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也没有拿,连拖鞋也没时间换,直接从桌上一把捞走车钥匙,与手机房卡揣在一起就往走廊尽头跑去,以最快速度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紧踩油门一路冲向影视城门口。
彼时简岁月与秦以秋刚好也已走到门口来,这种紧急关头简岁月顾不上去讲什么礼貌,一看到阮倩的车即刻冲过去打开后方车门,让秦以秋先进去,自己也立刻跟在他后。
“倩姐麻烦你快开车!去医院!麻烦快一点!”
简岁月双手扣在副驾驶靠背上,冲着斜前方的阮倩喊了一句。
阮倩也不敢浪费时间,再度紧踩油门,往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家医院急速冲去。
她从后视镜中看向身后二人,目光隐约落到秦以秋手上时,也不由被那一片暗红色所惊,眉心一跳,瞳孔猛扩。
不只是秦以秋的手,他的衣服上,还有简岁月的手上、衣服上也都是惨不忍睹的骇人颜色。
车内光线较弱,那一片片血色还不至于那么清晰,相比之下暗沉许多,但阮倩能够看到的暗红色依旧很多,这是最恐怖的地方。
看到包裹秦以秋手的是什么材质的纸后,她立刻从柜子里拿了条素色丝巾出来,直接向后一递。
简岁月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当即小心翼翼将纸巾取下,心惊肉跳地用丝巾替他重新包上手。
阮倩不断透过后视镜察看后排情况,眼皮也跟着不断跳动,连鼻子也皱了起来。
她在剧组工作那么长时间,也见惯了血浆,但这一次她清楚地明白,在秦以秋与简岁月身上的是最真实的血,她便做不到足够镇定,内心也因此而忐忑不安,不知道在那二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但看后面那二人的情况,她显然并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将问题一一憋在心里,等一会儿得了空再问。
可她心中到底也是急切的,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一丘老师手伤成了这样。
她不忍心再看,立即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专心开车。
包扎好后,简岁月替秦以秋压着掌心,不敢用力,却又不得不用力。
可是一用力,她便好像看到秦以秋脸上又多渗出一些冷汗,嘴唇苍白,呼吸有些急促,这种感觉才最让她觉得残忍。
看他这样,简岁月心痛难忍,只能将头别了过去。
紧闭双眼缓了缓,她呼出一口深沉绵长的气息,终于又鼓起勇气重新转向秦以秋。
“怎么样了以秋,很痛是吗……”
透过不断倒映进来的街边灯光,秦以秋脸上的光影忽明忽灭,简岁月几次看见他紧皱着的眉头与满脸的薄汗。
刚才在路边她就已经看到了,秦以秋掌心的伤口很深,缝针必然逃不过。
伤成这样,那得多痛啊……
还有刚才,以秋是怎么让那个醉汉找到机会将他划伤,又是怎么让他摔倒在地的,这些简岁月统统没看见,然而她也并不敢再去细想。
只怪她戒心太少,就不该中途下车买什么糖炒栗子,若是直接乘车到影视城门口,以秋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糖炒栗子……简岁月苦涩一笑,这才意识到原本应该在自己手里的那一袋糖炒栗子,现在却不知去了何处。
而方才那段时间里,她竟是丝毫没有想起这样东西。在那么危急的关头,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谁又会去特别在意。
还有,不只是戒心太少的问题,如果碰上那种人是件避无可避的事情,如果她能力再强一点,或许便能护秦以秋一个周全,可现在……
她终究还是让这个弟弟为自己受了伤,而她自己几乎是毫发无损。
“以秋,我知道你很痛,但你……可以再忍一下吗……马上到医院了,马上就到………”
简岁月不想再说话了,她几乎每个字里都带着颤意,这一点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于是她不想再说话,不想让秦以秋轻易听出自己内心的恐惧。
可她需要和秦以秋说话,她需要用说话的方式来让秦以秋转移注意力。
“以秋你手机呢……”
简岁月终于注意到,秦以秋的手机不见了,就像他们两个人的糖炒栗子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可手机是远比糖炒栗子要重要太多的物品。
“是不是掉在刚才那里了?没关系,我们先去医院啊,一会儿我去给你找……那里那么偏僻,没什么人经过,你不要担心,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别人捡走的……”
简岁月一个人唠唠叨叨,似是有着讲不尽的话,她想要帮助秦以秋转移注意力以减轻他的痛苦,同时也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为自己纾解压力。
可这好像根本没用,她心中仍旧难受,越说越难受。
再一次透过后视镜去看车后排的人,正在开车的阮倩也并不好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失态的简岁月。
从接起简岁月的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后,阮倩送秦以秋与简岁月抵达医院。
车一停稳简岁月立即开门,按着秦以秋的手掌带他往急诊室方向奔去。
她根本没来过这家医院,一路根据指示牌带着秦以秋匆匆往前走,心头似有团火正在熊熊燃烧着,急得几乎找不着东南西北。
秦以秋苍白着一张脸,视线始终随着简岁月而走,将她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尽收眼底。
看简岁月着急的模样,他内心自然也并不好受,总想试图让她不要担心,自己没事,只是手受伤了而已,其他地方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惜始终无法将自己的内心想法传达给她。
