床上,手机屏幕亮着,还有人在给她发消息,但那些人得不到她的回复了。
慕笙对他人连眼神都吝啬,而现在在他的床上。
这个认知轻易去掉了一些不爽,奇异的满足了他怪异的虚荣心。
他吻的太热烈,是想夺走她全部的注意力,慕笙的手指插进他头发里贴着头皮,拽了一下,在换气的空隙膝盖顶了一下他的腰部,说:“没有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