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川没有接话，沉默一阵，手上动作却不停，将一块柚子肉分离出来，耐心去掉苦涩的种子，将脉络全部剥掉之后，伸手放在温惟夏唇边。
“张嘴。”是最强硬的语气。
温惟夏看他这言行不一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于是乖乖张嘴，将柚子咬到嘴里。
一口下去，刚刚闻到的香味化成汁水，流入腹中。
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柚子都要甜。
秦牧川就这样一口一口地给她喂着吃食，却没有纵容她多吃，每样只喂了几口，就放下了。
良久，她听到他的呢喃。
“夏夏，我有点后悔了。”
声音很轻，像是呓语。
“后悔？后悔什么？”温惟夏追问。
可秦牧川却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没什么”，随后便三缄其口，温惟夏没有多问。
她猜，也许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吧，不过她确实没有生气，反而心疼，最后离开，也仅仅是因为意识到，再继续和秦牧川相处下去，她会变得很奇怪，所以逃避。
房间重新变成死水一潭。
滴答滴答——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等等？
挂钟？
温惟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用了力气抬身，可扫视一圈，才发现钟表挂在她病床正上方，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看不见。
“几点了？”她只好转向床旁边的秦牧川，问道。
“12点了。”
“12点了？”温惟夏猛地坐起，“交流会已经开始了？不行，我得去现场。”
说罢，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见她猛然坐起，秦牧川吓了一跳，弹起来一般，起身将人按回去，刚刚才舒缓的脸色变得更加凶狠，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吼。
“给我躺下！”
“今天你别想踏出这间房，不，别想下这张床！”
温惟夏在他推力的影响下，身体再次落回柔软的床铺，她看着秦牧川宛如修罗的神色，委屈地眨了眨眼睛。
好凶。
以前可从没见他这么凶过。
比刚刚离婚、又在意风重新见到他那会儿还要凶。
“秦牧川，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课题也就罢了，可这次是五个人的课题，我不能不管呀。”
“在你晕倒的时候，我已经和节目组达成协商，AB两组休战两天，周末给你时间，好好休息。”
“至于今天的交流会，你的队友已经去控场了，他们说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不需要你亲自到场。”
此话一出，温惟夏一愣，随即反问。
“可是我未来两天的场地都已经定好了呀。”
“已经和场地方进行了协商，饭店同意延期，从周末改到工作日，他们自然很乐意。至于客户，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彭泉带领的销售团队已经挨个通知客户交流会延期，并表达了歉意，得知是因为销售小组组长身体不适，突然晕倒的缘故，客户都表示理解。”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秦牧川眉头染上不快。
温惟夏有些尴尬：“不是，我是想说，我要上卫生间，也不能下床吗？”
秦牧川：“……”
“吊着水，又吃了那么多水果，也正常吧……”她弱弱道。
秦牧川抿唇，走到鞋架上，拿来一双全新的白色拖鞋，放在床边，随后扶着温惟夏起身，在确认她踩稳实地之后，抬眼看了吊水瓶，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吊水瓶架子是固定在天花板上的，没法移动。
“自己能走吗？”他问。
温惟夏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点了点头，然后一扭头，才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移动架子吗？”她惊呼。
“没有。”
“那我怎么去卫生间？”
“……”秦牧川脸上闪过一丝不对劲的绯红，随即清了清嗓子道，“我站门口，离你远一点，背对你。”
刚刚躺着的时候感受不明显，如今站了起来，温惟夏愈发觉得膀胱炸裂，她急促地跺了跺脚，现下确实没时间去找什么移动架子了，也只好如此。
秦牧川的人品她还是很认可的。
于是，她拉着秦牧川向卫生间走去。
意风这间病房不大，却有独立的小型卫生间，不过三两步，她便走到了位置，用酒精棉布将马桶坐垫擦了擦。
秦牧川则乖乖站在门外，举着吊瓶，背对着她。
“等等。”突然，秦牧川出言。
温惟夏的动作一滞：“怎么了？”