简岁月此刻的烦躁与自己的无法开口对他而言相当于双重打击,让他内心痛苦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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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秋进去缝针,简岁月与阮倩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白晃晃的灯光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味道。
“小简,你别急,一丘没事的。”
“倩姐……以秋这只手还要画画了,我真担心……”简岁月说不下去了,紧皱眉心将头埋下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直至现在,她依然无法冷静下来,呼吸时缓时促,脑子里空白一片、天旋地转。
“不会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一丘没事,手也伤得不深。”
简岁月没有再说话,只是最后看了阮倩一眼,连着摇了许多次头,又重新垂下脑袋。
这是阮倩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简岁月,她整个人仿佛被浓重阴云完全笼罩着,寻不见乌云后哪怕一丝薄光。
“小简……你真的不用太担心,一丘没事……”
阮倩满怀顾虑与担忧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简岁月抬手看一眼自己满手掌早已干去的血,随即立刻别开视线,不忍再多看一秒。
原本鲜艳的红色已经淡去,却因那是大片的血渍,而仍让人触目惊心。
“嗯……”简岁月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愿再多说一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简岁月只感觉到度秒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她身上爬,这一段时间里,她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抓心挠肺的痛苦。
中途阮倩迫不得己离开了一趟,驾车去了简岁月与秦以秋发生事故的地方。
她需要去帮简岁月将二人丢失的东西找回来,还要帮他们处理一些后事,她听简岁月说到报警这件事,那么总有人要去处理。
离开前,看着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几乎快要将脑袋垂到地面上的简岁月,阮倩属实无奈,很想找个人陪在她身旁,但一些琐事总得人过去,否则警方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简岁月的行为不就会被归为“报假警”?
而简岁月现在这副模样,阮倩知道她必然也离不开这个地方,那便由自己去全权处理吧,后续情况也等一丘老师情况稳定些了再说。
恍恍惚惚看着阮倩离去的方向,简岁月愣了几秒,才终于恍悟过来阮倩方才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她知道这件事阮倩跟警方说不清楚的,想要跟上去,四肢却酸软无力,一时站不起身来,只能目送阮倩的身影距离自己越发遥远。
她慢慢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身旁另一侧的大门,继续她焦灼不知尽头在何处的等待。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简岁月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等了多长时间,她只是有一种强烈感觉,仿佛自己已经等了很久很久,记不得多少个世纪。
终于,手术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已经木然的简岁月仍在第一时间起身上前,双脚麻得厉害,险些让她向前栽倒在地,她自己勉强又站稳了走到医生面前,着急询问着医生里头病人的情况,又忍不住偏头试图向内望去,紧咬牙关。
可她的视线刚好被遮挡,她看不清秦以秋在手术室内的情况,不知他的手究竟伤成了什么样,是否会影响到他以后的人生。
她的心被紧紧揪着,太怕这样的事发生在秦以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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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岁月情书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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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秋还好。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安慰简岁月的,不断轻摇着头,一张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微笑来,在病房内冷白色灯光的照映下却更显憔悴。
他知道自己没事,只是麻药药效过后,手上那道深长的伤口疼痛感越发剧烈,仍在不断加剧,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苦苦熬着,忍受着丝毫不得停歇的痛楚。