只见秦牧川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向后推了两步，宽阔的背脊突然撞进温惟夏的瞳孔之中。
就在她不知道秦牧川卖什么关子，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时候，秦牧川退到洗手池旁，站定，然后伸出食指，挑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顿时，急促的水流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可以了。”他说。
温惟夏：……
您还真是懂呢。
-
吊水挂完，意风的医生过来赶人了。
“低血糖，不需要一直躺着，回去多注意饮食，均衡营养，随身放糖。”
“不准踏出房间”的要求瞬间破碎，秦牧川像是掩饰般地揉了揉鼻子。
“我开车送你。”
回去的路途中，本该右转的路口，秦牧川却没有打转向灯，在绿灯的指引下，一路直行，呼啸而去。
“干嘛？我家不是这个方向啊。”温惟夏坐在副驾驶，疑惑问道。
“谁说要送你回公寓了？”
“嗯？”
“回秦宅。”
回秦宅？
温惟夏眉头一皱，突然想到，昨天的确答应了秦牧川，明天要陪他爬山看日出，秦宅就位于半山腰，住过去方便很多。
可是，她还算个病号诶！
“你不会还想让我这个病号陪你爬山看日出吧？”
简直丧心病狂！
结果，秦牧川头也没回，直接否认：“当然不是。”
温惟夏一愣：“那你带我回秦宅干嘛？”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秦牧川歪头，瞥了她一眼。
“喂猪。”
温惟夏：？
“医生说了，你这段时间，得一天吃六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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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秦夏YYDS，是什么意思？◎
“太太, 猪手汤还在煲，其他菜都齐了，您先动筷。”
秦宅主楼餐厅难得热闹, 下午早早开了灯, 水晶吊灯的华彩灯光折射在李阿姨端过来的珐琅菜盘上，盖子掀开，香味溢出, 摆盘精致，李阿姨的手艺没的说，盘盘都令人食欲大开。
如果不是两小时之前才吃过一顿的话，温惟夏一定会大快朵颐。
此刻, 她却面露愁色。
好想逃。
“还有？”温惟夏急忙摆手，“李阿姨, 您别忙了，已经够吃了。”
“那怎么行？低血糖就是要多吃多补, 营养均衡, 您之前住在家里的时候，可是白白胖胖，面色红润的, 哪里像现在这样瘦！”
“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温惟夏话音还未落下, 李阿姨已经自顾自地背身，动作迅速地向厨房冲去，看样子是没压根听见。
秦牧川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将她带回秦宅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李阿姨交待了她今天因为低血糖而晕倒的事情, 惹得李阿姨一阵焦急, 直呼心疼。
紧接着, 两人一个眼神交流, 便达成了“投喂”协议，这一下午，李阿姨人在厨房，几乎都没有出来过。
至于秦牧川，为了监督她好好进食，直接将办公地点换到了餐桌，此刻正看着电脑，一手撑着脑袋，挑眉看着她，一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喂！”
温惟夏扔掉筷子，将矛头指向他：“秦牧川，你懂什么叫少食多餐吗？一天吃六顿的前提是每顿都吃得很少，你们俩这填鸭式投喂算怎么回事？你看！连兔子都不吃了！”
她指了指秦牧川右手腕处蹲着的兔子。
听见有人叫她，原本正窝成一团睡觉的兔子猛然抬起身子，向温惟夏的方向动了动鼻子，又张望了一下，很是呆萌。
秦牧川突然轻笑，伸手揉了揉兔子那毛茸茸的耳朵。
温惟夏因吃饭问题而暴怒的模样，竟和兔子一模一样，都很可爱。
他合上电脑道：“行了，每样动一点就好，李阿姨听到你晕倒，心疼坏了，你总得多吃点，让她放心吧。”
温惟夏：“……”
她扭头，看着李阿姨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顿时消了火气，转成叹息：“可是每样只吃一点，很浪费啊。”
“不浪费，剩下的我吃。”
秦牧川自然而然地接话，伸手摸过筷子，夹了温惟夏刚刚动过的蔬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见他这番动作，温惟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进而脸上染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她和秦牧川当了那么久的室友，一起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也许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在他们如今这样不进不退的关系下，居然连同吃一盘菜，都让人脸红心跳，成了一件暧昧而旖旎的事情。
真羞耻。
温惟夏甩甩头，赶紧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清除，却不敢再直视秦牧川的眼睛。
她更想逃了。
也许是老天洞悉了她的心思，决定帮她一把，下一秒，她收到了July发来的问候。
July：【Summer，你好点了吗？】
温惟夏：【已经没大碍啦！后续好好食补就行。】
July：【那太好了，前两场交流会特别顺利，我们现在已经在Tasty中央厨房了。】
中央厨房？
第三场交流会已经在准备了？
突然想到了逃跑的借口，温惟夏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看向秦牧川：“中央厨房交流会出了点问题，我先去处理一下工作，你先吃。”
说罢，就急忙起身，捏着手机要离开。
对别人撒谎，她可以做到面不红心不跳，但不知为何，撒谎对象换成了秦牧川，她就像裸奔一样紧张，仿佛秦牧川自带透视眼，带着无可遁逃的压迫感。
果然，下一秒，秦牧川说话了，语气虽轻，却潜藏不可抗拒的魔力。
“坐这儿处理。”
“万一暴露了我们在一起……”
“没关系，我不说话。”
“还是，不太好吧？”
秦牧川不再接话，只用一种类似“你走一个看看？”的眼神盯着她。
温惟夏无法，只好重新坐下来，给July拨了一通视频。
她的铃声是美少女战士的BGM，不过两三秒，July接通，屏幕上出现了她放大的娃娃脸，随即镜头一顿，再恢复时，画面切换成了外摄像头。
“Summer！真的好巧，我们过来的时候，正遇上王师傅研发新菜品，这么多好吃的，都可以试吃呢！”
镜头里，银白色的不锈钢工作台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菜品。
温惟夏：……
救命，她何德何能，可以一天观赏这么多珍馐美味。
于是，她只好移开眼神，不再看向屏幕，呵呵一笑：“是好巧呢，客人的餐食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啦！王师傅亲自看着徒弟做的，肯定没问题，你放心！”
“那物料呢？都搭建好了？”
“也好了，负责人很有经验，手脚也麻利。”
“那礼品呢？”
“礼品也没问题！”
……
一连问三个，都是没问题，温惟夏心虚地抬头，正巧对上秦牧川的眸子，他幽黑瞳孔里荡漾着笑意，仿佛在嘲笑她的说谎把戏幼稚。
说好的有问题呢？
在哪呢？
温惟夏咬牙，她就不信了，哪能这么十全十美？
“July，你能给我拍一下现场的全景吗？”她问。
“好呀。”July点头，走了一段路程，刷员工卡打开通向外侧展示区的大门，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抬高了手机。
“这就是中央厨房交流会场地，中央那个大屏幕原本是放宣传片的，被我们征用，用来放PPT了。其他物料也都搭建好了，这边是签到区……Summer，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温惟夏顺着她的介绍，一一看过去，这一看，还真的让她发现了问题所在。刚刚和秦牧川对着干的劲儿也没了，一秒切换成工作状态。
“礼品怎么放在签到台呀？”她皱眉。
“啊？不应该放在签到台吗？客户到了之后就发放呀。”
“不对。”温惟夏摇头，“我之前和Freya沟通过Rundown流程，礼品得等交流会结束之后再发放，提前发的话，一定会有客户不听宣讲就直接离场的。”
说罢，温惟夏又看了眼时间，随后道：“而且，已经这个点了，客户会陆续过来了，宣传视频可以先放起来，中央厨房不比星级饭店，总归有些冷清，没氛围。”
“好，我知道了！”July答。
……
挂掉视频的下一刻，温惟夏舒心地呼出一口气，本来交流会的事情就一直悬在她心上，如今通过视频检查了一遍，她好歹放心了。
“工作处理好了？”突然，秦牧川发声。
“嗯。”温惟夏点头。
“要不，再继续吃点？”他提议。
这番话让温惟夏再次跌回眼前的“喂猪”环境里，她看向满满当当的菜品，捏着嗓子，轻咳一声。
“……咳，说了这么多，有点渴了，李阿姨的猪手汤怎么还没煲好，我去看看。”她果断离席。
这次，秦牧川倒是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去了。
“李阿姨，汤好了吗？”温惟夏冲进厨房。
李阿姨一惊。
“哎哟，太太，您怎么进来了？这儿油烟重，您快出去等，马上就好了！”
“您放心，我是低血糖，又不是坐月子，没那么金贵。”温惟夏嘀咕。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摆放餐具的地方，摸过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掉，再转过身来时，正好看见了李阿姨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她问。
李阿姨双手在围裙上蹭了一下，似乎有些扭捏，最终还是闭着眼，将话说了出来：“太太，您要不考虑一下，还是搬回来住吧？”