只是手部受伤,伤口深了点,缝了二十多针,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但若是连这点痛都不能承受,他只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被安排进病房后,简岁月一刻不得闲地陪在他身旁。不能说真的有太多事需要她去做,其实是她强迫自己忙起来,以便将心中的烦恼苦闷暂时死死压制住,不让它们找到机会破土生长。
她知道秦以秋的手该是一直在疼着,疼得让他难以睡下,她心里也疼,于是也一直在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试图让疼痛转移,与秦以秋说话,讲一些她在曾经剧组里发生过的事,有趣的可爱的事。
时间早就不对了,透过床头昏黄的灯光,一股疲惫涌上简岁月眉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打扰秦以秋的睡眠了,应当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让他先睡下,先休息。
夜已太深,简岁月不愿再耽误秦以秋休息,催着他躺下来,替他调整好枕头,掖好被子,将该做的都做了,让秦以秋能躺得舒服。
但她依旧不可能离开,不可能让秦以秋独自一人待在这间冰冷的房间里,她知道,无论是受了伤还是生了病,独自一人待着的感觉都并不好受,她需要陪在秦以秋身边,让他安心入睡,无需担心一觉醒来后会看不见自己的身影。
她想告诉秦以秋,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她陪着他。
“以秋,你先睡吧,我在的,不会走。”
此刻,简岁月就坐在秦以秋病床旁边,室内只开了盏床头灯,暖黄色的灯浅浅倾洒在秦以秋枕边,她的脸映在那薄薄一层光芒里,足以让秦以秋看清她的温柔神色。
平时最悦耳动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沉下来,比方才更沙哑了一些。尽管她那张脸上始终带着让人舒心的笑意,秦以秋却还是能看到其中隐藏不住的疲倦与悲伤。
秦以秋无数次想要安慰简岁月,也无数次感觉到那阵无力,他知道,其实现在最需要休息的人不是他,而是简岁月自己。
今夜,情绪最紧绷的那个人是简岁月,身体与心理上都最疲惫的那个人也是简岁月。
将所有想要表达的内容暂且藏进心底,秦以秋轻轻点了一下头,带着眷恋慢慢闭起眼睛,视线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知道简岁月说了不会离开就是真的不会离开,但他更希望简岁月能回去,回酒店好好去休息,不必留在这里陪着自己。
手机不在自己身边,身旁也没有纸笔,手语他自己从小不肯学,到如今也不会,就算学会了简岁月也不可能看懂,秦以秋不知自己还能如何将想法表达给她听,而现在她一心只盼着自己躺好了休息,他也不愿再消耗时间。
那就躺下吧,那就闭起眼睛来,祈祷着能尽快入睡,他自己也已疲惫不堪,等他自己睡着了,大概简岁月也会放心一些吧。
或许是刀口的疼痛让秦以秋有些神志不清了,一闭上眼,原本强撑起的意识就在那一瞬间全然崩塌,消散殆尽,不过区区几秒之后,他粗重的呼吸声便传入简岁月耳中,在安静异常的病房里,一声比一声更重。
简岁月看向秦以秋的眼神中不安愈发强烈,她丝毫无法平静下来,注意力完全放在秦以秋脸上,仔细观察着他的情况,看见他在睡梦中逐渐皱起眉头,纵使睡着了心中也像是有着拧不开的结,又或是剧烈的痛楚使然。
“以秋。”
简岁月轻声呼唤秦以秋,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秦以秋听觉素来敏锐,每每也总会在第一时间回应她,此时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又试着轻唤一声,音量比刚才稍大一分,由细微几乎无声改为呓语,也未能得来秦以秋的睁眼。
可以确认秦以秋此刻是真的已经睡着,只是睡梦中他仍没有得到安宁的痛苦模样,让简岁月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她坐在秦以秋身侧,惴惴不安地注视着他,想过要将床头灯关闭,担心它成为影响秦以秋睡眠的祸首之一,又担心关了灯,让这间本就寂静空荡的病房彻底陷入无边黑暗,也切断秦以秋睡梦中的最后一丝光明。
多次纠结后,简岁月还是保留住了这盏小巧的床头灯,她将椅子又往床头无声挪了挪,就着床头那缕灯光,微微倾斜脑袋,静静望着秦以秋许久许久,什么也不做,仅仅是望着病床上沉睡的人,在那一片昏暗中默默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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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穿透玻璃窗户落入病房内,洒进浅浅一束金色光芒落在简岁月背部,越过她继续向前延伸开去,在盖于秦以秋身上雪白的被子上铺了条细线,将被光照到的地方与周边位置分割开,像是分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秦以秋先醒来,一睁开眼看到面前那片花白,他起先脑子里是一片茫然与混沌。
随即,等到无力搭在被外的手猛地传来刺骨痛意,他才被完全惊醒过来,忍着疼转头看向趴在自己身侧不知是何时睡着的那道身影。
岁月。
他在心里喊了一声这个名字,这是个他曾在心中唤过与喊过无数次的名字,却从未说出口过。
手心里的疼痛在看到侧着脸熟睡的简岁月后似乎减轻不少,或许是错觉,又或许简岁月真的是有着疗愈人伤口的良药。
秦以秋轻轻一勾唇角,落在简岁月身上的神色与目光始终温柔。
他只能微微转动头,在病房里环视一圈,几乎满眼都充斥着白与蓝,他有些恍惚,又将视线重新投到简岁月身上,凝视着她朝向自己这侧的憔悴睡颜,久久没有再将目光移开。
未过多时,简岁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起身时她头疼得厉害,用力捏揉几下太阳穴处,意识回笼后立刻抬头去查看秦以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